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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寶玉看詩題五美吟 府上不興真有其因

2024-09-24 09:15:5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賈蓉,見家中諸事,

  已安排妥善,連忙趕寺中,

  回明了賈珍,於是便連夜,

  派執事人役,並預備一切,

  應用幡槓物,擇於初四日,

  卯時之時刻,請靈柩進城,

  一面又使人,知會了親友。

  到了這一日,喪儀焜榮耀,

  賓客多如雲,自那鐵檻寺,

  至寧府路上,夾路看的人,

  何止數萬人,內有嗟嘆的,

  也有羨慕的,又有讀書人,

  半瓶醋學識,說是這喪禮,

  與其這奢侈,莫若儉戚些,

  一路上行人,也議論紛紛。

  未申時方到,將靈柩停放,

  在正堂之內,供舉哀已畢,

  親友也漸次,一一散去了,

  只剩族中的,迎賓送客人。

  近親中只有,邢大舅相伴,

  未有離開去,賈珍和賈蓉,

  此時也正好,為禮法所拘,

  不免在靈旁,籍草枕氈子,

  恨苦把居喪,待人散去後,

  仍乘著空時,尋他小姨子,

  去一處廝混,寶玉亦每日,

  在寧府穿孝,至晚上人散,

  方回到園裡,鳳姐身未愈,

  雖不能時常,在此服喪事,

  或遇到開壇,誦經或親友,

  上祭之日子,亦紥掙過來,

  幫尤氏料理,一日早飯畢,

  因天氣尚長,賈珍等勞倦,

  不免在靈旁,乃和衣而寐。

  寶玉心裏面,見無客人至,

  遂欲回家去,看視那黛玉,

  因而先回至,這怡紅院中。

  剛進入門來,見院中寂靜,

  幾個老婆子,與小丫頭們,

  在迴廊下面,正方便乘涼,

  也有睡臥的,也有打盹的。

  寶玉也不去,驚動他們了。

  只四兒看見,連忙上前來,

  替他打帘子,將簾掀起時,

  只見那芳官,自內帶笑的,

  跑出房間外,幾乎與寶玉,

  撞了個滿懷,一見這寶玉,

  方含笑站住,說寶玉說道:

  你怎麼來了?你快點與我,

  攔住這晴雯,他要打我呢。

  一語還未了,只聽得屋內,

  嘻留嘩喇的,一陣子亂響,

  不知是何物,撒出了一地。

  隨後這晴雯,趕來罵聲道:

  我看你那去,輸了不叫打。

  寶玉不在家,我看你去找,

  誰來會救你,寶玉便連忙,

  帶著笑攔住,對晴雯說道:

  你的妹子小,不知怎麼事,

  倒得罪了你,看我的分上,

  你且饒他罷,晴雯想不到,

  寶玉此時回,乍一見寶玉,

  覺得好可笑,遂笑說著道:

  芳官竟是個,狐狸精變的,

  這會她拘神,遣將的符咒,

  竟這樣快的,又笑回答道:

  就是你這會,真請了神來,

  我也不怕的,遂奪手仍要,

  捉拿這芳官,芳官也早已,

  藏寶玉身後,寶玉遂一手,

  拉了這晴雯,一手攜芳官。

  進入了屋內,待周圍看時,


  見西邊炕上,麝月和秋紋,

  碧痕和紫綃,正在抓子兒,

  贏瓜子兒呢,問是那芳官,

  輸給了晴雯,芳官她不肯,

  叫晴雯打她,便跑了出去。

  晴雯趕芳官,將懷內子兒,

  撒了一地上,寶玉歡喜道:

  如此的長天,我不在家裡,

  正恐怕你們,寂寞無事做,

  吃了飯睡覺,睡出個病來,

  大家尋事件,頑笑消遣好。

  因不見襲人,又問眾人道:

  襲人姐姐呢?晴雯回答道:

  襲人姐姐麼,越發道學了,

  獨自在屋裡,一心面壁呢。

  這好一會兒,我倒沒進去,

  也不知她人,在作什麼呢,

  一些聲氣兒,也不曾聽見。

  你快瞧瞧罷,或者她此時,

  已經參悟了,也未是可定。

  寶玉聽此話,一面笑著臉,

  一面走裡間。只見這襲人,

  坐近窗床上,她手中拿著,

  一灰色絛子,正在打結子。

  見寶玉進來,連忙站起來,

  笑著回答道:晴雯這東西,

  編派我什麼。我因要趕著,

  打完這結子,也是沒工夫,

  和他們瞎鬧,因哄他們道:

  你們頑去罷,趁著寶二爺,

  不在家裡頭,我要在這裡,

  靜坐一會兒,養一養神兒。

  他就編派了,我這些混話,

  什麼『面壁了』,『參禪了』的話,

  等下一會子,我不撕她嘴。

  寶玉便笑著,挨襲人坐下,

  瞧他打結子,對她問答道:

  這麼長的天,該歇息歇息,

  或是和他們,一起玩笑下,

  若是不這樣,瞧瞧林妹妹,

  也是好的吧,這裡怪熱的,

  打這個結子,倒那裡使得?

