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喝酒覆射湘雲醉眠 香菱好學眾人憐愛
2024-09-24 09:15:20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平兒,出來忙吩咐,
林之孝家的:大事化小事,
小事化沒事,方興旺之家。
若為一小事,便揚鈴打鼓,
亂折騰起來,不成其道理。
如今母女回,照舊去當差。
將秦顯家的,仍舊退回去。
再不提此事,只是每日裡,
小心這巡察。說畢後走了。
柳家的母女,忙向上磕頭,
林家的回園,回李紈探春,
二人皆說道:平安無事好。
司棋等眾人,空興頭一陣。
那秦顯家的,好容易等了,
這空鑽了來,只興頭半天。
在廚房內處,正接收米糧,
煤炭等物品,查出虧空來,
粳米短二石,吃的常用米,
多支了一月,炭也欠著錢。
一面又打點,送林之孝家,
一點點薄禮,悄悄的備了,
一竹簍子炭,五百斤木柴,
一擔的粳米,放在屋外邊,
遣子侄送去,送給林家的,
又過去打點,送帳房的禮,
又預備幾樣,不同的菜蔬,
請幾位同事,在宴會時說:
今天我在這,仗列位扶持。
自今以後日,都是一家人。
有照顧不周,大家照顧些。
正在忙亂著,忽有人說他:
看過這早飯,他就出去罷。
柳嫂原無事,今交與他管。
秦顯家聽了,正轟去魂魄,
垂頭又喪氣,登時人沒神,
掩旗而息鼓,乃卷包而出。
送人之物件,白丟了許多,
自己倒折變,需賠補虧空。
連司棋這人,都氣個倒仰,
無計可挽回,只得作罷了。
這個趙姨娘,正因這彩雲,
私贈了東西,被釧兒吵出,
恐查詰出來,每日捏把汗,
打聽著信兒。忽見彩雲來,
告訴他消息:都寶玉應了,
從此無事了。這個趙姨娘,
方把心放下。誰知這賈環,
聽了如此說,便起了疑心,
將彩雲氣的,凡私贈之物,
都拿了出來,照著彩雲臉,
便摔了出去,說你這個人,
兩面三刀的!我不稀罕你。
不和寶玉好,他肯替你應?
有擔當給我,你原也應該,
不讓人知道。你既告訴他,
如今要這個,也是沒趣兒。
彩雲見如此,急的發賭誓,
乃至於哭了,百般來解說,
賈環竟不信,對他說了聲:
不看素日情,告訴二嫂子,
說你偷來的,給我我不要。
你仔細想去,說畢摔手去。
趙姨娘罵道:沒造化種子,
蛆心造孽障,氣的這彩雲,
哭淚乾腸斷,趙姨娘百般,
去安慰著他:我的好孩子,
他辜負了你,你的一片心,
讓我看的真,我先收起來,
過兩個日子,自然迴轉了。
便要收東西,彩雲一賭氣,
乘人不見時,竟來至園中,
都撇在河內,順著這溪水,
該沉的沉去,該漂的漂了。
自己也氣的,夜間在被內,
暗暗哭一宿。
當下這時日,又值寶玉他,
生日已到了,原來這寶琴,
也是這日子,二人同生日。
因為王夫人,他不在家裡,
不曾像往年,那般之熱鬧。
只有張道士,送了四樣禮,
換的寄名符;還有好幾處,
僧尼廟和尚,姑子等送了,
各類供尖兒,並還有壽星,
紙馬疏頭的,並本命星官,
值太歲周年,換的銅鎖兒。
家中常走的,女先兒過來,
獻歌祝壽的。王子騰那邊,
仍一套衣服,一雙鞋襪子,
一百個壽桃,一百束上等,
銀絲的掛麵,薛姨娘等處,
各個減一等,其餘家中人,
尤氏也仍是,一雙鞋襪子,
鳳姐兒倒是,一個宮制的,
四面和合的,精美的荷包,
裡面裝一個,燙金金壽星,
一件波斯國,所制之玩器。
各廟中遣人,去放堂舍錢。
又另有寶琴,他的生日禮,
不能詳備述。姐妹皆隨便,
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
或有一畫的,或有一詩的,
聊復應景耳。
這日這寶玉,清晨早起來,
梳洗已完畢,冠帶而出來。
至前廳院中,已有李貴等,
四五人在那,設天地香燭,
寶玉炷了香,待行畢大禮,
奠茶焚紙後,便至寧府中,
宗祠祖先堂,兩處行畢禮,
出至月台上,又朝上遙拜,
賈母與賈政、王夫人等人。
一順到尤氏,上房行過禮,
坐了一回子,方回榮府來。
至薛姨媽處,薛姨媽再三,
拉著這寶玉,偶遇這薛蝌,
互相讓一回,方進了園來。
晴雯與麝月,二人跟隨著,
小丫頭手裡,夾著毛氈子,
從李氏起頭,一一挨著個,
長房中到過,又復出二門,
至李趙張王。四個奶媽家,
禮讓了一回,方進園子來。
眾人要行禮,也不曾接受。
待回至房中,襲人等只都,
說一聲就是。王夫人有言,
不令年輕人,接收他受禮,
恐折了福壽,故皆不磕頭。
等歇了一時,賈環賈蘭來,
襲人忙拉住,坐了一會坐,
便各自回去。寶玉笑說了,
他已走乏了,便歪在床上。
方吃半盞茶,只聽這外面,
咭咭呱呱的,一群的丫頭,
笑著進來了,原來是翠墨、
小螺與翠縷,入畫邢岫煙
他丫頭篆兒,並他家奶子。
抱著巧姐兒,彩鸞與繡鸞,
約八九個人,
都抱著紅氈,笑著走過來,
眾人一齊說:拜壽擠破門,
快拿長壽麵,來給我們吃。
剛一進來時,探春與湘雲,
寶琴與岫煙,惜春都來了。
寶玉忙迎出,笑對眾人說:
真不敢起動,快預備好茶。
便進入房中,竟推讓一回,
大家都歸坐。襲人捧茶來,
才吃了一口,平兒也打扮,
花枝招展來,襲人在外間,
也安了個坐,讓他坐下了。
平兒便福下,寶玉忙作揖,
平兒跪下去,寶玉也跪下,
襲人忙攙起,又下了一福,
寶玉還一揖,襲人推寶玉:
你再作個揖。寶玉回答道:
已經做完了,怎麼又作揖?
