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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家鄉禮物黛玉生悲 新舊奶奶鳳姐吃醋

2024-09-24 09:17:01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尤三姐,她自盡之後,

  尤老娘可憐,和那二姐兒,

  賈珍賈璉等,俱不勝悲慟,

  悲哀不必說,忙令人盛殮,

  送城外埋葬,柳湘蓮這時,

  見尤三姐亡,也痴情眷戀,

  卻被一道人,數句冷言語,

  被打破迷關,竟剃度出家,

  跟隨瘋道人,飄然而去哉,

  也不知何往,暫且不去表。

  且說薛姨媽,聞知這湘蓮,

  已是說定了,娶三姐為妻,

  心中也甚喜,正高高興興,

  要打算替他,買一處房子,

  治生活傢伙,擇吉日迎娶,

  以報救命恩,忽家中小廝,

  吵嚷回稟道,三姐自盡了,

  小丫頭聽見,告知薛姨媽。

  薛姨媽這時,竟不知為何,

  心中甚嘆息,正在猜疑時,

  寶釵從園裡,過來請早安,

  薛姨媽便對,寶釵說話道:

  我的好女兒,你聽見沒有?

  你珍大嫂子,妹妹三姑娘,

  許定柳湘蓮,不知為什麼,

  自刎死了的?那個柳湘蓮,

  也看破紅塵,不知所往了。

  真是奇怪事,叫人想不到!

  寶釵聽此言,也並不在意,

  便回母親道:俗話說的好,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這也是他們,前生命註定。

  媽媽也不必,為此傷感了。

  倒是從哥哥,打江南回來,

  一二十日了,販來的貨物,

  想該發完了,那同伴去的,

  夥計們各個,辛辛苦苦的,

  回來幾個月,媽媽和哥哥,

  應商議商議,也該請一請,

  該酬謝酬謝,別叫他人家,

  看著咱做事,竟無理似的。

  母女正說話,見薛蟠外入,

  眼中有淚痕,一進到門來。

  便向他母親,拍著手說道:

  媽媽可知道,柳二哥事麼?

  薛姨媽回說:我才聽見說,

  正和你妹妹,說這公案呢。

  薛蟠回答道:媽媽可聽見,

  說這柳湘蓮,跟一個道士,

  出了家去了?薛姨媽答道:

  這越發奇了,怎麼柳相公,

  那樣年輕的,一個聰明人,

  竟一時糊塗,就跟著道士,

  去當和尚呢,我想著你們,

  竟好了一場,他又無父母,

  只單身一人,你該去各處,

  找找他才是。靠那個道士,

  能往那裡去,左不過是在,

  這方圓附近,左右的廟裡,

  或寺里罷了,薛蟠回應說:

  何嘗不是呢。我倒是打聽,

  一聽這信兒,連忙帶小廝,

  在各處尋找,連一個影兒,

  也沒有找著,又去問路人,

  都說沒看見,薛姨媽說道:

  你既找尋過,也算盡心了。

  焉知他這次,一旦出家了,

  倒是難找了,只是你如今,

  也該張羅下,自己的買賣,

  二則是把你,自己娶媳婦,

  應辦的事情,倒早些規劃,

  先料理料理,咱們家沒人,


  俗語說的好,笨雀兒先飛,

  省得再臨時,丟三落四的,

  倒是不齊全,令人生笑話。

  再者你妹妹,才說你回家,

  已半個多月,想貨物這時,

  也該發完了,同你去的人,

  那些夥計們,也該擺桌酒,

  給他們道謝,道道乏才是。

  人家陪著你,走幾千里路,

  受四五個月,顛簸的辛苦,

  而且在路上,又替你擔了,

  多少的驚怕,和沉重擔子。

  薛蟠聽此話,便回母親道:

  媽媽說的是,倒是我妹妹,

  想的很周到,我也這樣想,

  只因這些日,為各處發貨,

  鬧的這腦袋,都要大了的。

  又為柳二哥,這事忙幾日,

  反倒落個空,只是白張羅,

  這一會子了,倒把正經事,

  都給耽誤了。要不然定了,

  明兒後兒的,下帖兒請罷。

  薛姨媽回道:由你辦去罷。

  話還猶未了,外面的小廝,

  進來回說道:管總張大爺,

  差人送來了,兩箱東西來,

  說這個東西,是爺自買的,

  不在貨帳里。本要早送來,

  因貨物箱子,壓著沒拿得,

  昨兒的貨物,已經發完了,

  所以到今日,這才送來了。

  一面說這話,一面見兩個,

  小廝正搬進,兩夾板夾的,

  一個大棕箱,薛蟠一看見,

  便回母親說:噯喲正糊塗,

  特特的給媽,和妹妹帶的,

  這些東西來,都忘了取了,

  沒拿家裡來,還是我夥計,

  給送了來了,寶釵回說道:

  虧你說出口,還是特特的,

  帶來的東西,放一二十天,

  若不是特特,給帶的東西,

  大約要放到,年底才送來。

  我看你也是,諸事不留心。

  薛蟠笑答道:想是在路上,

  叫人把魂魄,全給嚇掉了,

  還沒歸竅呢,說著這個話,

  大家笑一回,向小丫頭說:

  出去告訴下,各個小廝們,

  把東西收下,叫他們回去。

  薛姨媽好奇,便問寶釵道:

  到底這箱子,裝什麼東西,

  捆著綁著的?薛蟠便命人,

  叫兩小廝來,解開了繩子,

  去了層夾板,開了鎖看時,

  這一箱都是,綢緞的衣料,

  綾錦洋貨等,家常應用物。

  薛蟠笑著道:那一箱倒是,

  給妹妹帶的,便親自來開。

  母女這二人,待打開看時,

  卻是一些筆,墨,紙,硯等物,

  及各色箋紙,香袋和香珠,

  扇子和扇墜,花粉和胭脂,

  等各色禮物,另外有虎丘,

  帶來自行人,還有酒令兒,

  及水銀灌的,打筋斗小子,

  還有沙子燈,一出一出的,

  泥人兒的戲,用青紗罩的,

  一匣子裝著,又有在虎丘,

  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

  與薛蟠自己,竟毫無相差。

  寶釵見此像,別的不理論,


  倒是薛蟠像,她拿在手裡,

  細細看一看,又看看哥哥,

  不禁笑起來。因而叫鶯兒,

  帶著幾婆子,將這些東西,

  連那個箱子,送到園裡去,

  又和她母親,還有她哥哥

  說一回閒話,才回園去了。

  這裡薛姨媽,將箱子裡的,

  各東西取出,一分一分的,

  打點清楚了,便叫了同喜,

  送給那賈母,並王夫人等。

  且說這寶釵,到自己房中,

  將那些禮物,一件一件的,

  過了一下目,除自己用外,

  一分一分的,配合的妥當,

  也有送筆墨,還有紙硯的,

  也有送香袋,扇子香墜的,

  也有送脂粉,或是頭油的,

  只有這黛玉,比別人不同,

  且加厚一倍。一一打點了,

  完畢使鶯兒,同個老婆子,

  跟著往各處,這邊姊妹們,

  都收了東西,賞賜來使的,

  說見面再謝,惟有林黛玉,

  看家鄉之物,反觸物傷情,

  想起他父母,早已雙亡去,

  又無親兄弟,寄居親戚家,

  那裡會有人,也給我帶些,

  這家鄉土物?想到這裡面,

  不覺的她心,又傷心來了。

  紫鵑也深知,黛玉的心腸,

  但也是不敢,就此去說破,

  只在一旁勸:姑娘的身子,

  應是多病身,應早晚服藥,

  這兩日子裡,看著比之前,

  日子略好些,今兒寶姑娘,

  送來的東西,可見寶姑娘,

  素日把姑娘,看得很重的,

  姑娘該喜歡,為什麼這事,

  反倒傷心來?不是寶姑娘,

  送東西來的,見物思情的,

  倒叫你煩惱,苦悶了不成?

  就是寶姑娘,她聽見這個,

  也覺臉面上,甚是不好看。

  又哭哭啼啼,豈不是自己,

  賤自己身子,叫老太太看,

  平添了愁煩?況姑娘這病,

  原是素日裡,憂慮過度的,

  恐傷了血氣,姑娘這身體,

  千金貴體的,別看輕自己。

  紫鵑也正在,這裡來勸解,

  只聽小丫頭,在院內說道:

  寶二爺來了,紫鵑忙說道:

  請二爺進來,只見這寶玉,

  剛進房來了,黛玉讓坐畢,

  寶玉見黛玉,淚痕滿面的,

  便問妹妹道,是誰氣你了?

  黛玉裝笑道:誰生什麼氣?