  襲人回答道:我見你帶的,

  那個扇套子,還是那往年,

  東府裡頭的,蓉大奶奶的,

  事情上作的,那個青東西,

  除族中親友,夏天有喪事,

  方才帶得著,一年遇著的,

  帶一兩遭兒,平常不犯做。

  如今那府里,有這些事情?

  這是要過去,天天要帶的,

  所以我趕著,另作了一個。

  等打完結子,給你換下那,

  破舊的出來,你雖然是個,

  不講究的人,若叫老太太,

  回來看見了,又該說我們,

  是在躲懶了,連你的穿帶,

  都不經心了,寶玉笑答道:

  這真難為你,想的這周到。

  說著這個話,芳官早託了,

  一杯涼水內,新湃的茶來。

  因寶玉素昔,秉賦柔脆弱,

  雖然是暑月,竟不敢用冰,

  只以新汲的,井水將茶葉,

  連壺浸盆內,不時的更換,

  取涼意而已,寶玉就芳官,

  手內吃半盞,遂向襲人道:

  我來時已經,吩咐了茗煙,

  若珍大哥那,有要緊的客,

  過來拜訪時,便即刻送信,

  若無要緊事,我就不過去。

  說畢出房門,又回頭向那,


  碧痕等說道:如果有事情,

  往林姑娘處,可找到我的,

  於是一徑的,往瀟湘館來,

  想看看黛玉,將過沁芳橋,

  只見那雪雁,領兩老婆子,

  手中都拿著,菱藕瓜果類。

  寶玉忙過來,問那雪雁道:

  你們姑娘,從來也不吃,

  這些涼東西,拿這些瓜果,

  倒是何用處?是不是要請,

  姑娘奶奶麼?雪雁笑答道:

  我告訴你吧,可是不許你,

  對姑娘說去,寶玉便應允。

  雪雁便命了,兩個老婆子:

  先將這瓜果,送去交給那,

  紫鵑姐姐。他要問我了,

  你就說下我,正做什麼呢,

  馬上就來了,那婆子答應,

  離開過去了,雪雁方說道:

  我們這姑娘,這兩日方覺,

  身上好些了,今日的飯後,

  三姑娘來會,要瞧二奶奶,

  姑娘也沒去。又不知想起,

  甚麼事情來,自己在思考,

  傷感了一回,題筆寫好些,

  不知是詩的,還是詞曲的。

  叫我傳瓜果,去時又聽道,

  叫紫鵑姐姐,將屋內擺的,

  小琴桌上的,陳設搬下來,

  將桌子挪在,外間一地方,

  又叫將那個,仿古青銅器

  祭祀龍文鼒,放在桌子上,

  等瓜果來時,可用它放之。

  若說是請人,不犯先忙著,

  把香爐擺來,若說點香呢,

  我們林姑娘,素日這屋內,

  除新鮮花果,木瓜之類的,

  又不大喜歡,穿熏的衣服,

  就是去點香,在常坐臥處。

  難道婆子們,把屋子熏臭,

  拿香熏不成?究竟就連我,

  也不知何故,說畢忙去了。

  寶玉在這裡,不由的低頭,

  心內細想道:據雪雁說來,

  這必有原故,若是同那位,

  姊妹們閒坐,亦不必如此,

  先設了饌具。或者是姑爹,

  姑媽的忌辰,但我也記得,

  每年到此日,老太太吩咐,

  另外也整理,肴饌送過去,

  與林妹妹私祭,此時節已過。

  大約是七月,因為瓜果節,

  家家都必須,上秋祭的墳,

  林妹妹這時,恐有感於心,

  所以在私室,自己來奠祭,

  取《禮記》內容:『春秋薦其時食』,

  也是未可定,但我此刻去,

  看見他傷感,必極力勸解,

  又怕他煩惱,都鬱結於心,

  若是不過去,又恐她偏執,

  過於傷感了,又無人勸止。

  兩件之比較,皆足以致疾。

  莫若我先到,鳳姐姐處看,

  彼稍坐即回,如見林妹妹,

  見其傷感了,再設法開解,

  不使其過悲,又哀痛稍申,

  亦不至抑鬱,想畢出園門,

  一徑便來到,鳳姐這處來。

  正有一群人,執事婆子們,

  剛看完事畢,便紛紛散出。

  鳳姐兒這時,正倚著門邊,

  和平兒說話。一見了寶玉,


  便笑著答道:你回來了麼。

  我才吩咐了,林之孝家的,

  叫他派使人,告訴你小廝,

  若沒什麼事,趁便請你回,

  歇息歇息的,再者那人多,

  你哪裡受住,那些怪氣味。

  不想你恰好,倒自己來了。

  寶玉笑答道:謝姐姐記掛。

  我也是因為,今日沒有事,

  又見了姐姐,這兩日沒往,

  那府里去了,不知你身上,

  可是大愈否?所以我回來,

  看視看視你,鳳姐回答道:

  左右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三日好一點,兩日又不好。

  加之老太太,太太不在家,

  這些大娘們,哪一個下人,

  倒是安分的?每日不外是,

  打架或拌嘴,連賭博偷盜,

  這些醜事情,都鬧出來了,

  起碼兩三件,雖有三姑娘,

  在幫著辦理,他又是一個,

  沒出閣姑娘。也他知道的,

  也有他這人,說不得的事,

  也只好勉強,紥掙著罷了。

  我總是不得,心靜一會兒。

  別說想病好,但求其不添,

  也就罷了呢,寶玉回答道:

  雖然如此說,姐姐還是要,

  保重身體的,少操心才是。

  說畢又說了,一些閒話來,

  告別了鳳姐,往園中走來。

  進了瀟湘館,在院門看時,

  只見這場面,爐裊殘煙的,

  奠余玉醴。紫鵑正看著,

  往裡搬桌子,在收陳設呢。

  寶玉便知道,已經祭完了,

  便走入屋內,只見這黛玉,

  面向里歪著,病體懨懨的,

  大有不勝態,紫鵑忙說道:

  寶二爺來了,黛玉這時間,

  方慢慢起來,含笑讓了坐。

  寶玉回答道:妹妹這兩天,

  可大好些了?氣色覺靜些,

  只是你為何,又傷心起來?

  黛玉回答道:你竟沒的說,

  好好的一個,我又多早晚,

  傷心起來了」寶玉笑答道,

  妹妹你臉上,現有了淚痕,

  如何還在這,還在哄我呢。

  只是我想了,妹妹素日裡,

  本來又多病,凡事也應當,

  自己去寬解,不可過度的,

  作無益之悲,若作踐壞了,

  自己的身子,竟使我……

  話說到這裡,覺得以下話,

  倒有些難說,便連忙咽住。

  只因他雖說,和黛玉一處,

  長大玩大的,情投又意合,

  又願同生死,只心中領會,

  從來也未曾,去當面說出。

  況黛玉心多,每每去說話,

  造次得罪她,今日原為了,

  是過來勸解,不想把這話,

  又說造次了,也接不下去,

  心中便一急,怕黛玉惱他。

  想一想自己,自己的內心,

  實在為她好,便轉急為悲,

  早已滾下了,一行熱淚來。

  黛玉她起先,原惱這寶玉,

  說話無輕重,今見此光景,

  便心有所感,本來她這人,


  素昔喜愛哭,此時亦不免,

  無言去對泣,卻說這紫鵑,

  端了熱茶來,打諒這二人,

  為何事角口,因而又說道:

  姑娘這身體,才好了一些,

  寶二爺又來,和她慪氣了,

  到底怎麼樣?寶玉便一面,

  拭著淚笑道:誰敢慪妹妹。

  一面搭訕著,起身來閒步。

  見硯台底下,微露一紙角,

  不禁伸了手,拿起來一看。

  黛玉便忙要,起身過來奪,

  已被這寶玉,揣在懷內了,

  寶玉笑央道:我的好妹妹,

  賞我看看罷,黛玉回答道:

  不管是什麼,來了就混翻。

  一語還未了,見寶釵走來,

  笑對寶玉道:寶兄弟來此,

  想要看什麼?寶玉因未見,

  上面何言詞,又不知黛玉,

  心中如何想,他未敢造次,

  立馬去回答,望著黛玉笑。

  黛玉邊一面,給寶釵讓坐,

  一面笑說道:我曾見古史,

  有才色女子,終身的遭際,

  令人可欣的,可羨的也有,

  可悲可嘆者,也是甚多的。

  今飯後無事,因欲擇數人,

  胡亂湊幾首,以寄託感慨,

  可巧探丫頭,過來會我去,

  瞧瞧鳳姐姐,我也是身上,

  覺得懶懶的,故沒同他去。

  才做了五首,一時睏倦來,

  撂在那裡了,不想寶二爺,

  來了瞧見了。其實給他看,

  倒沒有什麼,但只我嫌他,

  他時不時的,寫給人看去。

  寶玉忙說道:我多早晚的,

  給人來看呢,昨日那扇子,

  原是我喜愛,那幾首描述,

  白海棠的詩,所以我自己,

  用小楷寫了,不過為的是,

  拿在我手中,看著更容易,

  我豈是不知,閨閣中詩詞,

  字跡是輕易,往外去傳誦,

  是使不得的,自從你說了,

  我總是小心,沒拿出園去。

  寶釵笑答道:林妹妹這裡,

  慮的也極是,你寫扇子上,

  偶然忘記了,拿它在書房,

  被相公看見,豈有不問他,

  是誰做的呢。倘或傳揚開,

  反為不美的。自古常言道:

  女子如無才,也便算是德,

  總以這貞靜,為人生主旨,

  女工針線活,倒是第二件。

  其餘之詩詞,皆閨中遊戲,

  倒不是必須,咱們這人家,

  倒是不需要,這虛幻才華。

  又笑向黛玉:拿出來給我,

  看看倒無妨,只不叫寶兄,

  拿出去就是,黛玉笑答道:

  既然如此說,連你也可以,

  不必看了的,指寶玉笑道:

  他早搶了去,寶玉聽此話,

  自懷內取出,湊至寶釵旁,

  一同在細看,只見她寫道:

  西施

  一代傾城逐浪花,吳宮空自憶兒家。

  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

  虞姬

  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


  黥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

  明妃

  絕艷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

  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綠珠

  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

  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

  紅拂

  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具眼識窮途。

  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寶玉看了詩,便讚不絕口,

  妹妹這詩好,恰好做五首,

  何不命個題,命曰《五美吟》。

  乃不容分說,提筆寫後面。

  寶釵亦說道:做詩要注意,

  不論是何題,只要是善翻,

  古人之意思,若要隨他人,

  腳蹤走來去,縱字句精工,

  已落第二義,究竟算不得,

  一首好詩來,即如前人的,

  所詠昭君詩,數量也甚多,

  有悲挽昭君,有怨恨延壽,

  又有譏漢帝,不能使畫工,

  圖貌賢臣的,而畫美人的,

  也紛紛不一,後來王荊公,

  王安石寫的,《明妃曲》 意思,

  人面貌神韻、特有的體態,

  是畫不出的,當時漢元帝,

  屈殺了畫工,毛延壽畫師,

  二句寫的是:

  『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

  歐陽修寫的,

  『耳目所見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

  二首詩俱能,各寫出己見,

  不與眾人同,今日林妹妹,

  她這五首詩,可謂意新奇,

  別開生面了,仍欲往下說,

  見有人回道:璉二爺來了。

  適外間傳說,寶玉聽此話,

  便連忙起身,快迎至大門,

  以內去等待,恰好這賈璉,

  自下馬進來,於是這寶玉,

  忙施禮跪下,口中給賈母,

  王夫人請安,給賈璉請安,

  二人便攜手,走進屋裡來,

  只見那李紈、鳳姐和寶釵、

  黛玉、迎、探、惜,早在中堂候,

  一一相見畢,聽賈璉說道:

  老太太明日,一早到家的,

  一路身體好,今日先打發,

  我回家看視,明日五更天,

  要出城迎接,眾人問了些,

  路途的景況,賈璉是遠歸,

  遂大家別過,讓賈璉回房,

  不必細述之,至次日飯時,

  果見這賈母,王夫人到來。

  眾人接見畢,略坐了一坐,

  吃了一杯茶,便領王夫人,

  過寧府中來,只聽見裡面,

  哭聲震天的,是賈赦賈璉,

  送賈母到家,即過這邊來。

  當下這賈母,進入屋裡面,

  賈赦和賈璉,率領族中人,

  哭著迎出來,他父子兩人,

  一邊一個的,挽了這賈母,

  待走至靈前,有賈珍賈蓉,

  二人已跪著,撲賈母懷中,

  抱頭痛哭著,賈母暮年人,

  見此等光景,亦摟了珍蓉,

  等痛哭不已。賈赦和賈璉,

  在一旁苦勸,方略略止住。

  又轉至靈右,見尤氏婆媳,


  不免又相持,痛哭了一場。

  待其哭畢後,眾人方上前,

  去請安問好,賈珍因賈母,

  才回到家中,未得到歇息,

  也坐在此間,未免也傷心,

  遂再三說道,要賈母回家,

  王夫人等亦,再三的相勸。

  賈母不得已,方才回來了。

  果然年邁人,禁不住風霜,

  再加上傷感,及至夜間時,

  覺頭悶目酸,鼻塞聲愈重。

  連忙請了醫,來診脈下藥,

  足足的忙了,一半夜一日。

  幸而發散快,也未曾傳經,

  及至三更天,些鬚髮點汗,

  脈靜身血涼,大家方放心。

  及至那次日,仍服藥調理。

  又過了數日,乃賈敬送殯,

  賈母未大愈,遂留著寶玉,

  在家裡侍奉,鳳姐因身體,

  也未曾甚好,故其亦未去。

  其餘人賈赦,賈璉邢夫人,

  王夫人等等,率家人僕婦,

  送至鐵檻寺,及至晚方回。

  賈珍和尤氏,並賈蓉仍在,

  寺中去守靈,等過百日後,

  方扶柩回籍,家中仍託付,

  給這尤老娘,二姐和三姐,

  一起去照管。卻說這賈璉,

  素日既聞了,尤氏姐妹名,

  恨無緣得見,近期因賈敬,

  停靈在家裡,每日與二姐,

  三姐相認熟,不禁也動了,

  垂涎之意味,況知與賈珍,

  還有賈蓉等,也素有不倫,

  因而又乘機,百般的撩撥,

  眉目間傳情,那三姐卻也,

  只淡淡相對,只有這二姐,

  也十分有意,但只是今日,

  眼目又眾多,竟無從下手。

  賈璉怕賈珍,心裡會吃醋,

  乃不敢輕動,只好這二人,

  心領神會哉。此時出殯後,

  賈珍家人少,除了尤老娘。

  帶二姐三姐,並幾粗使的,

  丫鬟老婆子,在正室居住,

  其餘的婢妾,都隨在寺中。

  外面的僕婦,僅晚間巡更,

  日間守門戶,白日也無事,

  不進裡面去,所以這賈璉,

  欲趁此下手,遂借托相伴,

  賈珍為名目,在寺中住宿,

  又時常借著,替賈珍管理,

  料理家務事,不時至寧府,

  來勾搭二姐,一日小管家,

  俞祿來回報,報告賈珍道:

  前者所用的,棚槓的孝布,

  請杠人青衣,共使用銀子,

  一千一百兩,除給了銀子,

  五百兩之外,仍欠六百兩。

  昨日有兩處,買賣人過來,

  俱是來催討,小的特過來,

  討爺的示下,賈珍回答道:

  你且向庫上,領去就是了,

  這一件小事,何必來問我。

  俞祿回答道:昨日我已經,

  曾上庫去領,但只是老爺,

  賓天了以後,各處支領的,

  銀子也甚多,所剩的還要,

  預備著百日,道場及廟中,

  所有的用度,此時竟不能,

  發下來使用,故今日小的,


  特來回稟爺,或者爺內庫,

  暫且發給我,或挪借何項,

  老爺吩咐下,小的好去辦。

  賈珍笑答道:你現在還當,

  是以前日子,有銀子放著,

  不讓人支使,你現在無論,

  從哪裡借了,給他們用罷。

  俞祿笑回道:若說一二百,

  小的還可以,若要五六百,

  小的一時間,那裡辦得來。

  賈珍想一回,向賈蓉答道:

  你問你娘去,昨日出殯後,

  有江南甄家,送來打祭的,

  約銀五百兩,未曾交庫上,

  你先要了來,先給他去罷,

  賈蓉答應了,連忙過這邊,

  來回了尤氏,賈蓉與俞祿,

  滿口答應了,方欲退出時,

  只見這賈璉,走了進來了,

  俞祿忙上前,過去請了安。

  賈璉問何事,賈珍均回復。

  賈璉心中想:可趁此機會,

  正可至寧府,尋見二姐去。

  一面遂說道:這有多大事,、

  何必向人借,昨日方得了,

  一項銀子錢,還沒有使呢,

  莫若給添上,豈不是省事。

  賈珍回答道:如此也甚好。

  你就吩咐下,告訴那蓉兒,

  一併也令他,取了銀子去。

  賈璉忙答道:這也必得我,

  親身去取去,再我這幾日,

  也沒回家了,還給老太太、

  老爺、太太們,請請安去吧。

  到大哥那邊,查查家人們,

  看有無生事,再也給親家,

  太太請請安,賈珍笑答道:

  只又勞動你,心裡倒不安。

  賈璉也笑道:自家親兄弟,

  這有何妨呢,賈珍又吩咐,

  向賈蓉說道:你跟你叔叔,

  也去到那邊,給你老太太,

  老爺,太太們,一一去請安,

  說我和你娘,及眾人請安,

  也打聽打聽,老太太身上,

  可是大安了?還服藥沒有?

