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容顏雖隱於斗笠輕紗之下,但那份獨特的韻味與如蘭的氣質,依舊讓人難以忘懷,恍若時光逆流,悄然間,將二人的命運之線,於無聲之處再度緊緊交織,織就一段不解之緣。
然而,此刻應龍心中全然未及細品那所謂緣分之微妙,只覺得愕然,瞳孔驟縮,一抹驚悸之色掠過眉間,本能得欲避其目光。奈何環顧四周,斗室之內,僅五人共處,而自己並無隱身遁形之法,猶如籠中之鳥,欲飛而不得,四顧茫然,無處遁形。
應龍心中暗嘆,真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此番無論是福是禍,皆已避無可避。遂強自鎮定心神,雙眸微闔復張,精光內斂,暗中觀察,試圖尋得一絲轉機。
那女子於不經意間,亦悄然察覺到應龍的存在,其身形微微一滯,宛若春風拂柳之際,枝頭嫩芽輕顫,雖瞬息即逝,卻未能逃過應龍銳利的目光。應龍心中暗忖,倘若此女未以斗笠輕紗遮掩其面容,他定要細細端詳,一窺其此刻其面容之上是何等神情。
女子此刻亦芳心暗涌,思緒萬千,何故此等輕薄無賴之徒,竟也躋身於今日的宴會之中?莫非此人乃城主呼延紱之宗族子侄,身負不凡背景?又或是如同英招那般,乃西王母麾下金族將領,奉命而至?她幽幽輕嘆一聲,心中唯願此人昨夜醉臥紅塵之後,昏聵未醒,忘卻前塵種種,尤其是與她之間的那些齟齬,以免徒增煩擾,擾了今日之清歡。
身為東道主,呼延紱欣然起身,滿面春風,拱手而迎,笑道:「幸得俠女游荒蒞臨敝處,實乃蓬蓽生輝。且容某略盡地主之誼,為諸位引薦這位不凡之客。此位俠女,名曰游荒,雖是紅妝女兒身,卻英姿颯爽。其武藝超群,膽識過人,強過世間多數七尺鬚眉,實乃當世不可多得之女英豪也。」
言罷,呼延紱目光炯炯,滿含欣賞之意,引領眾人矚目於游荒身上,欲讓這滿堂賓客,皆能一睹其風采,共鑒其非凡。而游荒則淡然處之。
英招、應龍、斐危三人聞言起身抱拳行禮,以表心中敬意。女子亦是舉止得體,為顯禮節,遂輕輕抬手,將頭上的斗笠摘落。斗笠離頂之際,恍若春風中輕舞的花瓣,悠然飄落,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滯,周遭景致皆黯然失色,唯余她一人,光華獨照。
但觀此女,容顏清麗絕俗,未施脂粉,卻自然流露出一種超凡脫俗之美,與世俗女子的溫婉柔情大相逕庭。眉宇間,一股不可名狀的英氣隱現,更顯其非凡神韻。雙眸清澈明亮,鼻樑挺拔,線條流暢,勾勒出一張精緻絕倫的臉龐;丹唇翳皓齒,秀色若珪璋,淡然而笑時,恰似春日暖陽,溫暖而不炙熱,足以驅散世間一切寒意,融化人心最深處的冰雪。
髮髻被她隨意挽起,僅以一支素淨的木簪輕輕固定,幾縷碎發隨風輕舞,卻不失雅致,更添幾分灑脫與不羈。耳垂之下,懸掛著兩枚小巧精緻的玉墜,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跳動,發出細微清脆悅耳的聲響,為這身裝扮平添了幾分靈動與雅致。此情此景,令人不禁心生讚嘆,世間竟有如此佳人。
呼延紱與英招昨日有幸已得窺佳人芳容,雖心中讚嘆之情猶存,然那份初見之時的驚艷,已悄然淡去。至於斐危,性情超然物外,不涉紅塵情愫,更兼視之無別,美醜難分,心無所察,顏之妍媸不識。而應龍,雖非多情之人,對人族女子亦無過多綺麗之念,然其絕世之姿,卻如春風拂面,溫柔而細膩,悄然間撥動了心湖之弦,激起了層層漣漪,久久未能平息。