  旁邊那紫鵑,將嘴向床後,

  桌子上一努,寶玉便會意,

  往那裡一瞧,見堆著許多,

  小禮品東西,就知道這是,

  寶釵送來的,便取笑說道:

  那來這東西,不是林妹妹,

  要開雜貨鋪?黛玉不答言。

  紫鵑笑著道:二爺還提起,

  這些東西來,因為寶姑娘,

  送這些東西,林姑娘一看,

  就傷心來了,我正在勸解,

  恰好二爺來,替我們勸勸,

  寶玉明知道,黛玉是因為,

  想家之緣故,不敢提頭兒,


  只得笑說道:你們姑娘家,

  真是想多了,必是寶姑娘,

  送來東西少,故生氣傷心。

  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春,

  叫人去江南,多買些東西,

  與你多多的,多帶兩船來,

  省得你流淚,淌眼抹淚的。

  黛玉聽這話,也知道寶玉,

  為自己開心,也不好推脫,

  因說微笑道:我任憑怎麼,

  沒見這世面,也是到不了,

  這一步田地,因送東西少,

  就生氣傷心,這倒是不是,

  我又不是個,兩三歲孩子,

  我有我緣故,你那裡知道。

  說著她眼淚,又流下來了。

  寶玉忙走到,她的床前來,

  挨黛玉坐下,將那些東西,

  一件一件的,拿起來擺弄,

  一一細瞧下,故意問這是,

  叫什麼名字;那什麼做的,

  這樣的齊整;要做啥使用。

  又說這一件,可擺在面前,

  又說那一件,可以放條桌,

  當一件古董,倒是好的呢。

  一味的將些,沒要緊的話,

  說來說去的。黛玉見寶玉,

  如此這樣的,自己心裏面,

  倒過意不去,便對寶玉說:

  你也不用在,在這混攪了。

  咱去寶姐姐,那邊去玩罷。

  寶玉巴不得,黛玉出去了,

  可以散散悶,也解了悲痛,

  便對黛玉道:寶姐姐送的,

  咱們的東西,咱們也原該,

  拜訪謝謝去。

  黛玉回答道:都自家姊妹,

  這個倒不必,薛大哥回來,

  必然告訴他,南邊古蹟兒,

  我只去聽聽,也像在夢中,

  只當是回了,家鄉一趟的。

  說著這個話,眼圈兒紅了。

  寶玉便站著,等黛玉出來,

  往寶釵屋裡,去她那裡了。

  且說這薛蟠,聽母親之言,

  急下了請帖,也辦了酒席。

  等到了次日,請四位夥計,

  人俱已到齊,不免也說些,

  販賣之帳目,及發貨之事。

  酒席不一會,乃上席讓坐,

  薛蟠便挨次,給人斟了酒。

  薛姨媽使人,出來了致意。

  大家喝著酒,說著閒話兒。

  內中一個道:今日這席上,

  短兩個好友,眾人便齊問,

  這二人是誰,那人回答道:

  這個還有誰,就是賈府上,

  璉二大爺子,和大爺盟弟,

  人稱柳二爺,大家一起想,

  果然想起來,問著薛蟠道:

  怎麼不去請,這個璉二爺,

  和柳二爺來?薛蟠聞言道,

  便把眉一皺,嘆了口氣道:

  璉二爺他人,往平安州去,

  頭兩天他人,就起身走了。

  那個柳二爺,竟別提起了,

  真是這天下,頭一件奇事。

  眾人詫異道:這是怎麼說?

  薛蟠便把那,湘蓮前後事,

  復說了一遍,眾人聽此言,

  也越發駭異,因而都說道:

  怪不得前日,我們在店裡,


  仿仿佛佛的,聽人吵嚷說,

  有一個道士,三言兩語的,

  竟把一個人,給剃度去了,

  又說一陣風,給颳了去了。

  只不知是誰,我們正發貨,

  那有閒工夫,打聽這個事,

  到如今還是,似信不信的。

  誰知這就是,柳二爺人呢。

  早知是他呀,我們大傢伙,

  也該勸勸他,任他怎麼著,

  也不叫他去,內中一個道:

  別這麼想罷?眾人問為何?