襲人回笑道:這平兒過來,
來給你拜壽,今兒也很巧,
是他的生日,你也該給他,
拜一下壽的,寶玉聽此言,
喜的作揖去,並對平兒說:
原來今日兒,也是平兒姐,
你的芳誕日,平兒還萬福,
湘雲拉寶琴,還有岫煙說:
你們四個人,對著互拜壽,
直拜一天是,探春忙問道:
原來邢妹妹,也是今日兒?
我怎就忘了,忙命個丫頭:
去告二奶奶,趕著補分禮,
與琴姑娘的,禮品一樣的,
送到二姑娘,他的屋裡去。
丫頭答應了, 岫煙見湘雲,
直口說出來, 探春乃笑道:
一年十二月,月月有幾人,
同時過生日,若是人多了,
便這等巧的,有三個一日,
兩個一日的。大年初一日,
也是不白過,大姐姐占了。
怨不得福大,生日比別人,
就占了先了。又是這太祖,
太爺的生日,等過了燈節,
就是老太太,和寶姐姐的,
他們娘兒兩,倒是遇的巧。
三月初一日,是太太生日,
初九日到是,璉二哥哥的。
二月竟沒人。襲人回答道:
二月十二日,是林姑娘的,
怎麼會沒人?只不是咱家,
不是本家人。探春也笑道:
我這個記性,是怎麼的了!
寶玉笑指著,那個襲人道:
他和林妹妹,竟是同一日,
所以他記的,探春也笑道:
原來你兩個,倒是同一日。
每年竟連頭,也不磕一個。
平兒的生日,我們不知道,
也是才知道,平兒笑答道:
我們雖是那,牌兒名上人,
生日也沒有,拜壽的福分,
沒受禮職分,可吵鬧什麼,
可不悄悄的,讓生日過去。
今兒的是他,又偏吵出來,
等姑娘回房,我再行禮去。
探春便笑道:也不敢驚動。
只是今日兒,替你過生日,
我心過得去,寶玉與湘雲,
等一齊都說:這個倒很對。
探春便吩咐,傳了各丫頭:
去告訴奶奶,說我們說了,
今兒一日的,不放平兒去,
我們也大家,湊了個分子,
過個生日呢,丫頭笑著去,
半日回來說:二奶奶說了,
多謝姑娘們,給他這個臉。
不知過生日,給他吃什麼,
別忘二奶奶,不來絮聒他,
眾人都笑了。
探春因說道:可巧今日兒,
裡頭的廚房,不預備飯吃,
咱們湊了錢,叫柳家來弄,
在咱們裡頭,收拾了倒好。
眾人皆說好,探春乃一面,
遣人問李紈,寶釵與黛玉,
一面遣人去,傳柳家進來,
吩咐他內廚,房中快收拾,
兩桌子酒席,柳家不知情,
因說外廚房,都已預備了。
探春乃笑道:你原不知道,
平姑娘華誕,外頭預備的,
是上頭搞的,如今咱私下,
又湊了分子,單為平姑娘,
預備兩桌酒,只管揀新巧,
時蔬預備來,開了帳單子,
去我這領錢,柳家的笑道:
原來今日子,也是平姑娘,
他的千秋啊,我竟不知道。
說著便向那,平兒磕頭去,
慌的這平兒,忙拉起他來。
柳家的忙去,預備這酒席。
探春邀寶玉,到廳上吃麵,
李紈與寶釵,一齊來全了,
又遣人去請,薛姨媽黛玉。
因天氣和暖,黛玉疾漸愈,
故也同來了。花團一錦簇,
擠了一廳人。
誰知這薛蝌,又送了巾扇,
香帛四色的,壽禮與寶玉,
寶玉便過去,陪他去吃麵。
皆治了壽酒,互相來酬送,
彼此同認領。及至午間時,
寶玉陪薛蝌,吃了兩杯酒。
寶釵帶寶琴,與薛蝌行禮,
把盞完畢後,寶釵囑薛蝌:
家裡邊的酒,不用送那邊,
這虛套免了。只請夥計們,
吃吃飯罷了。我和寶兄弟,
還要待人去,不能陪你了。
薛蝌忙說道:姐姐與兄弟,
只自己照拂,這下夥計們,
也就好來了。寶玉忙告罪,
同姊妹回來。
一進了角門,寶釵便命令,
婆子鎖上門,把鑰匙要了,
自己拿著他。寶玉卻忙說:
這一道閒門,何必關閉他,
沒多的人走。況且這姨娘,
姐姐與妹妹,都在府裡頭,
倘或家取啥,豈不是費事?
