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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痴顰

2024-09-24 09:13:4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寶玉,王夫人喚他,

  忙趕了過來,原來王夫人,

  要帶這寶玉,拜甄夫人去。

  寶玉自歡喜,忙去換衣服,

  跟了王夫人,到甄夫人那。

  見到其家中,富貴之形景,

  自與那榮寧,也不甚差別,

  或有一二處,竟稍顯繁盛。

  待其細問之,其府上果有,

  一同名寶玉,年紀也相仿。

  甄夫人留席,一日方才回,

  因晚間回來,王夫人吩咐,

  預備上等的,一桌子席面,

  定名班大戲,請過甄夫人,

  母女同赴宴。過二日之後,

  他母女辭行,自然無多話。

  這一日寶玉,見湘雲漸愈,

  然後看黛玉,正值這黛玉,

  才歇了午覺,便不敢驚動,

  紫鵑在迴廊,手裡做針黹,

  便過來問他:他昨日夜裡,

  咳嗽可好些?紫鵑笑答道:

  好像好些了,寶玉便笑道:

  阿彌陀佛哉!寧可好了罷。

  紫鵑笑答道:你也念佛來,

  真箇是新聞!寶玉笑答道:

  這就是所謂,『病篤亂投醫』。

  一面說這話,一面便見他,

  穿著彈墨的,綾緞薄綿襖,

  外面只穿著,青緞夾背心,

  寶玉便伸手,向他的身上,

  竟摸了一摸,對紫鵑說道:

  穿這樣單薄,在風口坐著,

  看這天風饞,時氣又不好,

  你若再病了,也越發難了。

  紫鵑便說道:從此咱們倆,

  只可說說話,別動手動腳。

  一年一年大,叫人看著了,

  倒是不尊重,打緊的那起,

  混帳行子們,背地裡說你,

  你總不留心,只管和小時,

  一般的行為,這如何使得?

  姑娘倒常常,吩咐我們說,

  不和你說笑,你近來瞧著,

  該是遠著你,避之不及呢。

  說著便起身,攜了針線活,

  進別房去了。

  寶玉見紫鵑,是這般景況,

  心中忽澆了,一盆的冷水,

  只瞅著竹子,發了一回呆。

  因祝媽正來,挖筍修竿子,

  便怔怔走來,一時沒頭腦,

  魂魄失守樣,心裡無所知,

  便坐在一塊,山石上出神,


  他自己不覺,滴下眼淚來。

  直呆了午間,幾頓飯工夫,

  千思又萬想,竟不知如何。

  偶值這雪雁,從王夫人房,

  取了人參來,從此地經過,

  忽扭項看見,這桃花樹下,

  石上有一人,手托著腮頰,

  似乎在出神,看不是別人,

  卻是那寶玉,雪雁疑惑道:

  天氣怪冷的,他一人在這,

  倒是作什麼?春天凡有疾,

  敢是他犯了,一個呆病了?

  一邊想這話,一邊便走來,

  蹲下笑他道:你一人在這,

  在作什麼呢?寶玉忽見他,

  對雪雁說道:

  你又作什麼,竟敢來找我?

  你難道不是,一個女兒家?

  他既然防嫌,不許你理我,

  你又來尋我,倘被人看見,

  豈不生口舌?你快家去罷。

  雪雁聽此話,恐他受黛玉,

  他的委屈來,只得回房中。

  黛玉還未醒,雪雁將人參,

  交與那紫鵑,紫鵑因問他:

  太太做什麼?雪雁回答道:

  也在歇中覺,所以等半日。

  姐姐聽笑話:我因等太太,

  和玉釧姐姐,坐下房說話,

  誰知趙奶奶,招手兒叫我。

  原來他有事,和太太告假,

  出去給兄弟,伴宿去坐夜,

  明兒送殯去,跟他小丫頭,

  這小吉祥兒,竟沒衣裳穿,

  要借我一件,月白緞子襖。

  我倒想他們,往髒的地方,

  恐怕弄髒了,還捨不得穿,

  故借別人的。借我的弄髒,

  倒是個小事,只是我在想,

  他素日有些,什麼好處的,

  給到咱們了,所以我說道:

  我衣裳簪環,都是叫姑娘,

  紫鵑好姐姐,他在收著呢。

  如今先得去,告訴他一聲,

  還得回姑娘。姑娘他身上,

  身體又病著,更費了大事,

  誤了你出門,不如轉借下。

  紫鵑笑答道:你這小東西,

  回得倒巧妙。你不借給他,

  竟然往姑娘,和我身上推,

  倒怨不著你。他這會下去,

  還是等明日,一早才去的?

  雪雁回答道,這會就去的,

  只怕此時刻,他已經去了。


  紫鵑點點頭,雪雁又答道:

  姑娘還沒醒,是誰給寶玉,

  讓他在受氣,坐在那哭呢?

  紫鵑聽他話,忙問在那裡。

  雪雁回答道:在那沁芳亭,

  桃花底下呢!