  那人回答道:柳二爺那樣,

  一個伶俐人,未必真跟了,

  這道士去罷。他武藝高強,

  又有些力量,或看破道士,

  他妖術邪法,特意跟他去,

  在背地擺布,也未是可知。

  薛蟠回答道:果然若如此,

  倒也是罷了。世上有些人,

  妖言惑眾的,怎麼就沒人,

  治他一下子,眾人茫然道:

  那時難道你,也是知道了,

  沒找尋他去?薛蟠回答說:

  城裡城外的,哪裡沒有找?

  不怕你笑話,我找不著他,

  還哭一場呢,言畢後只是,

  長吁短嘆的,無精打彩樣,

  不像往日裡,聚會高興的。

  眾夥計見他,這樣的光景,

  自然也不便,久坐久聊了,

  不過隨便些,喝了幾杯酒,

  吃了點飯菜,大家散開了。

  寶玉和黛玉,到寶釵處來。

  寶玉見寶釵,便對她說道:

  你家大哥哥,辛辛苦苦的,

  帶了東西來,姐姐留著使,

  還要送我們,寶釵笑答道:

  這有啥關係,原不是什麼,

  貴重好東西,不過是遠路,

  帶來土物兒,大家看新鮮,

  這些就是了,黛玉回答道:

  這新奇東西,我們小時候,

  倒是不理會,如今看見了,

  真新鮮物兒,寶釵因笑道:

  妹妹你知道,這就是俗語,

  所說的話中,物離鄉便貴,

  其實這東西,可算什麼呢。

  寶玉聽這話,倒是正對了,

  黛玉的心事,忙拿話岔道:

  明年若哥哥,再去外鄉時,

  替我們這裡,多帶些貨來。

  黛玉瞅一眼,對寶玉說道:

  你要只管說,不必去拉扯,

  其它的人了,姐姐你瞧瞧,

  寶哥哥竟要,定下明年的,

  要買的東西,說的這寶釵,

  寶玉都笑了,三個人一處,

  又閒話一回,又因提起了,

  黛玉的病來,寶釵勸一回,

  因而回說道:妹妹若覺著,

  身子不爽快,倒要勉強著,

  出來走一走,逛逛散散心,

  比在屋裡面,獨自悶坐著,

  到底要好些。我有那兩日,

  不覺著發懶,渾身發熱的,

  只是要歪著,也因天不好,

  老是怕生病,因此尋些事,

  自己混做著,待過這兩日,

  便覺好些了,黛玉回答道:

  姐姐說的事,何嘗不是呢。

  我也這麼想,大家又坐了,


  一會子方散,寶玉把黛玉,

  送至瀟湘館,門首才自去。

  且說趙姨娘,因見了寶釵,

  送賈環東西,心中甚喜歡,

  心裡便想道:怨不得別人,

  都說寶丫頭,做人很大方,

  如今看起來,果然不錯的。

  他哥哥這次,能帶了多少,

  東西過來的,她挨門送到,

  無遺漏一處,也不會露出,

  誰薄誰厚的,連我們這樣,

  沒有時運的,他都想到了。

  若是林丫頭,他則把我們,

  娘兒們正眼,也不會瞧的,

  那裡還肯送,我們東西來?

  一面想這事,一面把東西,

  翻來覆去的,擺弄看一回。

  忽然便想到,寶釵這背景,

  系王夫人的,一門近親戚,

  為何她不到,王夫人跟前,

  賣個好兒呢,自己拿東西,

  去王夫人房,站在她旁邊,

  陪著笑說道:這是寶姑娘,

  剛給環哥的,難為寶姑娘,

  這年輕的人,想的這周到,

  真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

  展樣又大方,叫人不敬服。

  不怪老太太,和太太成日,

  都誇她疼他。

  我也是不敢,自專收起來,

  特地拿過來,給太太瞧瞧,

  太太也喜歡,喜歡就留下。

  王夫人聽了,早知道來意,

  又見他說的。不倫不類的,

  不便不理他,對她回說道:

  你自管收了,去給環哥玩。

  趙姨娘來時,倒興興沖沖,

  誰知竟抹了,一鼻子的灰,

  滿心生怒氣,不敢露出來,

  只得訕訕的,到自己房中,

  將那些東西,丟在了一邊,

  嘴自言自語,咕咕噥噥道:

  這些個東西,又算什麼呢。

  一面獨坐著,生一回悶氣。

  卻說這鶯兒,帶著老婆子,

  送東西回來,回復了寶釵,

  將眾人道謝,及賞賜銀錢,

  都回交完了,老婆子出去。

  鶯兒走近前,緊挨著寶釵,

  悄悄的說道:剛才我到了,

  璉二奶奶處,看見二奶奶,

  一臉的怒氣,送東西出來,

  悄悄問小紅,說二奶奶人,

  剛從老太太,屋裡回來了,

  她不似往日,歡天喜地的,

  倒叫平兒去,唧唧咕咕的,

  不知說什麼,看那個光景,

  倒像有大事,姑娘沒聽見,

  那邊老太太,有什麼大事?

