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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鳳姐用計借劍殺人 二姐覺大限吞金逝

2024-09-24 09:17:3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尤二姐,聽了鳳姐言,

  自感謝不盡,只得跟她來。

  跟著鳳姐回,方才是大禮。

  鳳姐笑說道:你只別說話,

  只等我去說,尤氏回答道:

  這個自然的,我聽姐姐的。

  大家說著話,來賈母房中。

  正值這賈母,和園中姊妹,

  說笑解悶兒,忽見這鳳姐,

  帶了小媳婦,模樣挺標緻,

  徑直走進來,忙覷著眼瞧,

  說誰家孩子?好可憐見的。

  鳳姐笑答道:老祖宗今天,

  倒細細看看,他人好不好?

  忙拉二姐說:這是太婆婆,

  快下跪磕頭。二姐行大禮,

  便展拜起來。又指眾姊妹:

  這是某某人,你倒先認了,

  太太瞧過了,然後再見禮。

  二姐聽此言,重新來見禮,

  賈母上下瞧,細看了一遍,

  因又笑問道:你叫什麼名?

  今年十幾了?鳳姐忙笑說:

  老祖宗別問,只說比比我,

  模樣俊不俊。賈母又戴了,

  一副金眼鏡,命鴛鴦琥珀:

  把那女孩兒,拉過我看看,

  瞧瞧肉皮兒,眾人都詫異,

  抿嘴兒笑著,只得推她去。

  賈母眼靠近,細瞧了一遍,

  又命琥珀道:拿出她手來,

  讓我瞧瞧看。鴛鴦又揭起,

  她的裙子來。賈母細瞧畢,

  摘下眼鏡來,笑對眾人道:

  是個俊孩子,我看比你俊。

  鳳姐聽此說,笑著忙跪下,

  將尤氏那邊,所編之慌話,

  一五一十的,細細說一遍,

  還望老祖宗,發發慈悲心,

  先許她進來,一年後圓房。

  賈母聽了道:這有什麼嗎?

  你這樣賢良,想得這周到。

  只是一年後,方可圓得房。

  鳳姐聽此言,遂叩頭起來,

  又央求賈母:著兩個女人,

  一同帶著去,見下太太們,

  說是老祖宗,您定的主意。

  賈母依允了,遂使二人去,

  見了邢夫人,王夫人因為,

  她風聲不雅,便深為憂慮,

  見她行此事,豈有不樂理。

  於是尤二姐,自此見天日,

  挪到廂房住,終成人上人。

  鳳姐暗設計,便調唆張華,

  叫他要原妻。張華原無膽,

  無心告賈家,後來又見了,

  賈蓉打發人,來和他對詞,

  那人原說的:張華先退親,

  我們是親戚。接到家裡面,

  住著是真的,並無娶嫁說。

  皆因這張華,拖欠了債務,

  追索仍不還,還誣賴主人。

  這個察院都,和賈、王二人,

  各處有瓜葛,況又受了賄,

  便百般阻擾,說張華無賴,

  以窮來訛詐,狀子也不收,

  打他一頓來。慶兒在外面,

  替張華打點,又調唆張華:

  親事你家定,你只要親事,

  官必斷給你。於是又告狀。

  王信那邊處,又透了消息,

  都察院便批:張華所欠的,


  賈宅之銀兩,令其期限內,

  按數需交還,其所定之親,

  仍令其履行,有財時娶回。

  又傳他父親,當堂來批准。

  他父親心知,樂人財兩進,

  心中自願意,去賈家領人。

  鳳姐兒嚇得,忙來回賈母,

  說如此這般,是珍大嫂子,

  幹事不明了,並沒和那家,

  退准這門親,惹人告狀了,

  如此官斷案。賈母聽此言,

  喚尤氏過來,說此事不妥,

  既是你妹子,從小曾與人,

  指腹定為婚,又沒退斷親,

  使人混告了。尤氏聽此言,

  只得無奈說:他連銀子錢,

  都已收下了,怎麼沒準退?