昨日於那醉香樓中,幽嵐、含嫣二姝,姿色傾城,引得無數男子為之傾倒。然今日,當這名為游荒的女子步入眼帘之時,二姝之美,竟如同星辰之旁偶遇皓月,相形見絀,黯然失色於這絕代之姿下。應龍心中波瀾起伏,難以自抑。暗自思量:莫非自己這千年蛟龍,亦生出了那凡塵俗世中,對人族女子特有的情愫?此念一起,應龍只覺心緒難平,既驚異於自己心境之變,又帶著幾分莫名的惆悵與迷茫。
呼延紱手捋長髯於胸前,面含春風,滿意地點了點頭,眸中閃爍著欣慰之光。他溫聲細語,向那名為游荒的女子招呼道:「游荒姑娘,且行且近,速速落座,切莫拘於俗禮。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實為良辰美景,老夫有幸得此機緣,欲將這三位英傑,引薦於姑娘面前,共賞風華。」
言罷,他輕拂衣袖,舉止間盡顯大家風範,引領游荒至座前,又轉身以手示意,介紹起那三人來。
「此位乃我金族西王母麾下少年英傑,英招將軍,昨日已與佳人邂逅,其風采想已銘記於心,故老夫不復贅陳。再看此二子,年長者,名曰應龍;年少者,斐危是也。皆乃當世之俊傑。
斐危小友,年歲雖輕,卻已顯露崢嶸,猶似幼虎初嘯,震懾山林。其力能扛鼎,有萬夫莫開之勇,實為當世罕見之奇才。
而應龍兄,更是勇猛無匹,武藝超群。適才與英招將軍切磋,方才與英招將軍切磋武藝,未及百招,已見勝負,其英姿勃發,令人嘆為觀止。
此三人假以時日,定能凌絕頂於大荒之巔,成就一番非凡功業。」
呼延紱言辭之間,難掩其得意與喜悅之。然而,在這份歡愉之中,又不禁心生感慨,嘆當今大荒正值亂世,烽煙四起,卻也正是英雄輩出的時代。觀在場四位青年才俊,勇武非凡,才智過人,即便是他這等半生閱盡滄桑、見多識廣之人,亦感其非凡,實屬罕見。歲月匆匆,如白駒過隙,呼延紱曾自詡為大荒之棟樑,以己之力,護佑一方安寧。然今日觀此四子,方知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他心中暗自思量,自己雖已年邁,但壯志未酬,尚需為這些年輕的英豪們鋪設坦途,指引方向。
英招面露欣然之色,慨然而說道:「昨日游荒姑娘之風采,已令在下嘆為觀止,而今日應龍兄之英姿,更是讓我驚為天人。此等英雄豪傑,自當惺惺相惜,二位務必深交。然呼延城主負傷在身,斐危賢弟又年歲尚幼,皆不宜貪杯。不如我等三人,先以此杯薄酒,共敘情誼,如何?」言畢,他輕揚衣袖,優雅地舉起晶瑩的玉杯。
言至於斯,應龍暗自凝神定氣,眸光溫潤,舉起手中杯盞,遙向游荒,文雅地說道:「今朝得遇游荒姑娘芳蹤,實乃我輩三生修來之福。眾芳搖落獨暄妍,人間萬紫千紅皆失色。姑娘之姿容,非但山川為之失色,更使日月之光華亦顯黯淡。」言罷,他勉力擠出一抹讚許之笑,那笑容雖略顯生硬,卻是真心實意。他心中暗自祈願,願此番誇讚能如春風化雨,輕輕拂去游荒心中的不悅,讓她暫時釋然前塵齟齬。
游荒輕抬皓腕,酒杯斜傾,絳唇微啟,未有一刻稍停,酒液如絲,滑入喉間。隨後,她嘴角勾勒出一抹溫婉而深邃的笑容,對應龍說道:「多謝應龍公子美譽,公子謬讚了,游荒愧不敢當。觀公子言談舉止間,風度翩翩,似對世間女子之姿容頗為留意,,莫非平日裡亦常醉臥花叢,月下風流,多情而不自禁之人?」言罷,她眸光流轉,閃過一絲狡黠與玩味,顯然心中別有一番計較,並未打算輕易放過應龍。
