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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

2024-09-24 09:17:20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賈璉,起身去府後,

  偏平安節度,巡邊在外地,

  一個月方回。賈璉未得信,

  只住下等候。及回來相見,

  將事辦妥當,回程兩個月。

  誰知這鳳姐,心早已算定,

  只等待賈璉。他前腳走了,

  便傳各匠役,收拾東廂房,

  照自己正室,去裝飾陳設。

  及至十四日,便回明賈母,

  還有王夫人,說十五一早,

  要到姑子廟,進廟燒香去。

  只帶了四人,平兒與豐兒、

  周瑞媳婦兒、旺兒媳婦兒,

  還未曾上車,便將這原故,

  告訴了眾人。吩咐眾男人,

  要素衣素蓋,一逕往前來。

  興兒前引路,到二姐門前,

  扣了一下門。鮑二家開了。

  興兒笑說道:快回二奶奶,

  大奶奶來了。鮑二家聽了,

  頂梁骨直聳,像走了真魂,

  忙飛步進報,報與尤二姐。

  尤二姐他人,雖也已一驚,

  但人已來了,只得以禮見,

  忙整了衣裳,慌迎了出來。

  及至到門前,鳳姐方下車,

  尤二姐一看,只見他頭上,

  皆素白銀器,身月白緞襖,

  青緞的披風,白綾的素裙。

  眉彎似柳葉,高吊在兩梢,

  目橫于丹鳳,神凝在三角。

  俏麗之佳人,若三春之桃,

  清潔之亮眼,若九秋之菊。

  周瑞與旺兒,二人攙入院。

  尤二姐陪笑,忙迎了上來,

  做了一萬福,張口便叫道:

  姐姐乃下降,不曾去遠接,

  恕倉促之罪。便福了下來。

  鳳姐忙陪笑,忙還禮不迭。

  二人攜著手,款步入室中。

  鳳姐座上座,尤二姐忙命,

  丫鬟拿褥子,上來便行禮,

  說奴家年輕,一從到這裡,

  所遇之家事,皆系家母親,

  和家姐商議。今日幸相會,

  若姐姐不棄,奴家之寒微,

  凡事求姐姐,指示和教訓。

  奴傾心吐膽,只伏侍姐姐。

  說著此言語,便行下禮去。

  鳳姐兒起身,忙下座相禮,

  口內忙回說:皆因我奴家,

  婦人之淺見,一味勸夫君,

  做事要慎重,不可在外處,

  眠花臥風柳,惹父母擔憂。

  此皆是你我,待他之痴心,

  可怎奈二爺,錯會了奴意。

  眠花宿柳事,瞞奴或可以,

  今日娶姐姐,二房之大事,

  亦人家大禮,不曾對奴說。

  奴曾勸二爺,早行此大禮,

  以備生育事。不想這二爺,

  反以奴為難,那等嫉妒婦,

  私自行此事,並不說知情。

  使奴冤難訴,惟天地可表。

  於十日之先,奴已聽風聞,

  恐二爺不樂,遂不敢先說。

  今日可真巧,奴遠行在外,

  故奴家親自,過來相拜見,

  還求好姐姐,能下體奴心,

  願起動大駕,挪至家府中。

  你我稱姊妹,同居一同處,


  彼此合一心,諫勸這二爺,

  慎重世務事,保養好身體,

  方才是大禮。若姐姐在外,

  奴在內理事,雖奴性愚賤,

  不堪相作伴,奴心又何安。

  再者論面上,使外人聞知,

  亦甚不雅觀。二爺之名聲,

  也是要緊事,若談論奴家,

  奴亦不怨忿。所以奴認為,

  在今生今世,奴之名節氣,

  全在姐姐上。下人小人言,

  未免看見我,素日持家嚴,

  背後多言語,自是平常情。

  姐姐超見識,何等樣人物,

  豈可信其真?若有不好處,

  上頭三公婆,中有數姊妹,

  還有各妯娌,況這賈府上,

  乃世代名家,豈容我到今?

