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仍未寢,應龍心念一動,趨步近之,拱手為禮說道:「兄台安好,可否冒昧叨擾片刻?」
漁夫聞言,轉身抬眼,目光在應龍與其伴身上流轉,見其二人氣質不俗,不似奸邪之徒,遂和顏道:「二位有何貴幹?但說無妨。」月光下,漁夫的笑容溫暖而質樸。
應龍面露難色,言辭間略顯遲疑:「我兄弟二人,自遠方跋涉至此,不諳此地風土,不慎遭了劫難,耗盡盤纏。斗膽請問兄台,可否容我二人借貴地一宿,以避風寒?」言罷,他將僅餘數枚銅貝盡數掏出,以示誠意。
漁夫未有絲毫推諉,爽快笑納幾枚銅貝,說道:「二位既是落難至此,我自當盡力相助。只是我這破屋簡陋,無有舒適床鋪,唯有幾把稻草,權且鋪就,以供二位歇息。」
二人連忙躬身行禮道謝:「兄台高義,豈敢再有他求,有片瓦遮頭即可,多謝兄台慷慨相助!」隨即跟在漁夫身後進了屋。應龍側目於斐危,微笑而語:「瞧見沒有,是否應了那句古語——『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此言非虛,困境之中亦藏轉機。」
斐危聞言,嘴角不經意間微撇,眸中更添一抹對應龍的無語之色,然神色間亦含幾分無奈與釋然。他輕嘆一聲,似是在感嘆世事無常,又似是對未來的一絲期許。
應龍與斐危踏入漁夫的破木屋之中,屋內光景,誠如漁翁所述,一片蕭瑟。屋頂覆以斑駁茅草,歲月侵蝕之下,幾處已露青天,月華穿隙,皎皎可窺。四壁則是用粗糲的木板和散石胡亂堆砌而成,有些木板甚至已經腐朽糟爛。屋內陳設簡陋至極,幾乎可以用「一無所有」,方能貼切形容此景。
屋心之處,一張由殘破木板勉強拼湊而成的桌案,其上散落著陶碗數枚,碗口邊緣磨損殘缺,再無他物。
灶台上,一口碩大的鐵鍋懸空,鍋底積灰,鍋內則空空如也,顯見漁夫並沒有吃晚飯。
牆角一側,一張以舊漁網編織的床鋪顯得尤為寒酸,上面胡亂地堆放著幾件洗得發白的衣物,牆角幾張網線鬆弛的舊漁網和一根刃口磨損嚴重的魚叉,這些便是他賴以生存的全部家當。
應龍更覺一股魚蝦腥膻之氣縈繞不散,似是年深日久積澱,然牆壁上儘是縫隙,清風徐來,異味漸散,未至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此情此景,二人不禁令人心生感慨,漁夫之生活,何其清苦。
應龍與斐危並未過多計較,權當此乃人生旅途之一隅小憩,總勝過露宿於繁華背後的冷寂街巷。各持茅草一束,覓得一隅稍顯清淨之地,鋪陳其上,權作夜宿之榻。二人並肩而坐,稍作休整,隨即和衣而臥。
月色朦朧,星輝點點,映照著二人疲憊之容,就此睡去。
夢回九霄,應龍與混沌巨獸激戰於幽冥幻境,戰鼓雷動,風云為之色變,日月隱匿其輝,歷經數百回合鏖戰,終見巨獸哀嚎倒地,斃命於應龍法寶驁龍牙之下。應龍傲然屹立於巨獸屍骸之巔,花車煌煌,巨輪曳之,其勢威嚴,恍若上古天帝親臨,巡遊八荒六合。應龍手持驁龍牙,寒光凜冽,身披琉璃寶甲,其形其神,熠熠生輝,宛若戰神再世,威震寰宇。
百姓聞此捷報,欣喜若狂,蜂擁而出,人潮填街塞巷,摩肩接踵,競相瞻仰英雄之姿。應龍所過之處,萬眾矚目,人群自動分列兩旁,皆以最高之禮,俯首叩拜,頌聲雷動,贊應龍英勇無雙,功績震古爍今。歌頌戰功之辭,不絕於耳,雲「應龍降世,混沌辟易,萬民安泰,永享太平」。
及至遊街盛典落幕,應龍謙遜受之,心念蒼生疾苦,他立下宏願,誓以己力,護佑萬民,使四海之內,再無災禍侵擾,百姓安居樂業,共赴盛世之約。