  鳳姐在旁說:張華的口供,

  說沒見銀子,也沒見人去。

  他老子又說:原是親家母,

  他說過一次,並沒有應准。

  親家母死了,你們就接進,

  去作二房了。如此沒對證,

  只好由他說。幸而璉二爺,

  他人不在家,又沒曾圓房,

  這還無妨礙。只是人已來,

  怎好送回去,豈不傷臉面。

  賈母回答道:這又沒圓房,

  又沒強占她,人家有夫人,

  名聲也不好,不如給他去。

  哪裡尋不出,這樣好人來?

  尤二姐聽了,又回賈母說:

  我母親大人,於某年月日,

  給他十兩銀,是他退準的。

  因為窮急了,才又翻了口。

  反來告我狀,姐姐沒錯辦。

  賈母聽此話,便大聲說道:

  可見這刁民,真是很難惹。

  就命鳳丫頭,去料理料理。

  鳳姐聽此言,也無其辦法,

  只得應承著。回來只命人,

  快去找賈蓉。賈蓉知端的,

  鳳姐之含意,若張華領回,

  這成何體統!便回了賈珍,

  暗暗遣人去,說與張華聽:

  如今得銀子,何必定要人。

  若執定主意,豈不怕爺們,

  一怒氣之下,尋出個由頭,

  你就歸西天,死無葬身地。

  你有了銀子,自然回家去,

  什麼好人兒,尋不出來呢。

  你若離走時,還賞你路費。

  張華聽此言,心中想一想:

  倒是好主意,和父親商議,

  約共得百金,父子於次日,

  起了個五更,便回原籍了。

  賈蓉打聽了,來回了賈母、

  鳳姐卻說道:張華這父子,

  妄告不實際,懼罪潛逃走,

  官府已知情,也不去追究,

  大事已完畢。鳳姐聽此言,

  心中又一想:若定著張華,

  帶回二姐去,未免這賈璉,

  回來再花錢,用錢包占住,

  張華骨子軟,肯定會答應。

  還是這二姐,不讓其回去,

  自己相伴著,還覺更妥當,

  且再作道理。只是有疑問,

  張華離此去,不知去何往,

  倘或他再將,此事告訴人,

  或在日後頭,尋出這由頭,

  想來重翻案,豈不是自己,


  害了自己哉?原先不應該,

  如此將刀靶,付與外人去。

  因之悔不迭,復又心中思,

  想一主意來,悄命這旺兒,

  遣人尋著他,或訛他作賊,

  和他打官司,將他治死罪,

  或在黒暗中,再使人算計,

  將張華治死,方剪草除根,

  保自己名譽。

  旺兒領命去,回家來細想:

  人已遠走了,此案已完事,

  何必如此做!人命尤關天,

  非同小兒戲,我且哄她去,

  再作大道理。因此在外面,

  躲了好幾日,回來告鳳姐,

  只是回說到:張華人不見,

  有幾兩銀子,揣著在身上,

  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

  五更天時分,已被截路人,

  打悶棍打死。他老子可憐,

  唬死在店房,在驗屍掩埋。

  鳳姐聽不信,對他大聲說:

  你要是扯謊,我就再使人,

  打聽他出來,敲掉你的牙!