寶釵笑答道:小心沒過頭。
瞧你們那邊,這幾日家裡,
七事八事的,沒我們這邊,
可知是這門,關的有功效。
若是開著的,保不住那天,
有人圖順腳,抄著這近路,
從這裡走過,攔誰的不是?
不如鎖了去,連媽媽和我,
也都禁著些,大家都別走。
縱是有了事,也就賴不著,
這邊的人了。寶玉笑答道:
原來好姐姐,也知我那邊,
近日丟東西?寶釵笑答道:
你只是知道,玫瑰露塗膏,
和茯苓霜事,殊不知還有,
幾件重要事,以後叨登了,
不知府裡頭,
連累多少人?你不管事人,
我才告訴你。平兒明白人,
我前兒抽空,也告訴了他。
邊說著話兒,到沁芳亭邊,
只見這襲人、香菱與待書、
素雲與晴雯、麝月與芳官、
蕊官與藕官,等十來個人,
都在那園裡,看魚群作耍。
見他們來了,眾人都說道:
芍藥欄里的,已預備下了,
快去上席罷。寶釵等眾人,
到芍藥欄中,紅香圃三間,
小敞廳內部。連尤氏在內,
已請過來了,諸人都在那,
只是沒平兒。原來這平兒,
他有事出去,有賴林諸家,
送了禮來的,連三又接四,
來拜壽送禮,還真的不少,
平兒忙打發,賞錢又道謝,
一面又色色,回明鳳姐兒,
不過留幾樣,也有不收的,
也有收下的,即刻賞與人。
忙了好一會,直待鳳姐兒,
吃過面之後,方換了衣裳,
前往園裡來。
剛進了園門,有幾個丫鬟,
都是來找他,同去紅香圃。
只見這宴席,設在水中亭,
筵開有玳瑁,褥設芙蓉席。
眾人都笑了:壽星全齊了。
上面四座位,定要四人坐,
四人皆不肯。薛姨媽笑說:
我老天拔地,不合你群兒,
倒覺拘的慌,我到廳上面,
躺躺去倒好。我又吃不下,
又不大吃酒,這裡讓他們,
倒是最適宜。尤氏等眾人,
仍執意不從。寶釵笑答道:
這個也罷了,倒是讓媽媽,
在廳上歪著,倒是自如些,
有愛吃的菜,都送些過去,
倒覺自在了。且前頭園裡,
沒人在那裡,又可照看了。
探春等笑道:既然是這樣,
莫如從順了。大家送了他,
到議事廳上,命丫頭鋪了,
一個錦褥子,並靠背引枕,
隨後又囑咐:好生給姨媽,
捶腿遞茶水,別推三扯四。
來送東西來,姨媽吃過了,
就賞你們吃。只別離開這。
小丫頭子們,滿口答應了。
探春方回來。讓寶琴岫煙,
二人在上面,平兒面西坐,
寶玉面東坐。探春又接了,
鴛鴦過來坐,二人並著肩,
對面相陪著。西邊這一桌,
寶釵與黛玉,湘雲與迎春,
還有這惜春,一面又拉了,
香菱玉釧兒,二人坐下位。
三桌上的人,尤氏與李紈,
又拉了襲人,彩雲等陪坐。
四桌上便是,紫鵑與鶯兒,
晴雯與小螺,司棋等圍坐。
當下探春等,還要把酒斟,
寶玉便說道:吃酒無趣味,
要行令才好,眾人有的說,
行這個令好,那個又說著,
行那個令好。黛玉回答道:
依我的說法,先拿了筆硯,
將各色的令,全都寫下了,
拈成鬮子兒,咱們抓鬮兒,
抓出那個來,他就是那個。
眾人都道妙。即拿了一副,
筆硯及花箋。香菱在近日,
倒學了古詩,天天學寫字,
見了這筆硯,他便忍不住,
連忙起座說:我來寫這令。
大家想一回,共得十來個,
一一來念著,香菱一一寫,
搓成一鬮兒,擲在一瓶中。
探春便命令,平兒揀一個,
平兒向瓶內,攪了一攪下,
用箸拈了個,拿來打開看,
上寫著射覆,這二個字令。
寶釵笑答道:這把個酒令,
祖宗拈出來,『射覆』自古有,
漢朝東方朔,是射覆高手。
探春回答道:因我是令官,
只聽我分派,命取了令骰,
還有令盆來,從琴妹擲起,
挨序擲下去,若是對點的,
二人來射覆,寶琴乃一擲,
竟然是個三,岫煙寶玉等,
皆擲的不對,直到這香菱,
方擲一個三,探春回答道:
三次不中者,罰吃一杯酒。
你覆要他射。寶琴想了想,
說了個「老」字,香菱心中急,
生疏於這令,一時想不到,
滿室滿席的,與「老」字相連,
現成的成語。湘雲先聽了,