  紫鵑聽他說,忙放下針線,

  又囑咐雪雁,好生的聽叫:

  若是來叫我,答應我就來。

  說著便出了,這個瀟湘館,

  直來尋寶玉,走寶玉跟前,

  含笑的說道:我不過說了,

  那兩句頑話,為的大家好,

  你就賭氣了,跑這裡來哭,

  竟裝出病來,倒要嚇唬我。

  寶玉忙笑道:誰在賭氣了!

  我因聽你說,講的有道理,

  我所以想著,自己覺傷心。

  紫鵑也起身,便挨他坐著。

  寶玉笑答道:方才在對面,

  說話便繞開,這會竟如何,

  來挨我坐著?紫鵑回說道:

  你怎都忘了?幾日前姊妹,

  兩個正說話,趙姨娘進來,

  你和他說句,『燕窩』就歇住,

  後來沒提起,正想著問你。

  寶玉回答道:這也沒要緊。

  不過我想著,姐姐是客人,

  既然吃燕窩,又不可間斷,

  我在老太太,略露了風聲,

  只怕老太太,和鳳姐說了。

  紫鵑回答道:

  原是你說了,多謝你費心。

  我們正疑惑,老太太怎麼,

  忽然想起來,叫人送燕窩,

  現在明白了,寶玉笑答道:

  天天吃慣了,吃上三二年,

  身體就好了,紫鵑笑答道:

  這裡吃慣了,明年回家去,

  那有這閒錢,吃這個燕窩。

  寶玉聽此言,自然吃一驚,

  便忙問他道,誰要回家去?

  回哪個家去?紫鵑回答道:

  你妹妹他是,回蘇州老家。

  寶玉笑答道:你又說瘋話。

  蘇州是原籍,沒姑父姑母,

  家中也無人,他才過來的。

  明年他回去,倒是找誰去?

  紫鵑冷笑道:你太小看人。

  你們這賈家,獨是大族的,

  人口又繁多,但除了你家,

  別人也只得,一父一母的,

  房族中真箇,再無人不成?

  我們姑娘來,原是老太太,


  心疼他年小,雖然有叔伯,

  不如親父母,接來住幾年。

  大了該出閣,自然要送回,

  回去林家的。終不成林家,

  他的女兒家,在你賈家裡,

  住一世不成?林家雖小家,

  貧到沒飯吃,也是一世代,

  書宦之家族,斷是不肯的,

  將他家的人,丟在親戚家,

  落人的恥笑。所以早則是,

  明年春天上,遲則至秋天。

  這裡縱不送,林家亦必然,

  有人來接的。前日夜裡面,

  姑娘和我說,叫我告訴你:

  將從前小時,玩耍的東西,

  有他送你的,叫你都打點,

  出來還給他。他也將你的,

  送他的東西,打疊在那呢。

  寶玉聽此言,便如頭頂上,

  響焦雷一般,紫鵑想看他,

  怎樣來回答,只是不作聲。

  忽見這晴雯,便對他說道:

  老太太叫你,誰知道去哪?

  竟然在這裡,紫鵑笑答道:

  他是在這裡,問姑娘病症。

  我告他半日,他只是不信。

  你倒拉他去,自走回房去。

  晴雯見寶玉,看他呆呆的,

  一頭的熱汗,滿臉紫脹著,

  忙拉他的手,到怡紅院中。

  襲人見這般,倒覺慌起來,

  說時氣所感,熱汗被風吹。

  無奈這寶玉,發熱事猶小,

  更覺兩眼珠,直直的起來,

  口角邊津液,也一直流出,

  皆是不知覺。給他個枕頭,

  他便睡下了,又扶他起來,

  他便又坐著,再倒了茶來,

  他便吃茶來,眾人見這般,

  又不敢造次,去回那賈母,

  先便差了人,去請李嬤嬤。

  一時李媽媽,立刻過來了,

  他看了半日,問他幾句話,

  也是無回答,用手向他的,

  脈門摸了摸,嘴唇仁中上,

  著力掐兩下,掐的如指印,

  那樣深度來,竟也不覺疼。

  李嬤嬤說聲,可了不得了,

  「呀」的一聲音,便摟著寶玉,

  放聲哭起來,急的這襲人,

  忙拉著他說:我讓你瞧瞧,

  寶玉好不好?怎先哭起來?

  李嬤嬤這時,捶床搗枕說,

  這可不中用!我這沒用人,


  白操一世心!襲人等以為,

  他年老多知,故請他來看,

  如今見了他,這般的說話,

  都信以為真,也都哭起來。

  晴雯便細述,複述給襲人,

  襲人聽他話,便忙起了身,

  到瀟湘館來,見那個紫鵑,

  正小心伏侍,給黛玉吃藥,

  他也顧不得,便問紫鵑道:

  你才和寶玉,說了些什麼?

  你瞧瞧他去,你回老太太,

  我也不管了!說著便坐在,

  一個椅子上,黛玉見襲人,

  滿面怒急的,又有那淚痕,

  舉止大變樣,不免也慌了,

  忙問怎麼了。襲人定一回,

  哭著回說道:也不知紫鵑,

  姑奶奶說了,什麼樣的話,

  那個書呆子,眼也是直了,

  手腳也冷了,話也不能說,

  李媽媽過來,掐著他的手,

  他也不疼了,似乎已死了,

  大半個身了!連他李媽媽,

  都說不中用,在那放聲哭。

  只怕這會子,他都已死了!