  寶釵聽此話,也自己納悶,

  想不出鳳姐,為什麼生氣,

  便對人說道:各家有各家,

  一本難念經,咱們那管得。

  你倒茶去罷,鶯兒便出來,

  自去倒茶了,此事不多提。

  且說這寶玉,送黛玉回來,

  想著這黛玉,所受的孤苦,

  不免也替他,傷感起來了。

  因要將這話,告訴這襲人,

  進來時看見,麝月和秋紋,

  因問襲人姐,她那裡去了?

  麝月回答道:哪裡丟了他,


  一時不見了,細心能找到。

  寶玉笑著道:不怕丟了她,

  因我方才到,林姑娘那邊,

  見了林姑娘,正在傷心呢。

  問起來卻是,為了寶姐姐,

  送了他東西,他看見卻是,

  他家鄉土物,便對景傷情。

  告襲人姐姐,叫他閒時刻,

  便過去勸勸,正說著此話,

  晴雯進來了,因問寶玉道:

  你倒回來了,你又要勸誰?

  寶玉將方才,所說的言話,

  複述了一遍,晴雯回答道:

  襲人姐姐人,剛才出去了,

  聽見他說要,到璉二奶奶,

  那邊去問事,保不住她人,

  又到林姑娘,那裡去的呢。

  寶玉不言語,秋紋倒茶來,

  寶玉漱一口,遞給小丫頭,

  心中也著實,不甚自在的,

  隨便歪床上,卻說這襲人,

  因寶玉出門,自己作活計,

  忽然想起來,鳳姐身不好,

  這幾日也是,沒過去看看,

  況賈璉出門,正好和大家,

  說一說話兒,便告訴晴雯:

  好生在屋裡,別都出去了,

  叫寶玉回來,抓不著她人。

  晴雯回答道:噯喲這屋裡,

  單你一個人,這樣記掛他,

  我們這些人,都是白閒著,

  混飯吃的人,襲人笑不言,

  微笑走開了,她人剛來到,

  沁芳橋畔處,那時刻正是,

  夏末秋初時,池中的蓮藕,

  新殘相間的,紅綠差錯貌。

  襲人走著時,沿堤看風景,

  倒玩了一回。猛一下抬頭,

  看見那邊上,葡萄架底下,

  有人拿撣子,在那撣什麼,

  走到跟前看,卻是老祝媽。

  那個老婆子,看見是襲人,

  便笑嘻嘻的,迎上來說道:

  姑娘今日個,怎得了工夫,

  出來逛一逛?襲人微笑道:

  可不是我閒,我到璉二奶,

  她家瞧瞧去,你在做什麼?

  那婆子答道:我現在這裡,

  趕著蜜蜂兒,今年三伏中,

  雨水量偏少,這果子樹上,

  都生有蟲子,把果子吃的,

  疤瘌流星的,掉好些下來。

  姑娘不知道,馬蜂最可惡,

  一嘟嚕上來,只咬破果子,

  足有三兩個,那破的甜水,

  滴好的上頭,連這一嘟嚕,

  都是要爛的,姑娘你瞧下,

  咱們說話時,就這短的空,

  就落上許多,襲人回答道:

  你不住手趕,趕不了許多。

  應告訴買辦,叫他多做些,

  小布口袋兒,一嘟嚕套上,

  又能不透風,又能不遭塌。

  婆子笑答道:倒是姑娘你,

  說的方法對,今年才管上,

  那裡會知道,這個巧法兒。

  因而又說道:今年的果子,

  雖遭踏了些,味兒倒是好,

  不信摘一個,給姑娘嘗嘗。

  襲人正色道:這那裡使得。

  不但沒熟透,澀的吃不得,

  就是熟了的,上頭還沒有,


  給各家供鮮,咱們怎先吃?

  你是府裡邊,早使老了的,

  難道連這個,規矩都不懂?