應龍此刻身姿不動如山嶽,然內心卻如江河翻湧,萬千思緒,紛至沓來。其心中暗忖:觀游荒之面相,非是那睚眥必報之人,加之其容顏清麗脫俗,更是令我添幾分好感於心,故而意欲主動示好,化干戈為玉帛。然游荒之言,於旁人耳中或許風輕雲淡,但於我應龍耳中,卻如同利刃微刺,字字暗含機鋒。有意無意間指摘我偏好紅顏,似是坐實了「風流嫖客」之嫌。念及此處,應龍不禁苦笑,此女子這般崢嶸,我當日何故偏要招惹於她?莫非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罷了,自己無愧於心就好。
應龍面上依舊掛著春風和煦的笑容,他悠然自得地轉動手中酒杯,那酒色如琥珀,而後亦舉杯盡飲,笑聲爽朗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實乃人性本然,我應龍自然是不例外。唯對世間美好之物,更添幾分留意。然則,美之真諦,更在於其內在之品行,非止於皮相之悅。憶及昨日,我曾目睹一絕色佳人,雖姿容傾城,卻恃其美貌,橫行街市,縱馬傷人,更以威勢凌壓無辜,其行徑令人髮指。想來游荒姑娘性情高潔,定懷俠骨柔腸。試想,若遇此等不公之事,您必當挺身而出,護佑弱小,嚴懲奸惡,不讓善者受絲毫委屈吧?」言至此,應龍目光炯炯,滿含期待地望向游荒,靜候她將如何回應。
游荒眸光微斂,似是早對應龍心中欲辯之念洞若觀火,莞爾一笑,柔意滿眸,說道:「恃強以凌弱,此等卑劣行徑,游荒向來是不齒,亦斷不會冷眼旁觀。然世間萬象,錯綜複雜,若那所謂弱者,實為無賴之徒,詐傷以圖不義之財,更兼以民心為盾,遮其無恥之行,又又當如何處置?我觀應龍公子,智計過人,胸懷廣袤,定能洞悉世事之幽微。那依公子之見,此等詭譎之局,應如何拆解,方能還世間以清明?」言畢,游荒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挑釁意味。周遭氛圍因這一問而更顯凝重,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氤靄氣息。
斐危昨日混跡於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之中,將那場風波盡收眼底。起初,他並未留意到那女子的身影,直至二人間掀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口舌之爭,斐危方才恍然醒悟,心中暗自竊笑。
美食與觀覽世間百態,素為斐危之兩大雅好,平日裡,他對美食之追求猶勝三分。斐危本欲大快朵頤,於宴桌旁早已蠢蠢欲動,不料被這二人之間的波瀾,全副心神皆被牽引而去。此番情形,與應龍之事糾葛難分,只見他緊盯著那二人,時而眉梢輕挑,時而嘴角上揚,時而凝視應龍,時而掃向那女子,滿是幸災樂禍。竟至於桌上佳肴,皆成虛設,渾然忘卻了味蕾之享受。珍饈色香味美,卻似與他無關,斐危只覺眼前這一幕,比任何珍饈佳肴都要來得引人入勝。他心中暗自揣測二人之間的恩怨糾葛該如何收場,臉上則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幾分興味盎然之色。
英招只當二人初見,便覺彼此投契,恍若隔世重逢之故人,油然心生結交之念,急欲探知對方見解,以驗是否志同道合。觀應龍對游荒之態,滿目皆是讚許之色,英招心中暗自歡喜,思忖間已生妙計:待二人情誼日篤,自己再從中穿針引線,促成佳話。若應龍與游荒二人真能心意相通,締結姻緣,共赴白首之約,實乃天作之合,幸甚至哉!