正當應龍於夢中再次領受萬民其聲頌德,壯志凌雲,意興正酣之際,忽而斐危搖醒了沉睡中的應龍。原來時已至日上三竿,
那漁夫已巧手烹就鮮魚羹湯,香氣四溢,邀二人共食。斐危笑著言及若不及時賞味,恐那魚湯溫存漸失,鮮味轉腥,豈非辜負了這漁夫一番誠摯心意。
應龍調侃道:「我還道你何故先於我醒來,原來是貪戀那魚湯之鮮啊。」
斐危上前,雙手端過來一個破陶碗,神采奕奕得說道:「此湯鮮美之至,堪稱絕品,你快嘗嘗。憶往昔,我等同在龍淵島歷經無數春秋,吃過魚蝦海珍不知凡幾,然未嘗有如此鮮美之魚湯入喉。」
但見碗中湯色乳白如練,應龍微啜一口,霎時魚香四溢,滿口生津,此湯鮮美異常,實乃人間難得之味。便誇讚一旁正在專注打磨魚叉的漁夫:「兄台妙手,此湯香醇濃郁而不膩口,鮮美悠長,真乃一絕!」
漁夫被誇贊得面頰微紅,以手撫其腦後,眼神飄忽,羞澀而言道:「兄台之稱,實不敢當,直呼我為老張即可。再者哪有你們說的那麼誇張啊,此烹飪之術都是漁家人常用的烹飪手法,粗鄙不堪,何足掛齒。若得天公垂憐,前幾日海潮豐盈,捕撈得肥美魚兒數尾,老張我定當再施薄技,炙烤給二位品嘗,屆時魚香四溢,肉質鮮嫩,定能讓此沙光魚湯之味相形見絀。」
應龍舉碗復飲,碗中魚湯鮮美入喉,他擦擦嘴邊,笑道:「那便叫張老哥吧,我觀近日天象,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水光瀲灩,既無風雨之侵擾,又無陰霾以蔽日,為何要說天公不作美呢?」
漁夫老張,輕嘆一聲,其音宛若秋風穿林,葉落紛飛,帶著幾分歲月沉澱的蒼涼與無奈:「料想二位應是初臨新津城之客。說起來那是三個月前,這新津城近海忽現一隻兇惡海獸,其形猙獰可怖,威猛異常,竟在此地擇地而棲,不再遷徙。自此,但凡舟楫欲靠近其領地者,皆遭無情撞擊,翻覆于波濤之間,舟上之人,皆成其腹中之食。漁人們要想捕到好魚,唯得繞行數百里之遙,以避其鋒。我那小破漁船,何能經得起此等遠航?自此數月間,唯能以網羅些許小魚小蝦果腹,生計維艱,三餐不繼。因貧困所迫,我那相伴十幾年的糟糠之妻,終是難耐清苦,某一日攜帶僅剩的細軟,棄我而去了。」
老張目光深邃,望向遠方,繼續說道:「我那小破漁船,何能經得起此等遠航之苦?自此數月間,只得於淺灘之畔,以網羅些微小魚蝦,生計之艱難,實難言喻,三餐不繼,已成常態。因貧困所迫,我那相伴十數載的糟糠之妻,雖耐得清苦,但如今食不果腹。終於一日之間,攜著家中僅餘的微薄細軟,含淚棄我而去,留我一人獨守這破敗漁家,空對茫茫大海,心中之苦,唯有自知。」言畢,老張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但隨即又恢復了那份堅韌與淡然。
此刻,斐危正低頭沉醉於魚湯之鮮美,用筷子輕輕撥弄著碗中剩餘的魚肉,細細剔去魚刺,每一口皆細細品味,那鍋中魚湯已經被他一人獨享大半。忽聞閒談之聲,斐危心生好奇,端著湯碗就湊了過來,邊吃邊聽。
待老張之言畢,斐危心中波瀾難平,他放下湯碗,向老張問道:「張老哥,你所說的海中凶獸,究竟是何名?又是生的怎樣一番模樣?」
被斐危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老張面露難色,畢竟自己所述皆是道聽途說,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他自己哪敢親眼目睹那凶獸之威,思索片刻後,老張的話語中不禁帶上了幾分不確定與揣測:「唉,我也是聽他人所講,記憶已不甚清晰。依稀記得,人們提及之時,似乎喚其為什麼裂什麼龍的,『裂淵霸龍』?亦或是……」