  今日這二爺,在外娶姐姐,

  若別人則怒,我則以為幸。

  正天地神佛,不忍心我被,

  小人們誹謗,故生此事由。

  今來求姐姐,進而和我去,

  同居同檐下,同分又同例,

  同一侍公婆,同一諫丈夫。

  喜則一同喜,悲則一同悲,

  情似親姊妹,和比親骨肉。

  不但那小人,見了自懺悔,

  從前錯認我,就是這二爺,

  來家見一見,他作大丈夫,

  心中也未免,暗暗自悔恨。

  所以好姐姐,竟是我恩人,

  我從前之名,一洗無餘了。

  若姐姐不願,不願隨奴去,

  奴亦情甘願,願在此相陪。

  奴願作妹子,每日伏侍姐,

  梳頭又洗面。只求好姐姐,

  在二爺跟前,替我說好言,

  方便方便我,容我一席地,

  使我得安身,奴死也願意。

  說著此話時,便嗚咽咽的,

  哭將起來了。尤二姐見這,

  不免滴下淚。二人對見禮,

  分序而座下。平兒忙上來,

  也要見大禮。尤二姐見他,

  打扮不平凡,舉止貌不俗,

  料定是平兒,忙親身挽住,

  口中只叫道,妹子休如此,

  你我一樣人。鳳姐忙起身,

  笑著回話說:真折死他了!

  妹只管受禮,他原是府上,

  咱們的丫頭。以後別如此。

  說著此話語,又命周瑞家,

  從一包袱里,取出四整匹,

  上色的尺頭,四對金珠子,

  簪環為拜禮。尤二姐起身,

  急忙拜受了。二人吃了茶,

  訴已往之事。鳳姐口內中,

  全自怨自錯,怨不得別人,

  如今只求著,姐姐疼著我。

  尤二姐見了,這般好姐妹,

  便認他作是,極好的人物,

  小人不遂心,誹謗其主子,

  亦是個常理,故傾心吐膽,

  細敘了一回,竟把這鳳姐,

  認為知己人。又見著周瑞,

  等媳婦一旁,稱揚這鳳姐,

  素日多善政,只是自吃虧,

  心中太痴了,惹了他人怨,

  對尤二姐說,已預備房屋,

  奶奶進去看,一看便知道。

  尤氏這心中,早已要進去,


  同住方為好,今又見如此,

  豈有不允理,便回鳳姐說:

  原該跟姐去,只這裡怎樣?

  鳳姐兒答道:這有何難事,

  姐姐的箱籠,細軟等寶物,

  只管著小廝,搬了進屋去。

  這些粗笨貨,要他也無用,

  還叫人看著。姐姐說妥當,

  就叫誰在這。尤二姐忙說:

  今日遇姐姐,且這一進去,

  凡事煩姐姐,憑姐姐料理。

  我來日子淺,不曾當過家,

  世事不明白,如何敢作主。

  這幾件箱籠,先拿進去罷。

  我也沒東西,那個也不過,

  是二爺給的。鳳姐聽此言,

  便命周瑞家,一一記清了,

  好生看管著,抬到東廂房。

  於是就催著,尤二姐穿戴,

  二人攜著手,上了一轎車,

  又同坐一處,悄悄告訴他:

  我們這大家,家大規矩大。

  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道,

  倘或知二爺,孝中娶了你,

  管把他打死。如今且別見,

  老太太他人,和太太他人。

  我們有一個,花園子極大,

  姊妹同住著,容易沒人去。

  你這一去了,園中住兩天,

  等我想法子,那時見方妥。

  尤二姐答道:憑姐姐裁處。

  那些跟車的,小廝們皆是,

  預先說明的,今不去大門,

  只奔後門來。二人下了車,

  趕散其眾人。鳳姐便帶著,

  引尤氏進了,大觀園後門,

  來到李紈處,眾人相見了。

  彼時大觀園,十人九人知,

  今忽見鳳姐,帶了人進來,

  引動許多人,前來相看問。

  尤二姐忙得,一一見過了。

  眾人見了他,標緻又和悅,

  無不稱頌揚。鳳姐囑眾人:

  都不許在外,走了這風聲,

  若是老太太,太太知道了,

  我叫你們死。園中的婆子,

  丫鬟都素懼,鳳姐的作風,

  又系這賈璉,國孝家孝中,

  所行之爛事,知關係非常,

  都不管這事。鳳姐悄悄的,

  求著這李紈,收養他幾日,

  等我回明了,自然過去的。

  李紈見鳳姐,那邊已收拾,

  況在服孝中,不好太倡揚,

  自是個正理,只收下權住。

  鳳姐又變法,將他的丫頭,

  一概喝退出,又將自己的,

  一個小丫頭,送他去使喚。

  暗暗去吩咐,園中媳婦們:

  好生照看他。若走失逃亡,

  和你們算帳。暗中想心思。

  合家之眾人,都暗暗納罕,

  今日變化大,賢惠起來了。

  那個尤二姐,得這個所在,

  又見大園中,姊妹各相好,

  倒安心樂業,自為得其所。

  誰知三日後,小丫頭善姐,

  便不服使喚。尤二姐因說:

  沒了頭油了,你去回個聲,

  說與大奶奶,拿些頭油來。

  善姐便答道:我說二奶奶,

  怎不知好歹,我們大奶奶,


  天天承應了,老太太的事,

  又承應這邊,這妯娌姊妹,

  上下幾百人,天天一起來,

  都等他的話。一日少說些,

  大事絕不少,有一二十件,

  小事也不絕,有三五十件。

  外頭的人數,從娘娘算起,

  及王公侯伯,家有人情事,

  客來客往禮,家裡又需要,

  親友的調度。銀子上千兩,

  金錢上萬算,一日都從他,

  只有一個手,一顆心在算,

  一口在調度,那裡為這點,

  小事去煩他。勸你想開些。

  咱們又不是,明媒正娶來,

  也是他亘古,少有賢良人,

  才這樣待你,若差些兒人,

  聽見了這話,都吵嚷起來,

  把你丟在外,死里不能死,

  生里不能生,你又敢怎樣!

  說的一席話,尤氏垂了頭,

  自為這一說,也就將就些。

  那個小善姐,漸漸連吃飯,

  也怕端給他,來與他吃吃,

  或是早一頓,或是晚一頓,

  所拿來之物,皆是吃剩的。

  尤二姐對此,也說過兩次,

  他倒反先來,亂叫著起來。

  尤二姐怕人,笑他不安分,

  少不得忍著。隔五日八日,

  見鳳姐一面,卻和容悅色,

  滿嘴裡姐姐,不曾離過口。

  又來說怎麼:倘有有下人,

  不周到之處,你降不住他,

  只管告訴我,我來打他們。

  罵丫頭媳婦:深知你們的,

  欺軟怕硬的,背開我的眼,

  還能怕了誰。倘或二奶奶,

  告我一個不,我要你們命。

  尤氏見他人,這般好心腸,

  心中思想道,既有他這想,

  何必又多事。下人不知歹,

  也是個常情。我若告下人,

  他們受委屈,說我不賢良。

  因此倒反替,代他們遮掩。

  鳳姐一面兒,使旺兒在外,

  打聽其細事,尤二姐之事,

  眾皆已深知。原來他已有,

  有了婆家的,女婿現在才,

  剛過十九歲,成日在嫖賭,

  不理祖基業,家私都花盡,

  父親攆出他,賭錢廠存身。

  父親得尤婆,十兩銀子的,

  便被退了親,女婿尚不知。

  小伙叫張華。鳳姐都一一,

  盡知其原委,封二十兩銀子,

  給與這旺兒,悄悄命令他,

  將張華勾來,先是養活他,

  並開導著他,寫一張狀子,

  只管去衙門,悄悄去告狀,

  就告璉二爺,國孝家孝中,

  背旨瞞親朋,仗財又依勢,

  強逼退婚親,休妻再娶妻,

  張華知利害,先不敢造次。

  旺兒回鳳姐,鳳姐氣的罵:

  癩狗不爭氣,竟扶不上牆。

  細細說給他,便告我們家,

  謀反也沒事。不過他一鬧,

  大家都沒臉。若是告大了,

  到我這裡了,自然能平息。

  旺兒領了命,細說與張華。

  鳳姐說旺兒:他若告了你,


  你就應了他,同他對詞去。

  如此如此做,這般這般干,

  我自有道理。旺兒聽此言,

  有他來做主,在這狀子上,

  添上他自己,張華得主意,

  和旺兒商議,寫一紙狀子,

  次日便前往,都察院喊冤。

  這個都察院,坐堂看狀子,

  見是賈府的,告賈璉的事,

  上面有旺兒,遣人去賈府,

  傳旺兒答辨。青衣不敢入,

  只命人帶信。旺兒正等著,

  不用人帶信,早在這街上,

  等見了青衣,反迎上笑道:

  眾位好兄弟,是兄弟犯事。

  快來套上我。眾青衣不敢,

  只是對他說:你老就去罷,

  遂來堂前跪。察院忙喝命,

  將狀子給他。旺兒就故意,

  看了一遍狀,碰頭就說道:

  這事我知曉,我的大主人,

  實有此事來。這個小張華,

  素與我有仇,故意扯上我。

  還有其它人,求老爺再問。

  張華碰頭說:雖還有它人,

  小的不敢告,只告他下人。

  旺兒故意的,急的上來說:

  糊塗的東西,還不快說來!

  這是大朝廷,公堂之上面,

  憑是他主子,也要說出來。

  張華便說出,賈蓉這名來。

  官府傳賈蓉。鳳姐差慶兒,

  暗中去打聽,將王信喚來,

  告訴他此事,命他托察院,

  只虛張聲勢,警唬而已哉,

  拿三百銀子,與他去打點。

  是夜這王信,到察院私第,

  察院知原委,收了他贓銀。

  次日便回堂,說張華無賴,

  欠賈府銀兩,又誣賴良人。

  都察院平素,與子騰相好,

  況是賈府人,巴不得了事,

  便不提此事,傳賈蓉對詞。

  賈蓉慌了神,忙來回賈珍。

  賈珍無頭緒,封了二百銀,

  打點都察院,命家人對詞。

  正商議之間,忽然有人報:

  西府二奶奶,馬上要來了。

  賈珍聽這個,倒吃一大驚,

  忙躲藏賈蓉,鳳姐進來了,

  賈蓉忙請安,鳳姐拉了他,

  徑直走進來。賈珍還笑說:

  好生去伺候,殺牲口備飯。

  忙命備了馬,躲往別處去。

  這裡鳳姐兒,帶著這賈蓉,

  走到上房來,尤氏迎出來,

  見鳳姐氣色,面相不很善,

  慌忙賠笑說:何事這等忙?

  鳳姐照其臉,一口吐沫道:

  你尤家丫頭,真沒人要了,

  只往賈家送!難道賈家人,

  都是好的嗎,普天大世界,

  死絕男人了!你就願意給,

  也三媒六證,成體統才是。

  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

  國孝和家孝,兩孝重在身,

  就把人送來。現在這會子,

  被人家告狀,我是沒腳蟹,

  你這等害我?要設這圈套,

  要擠我出去。如今咱兩個,

  一同去見官,你給我休書,

  立馬去走路。邊說邊大哭,


  拉著這尤氏,只要去見官。

  急的這賈蓉,跪地下碰頭,

  求嬸子息怒。鳳姐兒氣惱,

  一面罵賈蓉:不知天多高,

  不知地多厚,調三窩四的,

  干出沒臉面,沒天下王法,

  敗家的營生。你死了的娘,

  陰靈也不容,祖宗也不容,

  還敢來勸我!哭罵著髒話,

  揚手就要打。賈蓉忙磕頭,

  嬸子別動氣,讓我自己打。

  自己舉了手,左右開弓的,

  自己打自己,一頓嘴巴子,

  自己問自己:以後你可改,

  顧三不顧四,混管閒事了?

