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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賈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

2024-09-24 09:16:33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賈璉,賈珍和賈蓉,

  三人商議了,事事皆妥貼,

  及至初二日,先將尤老母,

  和那個三姐,送入了新房。

  尤老看一看,雖不似賈蓉,

  口內之所言,也十分齊備,

  母女他二人,都已稱了心。

  鮑二家夫婦,見如一盆火,

  趕著那尤老,一口一聲的,

  便喚他老娘,或是老太太,

  趕著這三姐,喚他叫三姨,

  或是叫姨娘。至次日五更,

  一乘大素轎,將二姐抬來。

  各色的香燭,各色的紙馬,

  鋪蓋及酒飯,早已經備好,

  十分的妥當,一時間賈璉,

  穿了那素服,坐小轎而來,

  待拜過天地,又焚了紙馬。

  那尤老見了,二姐全身上,

  煥然一新的,不似在家樣,

  自十分得意,便攙入洞房。

  是夜這賈璉,顛鸞倒鳳的,

  竟百般恩愛,自不消細說。

  那賈璉越看,則是越喜愛,

  越瞧則越喜,不知怎麼樣,

  奉承這二姐,乃命鮑二等,

  不許提這事,說三說二的,

  直以奶奶稱,他也稱奶奶,

  竟將這鳳姐,一筆勾去了。

  有時回家中,只說在東府,

  有事情羈絆,鳳姐輩素知,

  和賈珍相得,自然是或有,

  事情相商議,倒也不疑心。

  家下人雖多,都不管這事。

  便有那些個,遊手好閒的,

  專打聽這些,小事情的人,

  也都是愛去,奉承這賈璉,

  乘機討便宜,誰肯露風聲。

  於是這賈璉,感賈珍不盡。

  賈璉這一月,十五兩銀子,

  天天做供給,若是不來時,

  他母女三人,一處的吃飯,

  若賈璉來了,他夫妻二人,

  一處來吃飯,他母女則是,

  回房自己吃,賈璉又將那,

  自己積年的,所有的梯己,

  一併搬給了,與二姐收著,

  又將那鳳姐,素日之為人,

  他行事方法,枕邊和衾內,

  盡情告訴她,只等她一死,

  便接她進去,這二姐聽了,

  自是很願意,當下十來人,

  倒也是融洽,過起日子來,

  十分的豐足,眼見已過了,

  兩個月光景,這日這賈珍,

  在鐵檻寺內,作完了佛事,

  晚間回家時,因姨妹久別,

  竟要探望她。先命小廝去,

  打聽這賈璉,他在與不在,

  小廝回來說,賈爺不在家。

  賈珍歡喜著,將左右人物,

  一概遣回去,只留下兩個,

  心腹的小童,牽著他的馬。

  待到了新房,已掌燈時分,

  便悄悄入去,兩心腹小廝,

  將馬拴圈內,自往下房去,

  聽候吩咐去,賈珍進來時,

  屋內才點燈,看尤氏母女,

  然後這二姐,出來見賈珍,

  仍喚他二姨,大家吃完茶,

  說一回閒話,賈珍因笑說:

  我作的這保,你且看如何?


  若是錯過了,你打著燈籠,

  還無處可尋,過日你姐姐,

  還要備了禮,來瞧你們呢。

  正說話之間,尤二姐命人,

  預備下酒饌,便關起門來,

  都是一家人,原也無避諱。

  鮑二來請安,賈珍便說道:

  你還是一個,有良心小子,

  叫你來伏侍,日後定自有,

  大用你之處,不可在外頭,

  吃酒生事非。我自然賞你。

  倘或在這裡,短了什麼的,

  璉二爺事多,那裡人又雜,

  你只管回我,我們這弟兄,

  自不比別人,鮑二答應道:

  小的知道了,若我不盡心,

  除非不想要,這頭上腦袋。

  賈珍點頭說:這個你知道。

  當下這四人,在一處吃酒。

  尤二姐知局,邀他母親說:

  我心怪怕的,媽同我一起,

  到那邊走走,尤老也會意,

  便真箇同他,一起出來了,

  房間裡只剩,小丫頭子們。

  賈珍便越發,和三姐挨肩,

  臉互擦著臉,百般的溫柔,

  百般的親熱,竟輕薄起來。

  小丫頭子們,也是看不過,

  都躲了出去,憑他們兩個,

  自在的取樂,也不知作些,

  什麼好勾當,跟的兩小廝,

  都在廚下面,和鮑二飲酒,

  忽見兩丫頭,走了來嘲笑,

  也想要吃酒,鮑二因說道:

  姐兒們二人,不去伏侍人,

  也是偷來了,一時叫起來,

  若是沒人應,又是一樁事。

  他女人罵道:胡塗的忘八!

  與你何相干!一應我承當,

  這鮑二原是,靠妻子發跡,

  近日虧待他,除賺錢吃酒,

  之外的事情,一概皆不管,

  賈璉也不肯,為這責備他,

  故他竟視妻,如母親一般,

  竟百依百隨,吃夠便睡覺。

  這鮑二家的,陪著這些人,

  吃酒又吃菜,討他們的好,

  準備在賈珍,面前說他好。

  四人正高興,忽聽扣門聲,

  這鮑二家的,忙出來開門,

  見賈璉下馬,問有事無事。

  那鮑二女人,悄悄告他說:

  大爺在這裡,在西院裡呢。

  賈璉聽見了,便回至臥房。

  只見尤二姐,和他的母親,

  都在睡房中,見他過來了,

  二人面上面,便有些訕訕。

  賈璉這時刻,反而推不知,

  只是命下人:快拿些酒來,

  咱們吃兩杯,可以好睡覺。

  我今日倒是,身體很乏了。

  尤二姐上來,陪笑接衣裳,

  奉茶伺候他,問長又問短。

  賈璉喜的他,心癢很難受。

  一時鮑二家,端上好酒來,

  二人對飲了,他丈母不吃,

  自回房睡去,兩個小丫頭,

  分了一個來,伏侍他二人。

  賈璉的心腹,小童小隆兒,

  這就拴馬去,見已經有了,

  一匹絕色馬,乃細瞧一瞧,

  知是賈珍的,心下已會意,


  也來到廚下,只見這喜兒,

  和壽兒兩個,正在廚下面,

  坐著在吃酒,見他過來了,

  也都是會意,故而笑答道:

  你這會子來,倒是巧的很。

  我們趕不上,爺的馬車兒,

  恐怕又犯夜,就往這裡來,

  借宿一宵的,隆兒便笑道:

  這有的是炕,你只管睡吧。

  我也是二爺,使我送月銀,

  交給了奶奶,我也不回去。

  喜兒便說道:我們吃多了,

  你來吃一盅,隆兒才坐下,

  剛端起杯來,忽聽馬棚內,

  有鬧的聲音,原二馬同槽,

  不能相容的,互相踢起來。

  隆兒等慌的,忙放下酒杯,

  出來喝這馬,好容易喝住,

  另外拴好了,方才又進來。

  鮑二家的說:你三人就在,

  這裡休息罷,茶也現成了,

  我可是去了,說著帶門去。

  喜兒在屋裡,便喝了幾杯,

  已是楞子眼,隆兒和壽兒,

  早就關了門,回頭見喜兒,

  身體直挺挺,仰臥在炕上,

  二人便推他:我的好兄弟,

  起來好生睡,只顧你一人,

  我們就苦了,那喜兒說道:

  咱們今個兒,真的可要是,

  公公道道的,貼一爐燒餅,

  要是有一個,充正經的人,

  我要痛打你,隆兒和壽兒,

  見他是醉了,也不必多說,

  只得吹了燈,也將就睡下。

  尤二姐屋裡,就聽見馬鬧,

  心下不安定,只管用言語,

  去迷惑賈璉,那賈璉也是,

  多吃了幾杯,便春興發作,

  便命人過來,收了這酒果,

  立馬春意濃,便掩門寬衣。

  尤二姐這時,身體只穿著,

  大紅的小襖,散發挽烏雲,

  滿臉的春色,比那白日間,

  更增了顏色,賈璉摟他道:

  人人都在說,我那夜叉婆,

  模樣又齊整,如今我看來,

  她就是給你,拾鞋也不要。

  尤二姐答道:我雖然標緻,

  卻無甚品行,看來到底是,

  不標緻的好,賈璉忙問道:

  這話如何說?我卻是不解。

  尤二姐眼裡,滴著淚說道:

  你們這些人,拿我愚人待,

  什麼家裡事,我能不知道。

  我如今和你,作兩月夫妻,

  日子雖短淺,我也是知你,

  不是一愚人,我生來就是,

  你的情中人,死是你的鬼,

  如今既然是,作了一夫妻,

  我終身靠你,豈敢藏一字。

  我算是有靠,將來我妹子,

  卻如何結局?據我看來的,

  這形景恐是,並非一長策,

  要作長久計,方可能行之。

  賈璉聽此話,微笑回答道:

  你且放下心,我不是拈酸,

  吃醋之輩人,前事已盡知,

  你不必驚慌,你因那妹夫,

  倒是作兄的,自不好意思,

  不如我去了,破了這舊例。

  說著走開了,至西院中來,


  只見這窗內,燈燭亮輝煌,

  二人正吃酒,溫柔歡樂想。

  賈璉便推門,進去笑說道:

  大爺在這裡,兄弟來請安,

  賈珍此時刻,羞的無話說,

  忙起身讓坐。賈璉笑答道:

  你又是何必,作如此景像,

  咱們親弟兄,從前是如何,

  沒必要見外!大哥也為我,

  操了不少心,今粉身碎骨,

  也感激不盡,大哥若多心,

  我意又何安?當從此以後,

  還求大哥人,仍如昔方好,

  若是不這樣,兄弟可絕後,

  我再也不敢,到此處來了。

  說著便要跪,慌的這賈珍,

  連忙攙起他,只是對他說:

  兄弟怎麼說,我無不領命。

  賈璉忙命人:把酒來斟上,

  我和我大哥,痛快吃兩杯。

  又拉三姐說:你倒是過來,

  陪小叔一杯,賈珍笑著說:

  我的好老二,到底是你呀,

  好哥哥今天,必吃幹這盅。

  說著一揚脖。尤三姐這時,

  站在一炕上,指賈璉笑道:

  你不用和我,花馬弔嘴的,

  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

  像一影戲人,一下子上場,

  好歹別戳破,給人留一手。

  這一層紙兒。別油蒙了心,

  打諒著我們,不知你府上,

  各個奇怪事,這會子倒是,

  花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

  拿我姐兒兩,權當個粉頭,

  來取這樂兒,你們從開場,

  打錯算盤了,我也是知道,

  你那個老婆,做人太難纏,

  如今把我姐,拐來做二房,

  偷的鑼鼓兒,倒是敲不得。

  我也要會會,那鳳奶奶去,

  倒要看下他,是幾個腦袋,

  或是幾隻手。若大家一處,

  好和氣便罷,倘若有一點,

  叫人過不去,我則有本事,

  先把你兩個,牛黃狗寶的,

  先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

  拼了這條命,也不算我是,

  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麼,

  咱們就喝乾!說著她自己,

  綽起一酒壺,來斟了一杯,

  先喝了半杯,便摟過賈璉,

  他的脖子來,登登往下灌,

  並對他說道:我和你哥哥,

  已經吃過了,咱們一起來,

  親香親香下,唬的這賈璉,

  酒都被醒了,賈珍不承望,

  尤三姐這等,無恥之老辣。

  弟兄兩個人,本是風月場,

  耍慣的老手,不想這今日,

  反被這閨女,一席話說住。

  尤三姐這時,一疊聲叫道:

  將姐姐請來,要玩快樂的,

  咱們四個人,一處同歡樂。

  俗語說的好,便宜當一家,

  他們是弟兄,咱們是姊妹,

  又不是外人,只管上來的。

  尤二姐這時,反不好意思,

  賈珍得方便,就想要開溜,

  尤三姐這時,竟那裡肯放。

  賈珍此時節,方後悔三姐,

  不承望他是,這種的為人,


  與賈璉一起,反倒是不好,

  輕薄起來的。

  這個尤三姐,松松挽著頭,

  大紅色襖子,半掩半開的,

  露著蔥綠色,一個抹胸來,

  一痕的雪脯,底下穿的是,

  綠褲子紅鞋,一對小金蓮,

  或翹或並的,沒半刻斯文。

  兩個大墜子,卻似打鞦韆,

  一般一般晃,燈光之下面,

  越顯得她是,柳眉籠翠霧,

  檀口點丹砂,本是那一雙,

  秋水多情眼,再加吃了酒,

  又添了許多,餳澀淫浪態,

  不獨將他個,二姊壓倒了,

  據珍璉評去,平生所見過,

  上下貴賤的,若干美女子,

  皆未有她的,綽約風流者。

  二人已喝得,酥麻如醉痴,

  不禁也想去,招她一身騷,

  他那淫態樣,真風情萬種,

  反將他二人,禁住了一切。

  那個尤三姐,放出手眼來,

  略試了一試,他弟兄兩個,

  竟全無文采,一點見識話,

  連口中一句,漂亮話都沒,

  不過是酒色,二字而已耳。

  便高談闊論,揮霍撒落了,

  好一陣子的,拿弟兄二人,

  嘲笑又取樂,竟真是一絕,

  她嫖了男人,並非是男人,

  意淫了他的。待酒足興盡,

  也不容弟兄,多坐一會兒,

  便攆了出去,自己關了門,

  自己自睡去,自此時刻後,

  或略有丫鬟,婆娘不到處,

  便將這賈璉,賈珍和賈蓉,

  痛罵這三人,說他爺兒三,

  誆騙他這個,寡婦和孤女。

  賈珍回去後,以後亦不敢,

  輕易再過來,有時尤三姐,

  自己高了興,命小廝來請,

  方敢去一會,等到了這裡,

  只好隨他便,誰知尤三姐,

  天生壞脾氣,仗著她自己,

  風流又標緻,偏要打扮的,

  與眾人不同,身段子出色,

  另式也作出,萬人不及的,

  淫情浪態來,哄的男子們,

  垂涎又落魄,欲近又不能,

  欲遠又不舍,竟迷離顛倒,

  而她以為樂,她母姊二人,

  也十分相勸,常母唱兒隨。

  倒是她反說:姐姐好糊塗。

  咱們這二人,金玉一般的,

  白叫這兩個,現世寶沾污,

  也算是無能,而且他家裡,

  倒也有一個,極利害女人,

  如今是瞞著,她是不知道,

  咱們方安定,倘或有一日,

  他家裡知道,豈善罷甘休,

  勢必有一場,大吵大鬧的,

  不知誰生死,不如趁如今,

  我不拿他們,取樂作踐的,

  准折到那時,白落個臭名,

  自後悔不及,因此這一說,

  她母女二人,見是不聽勸,

  也只得罷了,那個尤三姐,

  天天挑穿的,天天挑吃的,

  打了這銀的,又要打金的,

  有了寶珠子,又要玉寶石,

  剛吃的肥鵝,又要宰肥鴨。


  或是不趁心,便連桌一推,

  衣裳不如意,不論是綾緞,

  新整新買的,便用她剪刀,

  剪碎撕一條,或是罵一句,

  究竟這賈珍,何曾隨意了,

  反花了許多,昧心的銀錢。

  賈璉過來了,在二姐房內,

  心中也悔來,無奈這二姐,

  倒是多情人,以為這賈璉,

  是終身之主,凡事倒還是,

  知疼著癢的,若是論溫柔,

  還有他和順,凡遇上事情,

  必商必議的,不恃才自專,

  實較那鳳姐,高十倍不止,

  若要論標緻,言談和行事,

  也該勝五分,雖然今改過,

  但已失了腳,有一個淫字,

  憑他有甚好,也是不算了。

  偏賈璉又說:誰人無錯的,

  知過必改的,故不提已往,

  過去之淫事,取現今之善,

  便如膠授漆,似水如春魚,

  一心一計的,而誓同生死,

  那裡還有那,鳳平二人在?