「裂雲狂龍!」應龍脫口而出。
此言一出,老張的眼中閃過一絲恍然之色,點頭附和道:「正是!其名曰『裂雲狂龍』。我生性膽小,又怎敢趨近那等駭人之物,但據聞其身形之巨,即便是軍中鐵甲巨艦也能撞壞。想那凶獸,定是身形巍峨如山。」
應龍心生疑惑,問道:「這新津城海域有裂雲狂龍這等凶獸盤踞,為禍一方甚久,致使百姓苦不堪言,緣何金族官府不率眾討伐,以靖海疆之禍,安萬民之心?」
老張聞言搖搖頭,長嘆一聲,「早就去過了,不止一次,實際上是二度赴險!初次乃城主呼延紱親率麾下精銳,揚帆破浪,誓要擒獲那肆虐海域的裂雲狂龍。呼延城主,平素好武成痴,武藝超群,更兼廣交五族遊俠,一時之間,士氣如虹。那一役,風起雲湧,波濤洶湧,裂雲狂龍現身之際,天地為之色變。城主雖勇猛無雙,麾下勇士亦是奮不顧身,怎奈那凶獸力大無窮,攻勢凌厲,一番惡戰後,城主不幸身負重傷,麾下健兒亦折損大半,舟楫破損,滿目瘡痍。歸來之日,滿城譁然,皆嘆英雄末路,哀鴻遍野。」
「第二次,是此事竟驚動瑤池西王母,她慈悲為懷,念及蒼生疾苦,毅然於繁忙戰事中抽調水師精銳,遣巨艦數艘,乘風破浪而來,更有一少年將軍隨軍而至。十日之前,雙方激戰,自晨曦至夜幕低垂,雙方你來我往,激戰不休,卻仍未能決出勝負。那裂雲狂龍,凶威赫赫,儘管眾志成城,我族將士英勇奮戰,那凶獸狡猾異常,終是未能伏誅。」
「呼延紱城主見凶獸勢大,痛心疾首,憂心如焚。為解蒼生倒懸之苦,他昭告四方,廣開才路,誠邀天下英雄豪傑共襄盛舉。凡有志之士,能仗劍扶危,助我新津城一臂之力,共誅此獠者,城主府必以千金相酬,更許以無上榮耀,以彰其功。期冀英雄輩出,群策群力,共除此患,還我海域一片清平,百姓安居。」
漁民老張言談之際,雙眸之中熠熠生輝,閃爍間流露出對那新津城之主呼延紱,一股難以言喻的敬仰之情。
應龍與斐危聞此,二人目光交匯,彼此心照不宣,旋即起身,向老張躬身施禮,言辭間滿是誠摯與感激:「此番叨擾張老哥一夜,又承蒙盛情款待,一宿一飯之恩,我等感激不盡。」
老張聞言,連忙擺手笑道:「哪的話啊,我看二位也不似普通人家,能屈尊我這茅屋,共飲這沙光魚熬就的清湯,實乃老張平生之大幸。況且,我不是還收了你們錢財,豈有言謝之理啊?」言畢,老張眼中閃過一絲溫暖的光芒,仿佛這簡陋的小屋也因有了不凡來客而熠熠生輝。
二人一番寒暄之後便出了門,斐危忽而駐足,回首望向老張,高聲喊道:「張老哥,數日之內,我二人定當再贈一份厚禮,以表謝意。」
那老張心想:你倆都淪落到在我這簡陋茅舍里睡茅草鋪了,何來厚禮一說,就權當客套話吧。便向二人揮手作別,但心中卻是倍感溫暖。
且說應龍與斐危辭別了老張之後,便開始探聽城主府所在。一則,聞城主懸賞千金,此等巨賞,於此刻困頓的二人而言,無異於雪中送炭,此行路途遙遠,花費巨甚,可解二人燃眉之急;再則,為民除害護衛一方安寧,受萬民敬仰,此等壯舉,對於胸懷壯志、心存俠義之二人而言,實乃難以抗拒之誘惑。
誰言年少不輕狂?此二子胸中,皆藏有未竟之俠骨柔情,猶如烈火藏於寒冰之下,熾熱而隱忍。計蒙大長老雖屢次殷殷告誡,勿使自身深陷大荒紛擾,然亂世浮沉,英雄輩出,誰又能抵擋得住那份欲在史冊上鐫刻自己輝煌印記的豪情壯志?