  他也不言語,方丟過不究。

  鳳姐尤二姐,乃和美非常,

  更比親姊妹,還勝十多倍。

  那賈璉一日,事畢後回來,

  先到新房中,竟悄悄封鎖,

  只有一老者,看房老頭兒。

  賈璉問原故,老頭說原委,

  賈璉怕事大,在鐙中跌足。

  少不得來見,倒見了賈赦,

  與那邢夫人,將所完之事,

  一一回明了。賈赦自歡喜,

  說他挺中用,用錢賞了他,

  一百兩銀子,將房中丫鬟,

  一個十七歲,名喚秋桐者,

  賞他為小妾。賈璉即叩頭,

  領去小丫鬟,自喜之不盡。

  見了賈母親,和家中各人,

  回來見鳳姐,未免這臉上,

  也有些愧色。誰知鳳姐兒,

  她不似往日,反容顏和悅,

  同著尤二姐,一同去迎接,

  敘了敘寒溫。賈璉將秋桐,

  之事說了下,未免這臉上,

  有些得意色,驕矜之容貌。

  鳳姐聽此言,忙命兩媳婦,

  坐車往那邊,接了回來了。

  心中這一刺,至今還未除,

  又空添一刺,說不得話來,

  只吞聲忍氣,將個好顏面,

  換出來遮掩。一面又命人,

  擺酒來接風,一面帶秋桐,

  來見這賈母,與王夫人等。

  賈璉覺得奇,心中暗納罕。

  那冬日已是,臘月十二日,

  賈珍遂起身,先拜了宗祠,

  然後又過來,辭拜賈母等。

  和個族中人,送到灑淚亭,

  這才方回去,獨賈璉賈蓉,

  二人送出去,三日三夜回。

  一路上賈珍,命他好生些,

  收心治家話,二人滿口應,

  說些禮套話,不必煩敘述。

  且說這鳳姐,在家裡家外,

  待這尤二姐,自不必說得,

  只是他心中,又懷胎別意。

  但在無人處,和尤二姐說:

  妹妹的聲名,很是不好聽,

  這裡老太太、太太們都知,


  說這個妹妹,在家做女孩,

  身就不乾淨,又和他姐夫,

  有些個首尾,沒人要的了,

  你到揀了來,還不休了的,

  再尋好的了!我聽見這話,

  氣了個倒仰,查是誰說的,

  又查不出來。這日久天長,

  這些個奴才,怎麼這說嘴?

  我反弄了個,麻煩事情來。

  話說了兩遍,自己氣病了,

  茶飯也不吃,除了這平兒,

  眾丫頭媳婦,都言三語四,

  竟指桑說槐,暗相來譏刺。

  秋桐自認為,系賈赦之賜,

  無人僭她的,連鳳姐平兒,

  皆不放眼裡,豈肯能容她。

  張口就是個,先奸後娶的、

  沒漢子要的,不要臉娼婦,

  來要我的強。鳳姐聽此言,

  心中也暗樂,尤二姐聽言,

  暗暗生怒氣。心中真慚愧。

  鳳姐乃裝病,不和尤二姐,

  同桌吃飯了。每日只命人,

  端了些菜飯,到她房中吃,

  那些茶飯菜,都系不堪物。

  平兒看不過,自拿錢出來,

  弄菜與她吃,或是有時兒,

  就只說和她,園中去玩了,

  在園中廚內,另做了湯水,

  悄悄與她吃,無人敢作聲,

  報告給鳳姐。只有這秋桐,

  一時撞見了,便去說舌頭,

  告訴鳳姐說:奶奶的名聲,

  生是給平兒,這弄壞了的。

  這好菜好飯,浪著不吃他,

  卻往園子裡,去偷吃好的。

  鳳姐聽此言,罵了平兒說:

  人家養貓子,專門拿耗子,

  我的這隻貓,反倒咬母雞。

  平兒不敢說,自此要遠著。

  又暗恨秋桐,難以再出口。

  園中這姊妹,和李紈迎春、

  惜春等眾人,皆人為鳳姐,

  他是好意的,然寶釵黛玉,

  一干之眾人,暗為尤二姐,

  擔心其處境。都不便多事,

  惟見尤二姐,這樣的可憐,

  常常見來了,倒還憫恤她。

  每日無人處,就說起話來,

  這個尤二姐,便淌眼抹淚,

  又不敢抱怨。鳳姐兒臉上,

  並無一點兒,露出壞形來。

  賈璉來家時,見鳳姐賢良,

  也便不留心。況素習以來,

  因賈赦姬妾,丫鬟也最多,

  賈璉心痒痒,每懷不軌心,

  只未敢下手。如這秋桐輩,

  這些丫鬟人,皆是恨老爺,

  年邁又昏憒,貪多嚼不爛,

  已沒活力的,留下這些人,

  能作什麼呢,因此除幾個,

  知禮有恥的,余者又或有,

  與二門子上,小麼兒嘲戲。

  甚至與賈璉,眉來又眼去,

  私相偷期的,只懼賈赦威,

  未曾弄到手。這秋桐姑娘,

  便和這賈璉,有藕斷舊情,

  從未來一次。今天緣湊巧,

  竟賞給了他,竟真是一對,

  烈火和乾柴,如膠又投漆,

  燕爾新婚喜,連日拆不開。

  那賈璉心思,在二姐身上,


  也漸漸淡了,只有這秋桐,

  看作是寶貝,視秋桐是命。

  鳳姐恨秋桐,且喜可借她,

  先甩掉二姐,自己且抽頭,

  用借劍殺人,坐山觀虎鬥,

  等著這秋桐,殺了尤二姐,

  自己再殺他,這秋桐不遲。

  主意已確定,常在沒人處,

  私勸秋桐說:你年輕不知。

  她是二奶奶,你爺心坎兒,

  上的大紅人,我讓她三分,

  你去硬碰她,豈不自尋死?

  那秋桐聽了,越發惱怒了,

  天天口亂罵,逢人就說道:

  奶奶軟弱人,那等的賢惠,

  我卻做不來。奶奶把素日,

  他的威風樣,怎都沒有了?

  奶奶他寬洪,心有大度量,

  我這眼子裡,揉不下沙子。

  讓我也和她,這淫婦做下,

  她才知道的。鳳姐兒裝傻,

  他在屋裡面,裝不敢出聲。

  氣得尤二姐,房間裡哭泣,

  連飯也不吃,不敢告賈璉。

  次日這賈母,見她的眼睛,

  紅紅的腫了,問她不敢說。

  秋桐見時機,抓乖賣俏時,

  她便悄悄的,告訴了賈母、

  王夫人等說:她專會作死,

  成天家號喪,詛咒二奶奶,

  和我早死掉,她好和二爺,

  一心一計過。賈母聽了說:

  人太生嬌俏,知心就嫉妒。

  鳳姐這管家,倒好意待她,

  她爭風吃醋。是個賤骨頭!

  因此這賈母,便不大喜歡。

  眾人見賈母,不喜歡二姐,

  不免又往下,都踏踐起來,

  弄得尤二姐,要死不能死,

  要生生不得。還是虧平兒,

  時常背鳳姐,看她這般樣,

  與她排憂愁。

  看那尤二姐,原是花樣人,

  雪白肌膚人,如何經得起,

  這般之折磨,受一月暗氣,

  便懨懨得病,四肢懶動彈,

  茶飯不思進,臉上漸次黃,

  瘦一圈下去。夜來合上眼,

  只見她小妹,捧鴛鴦寶劍,

  前來對他說:姐姐你一生,

  為人心太痴,心善又意軟,

  終吃了這虧。休信那妒婦,

  花言之巧語,外作的賢良,

  內藏的奸狡,她發狠命令,

  定要弄到你,一死方才罷。

  若妹子在世,斷不肯讓你,

  進到這魔窟,即使進來了,

  不容她這樣。此亦系清理,

  理數應當然,你我之生前,

  淫奔人不才,多使他人家,

  喪倫敗德行,故有此惡報。

  你還依照我,將此劍斬了,

  欺負的妒婦,一起去同歸,

  至警幻案下,聽任其發落。

  如不然的話,你白白喪命,

  且無人憐惜。尤二姐泣道:

  妹妹你真好,我一生品行,

  虧惡今相報,也既系當然,

  何必又生個,殺戮之冤頭。

  隨我去忍耐。若天見憐我,

  使我好了哉,豈不兩全美?