英招心中盤算著,眼中閃爍著促狹與期待的光芒,仿佛已預見那幅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美好圖景。他深知,紅塵中緣分妙不可言,若能助力一對璧人成就良緣,亦是人生一大樂事。於是,他更添了幾分熱心與細膩,時刻留意著二人間的微妙情愫變化,只待時機成熟,便施展渾身解數,促成這樁美事。
呼延紱久歷風霜,深諳世間百態炎涼,其心智感官自然是異常敏銳。自兩人言語交鋒間,他便已如觀棋爛柯,悄然洞悉二人往昔或有交集,且那段過往怕是並不很愉悅。故而此番偶遇,竟不顧場合,於眾人矚目之下,互以言語相譏,鋒芒畢露。
呼延紱心中憂慮漸生,雖知他人之事本不宜輕易插手其間然觀二人針鋒相對,未有絲毫退讓與收斂之意。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以長輩之姿,和風細雨化解這突如其來的尷尬氛圍。
但見他抬起右手,掌心向應龍,制止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反擊之語。隨後,他輕咳一聲,帶著不容置疑的長輩威嚴,正色說道:「諸位且先聽老夫一言。應龍公子與游荒姑娘,二位皆是當世之俊傑,武藝超群,更兼胸懷寬廣,古道熱腸,否則豈能共聚此宴,共賞風華?此番小有爭執,實乃雅集之插曲,不妨暫且擱置一旁,莫讓此等瑣事擾了諸位雅興。諸位請看,桌上佳肴琳琅滿目,皆是珍饈美味,若因我等爭執而使之涼卻,豈不是辜負了這份天賜之福?不如先動箸品嘗,豈不美哉?」言罷,呼延紱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蘊含著長輩獨有的溫和慈愛,又不失威嚴莊重。他的目光掠過眾人,最終落在了應龍與游荒二人身上,眼神中既有對晚輩的關切與期望,又隱含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勸誡之意。
城主金口一開,應龍與游荒皆恍然自悟,驚覺方才失態,遂知進退,各自收斂神色,正襟落座,盡顯謙恭。
斐危面露微慍,神色間不乏遺憾,蓋因應龍素以詭辯著稱,其言辭往往劍走偏鋒,常以歪理邪說攪亂風雲,顛倒黑白,令自己屢欲反駁卻難以置喙,只能暗自鬱結於心。而今,游荒姑娘言辭鋒銳,猶如利劍出鞘,二人若持續交鋒,必將是一場唇槍舌劍、精彩絕倫之智斗。然世事無常,亦有轉機。此番紛爭雖未得見終章,只見桌上珍饈美饌,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動。斐危轉念一想,心中豁然開朗,還是享用美食更為要緊,已將先前的煩惱拋諸腦後。
見斐危又將袖子捲起來了,應龍在桌案之下悄然踢了斐危一腳,此舉含而不露,意在警示,提醒他勿忘禮儀風範,切莫讓那粗獷的吃相,於此間顯露無遺。斐危恍然,眼神中閃過一絲領悟,隨即緩緩放下衣袖,舉止間多了幾分文雅。
佳肴滿布,琳琅滿目,香氣繚繞,勾人食慾。席間,眾人舉杯相邀,笑語盈盈,席間氣氛漸入佳境。
正當宴席之上,觥籌交錯之際,歡聲笑語不絕於耳,游荒之心卻似浮雲漂泊,思緒萬千。她不經意間,眸光流轉至應龍所在之處,但見這無賴嫖客,容顏之姿,猶如丹青妙手繪就,俊美無儔,風華絕代,於眾男子間脫穎而出。其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然則,在這絕世容顏之下,卻隱現幾分不羈與狂狷之氣,宛如山間野鶴,不受塵世羈絆。