應龍與斐危穿梭於市井之間,周遭雖繁華喧囂,卻皆如流水般匆匆掠過,難以在其心湖激起半點漣漪。唯那城主府所在,猶如深海中的磁石,散發著不可抗拒的引力,牢牢鎖定著他們的腳步,引領著他們前行。
斐危心中疑惑漸生,終是按捺不住,開口問道:「那孽畜名叫裂雲狂龍,莫非亦是龍族之裔,承襲了先祖之輝煌?」
應龍聞言,微微搖頭,答道:「倒也說不上,那裂雲狂龍,雖體內流淌著幾分稀薄龍族血脈,然已歷經歲月滄桑,其源已難以追溯,猶如隔世雲煙,遙不可及。再者,此獸性情狂暴,非但未曾開啟靈智,更不通人言,唯有獸性本能,橫行無忌,我等便只能以力相伏。」
斐危輕舒一口氣,胸中塊壘似隨那縷氣息緩緩消散。他自幼便對於同族相殘之事懷有深切之痛,身為半龍之體,在龍族之中,他既是異類,亦是孤獨的過客,早已歷經風雨。他歷經了無數的冷眼與質疑,那份深埋心中的孤獨與掙扎,無人能知,無人能懂。故而,面對同樣流淌著龍族血脈,卻非純正龍族之屬的裂雲狂龍,斐危的心中不免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
未幾,應龍與斐危已至城主府邸之前,但見府邸巍峨矗立,氣勢磅礴。府門之上,斗拱飛檐,錯落有致。雕樑畫棟之間,瑞獸騰雲,栩栩如生,盡顯主人之尊貴與威嚴。
守門武士身披鎧甲,手持長槍,將二人攔住。此時,一個自府門內緩步而出,看其衣著舉止,應是此處主事之人。他開口問道:「你等為何而來,此地乃城主府重地,非有要事不得擅入,閒雜人等一律退避。若無緊要之事,還請速速退避,以免驚擾了府中安寧。」言罷,他目光上下打量著二人,靜待答覆。
二人拱手行禮,言辭懇切地闡明來意。主事人聞言,目光在二人間流轉,只見一位乃是面如冠玉、風姿俊逸的貴公子,另一位則是青澀未脫、眉宇間透著英氣的少年郎。他輕嘆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二位,非是老朽多言,但醜話說在前頭。近日來,城主府門檻幾被踏破,確有諸多俠士聞訊而來,欲助城主一臂之力,共誅那肆虐海疆、禍害蒼生之凶獸。然則魚目混珠,其中不乏濫竽充數、企圖渾水摸魚之輩,終是難逃我城主府的火眼金睛,一一被揭穿後驅逐出府,其狀甚是狼狽。」言畢,主事人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顯是對應龍與斐危亦存幾分疑慮。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但觀二位氣宇軒昂,非是那投機鑽營之輩,老朽願信你等乃真心實意前來相助。然則,城主府行事向來嚴謹,二位若想留下,必得證明實力。若二位真能助城主一臂之力,共除凶獸,老朽自當親自為二位引路,共謀大計。」
應龍當下一個眼色給到斐危,斐危心領神會,身形輕展,俯身之際,已牢牢攥住城主府前那青石階沿。此石色澤青碧,其重恐不下數百斤,非尋常人力所能撼動。但見他臂力驚人,略一沉氣,那青石竟似無物般被輕易托舉,斐危非但舉重若輕,更將其緩緩舉過頭頂,眾人無不瞠目結舌,屏息以待。
數息之後,斐危方緩緩將青石放下,轟然落地之聲,震得周遭塵埃四起。待塵埃落定,斐危拍拍手上的灰塵,昂首挺胸,雙臂環於胸前,眉宇間滿溢自得之色,目光掃過眾人,仿佛在說:「區區微末之力,何足掛齒?」