  眾人又是勸,要笑不敢笑。

  這時鳳姐兒,滾尤氏懷裡,

  嚎天動地的,大放悲聲說:

  給你的兄弟,娶親我不惱。

  他違旨背親,將混帳名兒,

  讓我給背著?咱只去見官,

  省得衙門裡,捕快皂隸來。

  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

  又不容丈夫,娶親又買妾,

  給我一休書,我即刻就走。

  如今告了我,我昨日急了,

  縱然去見官,丟你賈家臉。

  如今把我人,還鎖在那裡。

  說累了又哭,哭累了又罵,

  放聲大哭起,祖宗爹媽來,

  要尋死撞頭。把這個尤氏,

  揉搓成麵團,外面衣服上,

  全眼淚鼻涕,只罵這賈蓉:

  孽障的種子!你作的好事!

  哭著兩隻手,推著尤氏臉,

  緊對相問道:你是發昏了?

  難道你嘴裡,有茄子塞著?

  為什麼你人,不告訴我去?

  你若告訴我,怎鬧這田地?

  自古古人說:妻賢夫禍少,

  表壯不如里。凡是個好的,

  怎鬧出這事!你又沒才幹,

  又沒好口齒,鋸嘴的葫蘆,

  就只會一味,圖賢良名兒。

  總是他們人,也都不怕你,

  說著啐幾口。尤氏也哭道:

  可不是這樣。不信問他人,

  何曾不勸的,也得他們聽。

  叫我怎麼樣,怨不得生氣,

  只好聽著罷。」

  眾姬妾丫鬟,媳婦已經是,

  烏壓壓一地,跪了陪笑說:

  二奶奶最聖明。雖奶奶不是,

  還求奶奶人,給他留個臉。

  說著捧茶來。鳳姐也摔了,

  一面止了哭,再挽上頭髮,

  又哭罵賈蓉:去請哥哥來。

  我對面問他,侄子兒娶親,

  我竟不知道。我倒要問問,

  也好學一下,教導子侄的。

  賈蓉跪著說:這件事原來,

  父母不相干,都是兒子錯,

  一時吃了屎,調唆叔叔的。

  我這個父親,也並不知道。

  如今我父親,正要商量著,

  接太爺出殯,嬸子鬧起來,

  兒子也是死。只請求嬸子,

  責罰兒子我,兒子我謹領。

  豈不知俗語,說的這胳膊,

  只折袖子裡。兒子犯糊塗,

  作了不肖事,就如同那個,

  貓兒狗兒般。嬸子既教訓,


  就不和兒子,一般見識的,

  少不得嬸子,費心費力的,

  將外頭壓住,對大家都好。

  鳳姐見這般,無法去勸說,

  倒是換口吻,與尤氏陪禮,

  說我乃年輕,不知事的人,

  一聽有人告,把我嚇昏了,

  不知這方才,怎得罪嫂子。

  少不得嫂子,倒要體諒我。

  替哥哥說情,把官司撤了。

  尤氏與賈蓉,一齊都說道:

  嬸子請放心,橫豎一點兒,

  不連累叔叔。娘兒們打點,

  五百兩銀子,送給嬸子去,

  正好補上這,添上虧空名。

  但還有一件,老太太跟前,

  太太們跟前,嬸子倒還要,

  求周全方便,別提這話好。

  鳳姐冷笑道:你們做壞事,

  這會哄著我,替你們周全。

  我雖是呆子,呆不到如此。

  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

  嫂怕他絕後,我更怕絕後。

  嫂子的令妹,像我親妹子,

  一樣看待的。我一聽這話,

  連夜喜歡的,連覺睡不成,

  趕著傳下人,收拾了屋子,

  要接來同住。倒是我奴才,

  小人的見識,他們卻倒說:

  奶奶太好心。若我的主意,

  先回老太太,太太看怎樣,

  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遲。

  我聽了這話,教我怎言語。

  偏不稱我意,偏打我的嘴,

  半空里跑出,一個張華來,

  告了這一狀。我聽見此事,

  嚇的我兩夜,沒合眼球兒,

  又不敢聲張,只得求人去,

  打聽這張華,他是什麼人,

  這樣的大膽。打聽了兩日,

  誰知他是個,無賴的花子。

  怪我不知事,反笑著說道:

  他告什麼了?小子們倒說:

  原是二奶奶,許了他告的。

  國孝一層罪,家孝一層罪,

  背著父母親,私娶一層罪,

  停妻再娶妻,又是一層罪。

  俗語說的好:拼著一身剮,

  敢把這皇帝,立刻拉下馬。

  他窮瘋的人,何事作不出?