便也亂看著,忽見門斗上,
貼著「紅香圃」,這三個大字,
便知這寶琴,覆的是「圃」字。
想起古代人,孔子的名言,
樊遲請學稼,孔子回答曰:
吾不如老圃,眾人見香菱,
射也射不著,鼓聲響不停,
催的人發慌,有人便悄悄,
拉著這香菱,教他說「藥」字。
知藥圃二字,對應《藥圃》詩
黛玉偏看見,就說快罰他,
他們在那裡,私相傳遞呢。
哄的這眾人,也都知道了,
忙罰了一杯,恨的這湘雲,
敲黛玉的手,罰香菱一杯。
下則是寶釵,和探春對決。
探春便覆了,一個「人」字來。
寶釵笑答道:這『人』字很泛。
探春笑答道:若再添一字,
兩覆一射的,也就不泛了。
說著又說個,一個「窗」字來。
寶釵因一想,見席上有雞,
便射著他是,用「雞窗」典故,
「雞人」二典了,射一個「塒」字。
探春已知曉,他已射著了,
用「雞棲於塒」,這個典故來,
二人相對笑,各飲了一杯。
湘雲等不得,早就和寶玉,
「三」「五」亂叫著,划起拳來了。
那邊的尤氏,和鴛鴦隔席,
也划起拳來,平兒與襲人,
作一對划拳,叮叮噹噹的,
只聽得腕上,鐲子響不停。
一時這湘雲,竟贏了寶玉,
襲人贏平兒,尤氏贏鴛鴦,
三個人限定,酒底和酒面,
所謂的酒底,即喝酒之後,
所謂的酒面,是喝杯酒前,
湘雲便說道:酒面之時刻,
要一句古文,或一句舊詩,
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
還要一句話,時憲書上的,
共總湊一句,成為一佳句。
酒底之時刻,要關人事的,
一些果菜名,眾人聽她說,
也都笑了說:惟有他的令,
也比人嘮叨,倒也有意思。
催寶玉快說,寶玉笑答道:
誰說過這個?倒需想一想。
黛玉便問道:你多喝一盞,
我替你說道,寶玉拿起杯,
真箇喝了酒,聽黛玉說道:
落霞與孤騖齊飛,風急江天過雁哀,
卻是一隻折足雁,直叫的人九迴腸,
這是鴻雁來賓客,大家皆笑了,
說這一串子,倒有些意思。
黛玉又拈了,一個榛子肉,
便說酒底道:
榛子非關隔院砧,何來萬戶搗衣聲。
待其令說完,鴛鴦和襲人,
說的是俗話,帶一個「壽」字。
大家輪流著,亂劃了一陣,
這上面湘雲,和寶琴對手,
李紈和岫煙,也對了點子。
李紈便覆了,一個「瓢」字來,
岫煙便射了,一個「綠」字來,
二人會了意,各自飲一口。
湘雲拳輸了,便酒面酒底。
寶琴笑答道:請君來入瓮。
大家笑起來,說典用的好。
湘雲回說道:奔騰而砰湃,
江間波浪兼天涌,須要鐵鎖纜孤舟,
江風風高急,不宜人出行。
說的這眾人,大家都笑了,
聽他說酒底。湘雲吃了酒,
揀一塊鴨肉,小心呷口吃,
忽見這碗內,有半個鴨頭,
隨手揀出來,吃了鴨腦子。
眾人催著他,別只顧吃了,
快點說出來,湘雲用箸子,
指著鴨頭說:
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那討的桂花油。
眾人便越發,笑將起來了,
引的這晴雯、小螺與鶯兒,
等這一干人,走過來說道:
雲姑娘開心,拿我們取笑,
快罰一杯罷。怎見得我們,
該擦桂花油?倒得給每人,
一瓶桂花油,擦一擦才是。
黛玉乃笑道:他倒有心機,
給你一瓶油,又怕掛誤了,
打盜竊官司。眾人不理論,
寶玉卻明白,忙低下了頭。
彩雲有心病,不覺紅了臉。
寶釵忙暗的,瞅黛玉一眼。
黛玉悔失言,原打趣寶玉,
倒趣著彩雲,乃自悔不及,
忙一頓吃酒,行令划拳的,
把此岔開了。
底下這寶玉,可巧和寶釵,
對了對點子,寶釵他覆了,
一個寶字來,寶玉想了想,
便知道這是,寶釵在作戲,
指自己所佩,通靈的寶玉,
便笑著答道:姐姐拿我來,
是要作雅謔,我卻射著了。
說來姐別惱,是姐姐的諱,
釵字就是了,眾人問他道:
這個怎麼解?寶玉回答道:
他說的寶玉,底下自然是,
一個『玉』字了,我影射『釵』字,
宋詩人鄭會,其詩有二句:
敲斷玉釵紅燭冷,計程應說到常山。
豈不指對了?湘雲便說道:
這用了當代,時事使不得,
兩人都該罰,香菱忙說道:
不止是時事,這也有出處。
湘雲回答道:寶玉這二字,
並無出處的,不過春聯上,
或有這二字,詩書無紀載,
所以算不得!香菱又回道:
前日我讀了,岑嘉州五律,
詩中有二句,
此鄉多寶玉,慎莫厭清貧。
後讀李商隱,七言的絕句,
又有這二句,
若但掩關勞獨夢,
寶釵無日不生塵。
我還笑說道,他倆的名字,
原來有出處,在唐詩上呢。
眾人都笑說:這可問住了,
快罰一杯罷,湘雲無言語,
只得飲了酒,大家又該是,
對點的對點,划拳的划拳。
這些人因為,賈母王夫人,
都不在家中,沒有了管束,
便任意取樂,呼三喝四的,
喊七叫八的,滿廳中倒是,
林紅飛翠舞,寶玉動珠搖,
真十分熱鬧,又頑了一回,
大家方起席,酒散人也散,
倏然間發現,不見了湘雲,
只當他外頭,自便就來的,
誰知越等他,越沒了影子,
使人各處找,那裡找得著。
林之孝家的,便同那幾個,
老婆子同來,恐有事呼喚,
二者恐家中,丫鬟們年青,
乘那王夫人,不在這家中,
不服這探春,他的約束來,
恐恣意痛飲,怕失了體統,
故來請問下,有事無事的。
探春見他們,便知其來意,
忙笑著回道:你們不放心,
來查我們了,沒有多吃酒,
不過是玩玩,將酒作引子,
你們別耽心,李紈尤氏等,
也都笑說道:你們歇去罷,
我們也不敢,叫他們多吃。
林之孝家的,笑對眾人說:
我們知道的,連個老太太,
叫姑娘吃酒,姑娘不肯吃,
何況太太們,他們不在家,
自然頑罷了,我們怕有事,
來打聽打聽,二則天長了,
姑娘頑一會,還應該補些,
小零食兒的,素日又不大,
吃別的東西,如今肚空的,
吃一兩杯酒,若不多吃些,
怕肚子受傷,探春便笑道:
媽媽說的是,回頭便命人,
取些點心來,兩旁丫鬟們,
忙去傳點心,探春又笑讓:
你們歇去罷,或去薛姨媽,
那裡說話去,我們便即刻,
打發人送酒,給你們吃去。
林之孝家的,等人笑回道:
這個不敢領,又站了一回,
方退了出來,正說著話時,
見一小丫頭,
笑嘻嘻走來:姑娘們快去,
瞧下雲姑娘,他吃醉了酒,
竟然圖涼快,在山子後頭,
一塊青板的,石凳上睡著。
眾人聽此說,都笑著答道:
都快別吵嚷,大家說著話,
都走來看時,果見那湘雲,
臥於山石間,僻處的一個,
石凳子上面,正香夢沉酣,
四面芍藥花,已飛了一身,
滿頭臉衣襟,皆紅香散亂,
手中的扇子,也落在地下,
半被這落花,埋了一半了,
一群粉蜂蝶,鬧穰穰圍他,
又用那鮫帕,包一包芍藥,
用花瓣枕著,眾人看到了,
又覺得可愛,又覺得好笑,
忙上來推喚,挽扶他起來。
湘雲口內里,猶作睡語樣,
在說著酒令,唧唧嘟嘟說:
泉香而酒冽,玉碗多美麗,
盛來琥珀光,直飲到那時,
梅梢月上時,醉扶歸太正,
為宜會親友。眾人笑推他,
對湘雲說道:你快醒醒兒,
起來吃飯去,潮石頭凳上,
還睡出病來,湘雲眼已動,
便慢啟秋波,看見了眾人,
低頭看自己,方知是醉了。
原是來納涼,避靜的地方,
不覺的自己,多罰兩杯酒,
便嬌嫋不勝,自己睡著了,
心中反覺的,自慚自愧的。
連忙起身來,紥掙著同人,
來紅香圃中,等用過了水,
吃兩盞釅茶,探春忙命人,
拿醒酒石來,給他銜口內,
一時又命他,喝一些酸湯,
他方才覺得,身子好了些。
當下又選了,幾樣的果菜,
給鳳姐送去,姐兒也回了,
送了幾樣來,寶釵等眾人,
吃過點心了,大家有坐的,
也有站立的,有的在觀花,
有的在觀魚,便各自方便,
說笑不一的,探春和寶琴,
在下棋取了,寶釵與岫煙,
在一旁觀局,黛玉和寶玉,