門前,守門武士與主事之人面面相覷,驚愕之色溢於眉宇之間,竟至一時語塞,唯有目光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恰在此時,城主府門內忽而響起一陣清脆的掌聲,瞬間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隨著掌聲漸息,一位年輕男子悠然步出府門。眾人見狀,皆不由自主地收斂心神,目光齊齊聚焦於此人身上。
男子身著便服,卻難掩其周身縈繞的一身浩然正氣與勃勃英氣。他身著一襲剪裁合體的月白色勁裝,衣料看似樸素無華,實則暗藏玄機,細密織紋若隱若現,既顯其低調謙遜之姿,又不失世家子弟之尊貴風範。衣襟輕啟,內里緊身白色中衣若隱若現,領口與袖口巧妙地點綴著銀線繡制的簡約雲紋圖案,雅致之中透露出超凡脫俗的氣質,仿佛每一針每一線都訴說著不凡的身份與品味。
他的髮絲被隨意束起,僅以一根古樸典雅的玉簪固定,幾縷碎發悠然垂落額前,隨風輕舞,為他平添了幾分不羈與少年獨有的蓬勃朝氣。眉宇間,自有一股凜然正氣。
此刻,他卓然而立人群之中,雖靜默不語,卻已自成一道風景,宛若松柏獨立於群芳,吸引著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那主事人連忙趨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喚他作英招將軍。原來眼前這位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正是老張口中所述,由西王母親自派遣,前來相助剷除禍患的少年將軍英招。
應龍雖未露崢嶸,然英招慧眼如炬,於二人間打眼一看,即辨明應龍之非凡氣度,乃是二人中的為首者。遂先以溫文爾雅之姿,對應龍與斐危二人施以恭敬之禮。雙方隨即互通姓名,繼而誠邀二人步入城主府邸,共商要事。
英招引二人穿花徑,過曲橋,步入一幽靜雅致的廳堂之中。堂內布置得頗為考究,几案之上設有茶點,點心精緻,琳琅滿目,茶香裊裊,沁人心脾。英招側身一讓,以更加謙恭之態,請二人入座,再次施以一禮,言辭懇切道:「應龍兄風采照人,斐危兄亦英姿勃發,英招斗膽,敢問二位英雄,出身何地,師承何門?」英招心知二人皆非凡人,然仍欲細探其來歷,以防疏忽,畢竟當下金族與水族征戰正酣,不得不慎之又慎,以防萬一。
應龍聞英招之言,先是微頷首以示謝意,其態從容不迫,不迫不躁說道:「我二人,昔日漂泊於海外,說不上什麼師承,一身武藝皆是由與異獸搏殺,歷經風霜雨雪,千錘百鍊而成。此番應召揭榜,心中所懷,實有兩願。一者,確為那千金之賞所動,欲以此解我等燃眉之急,此等世俗之念,雖非高潔,卻亦人之常情,何須諱言?二者,則因新津城之景,政通人和,百姓安樂,令我等心生嚮往,遂起俠義之念,願以此綿薄之力,助此城百姓共克時艱,彰顯人間之大義,不負此生所學。」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真摯而有不乏氣度,其聲雖輕,卻字字鏗鏘,蘊含無限堅定與決心。令英招不禁為之動容,心中暗自讚嘆,此等英雄豪傑,實乃世間少有,其胸懷之寬廣,志向之高遠,令人欽佩不已。