  嫂子也說道,現韓信張良,

  聽了這個話,也把這智謀,

  嚇得回去了。你兄弟他人,

  現又不在家,又沒個商議,

  少不得拿錢,去墊補墊補,

  誰知花錢多,越被人拿住,

  越發來訛了。所以少不得,

  過來找嫂子。尤氏與賈蓉,

  不等他說完,都說這件事,

  不必多操心,自然要料理。

  賈蓉又答道:那張華不過,

  是窮的急了,故捨命才告。

  咱們現如今,想一個法兒,

  許他些銀子,只叫他應了,

  妄告不實罪,咱們可替他,

  打點完官司。待他出來時,

  再給些銀子。鳳姐兒笑道:

  真的好孩子,這怨不得你,

  顧一不顧二,作這事出來。

  原來竟糊塗。若你說這話,

  他暫且依了,打出官司來,

  又得了銀子,眼前自然事。


  這些低下人,既無賴之徒,

  銀子到手了,一旦花光了,

  又尋事訛詐。倘叨登起來,

  咱們雖不怕,也終須擔心。

  擱不住他說,既沒有毛病,

  為什麼倒要,反給他銀子,

  終久是一場,不了之困局。

  賈蓉原是個,明理明白人,

  聽如此一說,便笑著回道:

  我有個主意,來是是非人,

  去是是非者,這事由我起,

  還得我了了,這事才算好。

  如今我竟去,問張華主意,

  或他定要人,或願意了事,

  得錢財再娶。若說定要人,

  少不得我去,勸我二姨子,

  叫他出來罷,仍嫁給他去,

  若說是要錢,我們這裡頭,

  少不得給他。鳳姐兒忙道:

  話雖如此說,我斷捨不得,

  你姨娘出去,我也斷不肯,

  使他出去了。我的好侄兒,

  你若是疼我,多給錢為是。

  賈蓉乃深知,鳳姐口如此,

  心卻是想著,巴不得只要,

  本人出來後,他做賢良人。

  今怎說怎依。

  鳳姐兒歡喜,外頭理順了,

  家裡怎麼辦?你我回府上,

  回明才是道。尤氏又慌了,

  拉著這鳳姐,討個好主意,

  如何撒謊好。鳳姐冷笑道:

  既沒這本事,你竟幹這事。

  這會又這腔,真是沒辦法。

  我發慈悲心,憑人撮弄我,

  我還這痴心。如今我應承。

  你們別露面,我帶你妹妹,

  去與老太太,太太們磕頭,

  只說你妹妹,我看上很好。

  因我不生長,原說買兩人,

  放在屋裡的,

  今見你妹妹,是親上做親,

  我願意娶來,把他做二房。

  皆因他家人,一概死光了,

  日子又艱難,無奈無家業,

  等百日之後,實難等得起。

  我提一主意,先接了進來,

  廂房收拾了,暫且先住著,

  等滿了大服,擬再來圓房。

  尤氏與賈蓉,一齊笑說道:

  到底是嬸子,寬洪又大量,

  足智又多謀。等事辦妥了,

  少不得我們,娘兒們拜謝。

  尤氏忙命令,丫鬟們伏侍,

  幫鳳姐梳妝,又是擺酒飯,

  親遞酒揀菜。

  鳳姐不多坐,執意就走了。

  進了園子中,便將此事情,

  告訴尤二姐,又說許多話,

  須得如此法,方救下眾人。

  不知其端詳,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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