與之相鄰而坐者,乃英招也,英姿勃發,劍眉星目間透露出正氣凜然,與應龍之態,恰似皎月對烈陽,一者清輝冷冽,一者熾熱如火,二者並立,涇渭分明,形成一幅鮮明對照之景。游荒心中不禁感慨萬千,世間諸事,無常二字,莫過於此。她既嘆命運弄人,讓此番不期而遇之波瀾,擾亂了心境,又暗自祈願,願能早日撥雲見日,驅散這無端生起的陰霾,使心境重歸平和,離此紛擾之地。
仿佛冥冥之中,似有天機牽引,游荒凝視應龍之際,恰逢應龍亦自沉思中抬首,兩雙眸子不期而遇。游荒眸光瞬息而變,初時或還蘊藉著幾分溫煦春意,轉瞬之間,卻已化作寒冰凜冽。那眼神中透出的,不僅是審視,更似是對應龍品行之深切鄙夷,猶如深冬寒風穿林,刺骨而寒。
應龍見狀,非但未顯絲毫退避之意,反是傲然以對,其眸光中熊熊燃起桀驁之火,挑釁之意,不言而喻。他仿佛是以眼神為刃,欲與游荒一較高下。而游荒,面對應龍的挑釁,亦是神色冷峻,眸光如電。二人間無形的氣場激烈碰撞,使得周遭的空氣都為之震顫,一場眉眼間的較量又開始悄然上演。
發覺二人目光交纏,英招心中暗自驚喜,驚覺此非尋常對視,乃是情愫暗生,心有靈犀之微妙預兆。他靈機一動,面上洋溢著熱切之情,轉而向應龍溫言相求:「應龍兄,在下有一事相擾,望兄不吝援手。」
應龍方自目色交鋒中抽離,目光落於英招那滿溢著奇異熱情的臉龐之上,心中不禁暗自揣摩:莫非這英招,又欲在宴席之上討問些武道功法之說?
但見英招抿著嘴唇,眯起眼睛,先看了一眼游荒,再向應龍說道:「數日之前,我曾求問於族中巫祝,得其指點迷津。巫祝賜我吉言,言及近日間,無論是餐食安寢,若能面朝東南,則諸事皆可順遂,福祿自會盈門。在下弟思前想後,唯有應龍兄之座席,方位最為適宜。故此斗膽相求,不知應龍兄可否成人之美,與我更易座席,以全此吉兆?」言罷,英招還衝著應龍挑了挑眉頭,以示意自己此番的良苦用心。
聞得此言,應龍心中不禁為之一凜,暗忖若依英招之請,豈不是要與那游荒比肩而坐?此舉頗顯蹊蹺,,究竟是無心之失,還是有意為之?再觀英招之態,外表依舊凜然正氣,難道內里卻藏有幸災樂禍之意,實乃一位喜好「隔岸觀火,樂見其成」之人。應龍心中略有慌亂,飛速揣測著英招究竟意圖何為。
應龍抬眸細觀,只見游荒面容之上亦浮現慌亂之色,顯然未曾預料英招此刻會有如此突兀之舉,心中恐是暗自腹誹,怪其行事乖張無跡。游荒眸光閃爍,分明是在心中快速權衡,尋覓脫身之計。她又看向應龍,似在無聲催促,盼應龍能尋一妥善之由,婉拒此請,場面一時微妙至極。
呼延紱也察覺到了應龍與游荒的目力相抗,本打算由他們去了。不料,英招卻誤解了場中之微妙,不知道要出什麼昏招。呼延紱不由暗自慨嘆,英招此子,一身凜然正氣,猶若松間明月,心境之澄澈,堪比秋水長天,更兼懷有濟世安民之鴻鵠之志,誠為可造之材。然則,其性過於質樸,素來行事耿直,不諳世故,不解風情若稚子,於人情世故之微妙,猶如盲人摸象,難窺全貌。其矢志不渝,一往無前,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之勇,卻也難免陷入歧途,難脫困局。