  小妹笑答道:你終是痴人。


  自古俗語說,天網之恢恢,

  疏而不遺漏,天道有輪迴。

  雖悔過自新,然已將人父,

  子兄弟致於,麀聚之亂戰,

  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

  既不得安生,亦理之當然,

  奴亦無怨憤。小妹聽此言,

  乃長嘆而去。尤二姐驚醒,

  卻是一場夢。等賈璉來時,

  因無人在側,對賈璉泣說:

  怕我這病情,不能好轉了。

  我來了半年,腹中有身孕,

  不知是男女。倘天見憐我,

  生下來還可,若老天不然,

  我命就不保,何況之於他。

  賈璉亦泣說:你只須放心,

  我請大夫來,醫你這個病。

  賈璉出去了,即刻請醫生。

  誰知王太醫,亦謀了差事,

  在軍前效力,回來好蔭封。

  小廝們走去,便請個姓胡,

  一個太醫來,名子叫君榮。

  進屋來診脈。看了後說道,

  是經水不調,定全要大補。

  賈璉便說到:已是三個月,

  且庚信不行,又常作嘔酸,

  恐是這胎氣。胡君榮聽了,

  復命老婆子,請出他手來,

  再去看看時。尤二姐心累,

  少不得又從,帳內伸手來。

  胡君榮測脈,又診了半日,

  說若論胎氣,肝脈應洪大。

  然木盛生火,經水不調和,

  亦皆因肝木,不調之所致。

  醫生要大膽,須得請奶奶,

  將奶奶金面,略露一露出,

  醫生觀觀色,方才敢下藥。

  賈璉無辦法,只得命丫鬟,

  將帳子掀起,露出一縫來,

  尤二姐他人,便露出臉來。

  胡君榮一見,只見其魂魄,

  如飛上九天,通身皆麻木,

  他一無所知。便掩了帳子,

  賈璉陪著他,便問是如何。

  胡太醫回道:不是胎氣的,

  只瘀血凝結。如今下瘀血,

  通經脈要緊。

  寫了一方子,作辭而離去。

  賈璉便命人,送了這藥禮,

  抓了這藥來,調服了下去。

  只是在半夜,可憐尤二姐,

  腹劇痛不止,誰知竟將個,

  一已成形的,男胎打下來。

  於血行不止,二姐就這樣,

  昏迷了過去。賈璉聞此事,

  大罵胡君榮。一面便遣人,

  再請醫調治,一面又命人,

  打告胡君榮。胡君榮聽了,

  早卷包逃走。這太醫便說:

  本來這氣血,生成的虧弱,

  受胎了以來,想是著氣惱,

  鬱結於心中。而這位先生,

  擅用虎狼劑,如今這大人,

  元氣傷八九,一時難就愈。

  就煎丸二藥,還閒言閒事,

  要不聞不問,庶可望好些。

  說畢而離去。急得這賈璉,

  查是誰請的,姓胡太醫來,

  一時查出來,便打個半死。

  鳳姐比賈璉,更是急十倍,

  只是她說道:咱命中無子,

  好容易有個,又遇見這樣,


  沒本事大夫。於是天地前,

  燒香又禮拜,自己禱告說:

  我身或有病,求尤氏妹子,

  身體大痊癒,再懷胎生個,

  一娃或一子,我願吃長齋,

  天天去念佛。賈璉等眾人,

  見她心這善,無不稱讚她。

  賈璉與秋桐,二人在一處,

  鳳姐便命人,做湯做水的,

  著人送二姐。罵平兒沒福,

  也和我一樣。我因多病了,

  你卻沒有病,也不見懷胎。

  如今二奶奶,都因咱無福,

  或犯了什麼,沖她這樣子。

  遂叫人出去,算命又打卦。

  大家算起來,只有這秋桐,

  一人屬兔的,說她是沖的。

  秋桐見賈璉,請醫來治藥,

  打人又罵狗,為這尤二姐,

  十分的盡心,她心中也是,

  早浸一缸醋,在內發酵了。

  今又聽見了,說她要衝了,

  鳳姐兒勸她:你暫且別處,

  去躲幾個月,再回來不遲。

  秋桐便氣得,大聲哭罵道:

  理那瞎肏的,混咬舌根的!

  我和她就是,井水和河水,

  二者不相干,怎麼沖了她?

  好個愛八哥,在外頭亂撞,

  什麼人不見,偏來有人沖。

  白眉赤臉人,哪裡來孩子?

  她不過指著,哄我們那個,

  棉花耳朵的,他二爺罷了。

  總有這孩子,也不知姓啥,

  姓張姓王的。奶奶誰希罕,

  那雜種羔子,我才不喜歡!