  賈蓉答應了,隨賈璉出來,

  帶幾個小廝,騎馬同進城。

  在進城路上,叔侄續閒話,

  賈璉他有心,提到尤二姐,

  因誇說二姐,如何的標緻,

  如何做人好,舉止又大方,

  言語又溫柔,無處不令人,

  可敬又可愛,人人都說她,

  你嬸子人好,據我私下看,

  哪裡及你的,二姨一零兒。

  賈蓉聽他話,便揣知其意,

  回頭笑說道:叔叔既然是,

  這麼愛他的,我給叔作媒,

  說了做二房,這個倒何如?

  賈璉笑答道:你這是頑話,

  還是正經話?賈蓉笑答道:

  我說的句句,是當真的話。

  賈璉又笑道:敢是自好呢。

  只怕你嬸子,她也是不依,

  再者也怕你,老娘不願意。

  況且我聽見,說你二姨兒,

  已有人家了,賈蓉笑答道:

  這些都無妨,我二姨三姨,

  都不是我家,老爺親養的,

  原是我老娘,帶了過來的。

  我倒聽見說,老娘早就把,


  我那二姨兒,許給皇糧莊,

  那姓張家人,算指腹為婚。

  後來這張家,遭官司敗落,

  我老娘這時,又自那家裡,

  嫁了出來了,如今十數年,

  兩家不通音,我老娘時常,

  也是在報怨,要他家退婚,

  我父親也要,將二姨轉聘。

  也只是等待,有了好人家,

  不過是令人,先找著張家,

  給他點銀錢,十幾兩銀子,

  再寫上一張,退婚的字兒。

  想到這張家,窮極了的人,

  若見了銀子,有何不依的。

  再他也知道,咱這樣人家,

  心裡也自然,不怕他不依。

  又說是叔叔,這樣的人家,

  說了做二房,管保我老娘,

  和我的父親,都是願意的。

  倒只是嫂子,那裡卻難了。

  賈璉這心裡,早就樂開花,

  喜的無話說,只一味呆笑。

  賈蓉想一想,對他回笑道:

  叔叔若有膽,依我的主意,

  管保你無妨,不過多花上,

  幾個銀子吧,賈璉忙答道:

  你有何主意,快些說出來,

  我定依你的,賈蓉回答道:

  好叔叔回家,別露聲色也,

  等我回明了,我父親之後,

  向老娘說妥,在咱們府後,

  買一所房子,及應用傢伙,

  再撥些家人,過去伏侍下。

  待擇了日子,娶了過去了,

  另囑咐家人,不走漏風聲。

  嫂子在里住,深宅大院的,

  那裡會讓人,就得知道了。

  叔叔兩頭住,過一年半載,

  即或鬧出來,也不過挨上,

  老爺一頓罵,叔叔只要說,

  嬸子不生育,為子嗣起見,

  所以私自里,在外面經人,

  作成了此事,就是二嬸子,

  見了這生米,已做成熟飯,

  也只得罷了,你再求一求,

  府上老太太,不就完事了。

  自古常人道,「人慾令智昏」,

  賈璉只自顧,貪二姐美色,

  聽賈蓉這話,遂計出萬全,

  將今他身上,有喪事要服,

  並停妻再娶,並嚴父妒妻,

  種種不妥處,皆置之度外。

  卻不知賈蓉,有自己算盤,

  亦是非好意,素日因同他,

  姨娘有私情,只因這賈珍,

  在這府內里,竟不能暢意。

  如今倘若是,賈璉娶了她,

  少不得在外,買房另居住,

  趁賈璉不在,好去鬼混之。

  賈璉不多想,向賈蓉謝道:

  我的好侄兒,你果然要是,

  能夠說成了,我便買兩個,

  絕色的丫頭,給你來使用。

  說完這個話,至寧府門首。

  賈蓉回說道:叔叔你進去,

  要出銀子來,交給俞祿罷。

  我給老太太,先去請安去。

  賈璉點頭道:老太太跟前,

  別說我和你,一同過來的。

  賈蓉說知道,又向賈璉道:

  今日見二姨,可別性急了,

  若鬧出事來,往後難辦了。


  賈璉笑答道:這個少胡說,

  你倒快去罷,我這裡等你。

  賈蓉已過來,給賈母請安。

  賈璉入寧府,早有家人兒,

  一路圍廳上,賈璉也一一,

  問些無關話,不過是塞責,

  命家人散去,獨自往裡來。

  賈璉和賈珍,素日本親密,

  又稱兄道弟,無避忌之人,

  自是自來的,不等通報信。

  便走至上房,早有廊下邊,

  伺侯的婆子,便打起帘子,

  讓賈璉進去,賈璉遂進入,

  這房中一看,只見南炕上,

  只有尤二姐,帶兩個丫鬟,

  在一處做活,不見尤老娘,

  和那個三姐,賈璉忙上前,

  去問好相見,尤二姐起身,

  含笑來讓坐,便靠著東邊,

  排插兒坐下,賈璉笑問道:

  親家老太太,三妹妹去哪?

  尤二姐笑道:才有事去了,

  伺候的丫鬟,因倒茶去了,

  無人在跟前,賈璉不住的,

  拿眼瞟二姐,二姐低了頭,

  只含笑不理,賈璉又不敢,

  造次動手腳,因見這二姐,

  手拿著一條,拴荷包絹子,

  在那裡擺弄,他便搭訕著,

  往腰裡摸摸,對二姐說道:

  我檳榔荷包,忘記帶來了,

  妹妹有檳榔,賞我一口吃。

  二姐又答道:檳榔倒是有,

  就只是我的,從不給人吃。

  賈璉便笑著,欲近身來拿。

  二姐也怕人,看見了不雅,

  便連忙一笑,撂了過來了。

  賈璉接手中,都倒了出來,

  揀了這半塊,吃剩下這個,

  撂在口中吃,又將剩下的,

  都揣了起來。只見兩丫鬟,

  去倒茶去了,賈璉便一面,

  接了茶吃茶,一面又暗將,

  自己帶的個,漢玉九龍珮,

  給解了下來,拴在手絹上,

  趁丫鬟回頭,仍撂了過去。

  二姐不去拿,只裝看不見,

  坐著吃悶茶,只聽屋後面,

  一陣帘子響,卻是尤老娘,

  三姐自帶著,兩個小丫鬟,

  自後面走來,賈璉便送目,

  給與這二姐,想令其拾取,

  這個尤二姐,亦只是不理。

  賈璉也不知,二姐是何意,

  甚是著急的,只得迎上來,

  與那尤老娘,及三姐相見。

  一面又回頭,看那二姐時,

  見二姐笑著,沒事人似的,

  再又看絹子,不知那去了,

  賈璉放了心,大家歸坐後,

  敘了些閒話,賈璉笑說道:

  大嫂子說的,前日有一包,

  銀子收起來,今因要還人,

  大哥令我取,再看看家裡,

  有事無事的,尤老娘聽了,

  連忙使二姐,去取了銀子。

  尤老娘笑道:咱們也都是,

  至親的骨肉,說那裡的話。

  不瞞二爺說,我們家裡頭,

  自先夫去世,家計也著實,

  艱難苦絕些,全虧了姑爺,

  給了這幫助,如今姑爺家,


  有這樣大事,我們也不能,

  出別的力氣,白看一看家,

  有什麼說的,或委屈了呢。

  正在說著話,二姐取銀子,

  交與尤老娘,這個尤老娘,

  便遞與賈璉,賈璉叫人來,

  吩咐他說道:你把這銀子,

  交給這俞祿,叫他拿過去,

  那邊去等我,老婆子答應,

  也就出去了,只聽得院內,

  是賈蓉聲音,只聽他說道,

  老爺吩咐我,路上遇叔叔,

  叫你快去呢。

  賈璉聽此話,忙要起身去,

  又聽了賈蓉,和她老娘說:

  那一次我和,老太太說的,

  我父親要給,二姨說姨父,

  就和我叔叔,面貌和身量,

  差不多兒的,老太太你說,

  這人好不好?一面說著話,

  便又悄悄的,用手指賈璉,

  和他二姨娘,私下努了嘴。

  二姐她這時,倒不好意思,

  說一些什麼,只見她三姐,

  似笑非笑的,似惱非惱的,

  在小聲罵道:真是壞透的,

  小猴兒崽子!沒你娘的說!

  這多早晚的,我才撕他嘴!

