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絹花榜

2024-09-09 08:52:52 作者: 二兩小米酒
  小周氏一回頭,將杜筠婉楚楚可憐的模樣兒盡收眼底:「喲……怎麼了這是?」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也是她命下人打掃時不准挪動屋裡一件陳設。

  「這裡是你曾經住過的地方,想來有太多回憶,我便讓下人原封不動保留下來,也算……也算給你留個念想吧!」小周氏很滿意看到杜筠婉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杜筠婉嘴角微揚,她心中瞭然,知道小周氏想讓她看到什麼,也的確讓她如願了。

  既然她想收買人心,那麼就讓她更滿意,又有何損失呢?

  於是杜筠婉盈盈下拜,一臉恭敬道:「多謝。」

  小周氏連忙上前虛扶一把,一臉滿意道:「傻孩子,瞧你說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啊!」

  就在這時,杜大人還在迴廊那頭兒就開始清嗓子,老遠就聽見了他要走過來的動靜。

  小周氏挑眉,又是一番掩飾不住的喜悅:「瞧瞧,你爹爹也著急來看你了!還不快出去迎一迎?」說著,就要去拉杜筠婉的衣袖。

  這若是在外人看來,多麼和諧有愛的一家人啊!

  嘖嘖!杜筠婉覺得好戲還在後頭呢!

  「給父親請安。」杜筠婉乖巧地立在小周氏身後躬身行禮,低眉順眼,絕不多轉一個眼神。

  「嗯。」杜大人粗略地打量了一番杜筠婉,儘管已經停留了極短的時間,可眼神還是出賣了他,那微漾的眼波里流轉著複雜的思緒。

  可他不能多做停留,徑直跨進門檻,坐在了主位上。

  小周氏一臉慈愛地拉著「木訥」的杜筠婉進屋,假嗔道:「筠婉要回來的事,老爺也不提前說一聲,瞧我這手忙腳亂的,時間緊迫也只能收拾個七七八八……」

  說著,她還瞪了杜大人一眼,回眸望著杜筠婉笑得眼紋都深了深:「筠婉可別嫌棄啊!今兒著急了,就先簡單打掃了一番,等改日得了空,讓你姐姐帶你出去置辦些你們小姑娘家喜愛的物件兒啊!」

  杜筠婉「受寵若驚」地連連搖頭,又一臉誠懇道:「不用不用,這……已經很好了……」

  說著說著,聲音更低到了嗓子眼兒里,一副膽小怯懦模樣兒。

  瞧著杜筠婉的憨傻,小周氏更滿意了,而杜大人微微皺起了眉:「你母親讓你去置辦,只管答應便是。」

  母親?杜筠婉愣了半晌沒回過神來……

  呵!她只有一個母親!

  小周氏估計也不稀罕。

  見杜筠婉又愣在那裡,她眼神迷茫,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杜大人有些不知所措:難道說,這丫頭以為他生氣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怎麼這般怯懦!

  杜大人暗暗嘆息,十幾年來「不管不問」的,總歸是自己的錯,語氣不知覺地緩和了幾分:「我是說,你母親既然發話了,就不要駁了她的面子。明日,讓慧兒帶你去置辦些吃穿用度。往後再有什麼需要,隨時跟你母親說。」

  說完這些話後,杜大人默默地看著眼前低眉順眼、又瘦瘦小小的二丫頭,眼中流露出一絲愧疚之情。

  小周氏被這一口一個「母親」,伺候得甚為舒坦。好像那些被叫著「周姨娘」的日子,早已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那麼,她這個「慈母」形象可得好好在老爺面前演上一演:「是啊是啊,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母親說啊!」

  「對了!」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小周氏拉起杜筠婉的手背拍了拍:「母親那還有去年老爺出外差時帶回來的百年人參,早些年聽說你病了,可把你爹爹急壞了,四處尋摸滋補養身的好東西給別院送去。現下你回來了,倒不用那麼麻煩往別院送了,晚會兒讓人都送來!」

  杜筠婉微微頷首,口道:「多謝!」那動人的臉龐雖掛著微笑,但心底深處卻嗤之以鼻。一顰一笑間,隱忍下經年的憂憤。

  杜大人四處尋藥一事,既然當事人都坐在上頭,那估計確有其事;至於「給別院送去」這事……呵!倒是頭一回聽說!

  送沒送去,那小周氏一手操辦的,她能不清楚?

