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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招搖

2024-08-24 09:54:08 作者: 南綾
  紀亞還是不太和她說話,難得開口語氣也冷冷淡淡,並且沒再睡過她的床。

  雨晴知道這個情況後不由感嘆:「長大了嘛,有自控能力了,居然能兩個多月不碰你?」

  「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每次和雨晴談起紀亞,藍又恩都很後悔。

  「我在說實際問題啊!不過我很好奇,他那麼黏你,這次居然兩個月不碰你,而且你們住在樓上樓下,連房門都沒有,只隔著樓梯,你說他……是不是有新女友了?」

  握著咖啡杯的細指緊了緊,她很快提起唇:「那很不錯啊!」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在意!」雨晴按著桌面湊近她,「又恩,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她再度笑了:「雨晴,不如你換個話題吧?」

  「好好好,我知道你早就無力再愛,行了吧!」雨晴攤手投降。這個話題一點都不好玩,每次都是同樣的結果。她轉了話題,說最近自己新認識了個男人,正在努力追求他,但對方有些冷淡,不太肯同她單獨出來玩,所以想叫上藍又恩還有周紹豐,來個多人聚會。

  「你多大了,還搞四人約會?」

  「是不是姐妹?」雨晴瞪著她,很顯然只要答案,廢話一律免說。

  結果,藍又恩和周紹豐一起淪為雨晴戀愛新計劃里的道具。

  約定的地點是在一家娛樂會所內。

  真沒想到,偌大一個S城,就這樣和岑寂及周舒妍遇上了。

  一行七八人正要離開,似乎都是S城的富家公子和高幹子弟,身旁都帶著女伴。那些人的名字她叫不出來,但臉都是熟的。她尚是羅麗達總裁時,在餐會和高爾夫球場見過他們不少次。

  兩方人在走廊遇到,他們認出藍又恩,臉色均有些尷尬,但都禮貌地朝她頷首。她淺笑回應,目光在岑寂和周舒妍面上一掠而過。周舒妍喊了聲哥,甚至朝雨晴點了點頭,卻獨獨看著她不出聲。

  看來周大小姐的誤會是一天比一天深,又恩搖搖頭,正準備擦身而過,雨晴的朋友卻笑著和岑寂說起了話,一副十分熟絡的樣子。

  雨晴過來攬住藍又恩,示意她先進包廂。

  進包廂前,藍又恩匆匆回了下頭,立在岑寂身旁的女孩正直勾勾地看著她,那眼神有些空洞。雨晴的朋友說了幾句,似乎是讓岑寂過來一起坐會兒,周舒妍拉著他的衣角搖搖頭,表示自己累了,想回家。

  藍又恩收回視線,與雨晴及周紹豐進了包間。

  「沒想到他居然認識岑寂,早知道今天不安排這約會了!」雨晴似乎在安慰她。

  「算了,他現在是我老闆,抬頭不見低頭見,隨意就好。」藍又恩這時卻慶幸起自己沒有將被岑寂強吻的事告訴她。

  三個人剛點完酒水,話還沒說上幾句,包廂門就開了,岑寂和雨晴的朋友付寬一起走了進來。周舒妍沒跟在後面,想是被岑寂打發回家了。

  雨晴的臉拉下幾分,拽著付寬問:「你朋友?」

  「我兄弟!」他心情甚好,簡單說了些兩人認識的事,難得話多一回。雨晴的臉色卻更灰暗了,暗地裡湊到藍又恩邊上說:「人家都說狐朋狗友,看來這付寬也好不到哪裡去,我今天歇菜了!早知道之前就不說我請客,現在真是賠人又賠錢!」

  藍又恩還沒開口,她身旁偷聽的周紹豐倒笑了起來,直罵她活該。

  話是這樣說,但雨晴照舊為付寬和藍又恩他們做了介紹,彼此招呼了幾句,就開了酒互倒互敬。喝了一會兒,雨晴拉付寬唱歌,岑寂就執著酒杯坐在一旁,周紹豐和藍又恩則坐去吧檯邊,邊聽歌邊聊。兩人已經很久未見,她和紀亞的事雨晴雖然提得少,但偶爾也會漏幾句口風,他當時只是半信,今天見到她本人,總歸忍不住要問。可惜,她只是聽歌喝飲料,話也只挑無足輕重的說,對於關鍵問題最多只是一笑。