  老祝忙笑道:姑娘說得是。

  我看見姑娘,真心喜歡的,

  才敢這麼說,把規矩破了,

  我倒沒想到,真老糊塗了。

  襲人回答道:這也沒什麼。

  只是有年紀,老奶奶輩們,

  別先領著頭,這麼著就好。

  說著遂一徑,出了這園門,

  來鳳姐這邊,一到這院裡,

  只聽鳳姐道:天理良心的,

  我在這屋裡,熬的也越發,

  成了一賊了,襲人聽這話,

  知道有原故,又不好回來,

  又不好進去,遂把她腳步,

  竟放重些的,隔窗子問道:

  請問平姐姐,在家裡呢麼?

  平兒忙答應,出門迎出來。

  襲人便問道:二奶奶在家,

  身上可大安?說著走進來。

  鳳姐便裝著,在床上歪著,

  見襲人進來,笑著站起來,

  說道好些了,還叫你惦著。

  怎麼這幾日,不過來這邊,

  坐坐續閒兒?襲人回答道:

  奶奶她身上,還是欠安的,

  本該是天天,來請安才是。

  但只怕奶奶,身上不爽快,

  倒要靜靜兒,歇歇休息兒,

  我們人來了,倒吵奶奶煩。

  鳳姐笑答道:煩是沒的話。

  倒是寶兄弟,屋雖然人多,

  也就靠著你,一個照看他,

  實在離不開。常聽平兒說,

  你是背地裡,倒還惦著我,

  常常問近況。真是盡心了。

  一面說著話,便叫了平兒,

  挪了張杌子,放在床旁邊,

  讓襲人坐下。豐兒端茶來,

  襲人欠身道:妹妹坐著罷。

  一面說閒話,只見小丫頭,

  在外間屋裡,悄悄的告訴,

  和平兒說道:旺兒過來了,

  她在二門上,正伺候著呢。

  又聽見平兒,也悄悄的道:

  叫他先去吧,回來再來吧,

  別在門口兒,橫豎站著了,

  襲人知他們,肯定有事兒,

  又說兩句話,便起身要走。

  鳳姐兒問道:閒來坐一坐,

  說一說話兒,我倒很開心。

  因而命平兒:送送你妹妹。

  平兒答應著,送襲人出來。

  只見兩三個,小丫頭子兒,

  都在那屋裡,屏聲息氣的,

  齊齊伺候著。襲人她不知,

  發生了何事,便獨自去了。

  卻說這平兒,送出了襲人,

  進來回說道:旺兒才來了,

  因襲人在這,我叫他先到,

  外頭等等兒,這會子還是,

  立刻叫他呢,還是等著呢?

  請奶奶示下,鳳姐回答道:

  你叫她進來,平兒忙叫了,

  小丫頭去傳,這旺兒進來。

  鳳姐問平兒:你怎聽見的?

  平兒回答道:這新二奶奶,

  比咱們舊的,二奶奶還俊,

  脾氣兒也好,不知是旺兒,

  還是其它人,吆喝了一頓,


  倒別說什麼,這個新奶奶,

  比這舊奶奶,還不悄悄兒,

  這樣大聲叫,裡頭知道了,

  會把你舌頭,割下懲罰了。

  平兒正說著,見一小丫頭,

  進來回話說:旺兒在外頭,

  正伺候著呢。鳳姐聽此話,

  冷笑一聲說:叫她快進來。

  小丫頭說道:奶奶叫你呢。

  旺兒便連忙,答應著進來。

  旺兒請了安,在外間門口,

  垂手侍立著,鳳姐兒答道:

  你倒是過來,我要問你話。

  旺兒才走到,裡間門旁邊,

  站著不言語,鳳姐兒問道:

  你那璉二爺,在外弄了人,

  你知不知道?旺兒打千兒,

  回秉鳳姐道:奴才我天天,

  在二門聽差,如何能知道,

  二爺外頭事。鳳姐冷笑道:

  自然不知道,你要是知道,

  你怎麼攔人,旺兒見這話,

  知道剛才話,已經走了風,

  料著瞞不過,便又跪回道:

  奴才實不知。就是頭裡面,

  興兒和喜兒,兩個人在那,

  混說歹說的,奴才吆喝了,

  他們兩句話,內中的深情,

  奴才不知道,也不敢妄回。

  求奶奶還是,詳細問興兒,

  他是長跟著,二爺出門的。

  鳳姐聽此話,便下了死勁,

  啐他一口道:你們這一起,

  沒良心東西,混帳的崽子!