  老了誰不成?誰不會去養?

  一年半載的,就去養一個,

  倒還是一點,攙雜沒有呢!

  罵得這眾人,要笑不敢笑。

  可巧邢夫人,剛過來請安,

  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說道:

  二爺二奶奶,要攆我回去,

  我沒安身處,太太行行好,

  好歹開個恩!邢夫人聽說,

  慌得直數落,鳳姐兒一陣,

  又罵賈璉道:不知好歹的,

  憑她怎不好,你父親給的。

  為個外頭來,跑來去攆她,

  連老子都沒。你要是攆她,

  你還不如去,還你父親去,

  這豈不更好?說著便賭氣,

  馬上離去了。秋桐更得意,

  索性走到她,窗戶根底下,

  大哭大罵來。尤二姐聽了,

  心中也生悲,更徒添煩惱。

  及至到晚間,賈璉在秋桐,

  房中歇息了,鳳姐也已睡,

  平兒來瞧她,又悄悄勸她:

  好生養病兒,不理那畜生。

  尤二姐拉她,哭著回答道:

  我的好姐姐,我從到這裡,

  多虧姐照應。姐姐為了我,

  受多少閒氣。若逃出命來,

  我必要報答,姐姐的恩德,

  只怕我這次,逃不出命來,

  只好等來生!平兒也不禁,

  滴淚說著道:想來都是我,

  坑了你一生。原一片痴心,

  從沒瞞她話。聽你在外頭,

  豈不告訴她?誰知生出個,

  這些個事來!尤二姐忙道:


  姐姐這話錯。若姐姐不說,

  不去告訴她,豈不打聽到?

  不過是姐姐,說的在先了。

  況且我也想,一心想進來,

  方成個體統,與姐姐何干!

  二人哭一回,平兒又囑咐,

  夜已很深了,方才去安息。

  這裡尤二姐,正心下自思:

  此病已成勢,終日無所養,

  反而有所傷,料必不能好。

  況胎已打下,已無可懸心,

  何必受這氣,不如一死之,

  倒是還乾淨。常聽見人說,

  生金可墜死,豈不比上吊,

  自刎又乾淨?想起這主意,

  竟扎掙起來,打開一箱子,

  找一塊生金,也不知多重,

  恨命含淚流,便吞入口中,

  幾次發狠命,仰頭直脖子,

  方咽了下去。趕忙將衣服,

  首飾戴齊整,上炕躺下了。

  當下人不知,鬼也不察覺。

  到了第二日,早晨一起來,

  丫鬟媳婦們。見她不叫人,

  樂得且自去,各自去梳洗。

  鳳姐和秋桐,也都上去了。

  平兒看不過,說與丫頭們:

  你們就只配,沒長良心的,

  打著或罵著,這樣倒省心,

  一個生病人,也不知可憐。

  她雖好性兒,你們也應該,

  拿出個樣來,別太過逾了,

  牆倒眾人推!丫鬟聽此言,

  急推了房門,待進來看時,

  卻穿戴得的,齊齊整整的,

  死在了炕上。眾人嚇慌了,

  喊叫了起來。平兒進來看,

  不禁放聲哭。眾人雖素習,

  懼怕這鳳姐,然想尤二姐,

  實溫和憐下,比鳳姐原強,

  如今他死去,誰人不傷心,

  誰人不落淚?只是不太敢,

  與鳳姐看見,倒是不合宜。

  當下整宅院,眾人知此事。

  賈璉進來了,摟著屍痛哭。

  鳳姐假意哭:狠心的妹妹!

  你怎丟下我,獨自西去了!