  她敢當著父親的面,如拉家常一般說的卻是子虛烏有之事,她是料定了杜筠婉不敢說「從無此事」,也在量一量杜筠婉的深度……

  真是好重的心機呢!

  此番費了大功夫回府,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杜筠婉思杵著,當下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杜大人見二人交談「甚歡」,本不欲打擾,想起今日過來的目的,還是呷吧了一口茶水道:「再有月余,皇家舉行的絹花榜就開始了,既然你回來了,也該應召參賽才是。」

  小周氏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由極度慈愛轉為極度驚嚇。她愣了愣,很快恢復笑態:「老爺,婉兒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吧?絹花榜賽程時間那麼長,多折騰人啊,她這身子能受得了嗎?」

  聞言,杜大人望了望杜筠婉,只見她低眉順眼、默不作聲,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兒。

  「婉兒,你可想參加?」杜大人問。

  杜筠婉一臉茫然地抬頭:「什麼?什麼是絹花賽?」

  此話一出,連小周氏都驚訝不已。感情兒在城南別院居住這麼些年,眼瞎耳盲的,是個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憨傻玩意兒,也就沒什麼可懼怕的了。

  杜大人一時語塞,幾次話到嘴邊又咬牙忍了忍,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皇上自登基以來,感念先太后喜好絹花刺繡,特親召每年舉辦絹花榜,全城官宦人家的女兒皆可參賽。太后薨逝,皇上思母心切,便依舊每年舉辦以做懷念。」

  杜筠婉皺了皺眉:「就像入宮選秀?」

  杜大人搖了搖頭:「絹花榜的本意是擇選最好的刺繡女官,每年祭祀法會及重大典禮,皆需要女官完成祭祀禮服及飾品。」

  「就像……男子的科舉考試?」杜筠婉眨眨眼。

  杜大人被氣笑了,感情兒這孩子理解事物的方式就是通過她熟悉的東西來做對比。

  可笑著笑著,喉頭一緊就有些哽咽了。

  這孩子母親走得早,一副身子弱不禁風,在別院裡的日子吃穿用度都不會多精細,更別說能有精力去鑽研女紅刺繡,還指望她能參加皇家舉辦的絹花榜嗎?

  終究是他太心急了吧……

  一臉天真的杜筠婉好似還在期待著他的回答,杜大人的語氣不自覺地平和了八九分,點點頭道:「也對,卻也不全是。女官入宮,是在內廷當值,與科舉官員不同的是會長期在宮中生活,我朝女子無不嚮往宮廷的高貴富足,每年的絹花榜皆是人山人海,競爭程度不輸科舉。那麼你呢?」

  「我?」杜筠婉沒想到杜大人會發問。

  「一但被選中入了宮廷,身份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語。有朝一日官職高於家族,即便是父親母親見了你,也得行禮。」

  杜大人認真地說,每一個字都釘在小周氏跳動的額角經脈上。

  入宮?

  還要給她行禮?

  做什麼美夢呢!

  剛回來就給她攀高枝兒的機會,豈有此理呢?那慧兒這麼些年努力磨鍊女紅,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沒見多關心一下的?

  越想越坐不住,小周氏眼珠子一轉剛想插嘴,杜筠婉道:「如果是為了榮華富貴,那女兒不去也罷。」

  「為何?」杜大人與小周氏異口同聲道。

  杜筠婉躬身一拜,一臉平靜地徐徐道來:「女兒在別院沒怎麼做過女紅,技法功底自不敢與旁人作比。若是為了榮華富貴,女兒便是再修煉個十年八年,怕是于慧兒姐都攀比不上。」

  聽到這裡,小周氏的眉頭立即舒展開,心頭的石頭也落了地,額角的經脈也不抽抽地蹦了,心情更好了。

  可這話落在杜大人耳朵里,每個字都如同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心尖上。

  女兒在別院住那麼久,沒有錦衣玉食,沒有得到好的教育,皆是他的不作為,婉兒這是在怪他啊!

  落寞了半晌,竟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

  「可我願意去!」杜筠婉接著道:「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作為父親的女兒本就該應召做自己分內之事。女兒能力有限,那就權當是陪著姐姐去參賽,在宮中還能有個照應。」

  這般誠懇的話語,竟讓小周氏找不到反駁的機會。就在她思考之際,杜大人卻先一步起了身,撂下一句話便出了門去。

  他說:「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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