  二姐在枕邊,還有那衾內,

  常勸賈璉說:你和珍大哥,

  商議商議的,揀個熟的人,

  把三姐聘了,若是留著她,

  不是常法子,終久要生出,

  一些錯事來,怎麼處理好?

  賈璉回答道:前日我曾去,

  回過大哥的,他只捨不得。

  我說這是個,一塊肥羊肉,

  只是燙的慌,那玫瑰花兒,

  確是可愛的,可是太刺手。

  咱們也未必,能夠降的住,

  正經揀個人,給他聘了罷。

  他總是說下,只意意思思,

  就丟開手了,叫我有何法。

  二姐微笑道:你放心好了。

  咱們明日間,先勸三丫頭,

  若是她肯了,叫她自己鬧。

  鬧的無法了,少不得聘她。

  賈璉聽了說:這話倒極是。

  及至那次日,二姐備了酒,

  賈璉不出門,至那個午間,

  特請他小妹,過來吃個酒,

  與她母親坐,尤三姐自己,

  也知其意思,酒過了三巡,

  不用姐開口,先便哭著腔,

  滴著淚泣道:姐今日請我,

  自然有一番,大道理要說。

  但妹子不是,那樣的愚人,

  也不用他人,絮絮叨叨的,

  提從前醜事,我已盡知了,

  說多也無益,既如今姐姐,

  也得了一個,好的安身處,

  媽也有一個,安身之處所,

  我自然也要,自尋歸結去,

  這方是正理,但終身大事,

  一生至一死,也非同兒戲。

  我如今自己,望改過守分,

  只要我揀個,素日可知我,

  疼我的人兒,如意跟他去。

  憑你們揀擇,雖富比石崇,

  才能過子建,貌比潘安的,

  我心裡知道,若是進不去,

  也算是自己,白過了一世。

  賈璉笑答道:這個倒容易。

  憑你所說的,是誰就是誰,

  一應的彩禮,有我們置辦,

  母親也不用,操心這些事。


  尤三姐泣道:姐姐知道的,

  不用我說了,賈璉笑問道,

  二姐指的人,到底是誰呀,

  二姐她一時,也想不起來。

  大家想起來,賈璉便說道:

  定是此人了,應是無疑了!

  便拍手笑道:我是知道了。

  這人原不差,果然好眼力。

  二姐問是誰,賈璉笑答道:

  別人他如何,可以進得去,

  一定是寶玉,二姐與尤老,

  亦深以為然,這個尤三姐,

  便啐了一口,對賈璉說道:

  若是我們有,姊妹十個人,

  難不成也嫁,十弟兄不成。

  難道除你家,天下就沒有,

  好男子不成!眾人聽他話,

  都覺得詫異:若是除去他,

  還有那一個?尤三姐笑道:

  別隻眼前想,姐姐就在那,

  五年前想的,就是那個了。

  正在說著話,忽見這賈璉,

  他的心腹兒,他小廝興兒,

  走來請賈璉:說老爺那邊,

  急著叫爺呢,小的答應了,

  要往舅老爺,那邊去了的,

  小的便連忙,過來請爺去。

  賈璉又忙問:昨日家裡面,

  有沒有人問?興兒回答道:

  小的回奶奶,說爺在家廟,

  同珍大爺等,商議著後面,

  作百日的事,怕不能來家。

  賈璉忙命人,拉馬一隆兒,

  跟隨他去了,留下這興兒,

  答應著人來,處理這事務。

  尤二姐拿了,兩碟下酒菜,

  拿大杯斟酒,就命那興兒,

  在那炕沿下,蹲著吃那飯,

  一長一短的,向他說話兒,

  問他家裡面,二奶奶怎樣?