在一簇花下,唧唧噥噥的,
不知說什麼,見林之孝家,
和一群女人,帶一媳婦來。
那媳婦臉上,愁眉苦臉的,
也不敢進廳,只到了階下,
便朝上跪下,探春在下棋,
林之孝家的,一旁站半天,
因回頭要茶,探春才看見,
忙問什麼事?林之孝家的,
指那媳婦說:是彩兒的娘,
園內伺候人,嘴吧不很好,
不敢回姑娘,竟要攆出去。
既然是這樣,就攆他出去,
等太太來了,再作其定奪。
說畢仍下棋,這林之孝家,
帶了那人去,此事不多提。
黛玉和寶玉,二人站花下,
遙遙知已意。黛玉便說道:
你家三丫頭,倒是個乖人。
雖叫他管事,倒也一步兒,
不肯多出走。差不多的人,
早作了威福。寶玉回答道:
你不知道呢。你病著時候,
做了幾件事,園子分人管,
多少有收益,黛玉回答道:
要這樣才好,咱們家裡面,
也太花費了。我雖不管事,
心裡常閒時,替你一算計,
出多進的少,如若不省儉,
致財力不接。寶玉笑答道:
憑他怎麼著,後手不接的,
也是短不了,咱兩個人的。
黛玉聽此言,轉身往廳上,
尋寶釵說笑,自已走開了。
寶玉正欲走,見襲人走來,
手捧著一個,小連環樣的,
洋漆的茶盤,裡面盛放著,
兩盅新茶水,因而問他道:
往那裡去了?你兩個半日,
也沒吃茶水,我巴巴的來,
倒了兩盅來,他卻又走了。
寶玉回答道:你給他送去。
說著他自己,拿了一盞茶。
襲人便送了,那盞給黛玉,
偏他和寶釵,待在一處了,
只得一盞茶,襲人便說道:
那位渴了的,那位先接了,
我再去倒水,寶釵笑答道:
確實口不渴,只要一口茶,
漱一漱好了。
說著拿起來,先喝了一口,
剩下半杯茶,遞黛玉手內。
襲人乃笑道:我去再倒去。
黛玉笑答道:你知我這病,
大夫不許我,多吃這茶水,
這半盅茶葉,就盡夠我了,
難為你想到。說畢後飲干,
將茶杯放下。襲人又過來,
接了寶玉的。寶玉因問道:
這半個日子,沒見到芳官,
他在那裡呢?襲人四顧了,
一瞧回說道:才在這裡的,
幾個人鬥草,這會不見了。
寶玉聽此言,忙回至房中,
果然見芳官,面向裡面床,
睡在大床上。寶玉推他道:
快別睡覺了,咱外頭頑去,
一回兒吃飯。芳官乃答道:
你們吃酒了,不愛搭理我,
教我悶半日,就來睡覺罷。
寶玉拉了他,起床卻笑道:
咱們今晚上,上家裡再吃,
叫襲人姐姐,帶你桌上吃,
你覺得何如?芳官回答道:
藕官與蕊官,都不上去的,
單我在那裡,怕是也不好。
剛才我餓了,告訴柳嫂子,
給我做碗湯,盛半碗米飯,
送到這裡來,吃了就完事。
若晚上吃酒,不許教他人,
來管著我的,我要盡力吃,
吃夠了才罷。我先在家裡,
吃個二三斤,好惠泉酒呢。
如今學了這,這個勞什子,
他們說怕我,吃壞了嗓子。
乘今晚上兒,我要開齋了。
寶玉回答道:這個倒容易。
說著見柳家,果然遣了人,
送一盒子來。小燕忙揭開,
裡面是一碗,蝦丸雞皮湯,
又一碗酒釀,清蒸的鴨子,
一碟醃味的,胭脂鵝脯掌,
還有一小碟,四個奶油的,
松瓤卷酥糕,並著一大碗,
熱氣騰騰的,碧熒熒蒸的,
綠畦之香稻,白白粳米飯。
小燕放案上,走去拿了個,
小菜並碗箸,撥了一碗飯。
芳官便說道:這油膩膩的,
誰吃這東西。只將湯泡飯,
吃了一大碗,揀了兩整塊,
醃味鵝吃了。寶玉聞著香,
覺比往常味,有勝些似的,
遂吃一卷酥,又命小燕子,
也撥半碗飯,泡湯吃下了,
香甜又可口。小燕和芳官,
都覺的好笑。吃畢這頓飯,
小燕將剩的,收了要交回。
寶玉回答道:你也吃了罷,
若是不夠的,再要些來吃。
小燕回答道:這已經夠了。
方麝月姐姐,拿了兩盤子,
點心給我吃,我再吃這個,
不用再吃了。說著在桌邊,
站了吃一頓,並留些卷酥,
對著寶玉說:這個要留著,
給我媽媽吃。晚上要吃酒,
給我兩碗酒,吃了就是了。
寶玉笑答道:你也愛吃酒?