  黛玉聽此言,李媽媽乃是,

  經歷的老嫗,他說不中用,

  必是不中用,便哇的一聲,

  將腹中之藥,一概嗆出來,

  抖腸搜肺的,熾胃扇肝的,

  竟痛聲大嗽,一時面發紅,

  目腫又筋浮,喘的他呼氣,

  抬不起頭來。

  紫鵑忙上來,替他捶下背,

  黛玉伏枕上,便喘息半晌,

  推著紫鵑道:你也不用捶,

  你竟拿繩子,竟來勒死我,

  倒是個正經!

  紫鵑大哭道:我沒說什麼,

  不過是說了,幾句頑話吧,

  他就認真了,襲人回答道:

  你還不知道,那傻子每每,

  頑話認了真,黛玉回答道:

  你說什麼話,趁早兒解說,

  他只怕聽了,就醒過來了。

  紫鵑聽他說,慌忙下了床,

  同襲人一起,到了怡紅院。

  誰知這賈母,還有王夫人,

  等已在那裡,賈母見紫鵑,

  眼內射出火,對他便罵道:

  你這小丫頭,和他說什麼?

  紫鵑忙回道:並沒說什麼,

  不過說幾句,好頑的話來。

  誰知這寶玉,見了著紫鵑,

  方噯呀一聲,哭出聲來了。

  眾人見聲音,方都放下心。

  賈母便拉住,這個紫鵑來,

  只認定是他,得罪了寶玉,

  所以拉紫鵑,命人去打他。

  誰知這寶玉,一把死拉住,

  這個紫鵑來,死也不放手,

  對眾人說道:要去拉他去,

  連我也帶去。眾人皆不解,

  便細問起來,方知紫鵑說,

  林姑娘明年,要回蘇州去,

  一句玩笑話,引出這事來。

  賈母流淚道:我當有什麼,

  要緊之大事,原是這句話。

  又向紫鵑道:你這個孩子,

  素日最是個,伶俐聰敏人,

  你怎不知道,他有呆根子,

  平白的哄他,倒是作什麼?

  薛姨媽勸道:寶玉心實誠,

  可巧林姑娘,又從小來的,

  他姊妹兩個,一處長這大,

  比別的姊妹,倒是更不同。

  到了這會子,熱刺刺急說,

  說一個回去,別說他是個,

  實心傻孩子,便是冷心腸,

  大人也一樣,也是要傷心。

  這並不是啥,什麼大病的,

  老太太今日,和姨太太人,

  只管萬安的,吃一兩劑藥,

  也就好了的。

  正在說著話,人回林之孝,

  單大良家的,過來瞧哥兒。

  賈母回答道:難為他想著,

  也叫他們來,瞧一瞧寶玉。

  寶玉聽了個,一個「林」字,

  滿床鬧起來:這可了不得,

  這林家的人,接他們來了,

  快給打出去!

  賈母聽他話,也忙著說道:

  快打出去罷,又忙安慰說:

  那不是林家,他的家人了。

  林家的家裡,人都死絕了,

  沒人來接他,你只放心罷。

  寶玉大哭道:任憑他是誰,

  除了林妹妹,都不許姓林!

  賈母回答道:沒姓林的來,

  凡姓林的來,我都打走了。

  一面便吩咐,眾人來說道:

  以後也別叫,林之孝家的,

  進這園子來,你們也別說,

  這一個『林』字,我的孩子們,

  你們聽見我,說這句話罷!

  眾人忙答應,又不敢取笑。

  一時這寶玉,又一眼看見,


  十錦格子上,陳設的一隻,

  金西洋的船,指著亂叫說:

  那是來的船,灣在那裡呢,

  賈母忙命人,拿下那船來。

  襲人忙拿下,寶玉伸手要,

  襲人遞過去,寶玉便拿著,

  掖在被子中,自言笑答道:

  可去不成了!一面說這話,

  一面死拉著,紫鵑不放手。

  一時人回說,大夫過來了,

  賈母忙命人,請大夫進來。

  王夫人這時,薛姨媽寶釵,

  等暫避裡間,賈母便端坐,

  在寶玉身旁,王太醫進來,

  見許多的人,忙上去請了,

  賈母的大安,拿了寶玉手,

  細診了一回。那紫鵑也是,

  少不得低頭。王大夫這時,

  也不解何意,便起身說道:

  世兄這病症,乃急痛迷心。

  古人曾有云:痰迷有分別,

  有氣血虧柔,飲食也不能,

  熔化痰迷者,有怒惱中痰,

  裹而痛迷者,急痛壅塞者。

  此亦痰迷症,系急痛所致,

  不過是一時,壅蔽這心胸,

  較諸痰昏迷,症狀也輕似。

  賈母笑答道:你說怕不怕,

  誰今日同你,背這藥書呢?