  「今天又不喝酒?」周紹豐沒辦法,只好轉移話題。

  「酒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是果汁好,營養健康。」包間朦朧的燈光下,她將臉頰伏在手臂上,朝他輕軟地笑,那雙杏瞳仿佛一汪池水,而他就陷在那汪池水裡,動彈不得。

  「你能不能別這麼看我!」周紹豐很不爭氣地又被電著了,「每回你一衝我笑,我心裡就像揣了只貓,被抓得直發癢!」

  她被他這種可憐兮兮的坦率逗笑了,眉眼彎如星月,他重重嘆了口氣,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你要再看我,我可真不客氣了!」


  「你真是……」她拉下他的手,「難道我要看著其他地方和你說話?」

  「別拉啊!讓我遮!不然你自己用手擋住!」他乾脆拉起她的手,讓她自己捂上自己的眼睛。

  「你這個人,怎麼總是做些和普通人不一樣的事情啊!」她捂著眼睛道,「你要我一個晚上都這樣和你說話?」

  「嗯!就這樣!」

  藍又恩懶得理他,繼續喝飲料,結果卻看見周紹豐自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笑得她一口飲料全噴了出來,連忙拉過紙巾盒給他擦。兩人的動靜驚動了雨晴,她丟下付寬走了過來,很曖昧地損了周紹豐幾句,將藍又恩拉住在她耳旁輕道:「岑寂最近和你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見藍又恩不解地看著自己,她忙解釋,「從你和周紹豐單獨坐這裡聊天開始,他的視線就一直朝你這兒飄,尤其是你們剛才『打情罵俏』那畫面,他幾乎一眼都沒漏掉。這男人明明長了張優雅清俊的臉,盯人的眼神卻很陰鬱,感覺……就好像要把你吃下去似的!」

  藍又恩聽了抬起頭,包間另一頭的沙發上,本在喝酒的岑寂仿佛有所感應般回視過來,那雙漆黑的瞳底沉澱了太多情緒。他瞪她一眼,喝光了杯中的酒。

  最後,還是付寬買了帳單。

  離開時,周紹豐本想送藍又恩,不過她沒喝酒又開了車,他找不到藉口只能作罷,自己打車離開。付寬沒喝多少,雨晴裝醉,硬要他送。

  各人分別離開,唯獨不見岑寂,付寬說他今天喝了不少,可能去會所樓上開房間休息去了。

  吉普車行駛在凌晨的初冬,車速很慢,車內放著《醉清風》,舒緩的曲調,在此刻聽來格外寂寥。

  紀亞沒有打電話給她。

  這兩個月,無論她在外面忙到多晚,他都不會打電話來催。

  應該是自由了,她心頭卻有種微妙的失落。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習慣了被寵愛,就開始不習慣一個人。

  她搖搖頭,對自己笑了。

  車子沒開多久,便被前面一輛開得歪歪斜斜的車擋住去路。她下車一看,前面的車是寶馬X6,車牌很眼熟,岑寂的車。

  她以為他是故意的,去敲駕駛窗的玻璃,他正靠在椅背上,一手抵著額頭,一手降下車窗,濃烈的酒氣撲來,她這才發現他喝醉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印象中他的酒量還不錯,現在卻醉得連她都認不太出來。

  她原想幫他攔輛計程車,可惜這條路不是大路,等了很久也沒車來。她看看擋在路中間的車子,無奈,只得將自己的車子開去一旁停好,然後將駕駛座的男人塞到副駕,開了他的車送他回家。

  車子拐過兩個路口,來到較熱鬧的街道,她停車等紅燈,不經意一瞥,卻在某家店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還是立領開衫配牛仔褲帆布鞋,還是勾著背包沒有表情地插著褲袋,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臂上搭著一雙白嫩纖細的手。

  是肖可伶,她和他站在路旁的店門口,正在說著什麼,笑容羞澀而欣喜,似乎在撒嬌。

  他不知道回了句什麼,她高興不已,拉著他就朝店裡走。

  街口的紅燈在這時轉為綠燈,她沒動,後面催促的喇叭聲響起,引得為數不多的路人側目。紀亞也在這個時候側過臉來,在車窗玻璃完全升起的前一刻,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她動動唇角,還是沒笑出來,一踩油門駛過那個街口。

  她看得清楚,那家店門口的霓虹招牌上,閃爍的字母是——HOTEL。

  將岑寂扶到客廳的沙發上,她後退兩步靠著牆壁,昏暗的偌大空間裡,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聲。

