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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柳葉渚邊鶯兒編柳 絳雲軒里平兒評理

2024-09-24 09:14:22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寶玉,聽賈母回來,

  遂多添衣服,拄杖前邊來,

  眾人都見過,賈母等因為,

  每日人辛苦,要早些歇息,

  一宿無閒話,待次日五鼓,

  又往朝中去。

  離送靈之日,倒是不遠了,

  鴛鴦和琥珀、翡翠和玻璃,

  這四人都是,忙著去打點,

  賈母的東西,玉釧和彩雲、

  彩霞等皆是,打疊王夫人,

  他的物件來,便當面查點,

  與跟隨管事,他們媳婦們。

  跟隨的一共,六大小丫鬟,

  十個老婆子,以及媳婦子,

  男人不算內。連日裡收拾,

  馱轎的器械,鴛鴦玉釧兒,

  也不一同去,留下看屋子。

  一面先幾日,預發些帳幔,

  鋪陳之物件,媳婦並男人,

  領東西出來,坐了幾輛車,

  繞道至下處,鋪陳安插等。

  臨日這賈母,帶著賈蓉妻,

  坐一乘馱轎,王夫人在後,

  亦坐一馱轎,賈珍騎了馬,

  率家丁護衛,又幾輛大車,

  與婆子丫鬟,等眾人坐上,

  並放些隨換,衣包等屋件。

  是日薛姨媽,尤氏率領著,

  諸人直送至,大門外方回。

  賈璉也恐怕,路上不方便,

  一面打發了,他父母起身,

  欲趕上賈母,王夫人馱轎,

  自己也隨後,帶家丁押後。

  榮府內賴大,添人丁上夜,

  將兩處廳院,都關了起來,

  一應出入人,走西邊角門。

  待到日落時,便命關儀門,

  不放人出入,園中這前後,

  東西的角門,亦皆是關鎖,

  只留王夫人,大房之後的,

  常系他姊妹,出入之門了,

  東邊薛姨媽,他的這兩門,

  因在園內院,倒不必關鎖。

  裡面的鴛鴦,和那玉釧兒,

  也各將上房,各自關了的,

  領丫鬟婆子,下房去安歇。

  每日林之孝,之妻進來時,

  帶領十來個,婆子上夜班,

  穿堂內又添,許多小廝們,

  坐更打梆子,已經安插的,

  十分的妥當。

  一日之清曉,寶釵春困醒,

  便搴帷下榻,微覺身輕寒,

  啟戶來視之,見園中氣息,

  竟土潤苔青,原來五更時,

  落幾點微雨,於是便喚起,

  湘雲等人來,一面在梳洗,

  湘雲因說他,兩腮在作癢,

  恐又是犯了,這個杏癍癬,

  因問這寶釵,要些薔薇硝。

  寶釵回答道:前兒剩下的,

  都給了妹子,顰兒配許多,

  我正要和他,要一點回來,

  因今年時節,竟沒有發癢,

  也就忘記了,命鶯兒取來。

  鶯兒答應了,方才要去時,

  蕊官便說道:我與你同去,

  去瞧瞧藕官,說著這句話,

  一徑同鶯兒,出了蘅蕪苑。

  二人在路上,一言一語的,

  一面在行走,一面在說笑,

  不覺便到了,那個柳葉渚,

  順著柳堤走,因見這柳葉,

  才剛吐淺碧,絲若那垂金,

  鶯兒便笑道:你會拿柳條,

  編東西不會?蕊官笑答道:

  編什麼東西?鶯兒回答道:

  什麼編不得?頑的使用的,

  都是可編的,等我摘些來,

  帶著這葉子,編個花籃兒,

  采了各色花,放在籃裡頭,

  才是好頑呢,一面說著話,

  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採摘,

  挽翠披金的,許多的嫩條,

  命蕊官拿著,他卻是一行,

  一行編花籃,隨路見到花,

  便采一二枝,她編出一個,

  玲瓏籃子來,翠葉滿布的,

  將花放其上,也別致有趣。

  喜的蕊官道:姐姐給我吧。

  鶯兒笑答道:這一個咱們,

  先送林姑娘,回來的路上,

  咱們多采些,編幾個頑的。

  說著便來至,這瀟湘館中。

  黛玉正晨妝,她見了籃子,

  便笑著說道:這新鮮花籃,

  是誰給編的?鶯兒笑答說:

  是我編了的,送姑娘頑的。

  黛玉笑接道:怪道人贊你,

  手巧主意妙,這個頑意兒,

  卻也是別致,一面瞧了瞧,

  一面命紫鵑,掛在窗那裡。

  鶯兒向黛玉,要了一點硝。

  黛玉命紫鵑,便包了一包,

  遞與那鶯兒,黛玉又說道:

  我梳妝好了,今日要出去,

  逛一逛園子,回說寶姐姐,

  也不用過來,問候她媽媽,

  也不敢勞她,過來瞧下我,

  待我梳了頭,同寶釵媽媽,

  都往你那去,連吃三餐飯,

  也端在一起,大家熱鬧些。

  鶯兒答應了,到紫鵑房中,

  找了這蕊官,見藕官蕊官,

  二人正高興,不能相分離,

  對他們說道:姑娘也去呢,

  藕官同我們,先去豈不好?

  紫鵑回說道:這話倒也是,

  將黛玉匙箸,用洋巾包了,

  交與藕官道:先帶這個去,

  也算一趟差,藕官接了後,

  笑嘻嘻同他,二人出來了,

  一徑便順著,柳堤走過來。

  鶯兒采柳條,坐在山石上,

  開始編起來,又命那蕊官,

  送硝後再來,他二人只是,

  顧著看他編,哪裡捨得去。

  鶯兒便催說:你們再不去,

  我也不編了,藕官便說道:

  我和你同去,再快點回來。

  二人方去了。

  鶯兒正編著,見何婆小女,

  小春燕走來,笑問織什麼?

  正在說閒話,蕊藕這二人,

  也到了屋裡,春燕向藕官:

  前兒你到底,在燒什麼紙?

  被姨媽看見,告你沒告成,

  倒被這寶玉,賴了他不是,

  這二三年了,積什麼仇恨,

  今還不解開?藕官冷笑道:

  有什麼仇恨?他們不知足,

  反怨我們了,春燕便笑道:

  他是我姨媽,不好向外人,


  反說他的事,怨不得寶玉:

  女孩未出嫁,是無價寶珠,

  待她出了嫁,不知就怎麼,

  變出許多的,不好毛病來,

  雖是顆珠子,卻無那光彩,

  再要是老了,變的這珠子,

  竟魚眼睛了,分明一個人,

  怎變三樣來?這話雖混話,

  倒也是不差。別人不知道,

  只說我媽媽,和那個姨媽,

  老姊妹兩個,如今越年老,

  把錢看的真。先時老姐兒,

  兩個人在家,抱怨沒差使,

  也沒個進益,幸虧有園子,

  把我挑進來,可巧是把我,

  分到怡紅院,家裡省了我,

  一個人用度,不算這個外,

  每月還有那,四五百錢的,

  剩餘的收益,這還說不夠。

  後來老姊妹,二人都派到,

  梨香院去了,藕官跟姨媽,

  芳官跟我媽,這幾年時間,

  著實寬裕了。如今挪進來,

  姨媽和藕官,竟然吵起來,

  接著我媽媽,為了洗頭事,

  就和芳官吵,昨日得月錢,

  見他一進來,我就告訴他,

  守那些規矩,你這個會子,

  跑來弄這個,凡是這一帶,

  地上的東西,都是我姑娘,

  管了這地方,得了這寶地,

  竟然比得了,永遠的基業,

  早起晚睡的,自己辛苦了,

  這還不算啥,每日也逼著,

  我們來照看,生恐遭人踏,

  怕誤我差使。

  如今進來了,老姑嫂兩個,

  照看這園子,得謹謹慎慎,

  一根草兒的,也不許人動。

  你還掐這些,花兒草兒的,

  又折他嫩樹,他即刻就來,

  仔細他們了,會來抱怨的。

  鶯兒回答道:別人亂折樹,

  亂掐使不得,獨我可使得。

  自分地基後,每日裡各房,

  皆有這分例,吃的不用算,

  單管些花草,這些頑意兒。

  誰要管什麼,每日誰就把,

  各個房裡的,姑娘和丫頭,

  要戴的各色,送折枝的去,

  還有插瓶的。惟有我們說:

  一概不用送,等需要什麼,

  再和你們要,沒要過一次。

  我今便掐些,他們也應該,

  不好意思說。

  一語還未了,他姑娘果然,

  拄了拐走來,鶯兒和春燕,

  等忙著讓坐,那婆子眼裡,

  見采了嫩柳,又見這藕官,

  又采了鮮花,心內不受用,

  看著鶯兒編,不好說什麼,

  便說春燕道:我本叫你來,

  照看照看的,就知貪頑的。

  倘叫起你來,又說我使你,

  拿我做隱身,專來供你樂。

  春燕回說道:你老又使我,

  又怕我不是,這會反說我。

  難道是把我,劈做八瓣子,

  來使喚不成?鶯兒笑答道:

  姑媽你別信,小燕說的話。

  是他摘下來,煩我給他編,

  我要去攆他,他竟然不去,


  春燕笑答道:你可少頑兒,

  你只顧頑兒,老人家這時,

  也就認真了,那婆子本是,

  一愚頑之輩,兼年近昏眊,

  惟利益是命,竟不會做人,

  一概的情面,倒是不管的,

  正心疼肝斷,也無計可施,

  聽鶯兒此說,便以老賣老,

  拿起柱杖來,向春燕身上,

  擊打上幾下,罵這小丫頭,

  我就說著你,你竟還和我,

  強頂嘴兒呢,你媽恨的是,

  牙根兒痒痒,要撕你的肉,

  你還來和我,強梆子似的。

  打的這春燕,又愧又急的,

  便哭著說道:鶯兒姐姐他,

  說的是頑話,你老認死理,

  就認真打我,我媽為什麼,

  這麼恨我的?我又沒燒胡,

  他的洗臉水,有什麼不是!

  鶯兒所說的,原本是頑話,

  忽見這婆子,認真動了氣,

  忙上去拉住,對她笑說道:

  我才是頑話,老人家打他,

  我豈不愧疚?那婆子答道:

  我的好姑娘,你就別管了,

  我們的事情,難道就為了,

  姑娘在這裡,不許我動手,

  管孩子不成?鶯兒聽見了,

  她這般蠢話,賭氣紅了臉,

  撒手冷笑道:你老人家管,

  那時管不得,偏我說一句,

  頑話就管她,看你管她去!

  說著便坐下,仍編柳籃子。

  偏又有春燕,他的娘出來,

  找他並喊道:你不來舀水,

  在那做麼呢?那婆子接道:

  你過來瞧瞧,你的這女兒,

  連我也不服!在那排揎我。

  那婆子一面,走過來說道:

  我的姑奶奶,這又怎麼了?

  丫頭她眼裡,沒姑娘罷了,

  連一個姑媽,也沒了不成?

  鶯兒見他娘,只得說原故。

  姑娘哪能夠,讓他人說話。

  將石上花柳,與他娘瞧道:

  你倒瞧一瞧,你女兒幾年,

  已這麼大的,竟然談玩的。

  他先領著人,過來糟踏我,

  我怎麼說人?

  他娘也正為,芳官氣未平,

  又恨這春燕,不遂他的心,

  便走上前來,打她耳刮子,

  隨口大罵道:你一個丫鬟,

  能上去幾年?你也跟那起,

  狂浪小婦學,怎麼我現在,

  管不得你們?乾女兒的人,

  我是管不得,你是我生的,

  難道管不成!你在那伺侯,

  現跑出來浪,一面又抓起,

  一柳條子來,直送他臉上,

  對著她問道:

  這叫作什麼?你這個編的,

  是什麼東西!鶯兒忙答道:

  那是我編的,你老別總是,

  指桑罵槐的,那婆子妒忌,

  襲人和晴雯,等一干人群,

  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

  也都比他們,有些權勢些,

  凡是見識了,這一干人等,

  心中畏又讓,未免氣又恨,

  且遷怒於眾,復看見藕官,


  又是他令姊,她的冤家來,

  四處便湊成,一股腦怒氣。

  那春燕啼哭,往怡紅院去。

  他娘又恐人,問他為何哭,

  怕他又說出,自己打他的,

  又要受晴雯,等人之怨氣,

  不免著急來,又忙著喊道:

  你給我回來!我先告訴你,

  你再去不遲,春燕有怨氣,

  哪裡肯回來?急的他這娘,

  竟跑去拉他,他回頭看見,

  便往前飛跑,他娘只顧趕,

  不防被腳下,被青苔滑倒,

  引的這鶯兒,三個人在那,

  反都笑開了,鶯兒便賭氣,

  將那個花柳,皆擲於河中,

  她自回房去。這裡又把個,

  這婆子心疼,不停得念佛,

  又對著罵道:不懂事孩子!