  王太醫慌忙,躬身笑說道:

  這個倒不妨,賈母笑答道:

  你果真不妨?王太醫答道:

  實在是不妨,包晚生身上。

  賈母回答道:既然是如此,

  請到外面坐,先去開藥方。

  若吃藥好了,我另外預備,

  一份好禮送,另叫他親自,

  捧去磕大頭,若是耽誤了,

  我要打發人,去拆了太醫,

  太醫院大堂,王太醫只是,

  躬身笑說道:不敢真不敢。

  他原聽了說,另具上等的,

  一份好禮品,命寶玉磕頭,

  故滿口「不敢」,他竟未聽見,

  賈母后說的,拆了太醫院,

  這一戲語了,猶說是「不敢」,

  賈母與眾人,反倒是笑了。

  一時按方子,煎藥來服下,

  果覺比之前,先安靜不少。

  無奈這寶玉,不肯放紫鵑,

  只說他去了,便是林姑娘,

  要回蘇州了。

  賈母王夫人,也是無辦法,

  只得命紫鵑,一夜守著他,


  另將那琥珀,去伏侍黛玉。

  黛玉也不時,遣雪雁過來,

  探寶玉消息,這事已盡知,

  心中也暗嘆,幸喜這眾人,

  都知這寶玉,原有些呆氣,

  自幼是他倆,二人之親密,

  如今這紫鵑,所說之戲語,

  亦是一常情,寶玉之病因,

  竟亦非罕事,不疑別事去。

  晚間這寶玉,身體稍安定,

  賈母王夫人,等方回房去。

  一夜還遣人,來問訊幾次。

  李奶母帶領,宋嬤嬤等人,

  用心來看守,紫鵑和襲人,

  晴雯等丫鬟,也日夜相伴。

  寶玉睡去時,或夢中驚醒,

  不是哭了說,黛玉已去了,

  便是說蘇州,有人來接他。

  每到一驚時,必得這紫鵑,

  安慰他一番,方才安穩些。

  彼時這賈母,聽人所說的,

  祛邪守靈丹,開竅通神散,

  各式各樣的,上方秘製藥,

  按方子飲服。次日又服了,

  王太醫的藥,漸次好起來。

  寶玉心明白,因恐紫鵑去,

  故有時或作,佯狂之行態。

  紫鵑自那日,也著實後悔,

  今日夜辛苦,並沒有怨意。

  襲人等眾人,皆心安神定,

  向紫鵑笑道:

  都是你鬧的,還得你來治。

  也沒見我們,這寶玉呆子,

  聽風就是雨,往後怎麼好。

  因此時湘雲,他病症已愈,

  天天過來瞧,見寶玉明白,

  便將他病中,他的狂態處,

  形容給他瞧,引的這寶玉,

  也伏枕而笑。原來他起先,

  竟是不知的,如今聽人說,

  還是不相信。待到無人時,

  只紫鵑在側,寶玉又拉著,

  他的手問道:你為何唬我?

  紫鵑回答道:不過哄你頑,

  你就認真了,寶玉又說道:

  你說的那樣,有情有理的,

  如何是頑話。紫鵑笑答道:

  那些的頑話,都是我編的。

  林家沒了人,縱然有一些,

  也是老遠的,族中人都是,

  不在蘇州住,流寓不定的。

  縱有人來接,老太太必是,

  不放他去的,寶玉笑答道:

  老太太放去,我也是不依。


  紫鵑笑答道:果真你不依?

  只怕口裡話。你如今大了,

  連親也定下,過了二三年,

  你再娶了親,眼中還有誰?

  寶玉聽他說,又是驚問道:

  誰已定了親?他定了誰了?

  紫鵑笑答道:年裡我聽見,

  老太太說的,要定琴姑娘。

  不然老太太,竟那麼疼他?

  寶玉笑答道:人人說我傻,

  你比我更傻,那不過頑話,

  他已經許給,梅翰林家了。

  果然定下他,還是這形景?

  先是我發誓,賭咒要去砸,

  這個勞什子,你都沒勸過,

  就說我瘋的?剛剛這幾日,

  我才好了些,你又來慪我。

  一面說這話,一面他又是,

  咬牙切齒的,對眾人說道:

  我只願這會,立刻我死了,

  把心迸出來,你們瞧見了,

  連皮帶骨的,一概化成灰,

  灰還有形跡,不如再化作,

  一股煙氣了,煙還可凝聚,

  人還可看見,須一陣大風,

  吹四面八方,都登時散了,

  這樣才好的!一面說這話,

  一面他臉上,又滾下淚來。

  紫鵑忙上來,握著他的嘴,

  替他擦眼淚,又忙笑解道:

  你不用著急。這原本是我,

  心裏面著急,故特來試你。

  寶玉聽他說,更又覺詫異,

  慌忙問他道:你著急什麼?