  房間還是一如既往地整齊乾淨。岑寂不喜歡煩瑣的家具,所以室內看不見任何多餘的擺設,也愈加顯得冷清。

  她撿起掉落在沙發前的包,正準備離開,手腕卻被人拉住。

  沙發上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無聲地盯著她看。她皺眉,旋開落地燈,突來的燈光讓他不適地閉了閉眼,可能是因為喝了酒,他的薄唇顯出一種淡淡的粉紅色,襯著細緻的眉眼、微亂的烏髮,還有襯衣領口的白皙肌膚,散發著刻骨的艷麗。

  她掙了掙,沒成功,於是道:「你別誤會,我也是沒辦法才會送你回來。」

  他不語,染醉的眼瞳專注地盯著她的臉,她只能繼續道:「原本想打給舒研,不過時間太晚,怕她誤會,就直接把你送回來了。你休息吧,我還得回去取車。」


  她再度嘗試,然而他的指尖就像在她手腕上生了根。

  「岑寂!」她開始不耐,一根根去扳他的手指。終於甩開了他,揉著手腕朝大門走去。

  身後傳來動靜,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赫然起身越過她,砰地靠上門板,擋在她面前。

  她警惕地盯著他,他卻像是突然沒了力量,身體緩緩滑落在地,就那樣坐在門前。

  「什麼意思?」她被弄得莫名其妙。

  他沉沉吸了口氣:「等一下……」用力按著額頭,酒意上涌,酒精侵蝕了他的神經,麻痹了他的身體,然而感官和意識卻增強了數倍。

  「等一下做什麼?」她淡漠地笑,慢慢在他面前蹲下,「你現在這樣,以為自己還能做什麼?這副模樣,可不像我認識的岑寂。」

  渙散的目光自睫毛下朝她投來,帶了些許危險的氣息,藍又恩收了笑:「讓開吧,岑寂,這樣沒有意義!」

  他背靠著門,曲起一條腿,將手腕擱在上面,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道:「你和周紹豐……是怎麼回事?」她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這種質問的語氣讓她不悅。

  他的眼神複雜紛亂,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思維。

  她大約明白過來,只覺得他可笑:「你放心,我還沒無聊到為了報復什麼的,攪入周家和你斗!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去做周家的乘龍快婿!」無論如何,在這個男人心中,始終都只有利益二字。對她如此,對如今的周舒妍仍是如此。有時候她不太懂,錢和地位是否真可以買來愛情與婚姻?他現在什麼都有了,卻仍然算計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甚至連自己的人生也一同算計進去。

  「你要知道的我說了,讓開!」見他不動,她伸手去拽他,手指剛觸上他的衣服,就被他反手拉住,仍是扣住手腕的動作,力度比之前大了數倍。

  她掙了又掙,他卻仿佛頗為滿意地閉上眼,靠著門又睡了過去,薄薄的唇反反覆覆地說著同一句話。

  他說:「你不該送我回來的……」

  她坐了一夜。

  他說得對,她真不該送他回來,就算打給周舒妍讓她誤會也比現在好。

  這一夜,她的手機響了數次,但包掉落的地方她夠不到,而在他指下的手腕已基本失去知覺,更糟的是,屋內沒開空調,地板上冷得出奇,她本來就穿得不多,哆哆嗦嗦地坐了大半夜,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半睡半醒間,她感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臉。她一個激靈睜眼,發現岑寂正低頭想要吻她。

  她驚愕,立刻推他,但手腳蜷縮了一夜早已麻木,費了番功夫才掙脫出來。

  「怎麼了?」他撫著自己的唇,容顏肅然,似乎不滿她的掙脫。

  他居然還問怎麼了?她無話可說,按著發脹發昏的頭,對他說「請讓讓」。

  「我送你過去取車。」他拎起沙發上的西服外套,又去取茶几上的車鑰匙。

  「行了!」藍又恩忙不迭地拉開門,「我自己坐車過去,不用麻煩你!」

  「等等!」他喊住她,她警惕地回頭,皺眉看他。

  他撿起地板上的包,遞給她:「你的。」

  「謝謝!」她拿了包,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匆匆走進電梯。

  門內,清俊的男子有片刻恍惚,似乎對她睡著和醒來之後截然不同的反應還不太能適應。當那雙純黑色的杏瞳緊閉時,她的臉龐出奇靜淡婉約,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吻她。那唇的味道他還記得,那一年的順從接受,輾轉回應,如烙印般深深留在他的記憶里,不管用任何方式也無法忘卻!