  一面說著話,便趕了過來。

  賈蓉早笑著,跑了出去了,

  賈璉也笑著,告辭了出來。

  待走至廳上,又吩咐家人,

  不可耍錢的,吃酒等話兒。

  便又悄悄的,去央告賈蓉,

  要回去急速,和他父親說。

  一面便帶了,俞祿過來後,

  將銀子添足,交給他拿去。

  一面給賈赦,去請安問好,

  又去給賈母,去請安不提。

  卻說這賈蓉,見俞祿夥計,

  跟賈璉取銀,自己也無事,

  便回到裡面,和他兩姨娘,

  嘲戲了一回,方才起身來。

  至晚到寺里,見賈珍回道:

  銀子我已經,交給俞祿了。

  老太太身體,已是大愈了,

  如今身恢復,已不服藥了。

  說畢又趁便,將路上賈璉,

  要娶尤二姐,做二房之意,

  也復說一次,又說要如何,

  在外面置房,不讓鳳姐知,

  此時總不過,為的是子嗣,

  艱難而起見,為的是二姨,

  他是見過的,乃親上做親,

  比別處人家,不知底細的,

  竟是好的多,所以這二叔,

  再三央求我,要對父親說。

  只是不說出,是自己主意。

  賈珍想了想,對他笑說道:

  其實倒也罷,只不知你那,

  二姨她心中,願意不願意?

  明日你先去,和老娘商量,

  叫你的老娘,問准你二姨,

  再來作定奪。

  於是又教了,賈蓉一篇話,

  便走了過來,告訴了尤氏。

  尤氏也知道,此事不妥當,

  而極力勸止,無奈這賈珍,

  他主意已定,素日又是個,

  順從慣了的,況且她這人,

  與二姐本是,非一母所生,

  也不便深管,因而也只得,


  由他們鬧去,

  至次日一早,果然這賈蓉,

  復進了城來,見他的老娘,

  將他父親意,復說了一遍。

  又添上好話,說賈璉做人,

  如何如何好,目今這鳳姐,

  她身子有病,已不能好了,

  暫且買房子,在外面住著,

  過一年半載,等鳳姐一死,

  便接了二姨,進去做正室。

  又說他父親,此時如何聘,

  賈璉他那邊,應如何迎娶,

  如何接了你,老人家養老,

  往後三姨娘,也是那邊的,

  給應了替聘,說得似神仙,

  天花亂墜的,真還不由得,

  尤老娘不肯。

  況且素日裡,也全虧賈珍,

  給予的周濟,此時又因為,

  是賈珍作主,要去替聘她,

  而且這妝奩,不用自己買,

  賈璉又是個,青年花公子,

  比那個張華,倒勝強十倍,

  遂連忙過來,與二姐商議。

  二姐又是個,水性楊花人,

  在先已知道,和姐夫不妥,

  又常去怨恨,錯許給張華,

  致使她後來,終身失所的,

  今見這賈璉,倒有臉有情,

  況是姐夫家,將他聘嫁人,

  這有何不肯,便點頭依允。

  當下回復了,這個賈蓉兒,

  賈蓉便回了,回話他父親。

  次日便命人,請了這賈璉,

  到了寺中來,賈珍告訴他,

  尤老娘這人,已應允之事。

  賈璉也自是,喜出又望外,

  謝賈珍賈蓉,二人商量著,

  使人看房子,打個金首飾,

  置買些妝奩,及床帳等物。

  不過幾日間,將諸事辦妥。

  已於寧榮街,後二里遠處,

  近小花枝巷,買定一房子,

  共二十餘間,又買了兩個,

  小小的丫鬟,賈珍又給了,

  這一房家人,名叫鮑二的,

  夫妻兩口子,以備這二姐,

  過來時伏侍。

  那鮑二兩口,見這巧宗兒,

  如何不來呢?又去著使人,

  張華父與子,叫來到現場,

  便逼勒著他,與這尤老娘,

  寫了退婚書,說張華之祖,

  原皇糧莊頭,後來死去了。

  至張華父親,仍然充此役,

  因與尤老娘,前夫所相好,

  所以將張華,與這尤二姐,

  便指腹為婚,後來又不料,

  遭了一官司,敗落了家產,

  竟弄得一個,衣食不周的,

  那還娶得起,自家媳婦呢。

  尤老娘又是,自那家嫁出,

  兩家數十年,音信也不通。

  今被這賈府,家人傳喚他,

  與二姐退婚,心中雖不願,

  無奈也懼怕,賈珍等勢焰,

  倒不敢不依,只得寫了張,

  退婚之文約,尤老娘給了,

  二十兩銀子,兩家退了親。

  這時的賈璉,見諸事已妥,

  遂擇了初三,一黃道吉日,

  以便去迎娶,尤二姐過門。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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