斐危這一聽應龍又開始矯揉造作起來,心中不免生出幾分不耐,遂決意摒棄繁文縟節,不再拘泥於客套寒暄之間,轉而將心神全然傾注於案上之茶點。
他輕捻起一塊精緻的糕點,置於鼻端輕嗅,那馥郁的香氣瞬間縈繞鼻尖。隨後,他緩緩送入口中,細細品味。斐危一嘗之下,竟是欲罷不能,其饕餮之性猶如被驚雷喚醒,洶湧澎湃,難以遏制。他手不釋點,一塊接一塊,猶如行雲流水般送入口中,每咀嚼一口,皆是細膩與甘甜交織。
桂花糕者,採金秋之桂香,融於饌食之間。輕啟朱唇,一咬之下,滿室芬芳,仿佛金秋之韻,縈繞不絕。而玫瑰餅,則以干制之玫瑰花瓣,細細剁碎,嵌入餅心。烘焙之際,花香與餅香纏綿悱惻,交織成趣,入口則余香繞樑。再論棗泥糕,此乃精選上乘紅棗,慢火細熬,煉就醇厚棗泥為餡。其色深紅如瑪瑙,甜而不膩,自然果香中略帶微酸。食之,口感綿密細膩,又不失嚼勁,令人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須臾之間,整盤點心皆入了斐危腹中,猶如風捲殘雲。應龍見狀,面上掠過一抹尷尬之色,輕咳數聲,以袖掩口,眼神中略帶責備之意,瞪視斐危。斐危方覺失態,連忙收斂貪食之心,斷了將盤中碎屑亦欲納入腹中之念,訕訕然放下手中之物,面上微紅,顯是自知不妥。
英招目睹此景,心中悅然,嘴角勾起一抹溫煦笑意,暗忖此二人天性純良,質樸無華,無需再多言問詢,便已知其品性。遂柔聲喚來一旁侍立的侍女,指向自己案上那盤精緻點心,細語吩咐道:「將此盤茶點,移至斐危兄弟前,另外再去取些來。」侍女聞言,輕盈上前,雙手恭敬接過點心,步履款款將之穩穩置於斐危案上。
既然英招都未在意,應龍亦不便多言,唯有頷首默許。斐危見狀,心中大喜,又開吃了起來,只不過這次動作間多了幾分從容與雅致,每一口皆是滿心歡喜。
二人皆對英招的寬仁大度心生好感。正當三人言談甚歡之際,忽現一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走進了廳堂中。
此人肩寬背厚,宛若山嶽之基,其腹部微微隆起,非但不減其雄渾之氣,反添幾分勇武與豪放。面容剛毅如鐵,雙眉濃密如遠山之巔,峰巒疊嶂;須髯蓬鬆,隨風輕揚,更添幾分豪邁。額上皺紋深刻,宛如歲月之刀精心雕琢,每一道都鐫刻著滄桑與輝煌的記憶。尤為引人注目的是,此刻他僅著一襲飄逸而寬大的長袍,然衣襟微敞間,不經意間露出幾縷繃帶,纏繞於其身,隱現著絲絲血痕,顯然是方經一場激戰,身受不輕之創。
無需揣測,應龍心中已明,此人必是那新津城之主,呼延紱也。
三人起身,躬身以禮相迎,呼延紱城主則不拘世俗禮數,輕揮衣袖,示意眾人就座。其雙眸閃爍,細細打量著應龍與斐危,朗聲笑道:「二位少年英豪,莫非便是那以驚世神力,輕易舉起我府門前千斤石階的壯士?」
應龍聞言,面含謙恭之色,拱手作揖道:「呼延城主過譽了,我二人雖年歲尚輕,卻心懷濟世安民之志,願以微薄之力,為新津城百姓之福祉,略盡犬馬之勞。」言罷,其神情堅定,似有凌雲之志,欲展宏圖於天下。
斐危亦在一旁,身姿挺拔,眼神中透露出與應龍同樣的決心與信念,二人並肩而立,宛如雙峰並峙,氣勢非凡。呼延紱見狀,心中暗自讚許,知此二人必非池中之物。