  紫鵑笑答道:你也是知道,

  我本來不是,林家的後人,

  我也和襲人,鴛鴦一夥的,

  偏把我給了,林姑娘使喚。

  偏生他又是,和我極好的,

  比他從蘇州,帶來的丫鬟,

  還好上十倍,一時一刻間,

  我們兩個人,竟是離不開。

  我如今心裡,處處在發愁,

  他倘或去了,我必要跟他,

  一同過去的,合家在這裡,

  我若是不去,倒是辜負了,

  我們素日情,若是跟他去,

  又棄了本家。所以我疑惑,

  故設出謊話,過來問下你,

  誰知你這人,就傻鬧起來。

  寶玉笑答道:原來愁這個,

  你是一傻子,從此別愁了。

  我只告訴你,就是一句話:

  活著一處活,要是不活了,


  咱們在一處,化灰化煙的,

  這個倒如何?紫鵑聽他話,

  心下暗籌畫,忽有人回話:

  環爺蘭哥兒,想進來問候。

  寶玉回答道:說難為他們,

  我剛才睡了,不必進來了。

  婆子答應了。

  紫鵑笑答道:你病也好了,

  該放我回去,倒想瞧一瞧,

  我們那一個,寶玉回答道:

  正是這句話,我昨日就是,

  要叫你去的,我偏又忘了。

  我已經大好,你這就去罷。

  紫鵑聽他說,方打疊鋪蓋,

  妝奩之類的,寶玉笑答道:

  我見你文具,裡頭有三個,

  兩面的鏡子,你把那一個,

  面小菱花的,給我留一個。

  我擱枕頭邊,睡著好照看,

  明兒出門去,帶著也輕巧。

  紫鵑聽他說,也只得留下,

  便先命一人,將東西送去,

  然後別眾人,自回瀟湘館。

  林黛玉近日,聞得這寶玉,

  如此的形景,未免又添些,

  相關病症來,又多哭幾場。

  今見紫鵑來,便問其原故,

  已知其大愈,仍遣這琥珀,

  去伏侍賈母。夜間人定後,

  紫鵑已寬衣,臥下之時刻,

  悄向黛玉道:寶玉的心裡,

  倒是實誠的,聽見咱們去,

  就那樣起來,黛玉也不答。

  紫鵑停半晌,自言自語的,

  對自己說道:動不如一靜。

  我們這府里,就算好人家,

  別的都容易,最難得的是,

  從小兒一處,一起長大的,

  脾氣和情性,彼此皆了解。

  黛玉啐他道:你這幾天了,

  身體還不乏,現趁這會子,

  還不歇一歇,還嚼什麼蛆。

  紫鵑笑答道:我不是嚼蛆,

  我倒是真心,為姑娘相的。

  替你愁幾年,無父母兄弟,

  誰是你那個,知疼著熱人?

  還是趁早兒,老太太身體,

  明白硬朗時,作定了大事,

  非常要緊的。俗語說得好,

  老者之康健,春寒秋後熱,

  變化又極大,倘或老太太,

  一時有好歹,那時雖完事,

  怕耽誤時光,不趁心如意。

  公子王孫多,那一個不是,


  三房五妾的,今兒面朝東,

  明兒臉朝西?要一天仙來,

  也不過三夜,或是那五夕,

  恐怕也丟在,脖子後頭了,

  甚至於為妾,為丫頭的人,

  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

  有勢的還好,若是姑娘的,

  你這樣的人,有老太太時,

  倒還好一日,若沒老太太,

  只憑人欺負。所以我就說,

  拿主意要緊。姑娘明白人,

  豈不聞俗語,句句說成真:

  黃金易尋得,知心一難求。

  黛玉聽說道:你這個丫頭,

  今兒瘋了嗎?怎麼去幾日,

  忽然變個人?我明兒必去,

  退回老太太,不敢要你人。

  紫鵑笑答道:我說的好話,

  不過是叫你,心裏面留神,

  並沒叫你去,為非作歹的,

  何苦回太太,叫我吃了虧,

  又有何好處?說著自睡了。

  黛玉聽這話,口雖如此說,

  心內也未嘗,不傷感傷心,

  待他睡著了,便直泣一夜,

  至那天明了,方打一盹兒。

  次日一大早,勉強盥漱了,

  吃些燕窩粥,便有這賈母,

  等親來看視,囑咐許多話。

  今是薛姨媽,他的生日子,

  自賈母算起,諸人也皆有,

  祝賀之禮品,黛玉早備了,

  兩色的針線,送去祝他壽。

  戲日也定了,一出小戲目,

  便請了賈母,還有王夫人,

  獨有這寶玉,與黛玉二人,

  不曾去得的,及至到散時,

  賈母等順路,瞧他二人去,

  方回自房中。

  及到了次日,薛姨媽家中,

  又命那薛蝌,陪著諸夥計,

  吃了一天酒,連忙三四天,

  方才完備了。

  因那薛姨媽,看見邢岫煙,

  他生得端雅,穩重又大方,

  且家道貧寒,是釵荊裙布,

  一貧家的女兒,便欲把此人,

  說薛蟠為妻,因薛蟠素習,

  行止又浮奢,恐遭踏人家,

  正躊躇之際,忽想這薛蝌,

  還未娶夫人,看他們二人,

  恰巧是一對,天生地設的,

  有緣做夫妻,謀於鳳姐兒。

  鳳姐兒嘆道:

  姑媽也素知,我們太太人,


  有些古怪的,這事需慢來。

  賈母瞧鳳姐,鳳姐起身來,

  和賈母說道,薛姑媽有事,

  要求老祖宗,只不好啟齒。

  賈母問何事,鳳姐兒便將,

  求親的事情,說了賈母聽,

  賈母笑答道:這倒有什麼,

  不好啟齒的?這極好的事。

  和你婆婆說,豈怕他不依?