  多大的年紀,怎利害樣子,

  還有這太太,多大的年紀,

  姑娘有幾個,各樣家常等。

  興兒笑嘻嘻,在炕沿下面,

  一邊吃午飯,將榮府之事,

  細細告訴他,母女二人聽。

  又對他們說:我是二門上,

  該班的們人,我們共兩班,

  一班四個人,共是八個人。

  這八個人里,有幾個倒是,

  二奶奶心腹,有幾個也是,

  老爺的心腹。二奶奶心腹,

  我們不敢惹,提起二奶奶,

  她心裡歹毒,口裡又尖快。

  倒是她跟前,平姑娘為人,

  和奶奶相比,他倒背奶奶,

  常作些好事,這個二奶奶,

  只一味哄著,老太太、太太,

  兩人喜歡的,說一不二的,

  沒人敢攔他。他又恨不得,

  把銀子省下,堆成一大山,

  好叫老太太,太太稱讚他,

  說會過日子,殊不知這樣,

  竟苦了下人,任他討好兒。

  估著有好事,他先抓尖兒;

  或有不好事,或自己錯了,

  他便一縮頭,推別人身上,

  他還在旁邊,挑撥那火兒。

  如今連他的,正經婆婆人,

  大太太等人,都是嫌了他,

  都說他是個,雀揀旺處飛,

  黑母雞一窩,自家事不管,


  倒是替人家,瞎去張羅著。

  不是老太太,在頭裡時候,

  早叫他去了,尤二姐笑道:

  你倒背著她,這等去說她,

  將來你這樣,又不知怎麼,

  來說我了呢,我又差了她,

  這一層兒了,越發有的說。

  興兒忙跪下,對二人說道:

  奶奶這樣說,小的怕雷打!

  但凡小的們,有造化起來,

  先娶奶奶時,若得了奶奶,

  這樣的好人,小的們也是,

  少挨些打罵,也能少些個,

  提心弔膽的,如今跟爺的,

  這幾個人中,誰不是背前,

  或是背後的,稱揚奶奶這人,

  聖德而憐下,我們商量著,

  叫二爺出來,情願來答應,

  作為奶奶呢,尤二姐笑道:

  你這猴兒子,還不起來呢。

  你說句玩話,就把了我們,

  唬的那樣來,你作什麼來,

  我還要找你,這奶奶去呢。

  興兒便連忙,使勁搖手說:

  奶奶你千萬,還是不要去。

  我告訴奶奶,你呀一輩子,

  別見他才好,她嘴甜心苦,

  兩面三刀的,上頭一臉笑,

  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

  暗是一把刀:她都占全了。

  只怕三姨的,這張厲害嘴,

  還說他不過,奶奶你這樣,

  斯文良善人,那裡倒能是,

  他的一對手!尤氏笑答道:

  我只是正常,以禮來待他,

  他敢怎麼樣!興兒回答道:

  也不是小的,今天吃了酒,

  放肆胡說話,奶奶越禮讓,

  她看見奶奶,竟比她標緻,

  比她得人心,她怎肯這樣,

  善罷而甘休?人家醋罐子,

  他是醋缸子,凡是丫頭們,

  二爺多看的,她倒有本事,

  當著二爺面,打個爛羊頭。

  雖然平姑娘,也在一屋裡,

  大約是一年,或二年之間,

  兩個有一次,到一處地方,

  她還要口裡,掂十個過錯,

  氣的平姑娘,性子爆發了,

  竟哭鬧一陣,對她主人說:

  不是我自己,尋著要來的,

  你浪著勸我,我原是不依,

  你反說我錯,這會又這樣,

  她一般也罷,倒求平姑娘。

  尤二姐笑道:可不是扯謊?