可呼延紱轉而臉色一變,凝重之色浮於面上,鄭重說道:「二位少年英豪,雖乃非凡之才,然那裂雲狂龍,其凶名遠播,非比尋常。那日我與之交鋒,非但自身負傷累累彩,更連累諸多英勇之士痛失性命,此等挫敗,實乃我心頭難以釋懷之痛。這位英招將軍,乃我金族之翹楚,年少有為,曾以雷霆手段生擒土螻、欽原等惡獸,威震崑崙山,乃至西王母亦破格擢其為破邪將軍,然即便如此,亦未能馴服那裂雲狂龍之狂瀾。此行之路,荊棘滿布,危機四伏,我非是不信二位之才能,實乃憂心忡忡,恐二位英雄壯志未酬,反徒增傷亡,實在於心不忍。故有此言,望二位能深思熟慮,量力而行,切勿因一時之勇,而置自身安危於不顧。」
英招聞言,沉吟片刻,啟齒說道:「說來實在慚愧,昔日我亦懷抱壯志凌雲,與二位無異。那日天際風雲變幻莫測,我親率五艘浩瀚水師,堅船巨艦破浪而出,誓要於碧波萬頃間,將裂雲狂龍一舉擒獲。我施以金伯蓐收所授之五基玄陣,此陣奧妙無窮,歷經千辛萬苦,方得將其圍困於方寸海域。然此獸威猛絕倫,橫亘海疆,其力撼天動地,動則風起雲湧,非同小可。我傾盡畢生所學,與之鏖戰不休,但見其鱗甲堅硬勝鐵,唯碎其幾片,略施薄懲,實難傷及根本,反激其怒,更添狂瀾萬丈,幾欲吞噬天地。」
「裂雲狂龍怒吼震天,巨軀在怒濤中翻騰,猶如山嶽崩塌,勢不可擋。僅一瞬之間,竟有一艘巨艦在其肆虐之下,支離破碎,險些沉入波心,幸得水手們拼死相救,方免覆滅之災。此獸更添狂態,趁勢破陣而出,最終從容不迫,消逝於雲水之間,只留下滿目瘡痍與我等無盡之喟嘆。自此一戰,方知天地之大,奇獸之威,非我獨力所能輕易駕馭。」
聞罷呼延紱與英招的講述,應龍臉上非但無絲毫擔憂,反而浮現一股桀驁之色,眸光如炬,掃視二人之際,聲音洪亮說道:「那裂雲狂龍雖凶名遠播,令四海震懾,然我應龍,亦得他人贈號『驁逸狂龍』,那便讓這浩瀚天地見證,且看何方狂龍,能獨領風騷,更為兇悍無匹。」
言猶在耳,應龍已悄然運轉體內真元,蛟龍之威猛然釋放,周身氣勢如潮驟起,仿佛有風雷隱隱,與其「驁逸狂龍」之名號交相輝映。他衣袂飄飄,猶如雲中神龍欲騰雲駕霧,一股難以言喻的傲氣與自信,自其身上散發而出,令周遭空氣都為之一凝。
狂龍裂海亂雲翻,津城動盪萬靈喧。
何懼此去無歸路,誓斬妖蛟震九天。
劍指蒼穹心不怯,豪情萬丈破長煙。
待到惡獸除盡日,功成歸來耀世間。
呼延紱與英招二人,聞應龍之言,皆被其滔天氣勢所攝,瞬間愣怔當場,恍若木雕泥塑,動彈不得。反觀斐危,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玩味之笑,眸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狡黠光芒。他心中暗忖:「還自詡『驁逸狂龍』呢,那是何等美譽嗎?不過是虛張聲勢,用以唬弄凡夫俗子罷了。於我這等知根知底之人眼中,不過是多添了幾分戲謔的談資罷了。」
然而,應龍心中亦是暗自發笑,如此輕易便將呼延紱與英招震懾住,心中不更添幾分自得與從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但這份得意並未持續太久,他敏銳的直覺很快便捕捉到了一絲異樣——英招的雙眸之中,正有一股狂熱的火焰悄然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