  因而回房來,即刻就命人,

  請邢夫人來,給硬作保山。

  邢夫人想到,薛家根基好,

  且現今大富,薛蝌生得好,

  且賈母出來,給他作保山,

  將機就計的,便是應他了。

  賈母心喜歡,忙命人去請,

  薛姨媽過來,二人見了面,

  自說些謙辭,邢夫人即刻,

  命人去告訴,那邢忠夫婦。

  他夫婦原是,此來是投靠,

  邢夫人的人,如何不依他?

  早就開了口,說此事妙極。

  賈母笑答道:我倒是一個,

  最愛管閒事,今又管成了,

  一件喜事來,得多少媒錢?

  薛姨媽笑道:這是自然的。

  縱抬了十萬,白花花銀來,

  只怕不希罕。但只是一件,

  老太太既然,是主親的人,

  還需有一位,這才好辦事。

  賈母笑答道:別的倒沒有,

  折腿爛手的,倒還有兩個。

  說著便命人,叫過那尤氏,

  婆媳二人來,賈母在一旁,

  告訴他原故,彼此忙道喜。

  賈母吩咐道:咱家的規矩,

  你是盡知的,從沒兩親家,

  爭禮爭面的,尤氏忙答應。

  薛姨媽喜之,高興的不盡,

  回家來忙人,命寫請帖補,

  送過那寧府,尤氏也深知,

  邢夫人情性,本不想去管,

  無奈賈母親,囑咐他此事,

  只得答應了,惟有那忖度,

  邢夫人之意,乃執行此事。

  薛姨媽是個,容易說話人。

  如今薛姨媽,定了邢岫煙,

  作為他兒媳,合宅已皆知。

  邢夫人本欲,接岫煙出去,

  賈母因說道:這又是何妨,

  且都是女兒,邢夫人方罷。

  蝌岫二個人,前次途中間,

  有一面之遇,大約他二人,

  心中皆如意,只是邢岫煙,


  未免比先時,倒拘泥了些,

  不好與寶釵,姊妹共閒語,

  又兼那湘雲,最愛取戲的,

  更不好意思。幸他也是個,

  知書達禮的,雖女兒身分,

  還不是那種,佯羞詐愧的,

  一味只輕薄,造作之輩人。

  寶釵自見他,他家業貧寒,

  二則他父母,皆是年高的,

  是有德之人,獨他的父母,

  偏愛酒糟人,於女兒分中,

  倒是平常的,邢夫人不過,

  是臉面之情,非真心疼愛,

  且岫煙為人,倒也是雅重,

  迎春倒是個,有氣的死人,

  就連他自己,尚未照管全,

  如何能照管,管到他身上,

  凡閨閣中的,家常一應的,

  需用之物件,或有虧乏的,

  無人去照管,不與人張口,

  寶釵便暗中,每體貼接濟,

  也不敢與那,邢夫人知道,

  亦恐人多心,閒話之故耳。

  今出人意料,奇緣一線牽,

  作成這親事。岫煙他心中,

  先取中寶釵,後方取薛蝌。

  有時岫煙仍,與寶釵閒話,

  寶釵便仍以,姊妹相稱呼。

  這一日寶釵,因來瞧黛玉,

  恰值那岫煙,也來瞧黛玉,

  二人同向走,相遇在半路,。

  寶釵含著笑,喚他到跟前,

  二人同走至,一塊石壁後,

  寶釵笑問他:這天還很冷,

  你怎麼倒是,全換了夾的?

  岫煙見他問,便低頭不答。

  寶釵便知道,又有了原故,

  因又笑問道:必定是這月,

  月錢又沒得,鳳丫頭如今,

  也這樣拖的,沒心沒計了。

  岫煙回答道:他倒是想著,

  發月例日子,給大家發的,

  姑媽打發人,過來和我說,

  一個月倒是,用不了二兩,

  叫我省一兩,給爹媽送去,

  要是使什麼,橫豎有二姐,

  寶釵聽他話,愁眉又嘆道:

  偏這個梅家,合家在任上,

  後年才進來。若是在這裡,

  琴兒過去了,好再去商議。

  倘或缺什麼,別小家子氣,

  只管找我去。不是作親後,

  才是如此的,當初來之時,

  咱們就好的。因怕人閒話,


  你打發丫頭,悄悄和我說,

  岫煙答應了,寶釵又指了,

  他裙上一個,碧玉珮問道:

  誰給你這個?岫煙回答道:

  這是三姐姐,他給的東西。

  寶釵笑答道:他見這玉珮,

  人人皆有的,單是你沒有,

  他怕人笑話,故送你一個。

  這是他聰明,及細緻之處。

  還有一句話,你也要知道,

  這些妝飾品,原出於大官,

  富貴家小姐,你倒是看我,

  從頭至腳間,可有這些個,

  富麗的閒妝?七八年之前,

  我也是這樣,如今竟一時,

  比不得一時,我自己覺得,

  該省的就省,將來你這人,

  到了我們家,這些沒用的,

  不實用東西,怕有一箱子。

  咱們現如今,比不得他們,

  總要是一色,從實守分的,

  岫煙笑答道:姐姐這樣說,

  待我回去後,摘了就是了。

  寶釵忙笑道:你太聽話了。

  這是他好意,特意送你的,

  你要不佩著,他豈不疑心。

  我不過偶然,提到這些事,

  以後知道了,也就可以了。

  岫煙忙答應,隨後又問道:

  姐姐此時刻,要去那裡的?