等著咱晚上,痛快喝一陣。
你襲人姐姐,和晴雯姐姐,
他們酒量好。今大家開齋。
還有一件事,想著囑咐你,
我倒竟忘了,此刻想起來。
以後這芳官,要你照看他,
他有不到處,你就提醒他,
襲人他人忙,照顧不過來。
小燕回答道:這我都知道,
都不用操心。但只這五兒,
不知怎麼樣?寶玉回答道:
你和柳家說,明兒叫他來,
芳官聽此言,笑著回答道:
這倒是正經。閒話少去說。
寶玉便出來,仍往紅香圃,
去尋眾姐妹,芳官在後面,
拿著一巾扇。剛出了院門,
只見這襲人,還有這晴雯,
二人攜手回。寶玉乃問道:
你們做什麼?襲人回答道:
我擺下飯了,等你吃飯呢。
寶玉便笑著,將剛吃的飯,
告訴他兩個。襲人笑答道:
我說是貓兒,聞見香就好。
隔鍋飯兒香。晴雯用手指,
戳芳官額上,對著芳官道:
你是狐媚子,兩個約下了,
也不告訴我。襲人笑答道:
誤打誤撞的,偶然遇見了。
晴雯笑答道:既這麼巧著,
要我們無用。明兒我們走,
讓芳官一人,就夠使的了。
襲人笑答道:我去了使得,
你卻去不得。晴雯回答道:
這裡惟有我,第一個要去,
我又懶又笨,性子又不好,
真是又沒用。襲人乃笑道:
倘或那衣服,孔雀的褂子,
再燒個窟窿,你要是去了,
誰可會補呢?你倒別和我,
拿三撇四的,我煩你做啥,
可把你懶的,橫針不拈線,
豎線不動針。也不是我的,
私活要煩你,橫豎是寶玉,
你都不肯做。我去了幾天,
你病的不輕,七死八活的,
一夜連這命。也不管不顧,
給他做出來,這是啥原故?
你到底說話,別只佯憨態,
和我來傻笑,這也沒什麼。
大家乃說著,便來至廳上。
薛姨媽來了。大家依次序,
坐下來吃飯。寶玉便用茶,
泡了半碗飯,應景胡亂吃。
一時吃飯畢,大家來吃茶,
又隨便頑笑。
外面這小螺,和香菱芳官,
蕊官與藕官,還有這荳官,
等四五個人,都在這園中,
頑了這一回,大家採花草,
用毛巾兜著,坐花草堆中,
來進行鬥草。這一個常說:
我有觀音柳。那一個則說:
我有羅漢松。那一個又說:
我有君子竹。這一個又說:
我有美人蕉。這個又說道:
我有星星翠。那個又說道:
我有月月紅。這個又笑說:
我有《牡丹亭》,開的牡丹花。
那個又說道:我有《琵琶記》,
結的枇杷果。豆官便說道:
我有姐妹花。眾人停了口,
香菱便說道:我有夫妻蕙。
豆官回辯說:從沒聽人說,
有個夫妻蕙。香菱乃答道:
一箭一花的,可稱之為蘭,
一箭數花的,可稱之為蕙。
凡蕙有兩枝,上下結花者,
稱為兄弟蕙,並頭結花者,
稱為夫妻蕙。這枝並頭的,
怎麼說不是。荳官沒的說,
便起身笑道:依你這樣說,
若是這兩枝,一大一小的,
於是乎就稱,老子兒子蕙?
若兩枝背開,就是仇人蕙?
你漢子外出,去了大半年,
你想夫妻了?便也扯上了,
蕙也有夫妻,真好不害羞!
香菱聽此言,也是紅了臉,
忙要起身子,要去擰擰他,
香菱笑罵道:我把你這個,
爛嘴小蹄子!滿嘴裡胡說。
等我起來了,打死你這蹄!
荳官見他來,怎容他起來,
忙連身壓倒。回頭便笑著,
央告蕊官等:你們也來下,
幫著我擰他,這個胡謅嘴。
於是兩個人,滾在草地下。
眾人乃拍手,打趣笑著說:
了不得了啦,那一窪子水,
可惜污染了,他的新裙子。
荳官回頭去,看了一看地,
果見旁邊上,有一汪積雨,
香菱半扇裙,都被污濕了,
自不好意思,忙奪手跑了。
眾人笑不住,怕這個香菱,
拿他們出氣,都鬨笑一散。
香菱起身來,低頭細一瞧,
那裙子之上,猶滴滴點點,
流下綠水來。正恨罵不絕,
可巧那寶玉,見他們鬥草,
他也尋了些,花草來湊戲,
忽見人跑了,只剩了香菱,
一人低著頭,在理弄裙子,
因而問香菱:人怎麼散了?