  這一個夜叉,怎麼倒反怕,

  屋裡的人呢?興兒笑答道:

  這就是俗語,所常說的話,

  天下逃不過,一個理字去。

  他這個平兒,他自幼丫頭,

  陪了過來的,一共是四個,

  嫁人的嫁人,死人的死了,

  只剩這心腹,原為收屋裡,

  一則是顯她,賢良名份兒,

  二則是又叫,拴了爺的心,

  好不到外頭,去走那邪的。

  這裡又還有,一段因果呢:

  我們家規矩,凡爺們大了,

  未娶親之人,先放兩個人,

  伏侍服侍的,二爺有兩個,

  誰知她來了,還沒過半年,

  都尋出不是,都打發出去。


  別人不好說,自己的臉上,

  也是過不去,所以強逼著,

  正經平姑娘,作了房裡人。

  而那平姑娘,又是正經人,

  從不把這事,放在她心上,

  也不會挑妻,或是窩夫的,

  倒一味忠心,赤膽伏侍他,

  這才容下了。

  尤二姐笑道:原來如此的。

  但我聽見了,你們家還有,

  一寡婦奶奶,和幾位姑娘。

  他這樣利害,這些人倒是,

  如何依得了?興兒拍手道:

  原來姑奶奶,你還不知道。

  我們家這位,叫寡婦奶奶,

  他的渾名子,叫作『大菩薩』,

  第一善德人,我們家裡頭,

  規矩又很大,寡婦奶奶們,

  雖然不管事,宜清淨守節。

  妙在這府上,姑娘人又多,

  只得把姑娘,交給她管理,

  看書寫字的,有學針線的,

  有學論理的,這是她責任。

  除此之外的,皆問事不知,

  說有事不管,只因這一向,

  她都是病了,雖然事情多,

  這位大奶奶,仍暫管幾日。

  竟也無可管,不過是按例,

  而行這舊事,不像她這人,

  多事又逞才。

  我們大姑娘,這個不用說,

  但凡不好的,也沒她這段,

  大福大貴了,二姑娘渾名,

  是叫『二木頭』,就是戳一針,

  她也是不知,噯喲一聲的。

  三姑娘渾名,是個『玫瑰花』。

  尤氏姊妹們,忙笑問何意。

  興兒笑答道:這個玫瑰花,

  又紅又香的,無人不愛的,

  只是刺戳手,是一位神道,

  可惜她不是,太太親養的,

  老鴰窩裡面,竟飛出鳳凰。

  四姑娘年小,她倒正經是,

  珍爺親妹子,因自幼無母,

  老太太派人,命太太抱來,

  養了這麼大,她也是一位,

  不管多事的,奶奶不知道,

  除我們家的,姑娘不算外,

  另外倒還有,兩個美姑娘,

  真天上少有,地下也無雙。

  一個是咱們,姑太太女兒,

  她本姓林家,小名兒倒是,

  叫什麼黛玉,面龐和身段,

  和三姨模樣,倒不差什麼,

  一肚子文章,只是身多病,

  這樣的天氣,還穿袷衣的,

  出來風一吹,就能吹倒了。

  我們這班人,沒王法的嘴,

  都悄悄叫他,多病的西施。

  還有一姐姐,姨太太女兒,

  姓薛什麼的,叫什麼寶釵,

  她膚白潔白,竟是雪堆里,

  堆出來的人,每次出了門,

  或是上車子,或一時院子,

  瞥見他一眼,我們這班人,

  竟鬼使神差,見了他兩個,

  不敢出氣兒,尤二姐笑道:

  你們大家庭,自然重規矩,

  雖然是你們,小孩子進去,

  遇見小姐們,原該遠遠的,

  興兒搖手道:不是不是的。

  那正經大禮,自然遠遠的,

  躲開不必說,自己竟不敢,

  使勁呼出氣,生怕這氣息,

  倒是大了點,吹倒林姑娘,

  也怕氣暖了,吹化薛姑娘。

  說的滿屋裡,都笑起來了。

  不知細端詳,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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