  都一條藤兒,打量我不知。

  你就先去了,給我把興兒,

  那忘八崽子,先叫了他來,

  你也不許走,問明白了他,

  回來再問你。那旺兒只得,

  連聲答應了,磕了個響頭,

  爬起來出去,趕去叫興兒。

  卻說這興兒,正在帳房裡,

  和小廝們玩,聽二奶奶叫,

  先唬了一跳,卻也想不到,

  這件事發作,也連忙跟著,

  旺兒進來了,旺兒先進去,

  說興兒來了,鳳姐厲聲道:

  快叫他過來!那興兒聽見,

  這個聲音兒,早已沒主意,

  只得壯膽子,輕輕走進來。

  鳳姐兒一見,便對興兒說:

  真是好小子!你和你二爺,

  辦的好事啊!你只實說罷!

  興兒聞此言,看見鳳姐兒,

  氣色及兩邊,丫頭們光景,

  早被唬軟了,不覺跪下去,

  只顧在磕頭,鳳姐兒答道:

  論起這事來,我也聽見說,

  不與你相干。但只是你人,

  何不早來呢,你要說實話,

  我還能饒你,有一字虛言,

  你倒先摸摸,你這身體上,

  有幾個腦袋!興兒這時候,

  已戰兢兢的,朝上磕頭道:

  奶奶你問的,竟是什麼事,

  奴才同二爺,倒是辦壞了?

  風姐聽他言,一腔的怒火,

  都發作起來,喝命打嘴巴!

  旺兒便過來,才要打板時,

  鳳姐兒罵道:什麼是這樣,

  糊塗的崽子!叫他自己打,

  用得了你打!等過一會子,


  你再讓各人,打你嘴巴子,

  也還不遲呢,那興兒真箇,

  竟自己左右,開弓打自己,

  十幾個嘴巴,鳳姐兒喝聲,

  你且先站住,便問興兒道:

  你家璉二爺,在外頭娶了,

  什麼新奶奶,舊奶奶的事,

  你心裡大概,還不知道啊。

  興兒見主人,說出這事來,

  越發著了慌,連忙把帽子,

  脫了下來了,在那磚地上,

  竟咕咚咕咚,碰的頭山響,

  口裡求說道:求奶奶繞過,

  奴才再不敢,撒一個謊字。

  鳳姐回答道:你快點說來!

  興兒直蹶蹶,跪起來回道,

  這事開頭裡,奴才並不知。

  就是這一天,東府大老爺,

  送殯之時刻,俞祿他一人,

  往珍大爺廟,要去領銀子。

  二爺便碰巧,同著蓉哥兒,

  到了東府里,道兒上爺兩,

  說起大奶奶,那邊的二位,

  姨奶奶來的,二爺誇他好,

  蓉哥兒一旁,哄著家二爺,

  說二姨奶奶,要說給二爺。

  鳳姐聽到這,使勁啐口道:

  沒臉忘八蛋!他是那門子,

  你的姨奶奶!興兒忙磕頭:

  奴才等該死!便往上瞅著,

  又不敢言語,鳳姐兒答道:

  這就完了嗎?怎麼不說了?

  興兒又回道:奶奶恕奴才,

  奴才才敢回。鳳姐又啐道:

  你不好生說,還要求什麼,

  恕不恕的了,你好生給我,

  往下說實話,還有好多呢。

  興兒又回道:二爺聽這話,

  就很喜歡了,奴才也不知,

  這件事怎麼,就弄成真了。

  鳳姐她微微,冷笑回答道:

  這個自然麼,你那知道呢!

  你知道只是,怕都煩了呢。

  你倒是快說,說底下的罷!

  興兒回答道:後來有一事,

  蓉哥兒要給,二爺找房子。

  鳳姐忙問道:如今他房子,

  倒是在那裡?興兒忙回道:

  就在府後頭,鳳姐兒回道:

  你們倒看下,回頭瞅平兒,

  咱們這屋裡,都是死人哪?

  你先來聽聽!平兒她心裡,

  也不敢作聲,興兒又回道:

  珍大爺那邊,給了那張家,

  多少兩銀子,那個張家人,

  就不過問了,鳳姐兒笑道:

  這裡頭怎麼,又扯拉張家,

  還有李家呢?興兒忙回道:

  奶奶不知道,這二奶奶……,

  剛說到這裡,自打個嘴巴,

  把這鳳姐兒,倒是慪笑了。

  兩邊的丫頭,都抿嘴兒笑。

  興兒想了想,對眾人說道:

  那珍大奶奶,她的妹子……,

  鳳姐接著道:這個怎麼樣?