思及此,呼延紱深感責任重大,身為在場唯一之長者,豈能坐視不理?遂決意親力親為,解決當前的窘境。
當下不由分說,呼延紱再次輕咳幾聲,以提醒眾人。可不待其開口,英招已搶先一步,滿面關切之情問道:「呼延城主,您的傷勢莫非又加重了幾分?自方才起,您咳嗽之聲便未曾停歇,實在令人憂心。此處有我英招在,定能妥善處置,城主還是早些回房休憩,調養身體,以蓄養精力,方為上策。」
呼延紱欲言又止,胸中千言萬語終化作一聲悠長而深沉的嘆息,眸中閃過一抹無奈與寵溺,心中暗道:「英招這孩子,痴愚之處卻也透著幾分純真,罷了,此乃天性使然,非人力所能改也。」言念及此,他放在了手中的玉杯,神色漸趨嚴肅,說道:「英招,休要再言那些虛無縹緲、不切實際之語。此刻,佳肴已盡,美酒亦酣,我等當回歸正途,共商大計。裂雲狂龍肆虐,百姓苦不堪言,討伐之事,已刻不容緩。諸位,且聽我言,共議如何布局,以克此獠。」
語畢,堂內氣氛頓時凝重起來,似千年古潭之水,深沉而靜謐,卻又隱隱透著股壓迫之感。眾人皆知此戰非同小可,皆斂容屏氣,靜待呼延紱後續高論。呼延紱環視四周,見眾人皆已端坐,準備就緒,遂沉聲續道:「裂雲狂龍,實乃曠世之凶獸,非等閒之輩所能對抗。吾等欲克此頑敵,必當運籌帷幄,精心布局,方有勝算。當廣開才路,集思廣益,或可設伏誘敵,或可行奇兵突襲,務求一戰而定乾坤。憶及前番兩度交鋒,皆未竟全功,令那狂龍依舊肆虐人間。我這幾日細思之,有三因可陳。
其一,此獸乃海中霸主,遨遊四海,暢行無阻,而我輩之中,唯英招將軍能短暫展翼翱翔,餘眾皆需借舟楫之力,方能渡水而行,天然受縛於碧波之間。若裂雲狂龍決意遁逃,我等實難追蹤攔截;
其二,其身巨能蔽日月,其力強可撼山嶽。尋常船隻觸之即傾覆,唯金族水師之巨艦,方能與之勉強周旋。然若欲與裂雲狂龍正面交鋒,硬碰硬角力,恐亦難敵其威猛,力有不逮;
其三,則是裂雲狂龍身披堅甲,銳利難侵,尋常兵刃觸之即碎,即便是英招將軍施展破岳神拳,亦僅能在其堅甲上留淺痕,未能損其根本。若想將裂雲狂龍一舉誅滅,需有排山倒海之力,方能洞穿其堅甲。
老夫言至於此,諸位皆是智勇雙全之士,定有破敵良策藏於胸,不妨暢所欲言,各抒己見,共謀破敵之策。」
須臾靜默之後,英招率先開口,語帶沉重:「在下尚有一不祥之訊,欲告諸君知曉。昔日,金伯蓐收所授之五基陣法,精妙絕倫,本可困鎖此獸,使其無處遁逃。然,前番征討之際,不幸有巨艦一艘,遭裂雲狂龍肆虐,船身殘破,龍骨盡斷,修復之期,遙遙無期,恐非數月所能及。而今戰事緊迫,實難久候。故此,五基陣法,暫且束之高閣,我等需另闢蹊徑,尋覓困敵制勝之良策。」
此話一出口,堂內本就凝重的氛圍霎時若鉛雲壓頂。呼延紱眉宇間凝聚一抹憂慮,目光掃過眾人,只見眾人神色各異,有者面露難色,眉頭緊鎖,似乎心中無對敵之法;有者則低頭沉思,雙手不自覺地摩挲著衣襟,顯然正於心中盤算對策。一時間,堂內靜謐無聲。
即便是應龍,此刻亦不免心生懊悔,悔於初見時,言辭過於篤定,自己無法於人前化出蛟龍之身,否則何須他人助力,單憑一己之力,便可與裂雲狂龍一較高下。若是無法將裂雲狂龍圍困一隅,應龍只覺自己猶如古之力士,手握千鈞之力,卻只能對輕若無物的雞毛束手無策,滿腔豪情與力量,竟無處施展。