  遭踏了花兒,雷是要打的。

  自己且掐花,與各房送去,

  這話不多提。

  卻說這春燕,直跑入院中,

  正遇見襲人,往黛玉處去,

  春燕便一把,抱住襲人說:

  姑娘救救我!我娘又打我。

  襲人見他娘,匆匆跑來了,

  不免生氣道:三日兩頭兒,

  打了乾女兒,又打親生的,

  還要賣弄你,女兒多的是,

  竟給你打的,倒不知王法?

  這婆子他是,來了幾日的,

  見這個襲人,不言不語的,

  猜是好性格,便對他說道:

  姑娘不知道,別管這閒事!

  他們這些人,是你們縱的,

  說著這個話,便又趕著打。

  襲人氣的是,轉身進來了,

  見麝月正在,海棠下晾巾,

  聽如此喊鬧,便對她說道:

  姐姐你別管,倒看他怎樣。

  一面使眼色,給那個春燕,

  春燕早會意,便直奔寶玉。

  眾人都笑說:原是沒有事,

  都鬧出來了,麝月對婆子,

  大聲的答道:煞一煞氣兒,

  難道人臉面,和你討個情,

  還討不下來?那婆子見她,

  女兒也奔到,寶玉身邊去,

  又見這寶玉,拉了春燕手,

  對春燕說道:別怕有我呢。

  春燕一邊哭,又在一邊說,

  把方才鶯兒,等事說出來。

  寶玉便越發,急將了起來

  對眾人說道:你只在這裡,

  打鬧也罷了,怎麼連親戚,

  也得罪起來?麝月向婆子,

  及眾人問道:這個怨不得,

  這嫂子還說,我們管不著,

  他們的事情,我們雖知道,

  無知錯管了,也是沒辦法。

  如今倒請出,一個管得著,

  他的人過來,管她一管的,

  嫂子也就會,心服口服了,

  也知規矩了,便回頭去叫,

  一小丫頭子:去把那平兒,

  給我叫過來!平兒不得閒,

  就把林大娘,把她叫了來。

  那小丫頭子,答應過去了。

  眾媳婦笑說:我的好嫂子,

  快求姑娘們,叫回那孩子。

  平姑娘來了,可就不好了。


  那婆子說道:憑你平姑娘,

  他來評個理,沒有娘管的,

  女兒管娘了,眾人笑答道:

  你當平姑娘?這個人是誰?

  他是二奶奶,屋裡的管家,

  這個平姑娘。倒是講情面,

  就說你兩句,他若一翻臉,

  嫂子吃不了,只好兜著走!

  正說話之間,見一小丫頭,

  回來報告說:平姑娘有事,

  問我作什麼,我告訴了他,

  他說既這樣,就攆他出去,

  告訴林大娘,在那角門外,

  打他四十板,那婆子聽說,

  便淚流滿面,央告襲人說:

  我倒好容易,進這園子來,

  況我是寡婦,家裡又沒人,

  正好無牽掛,在園子裡頭,

  伏侍姑娘們,姑娘們人好,

  我家裡也是,省了多少事。

  今我這一去,便又要自己,

  生火過日子,將來又不免,

  又沒了過活,襲人見如此,

  早又心軟了,便對他說道:

  你既要在這,又不守規矩,

  又是不聽說,又要亂打人。

  哪裡弄了你,這不曉事的,

  一老婆子來,真是不省心,

  天天在斗口,也叫人笑話,

  也失了體統。晴雯回答道:

  還要理他呢,打發他去了,

  倒是正經事,誰能和他去,

  對嘴對舌的,那婆子此時,

  又央眾人道:我雖然錯了,

  姑娘們吩咐,我以後改過。

  姑娘們也是,行好積德的。

  一面又央告,對春燕說道:

  原是我為了,打你引起的,

  究竟沒打成,我如今倒是,

  反倒受了罪?你也要替我,

  說一說這情,寶玉見他們,

  如此的可憐,也只得留下,

  吩咐他以後,不可再鬧了。

  那婆子走來,一一的謝過。

  見平兒走來,便問系何事。

  襲人等忙說:都已經平息,

  不必再提了,平兒笑答道:

  得饒人之處,且饒了他人,

  省得將就些,事也是罷了。

  能去了幾日,只聽了各處,

  大小人兒的,都作起反來,

  一處還不了,又新添一處,

  叫我也不知,管那一處好。

  襲人回笑道:我只是說我,

  我這裡反了,竟還有它處。

  平兒笑答道:這能算什麼。

  正和珍大奶,在計算著呢,

  三四日工夫,一共竟出來,

  八九件了的。你是極小的,

  算不起數來,還有那大的,

  可氣可笑事,不知這襲人,

  問他系何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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