  辜負我的心!尤氏與賈蓉,

  也來哭一場,勸住了賈璉。

  賈璉便回了,傳話王夫人,

  討了梨香院,停放五日後,

  挪到鐵檻寺,王夫人依允。

  賈璉忙命人,開梨香院門,

  收拾正房來,能有地停靈。

  賈璉嫌後門,出靈不像樣,

  對著梨香院,一面正牆上,

  通街的地方,現開一大門。

  兩邊搭上棚,設壇做佛事。

  用軟榻鋪了,錦緞衾褥子,

  將二姐抬上,用衾單蓋了。

  八個小小廝,和幾個媳婦,

  圍隨在其後,從內牆一帶,

  抬往梨香院。那裡已請了,

  天文生預備,揭衾單一看,

  只見尤二姐,面色如生時,

  比活著還美。賈璉又摟著,

  大聲痛哭著,只叫好奶奶,

  你死的不明,是我坑了你!

  賈蓉上來勸:叔叔你保重,

  寬解著些兒,我這個姨娘,

  他自己沒福。說著又向南,

  指著大觀園,他的一界牆,


  賈璉乃會意,悄悄跌腳說:

  是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

  我替你報仇。天文生回說:

  奶奶病卒於,今日正卯時,

  五日出不得,或是三日間,

  或七日方可。明日之寅時,

  乃入殮大吉。賈璉回答道:

  三日使不得,至少要七日。

  因家叔家兄,皆在府外頭,

  小喪不多停,等抬到外頭,

  還放個五七,做道場掩靈。

  待到明年時,往南去下葬。

  天文生應諾,寫殃榜而去。

  寶玉早過來,陪哭了一場。

  眾族中親人,也都過來了。

  賈璉忙進去,找到了鳳姐,

  催著要銀子,辦棺槨喪禮。

  鳳姐見抬去,推自己有病,

  便對賈璉道:老太太說我,

  太太也說我,病時忌三房,

  不讓我過去。因此這鳳姐,

  不出來穿孝,往大觀園來。

  及繞過群山,至北界牆根,

  駐足往外聽,隱隱綽綽的,

  聽一言半語,回來回賈母,

  說如此這般。賈母便回道:

  信他胡說話!誰家癆病死,

  不燒了一撒?也認真開喪,

  破土起來了。既二房一場,

  也夫妻之分,停個五七日,

  抬出來一燒,或亂葬地上,

  埋了就完事。鳳姐笑答道:

  可就是這話。我不敢勸他。

  正在說話著,丫鬟請鳳姐,

  說二爺等著,奶奶拿銀子。

  鳳姐只得來,便問了他話,

  什麼拿銀子?近來家艱難,

  你還不知道?咱們的月例,

  一月一月欠,雞吃卯年糧。

  昨兒把兩個,金項圈當了,

  當三百銀子,你還做夢呢!

  這裡還有個,二三十兩銀,

  你要就拿去。說著這個話,

  命平兒拿來,遞與這賈璉,

  指著這賈母,說有話過去。

  恨的這賈璉,沒話兒可說,

  只得打開了,尤氏的箱櫃,

  拿自己梯己。及開了箱櫃,

  竟一滴無存,只有些折簪,

  及爛花一堆,周圍並幾件,

  半新不舊的,綢絹的衣裳,

  都是尤二姐,素習所穿的,

  不禁又傷心,又哭了起來。

  自己用包袱,一齊包好了,

  也不命小廝、丫鬟來拿著,

  便自己提著,放地上來燒。

  平兒又傷心,又覺是好笑,

  忙將二百兩,一包碎銀子,

  偷跑了出來,到廂房邊上,

  拉住了賈璉,悄遞與他說:

  你只別作聲,你真要想哭,

  去府外邊去,多少哭不得,

  又跑了這裡,引眾人眼睛。

  賈璉聽此說,便回平兒說:

  你說的極是。遂接了銀子,

  又將一裙子,遞與了平兒,

  說這是她的,在家常穿的,

  你好生替我,收著這衣服,

  作個念心兒。平兒接下了,

  自己收將去。賈璉拿銀子,

  走來命下人,先去買棺材。

  好的又很貴,中的又不要。

  賈璉騎著馬,一路自要瞧,

  及至到晚間,果抬了一副,

  好板材進來,價銀五百兩,

  沒錢先賒著,連夜去趕造。

  一面分派了,穿孝守靈人,

  晚來也不進,只在這伴宿。

  要知其端的,且聽下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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