那游荒於此刻竟出乎意料地啟唇說道:「我倒是略通些許陣法之道,可將五基陣圖,巧妙轉化為四象之陣,然此術亦藏瑕疵。四象雖成,其束縛之力卻難免稍遜,恐僅足以桎梏那兇悍裂雲狂龍,不過一炷香的光景。加之,我等之中,呼延城主身受重創,無法親臨戰陣,故此重任,需由我等四人肩挑。各領巨艦,分據四象之位,以定天地之序,布下天羅地網之勢。然則,此策雖看似周全,實則令攻守之力分散難聚,而我要維持四象之陣,亦需要人分心護衛。故而,如何能在這一炷香光景之內,畢其功於一役,徹底降伏裂雲狂龍,此乃擺在我們面前,另一道棘手至極之難題。」
游荒言畢,眾人皆覺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們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游荒見狀,復又言道:「諸位,四象之陣雖弱其束縛,卻亦有其靈動之處。我等可借四象之力,互為犄角之勢,以智取勝。再者,裂雲狂龍雖猛,亦有其疲憊之時,若我等能巧妙周旋,待其力竭,誘其深入,再行以四象之陣困之,待其力盡氣衰之際,未嘗不可勝之。」
「既然如此,在下願挺身而出,擔綱主攻之任。誓以驁龍牙斬破凶獸鐵甲,未知諸位可願信任我應龍?」應龍言罷,霍然起身,掃視眾人。呼延紱、英招、斐危三人自不必說,今日翠竹林一戰,應龍之威,震爍四方,其實力之強,眾人皆已瞭然於胸,無絲毫疑竇。游荒見狀,心中亦對應龍暗自讚許,有人願擔此艱巨之任,實乃此戰之大幸。她微微頷首,同樣以示贊同。
此刻,堂中氣氛熱烈,眾人皆被應龍之決心所感染,心中激盪起澎湃的戰意。
此番宴集之上,討伐裂雲狂龍之策既定,呼延紱面上洋溢著喜悅之色,眉開眼笑,朗聲而說道:「匯聚群英之智,終得破敵之法,此乃天意佑我新津城,民心所歸之兆。我意已決,待我籌備周全,便於後日晨曦初破之時,揚帆起航,誓師出征。屆時,望諸位同心協力,共赴那凶獸棲息處,以風捲殘雲之勢,剿滅那裂雲狂龍,還新津城以朗朗乾坤,令百姓安居樂業,再無驚擾。」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猶如金石擲地,鏗鏘有力,聞者無不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呼延紱眼中閃過一抹堅定之色,繼續說道:「待此番驚天壯舉功成,新津城重歸寧靜之日,必不負眾望,論功行賞,以表彰諸君之英勇與智計。願我等同心同德,留名青史,永載金族史冊之中,流芳百世,大荒各族亦將傳頌此段佳話。」
議定討伐大計之後,眾人皆入駐城主府邸,靜待後日那晨曦初露、金烏東升的佳辰。
夜色悄然織就,漸入深邃,萬籟俱寂,唯天幕之上,星辰點點。城主府邸之內,燈火已盡數熄滅,月光如水,溫柔地灑落在青石小徑與雕花窗欞之上。眾人皆已沉入夢鄉,整個府邸沉浸在一片祥和與安寧之中。
不知斐危是不是因為晚間貪杯嗜食,致腹中積食難消,睡夢間竟不由自主地放起了一連串清脆響亮的臭聲,其臭氣之濃烈,猶如千年陳腐之氣息,悄然瀰漫於屋宇內的每一個角落,令人掩鼻欲嘔。應龍在其旁側,被這突如其來的濁氣所侵擾,輾轉於榻上,難以覓得一絲安寢。終是忍無可忍,應龍輕嘆一聲,以袖掩鼻,起身步出室外,欲覓一方清新之地,以解這難言之隱。