  寶釵笑答道:到瀟湘館去。

  你先且回去,把那個當票,

  叫丫頭送來,悄悄取出來,

  晚上再悄悄,送給你過去,

  早晚好穿的,風扇了身體,

  倒是事大了,但我不知道,

  這當鋪在那?岫煙回答道:

  「叫作『恆舒典』,鼓樓西大街。

  寶釵笑答道:鬧一家去了。

  夥計們倘或,也是知道了,

  恐怕會說道,人還沒過來,

  衣裳先過來』,岫煙聽此話,

  便知是他家,出的這本錢,

  也不覺紅臉,一笑走開了。

  寶釵就往這,瀟湘館來了。

  正值他母親,也來瞧黛玉,

  正說閒話呢,寶釵笑問道:

  媽媽你過來,我竟不知道。

  薛姨媽回道:這幾天人忙,

  沒來瞧寶玉,還有林姑娘,

  今瞧他二個,也都是好了。

  黛玉忙讓坐,因向寶釵道:

  天下的事情,真是想不到,

  怎麼想的到,姨媽大舅母,


  又作一門親,薛姨媽答道:

  你們女孩家,那裡知道的,

  自古都說道:千里之姻緣,

  終有一線牽,管姻緣的人,

  是月下老人,她預先註定,

  暗裡只用了,一根紅絲線,

  把這兩個人,他的腳絆住,

  任憑你兩家,隔著山河海,

  隔著這國界,或有世仇的,

  也終久有緣,千里來相會。

  只這一件事,皆出人意料,

  父母和本人,都是願意了,

  或是那年年,在一起處的,

  以為是定了,這門的親事,

  若月下老人,不用紅線拴,

  不能到一處,比如你姐妹,

  兩個的婚姻,此刻也不知,

  他是在眼前,還是在天涯,

  山南海北呢,黛玉笑答道:

  你倒瞧一瞧,長這麼大了,

  離了他姨媽,他就是一個,

  成熟老道人,見了他姨媽,

  就是小孩兒,就會撒嬌兒。

  薛姨媽用手,摩弄著寶釵,

  嘆向黛玉道:你這個姐姐,

  就和鳳哥兒,在老太太前,

  倒是一樣的,有了正經事,

  就和他商量,沒事開導我,

  我見他這樣,倒有多少愁,

  不能散去的。

  黛玉聽她說,便流淚嘆道:

  她偏在這裡,來個撒嬌兒,

  分明是氣我,沒有娘的人,

  來刺我的眼,寶釵笑回道:

  媽瞧他輕狂,說我撒嬌兒。

  薛姨媽答道:怨不得妹妹,

  他傷心可憐,沒有了父母,

  沒個親人的,摩娑黛玉道:

  你姐姐寶釵,雖沒了父親,

  到底還有我,還有親哥哥。

  我每每和你,寶釵姐姐說,

  心裡很疼你,只是這外頭,

  不好帶出來。這人多口雜,

  說好話的少,說歹話的多,

  倒不是說你,無依無靠的,

  而是你黛玉,為人作人的,

  也是配人疼,老太太疼你,

  我們也一樣,洑上水去了。

  黛玉笑答道:姨媽這麼說,

  明日認姨媽,做我的乾娘,

  若棄嫌不認,便是假意了。

  薛姨媽答道:你要不厭我,

  就認了才好,寶釵忙答道:

  這認不得的,黛玉回答道:


  怎麼認不得?寶釵笑問道:

  我且要問你,我哥哥這時,

  還沒定親事,為什麼反將,

  邢妹妹這人,給我兄弟了,

  這什麼道理?黛玉回答道:

  哥哥不在家,或屬相不配,

  寶釵笑答道:這個非也。

  我哥哥已經,相准了這人,

  只等來家裡,就可下定了,

  也不必邀人,提出人來,

  我方才說的,你認不得娘,

  你仔細想去,說著這個話,

  便和他母親,擠眼兒發笑。

  黛玉聽他話,便也是一頭,

  伏在薛姨媽,他的身上了,

  對薛姨媽道:姨媽不打他,

  我定是不依,薛姨媽這時,

  忙摟他笑道:你倒是別信,

  你姐姐的話,他是頑你呢。

  寶釵笑答道:這是真箇的,

  媽明兒就和,求老太太去,

  許他作媳婦,豈不是更比,

  外頭尋的好?黛玉便起身,

  上來要抓他,口內笑答道:

  你越發瘋了,薛姨媽慌忙,

  也是笑勸了,用手使勁的,

  分開了對方,又向寶釵道:

  你連邢女兒,我還是怕你,

  哥哥遭踏他,所以便給了,

  你兄弟說了,別說這孩子,

  我也斷不肯,給他說親去。

  前兒老太太,因要把你妹,

  說給這寶玉,偏生有人家,

  不然倒也是,一門好親事。

  前兒我說定,那個邢女兒,

  老太太取笑:我原是要個,

  說娶他的人,誰知他的人,

  還沒有到手,倒被他說了,

  搶一個去了。

  雖說是頑話,仔細想起來,

  倒有些意思。我想這寶琴,

  雖有了人家,我雖沒人給,

  難道說句話,也是不能說?

  我倒是想著,你這寶兄弟,

  老太太疼他,又生的那樣,

  若要外頭說,斷是不中意。

  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他,

  豈不是大象,四角俱全了?

  林黛玉先是,還怔怔呆想,

  聽到他後來,說自己身上,

  啐寶釵一口,她也紅了臉,

  拉寶釵笑道:我只想打你!

  你為何招出,姨媽說這話,

  寶釵笑答道:這可就奇了!


  媽說你的事,為什麼打我?

  紫鵑忙過來,也跑來笑道:

  姨太太既然,有這個主意,

  為什麼不和,老太太說去?

  薛姨媽笑道:你這個孩子,

  這事急什麼,想必催著你,

  姑娘出了閣,你也要早些,

  尋個小女婿,也是出去了。

  紫鵑聽此話,也是紅了臉,

  笑著回答道:姨太太真箇,

  倚老賣老的,這下裝起來。

  說著便轉身,黛玉先罵道:

  與你何相干?真「阿彌陀佛!

  臊一鼻子灰,也是離開了!

  薛姨媽母女,及屋內婆子,

  皆都笑起來,婆子也笑道:

  姨太太雖然,說的是頑話,

  卻也不差呢,姨太太竟然,

  做媒做保的,成這門親事

  真千妥萬妥。

  薛姨媽答道:我出這主意,

  老太太心裡,必是喜歡的。

  一語還未了,見湘雲走來,

  手裡拿一張,一典噹噹票,

  口內便笑道:這是帳簿子?

  黛玉瞧了瞧,也是不認得。

  地下婆子們,都笑著回道:

  這可是一件,無人認識的,

  一個奇貨物,不是白教的。

  寶釵接當票,就是那岫煙,

  才說的當票,忙折了起來。

  薛姨媽忙說:必定是那個,

  媽媽的當票,定是失落了,

  回來急找的。在那裡得的?

  湘雲回答道:什麼當票子?

  眾人都笑道:真真是呆子,

  連個當票子,也都不知道。

  薛姨媽嘆道:這怨不得他,

  他侯門千金,而且年又小,

  那知道這個?那裡有這個?

  便是家下人,有這個當票,

  他如何得見?別笑他呆子,

  若給你們家,小姐們看了,

  也都成呆子,眾婆子笑道:

  林姑娘方才,也是不認得,

  別說姑娘們,此刻這寶玉,

  他倒是外頭,常走出去的,

  只怕他見了,也還沒主意。

  薛姨媽慌忙,將原故講明。

  湘雲和黛玉,二人方笑道:

  原來是為此,人太會想錢,

  姨媽家當鋪,有這個不成?

  眾人笑答道:這又發呆了。

  天下的老鴰,當是一般黑,


  豈有兩樣的?薛姨媽過來,

  因又問他道,是那裡拾的?

  湘雲欲說時,寶釵忙說道:

  是一張死了,沒用的當票,

  不知是那年,勾了新帳的,

  香菱便拿著,哄他們頑的。

  薛姨媽聽了,此話是真的,

  也就不問了。一時人來回:

  府里大奶奶,過來請姨太,

  和他說話呢,薛姨媽只好,

  起身離去了。

  屋內無人時,寶釵問湘雲,

  在何處拾的,湘雲笑答道:

  見你令弟媳,他丫頭篆兒,

  悄悄遞鶯兒,鶯兒便隨手,

  夾在一書里,當我沒看見。

  我等他出去,我就偷著看,

  竟然不認得,知你們都在,

  所以拿出來,供大家認認。

  黛玉便說道,真兔死狐悲,

  物傷其類哉,湘雲動氣說:

  你們可等我,我問二姐去!

  罵那老婆子,及丫頭一頓,

  給你們出氣,說著便要走。

  寶釵忙一把,拉住他笑道:

  你又發瘋了,還不坐下呢。

  黛玉笑答道:你要是男人,

  可出去替人,打報不平兒。

  現又充什麼,荊軻聶政的,

  真真是好笑,湘雲便回道:

  既然不叫我,去問他這事,

  明兒也把他,接咱們苑裡,

  一處去住去,豈不是更好?

  寶釵笑答道:明日再商量。

  說著有人報:探春和惜春,

  一起過來了,三人聽到了,

  忙掩了嘴巴,不提此事情。

  要知其端的,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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