香菱便說道:我說有一枝,
稱為夫妻蕙,他們不知道,
反說我胡謅,因此鬧起來,
把我新裙子,到也弄髒了。
寶玉笑答道:你有夫妻蕙,
我這裡倒有,一枝並蒂菱。
寶玉口中說,手內卻真箇,
拈著一枝花,一併蒂菱花,
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
香菱回答道:什麼時候啦,
夫妻不夫妻,並蒂不並蒂,
瞧瞧這裙子。寶玉方低頭,
一瞧便噯呀,發出一聲說:
怎麼就拖在,拖在泥里了?
怕石榴紅綾,最不經污染。
香菱乃答道:這是前兒個,
琴姑娘帶的。姑娘做一條,
我做了一條,今兒才上身。
寶玉乃嘆道:若是你們家,
一日裡遭踏,這一百件的,
也不值什麼。只是頭一件,
既系琴姑娘,他帶來的料,
你和寶姐姐,每人才一件,
他的現尚好,你的先髒了,
豈不辜負了,他的一片心。
二則姨媽他,老人家嘴碎,
饒你這麼樣,我還曾聽見,
常說你們家,不知過日子,
只遭踏東西,不知惜福呢。
這要叫姨媽,他看見你了,
又一個不清。香菱聽這話,
卻在心坎上,反倒喜歡來,
因而笑答道:就是這話了。
我雖有幾條,新做的裙子,
都不和這個,一樣一樣的,
若有一樣的,趕著就換了,
那也就好了。過後再說罷。
寶玉回答道:你快休動了,
只站著方好,不然連你的,
小衣兒膝褲,鞋面都拖髒。
我有個主意:襲人上個月,
也做了一條,和這一樣的,
他因為有孝,如今也不穿。
竟送了你來,換下這個來,
你覺得如何?香菱笑著說:
這個可不好,他們倘或是,
聽見倒不好。寶玉乃答道:
這你怕什麼。等他孝滿了,
他愛穿什麼,難道不許你,
送他不同的。你若是這樣,
還是你素日,自己為人了!
況且也不是,瞞人的事情,
只去管告訴,寶姐姐也可,
只不過還是,怕姨媽生氣。
香菱想一想,覺得有道理,
便點頭笑道:就這樣罷了,
別辜負你了,你的好心腸。
我等著你了,千萬要叫他,
親送來才好。寶玉聽此言,
喜歡的非常,便自答應了,
忙忙的回來。一壁里低頭,
心下暗算道:可惜這一人,
他沒有父母,連自己本姓,
都被忘記了,被人拐出來,
偏又賣與了,這個呆霸王。
又想起上日,平兒也意外,
想不到的事,胡思亂想中,
人來至房中,拉了這襲人,
細細告訴了,前後的原故。
香菱之為人,無人不憐愛。
襲人又本是,手中撒漫的,
況與這香菱,平素相交好,
一聞此信息,忙就打開箱,
取出來折好,隨了這寶玉,
來尋著香菱,他還站在那,
在那裡等呢。襲人乃笑道:
說你太淘氣,足的淘出個,
故事來才罷。香菱紅了臉,
笑對襲人道:多謝姐姐了,
誰知那起人,促狹使黑心。
一面說著話,一面接裙子,
展開來一看,果然同自己,
一模一樣的。又命這寶玉,
要背過臉去,自己叉著手,
向內解下來,將這條繫上。
襲人回答道:把這髒了的,
交我拿回去,收拾乾淨了,
再給你送來。你若拿回去,
被人看見了,也是要問的。
香菱回答道:我的好姐姐,
你就拿去罷,給那個妹妹。
我有了這個,就不要他了。
襲人回答道:你倒好大方。
香菱忙道歉,又萬福道謝,
襲人便拿了,髒裙往回走。
香菱見寶玉,蹲在這地下,
並將方才的,夫妻蕙草兒,
與並蒂菱花,用個樹枝兒,
摳了一個坑,抓些落花來,
鋪墊在上面,將這個菱蕙,
先安放好了,將落花來掩,
方撮土掩埋,再來平服下。
香菱拉他手,笑著回答道:
這叫做什麼?怪道人說你,
慣鬼鬼祟祟,使人肉麻事。
你自己瞧瞧,你這手弄的,
泥烏苔滑的,還不快洗去。
寶玉笑著道,方起身走了,
去洗他的手,香菱自走開。
二人已走遠,隔了數百步,
香菱復轉身,回來叫寶玉。
寶玉不知他,有何話要說,
紥兩隻泥手,他笑嘻嘻的,
轉過臉來問:你要幹什麼?
香菱只顧笑。因那邊他的,
小丫頭臻兒,已經走來說:
二姑娘等你,要和你說話。
香菱便說道:這裙子的事,
別說它才好。後轉身走了。
寶玉乃笑道:是不是瘋了,
往這虎口裡,探頭探腦兒。
說著這個話,也去洗手了。
不知其端詳,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