院中,清風徐來,攜著淡淡的花香與竹葉的清新,拂去了應龍心頭縈繞的一絲煩躁。他閉目深吸一口,試圖將胸中的濁氣一併吐納而出,換取片刻的寧靜與舒暢。月光如洗,將周遭景物勾勒得清晰可辨,卻又帶著幾分朦朧之美。就在這靜謐之中,一陣悠遠而清越的龍馬之鳴穿透了夜的寂靜。
循聲覓跡,但見一古樸涼亭之側,一匹銀白龍馬卓然而立,毛色在月華的沐浴下,更顯流光溢彩。龍馬旁,游荒姑娘正以細膩手法,執軟毛刷,溫柔地梳理著龍馬的鬃毛,每一拂一拭間,皆透露出對這位旅途伴侶的關愛與呵護。
月光傾灑,為游荒姑娘披上了一襲銀紗,她身著淡雅素衣,衣袂隨風輕舞,似欲乘風歸去,遁入那浩瀚無垠的星河深處。其容顏在月光的輕撫下,更顯清麗絕俗,眉若遠山含黛,眼似秋水盈盈,眸光流轉間,仿佛藏著整個夜空的奧秘與深邃,令人一望之下,心神俱醉,恍若置身另一番天地,忘卻塵世煩惱。
游荒察覺到來人,目光溫婉地轉向應龍,二人禮貌性得相視一笑,不張揚卻也不失溫度,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矜持。
應龍輕聲啟齒問道:「刷馬這等瑣事,府上僕從眾多,何須游荒姑娘親力親為?」
游荒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那笑容宛若春日裡初綻的花朵,溫暖而明媚,瞬間驅散了周遭的絲絲涼意。她聲音清脆,宛若山間清泉潺潺,悅耳動聽:「此龍馬名為錦風,自幼伴我左右,與我已生默契,其性情溫婉卻略顯羞澀,非親近之人難以近身,故而我願親自照料。」
應龍心中微動,稍作遲疑後,誠摯說道:「那日之事,我行事魯莽,未曾細思熟慮,那些無禮之舉,實屬不該。每每思及,皆感羞愧難當。在此,我向游荒姑娘致以誠摯的歉意,望姑娘海涵,莫將此事掛懷於心。」言罷,他輕垂眼帘,似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游荒未曾抬眼,仍舊輕柔地撫摸著錦風那柔順如綢的毛皮,神情專注而淡然:「往事如煙,隨風而散,待到裂雲狂龍伏誅之日,你我或許將如飛鳥各投林,各奔前程,再難有交集之時。故而,那些過往的恩怨與誤會,便隨他去吧,無需過分介懷。」
應龍心中暗自發笑,卻又不免生出幾分苦澀。若你游荒姑娘真能做到言行如一,淡然處世,那麼今日午宴之上,又何須以言語相激,挑起波瀾?世間女子之心,果真是如海底之針,教人難以捉摸其真意。他心中暗嘆,女子之情,細膩而複雜,既有如春日暖陽般的溫柔,亦有秋風蕭瑟中的寒意,讓人在不經意間,便已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二人又淺聊數語,皆是風輕雲淡的寒暄之語,無關風月,只道尋常。隨後,應龍拜別,緩緩轉身,其背影在月光下漸漸拉長,最終融入了那深沉的夜色之中。晚風中一縷輕嘆,悠悠揚揚,在夜空中迴蕩,似乎在訴說著未盡之言,若有似無,卻在這份靜謐中愈發顯得清晰可聞。
四周復歸寧靜,偶有蟲鳴細語,為這寂靜的夜晚添了幾分生機。月光似羞澀佳人,時而在雲紗後輕掩芳容,時而又穿雲破霧而出,灑下斑駁光影,夜色因此更顯深邃而蕭瑟。星辰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寂寥,悄然隱去光芒,讓這夜空更添幾分蒼茫與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