  你倒快說呀,興兒回答道:

  那珍大奶奶,她妹子原來,

  從小兒開始,定了人家的,

  夫婿乃姓張,叫什麼張華,

  如今他窮的,快要討飯了。

  這個珍大爺,許了他銀子,

  他就退親了,鳳姐兒聽了,


  點了點頭兒,回頭回說道:

  你們傻丫頭,都是聽見了?

  小忘八崽子,頭裡他還說,

  都不知道呢!興兒又回道:

  後來鏈二爺,叫人刷房子,

  就娶過來了,鳳姐忙問道:

  他打從那裡,娶人過來的?

  興兒回答道:就在他老娘,

  家裡抬過來。鳳姐回答道:

  沒人送親麼?興兒回答道:

  就是蓉哥兒,還有幾個人,

  丫頭老婆子,倒沒別的人。

  鳳姐兒說道:你大奶奶人,

  難道沒來嗎?興兒低聲道:

  是過了兩天,大奶奶她人,

  才拿些東西,過來瞧一眼。

  鳳姐兒笑笑,回頭向平兒,

  回復眾人道:怪道那兩天,

  二爺他稱讚,這個大奶奶,

  都不離嘴呢,她又掉過臉,

  又問這興兒,是誰服侍呢?

  自然是你了,興兒不言語。

  鳳姐又問道,前頭日子裡,

  說府里辦事,想來辦的事,

  就是這個了,興兒回答道:

  有辦事情的,也有往新房,

  去住的時候,鳳姐又問道:

  誰和他住呢?興兒回答道:

  他母親一人,和他那妹子。

  昨兒他妹子,人抹脖子了。

  鳳姐回問道:這又為什麼?

  興兒有勁兒,將柳湘蓮事,

  復說了一遍,鳳姐回答道:

  這個人倒是,還算造化高,

  因而又問道:沒別的事麼?

  興兒回答道:別的其它事,

  奴才不知道,奴才剛說的,

  字字是實話,無一字虛假,

  鳳姐低了頭,指著興兒道:

  你這猴崽子,就該被打死。

  這倒有什麼,瞞著我的事?

  你想著瞞我,就在那糊塗,

  爺兒跟前面,討了好兒了,

  你這新奶奶,這樣好疼你。

  你不敢撒謊,否則砸你腿,

  要打骨折呢,說著便喝聲,

  快點出去吧,興兒磕個頭,

  這才爬起來,退外間門口,

  仍不敢就走,鳳姐笑答道:

  過來我有話,興兒便趕忙,

  垂手在敬聽,鳳姐兒答道:

  你這忙什麼,新奶奶等著,

  賞你什麼呢?興兒不抬頭。

  鳳姐兒又道:你從今日子,

  不許過去了,我什麼時候,

  叫你你就到,若遲一步兒,

  你倒是試試!現在出去罷。

  興兒忙答應,幾個是出來。

  鳳姐又叫道:興兒你回來!

  興兒忙回來,鳳姐兒答道:

  快出去告訴,你璉二爺去,

  是不是的啊?

  興兒回說道:奴才不敢了。

  鳳姐又問道:你出去休提,

  一個字兒的,隄防你的皮!

  鳳姐又叫道:那個旺兒呢?

  旺兒便連忙,答應著過來。

  鳳姐把她眼,直瞪瞪瞅了,

  幾句話工夫,這才回說道:

  好旺兒很好,這就去了罷!

  外頭若有人,提一個字兒,

  全在你身上,旺兒答應著,


  也就出去了。

  鳳姐便叫人,倒了一壺茶。

  小丫頭子們,會意出去了。

  這裡的鳳姐,才和平兒說:

  你都聽見了?這如何好呢。

  平兒也不敢,回答她的話,

  只好陪笑兒,鳳姐兒也是,

  越想越氣憤,歪在枕頭上,

  腦子在出神,忽眉頭一皺,

  計上心來了,便叫平兒來。

  平兒也連忙,答應過來了。

  鳳姐回答道:我想這件事,

  竟應這麼著,這樣才好辦。

  也不必等你,二爺回來了,

  再去商量它,未知這鳳姐,

  竟如何辦理,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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