  然而當她睜開眼後,一切都不同了,她看著他的時候眼底只有犀利與淡漠。

  那是埋藏在她溫婉外表下的本質,他深惡痛絕的本質!

  取了車,藍又恩直接開回了家。昨天冷了一夜,她現在渾身不舒服,怕是要感冒。

  開門時,昨天在街口旅館前看到的畫面突然自她眼前閃過,鑰匙在指間頓住。她不知道這個時間他會不會在家,還是仍在溫情無邊的小旅館裡摟著另一具年輕的身體?

  如此想著,頭越發地痛,她低咳兩聲,門卻被人自裡面猛地打開。

  「又恩!」溫暖的手臂將她緊緊圍住,熟悉的木樨淡香襲來,她一時有些發怔。兩個多月來第一次的主動擁抱,然而在他的臂彎里卻隱約帶著另一股陌生的香水味。她突然覺得有點噁心,將他推開了。


  「又恩?」他跟在她身後進門,「你到底去哪裡了,我找了你一晚上!」

  「找我一晚上?」她笑了笑,丟下包進浴室洗臉。盥洗台的鏡子裡,映出他擔憂的臉。

  「你去哪兒了?我昨晚看見你的時候,你開的不是自己的車……」

  「我送一個朋友回家。」她將長長的黑髮束在腦後,洗漱完畢後往臉上撲了點潤膚水,「我有點累了,上去睡覺,你去學校吧!」

  他在樓梯口將她拉住,沉悶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你看見了,為什麼不問我?」

  她輕嘆,並未回頭:「既然已經看見,還問什麼?其實你不必介意,我……」

  「昨晚我打了很多電話給你!」他急著打斷,似乎怕她會說出一些他不想聽的話,「可是你都沒接,我以為你很生氣……所以很著急!

  你現在卻讓我不必介意!我以為,你起碼會有一點在意,哪怕只是一點點!」

  「那你到底是想看到我在意還是不在意?」她忍不住轉身,「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紀亞,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反對你交女朋友。

  其實,應該說我一直希望你能談個正常的女友。所以這並不是壞事!我希望你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我承認,我心裡是有些不舒服,但那也是因為你在這件事上對我的隱瞞,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本身!」她握緊著樓梯扶手,謹慎地措辭,「所以,只要你擺正位置,好好地交往,我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

  她覺得自己說得很詳細也很完整,把所有想說的都交代得很清楚,說完長出了口氣。

  然而,當她目光落下,觸及他的眼瞳時,心中卻是一驚。

  淺淺的美麗眼瞳,平日多是溫柔笑意,時而閃爍著倔強和叛逆,時而會帶著彆扭或者怒意。然而此刻,那眼底卻只剩下傷痛,仿佛因為什麼事傷心到了極點,成了脆弱的玻璃,一碰就會碎裂。

  「就這樣?」他緩緩低下頭,從她的角度只看得見他栗色的劉海和挺直的鼻樑,「你要說的只有這些?」

  「紀亞。」她突然覺得不安,走下一格樓梯,他卻立刻倒退兩步,仿佛在躲避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拎起包,打開門:「我也曾經希望我能抱著別的女孩,若無其事地重新喊你又恩姐。可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想要回到原點是不可能的!」他微微勾起唇,笑容黯淡無光,「昨晚是我第一次答應和她出去,可我沒有碰她。因為看到了你,所以我根本沒辦法做到!不過肖可伶說這只是藉口,無論昨晚我有沒有看到你,我都不會碰她……連她都懂的事情,為什麼你不懂?」他沒有關門,就那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反應過來追下樓時,早已不見他的身影。

  車子在校門外停下,後視鏡里的面容有幾分倦意,眉心緊鎖,帶著憂心和不安。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她按了按喇叭,少年挺拔的身姿停住,朝車的方向看了一眼,轉頭朝前走。

  她無奈,立刻跟上去降下車窗:「紀亞,上車!」

  他一言不發,勾著背包繼續走。

  「紀亞,先上車,我有話跟你說!」她自知理虧,只能繼續跟著。

  正是離校時間,越來越多的學生投來好奇的目光。

  「紀亞!你快點上車!」她又按了按喇叭,他仍然不理會,反而在路口攔了輛出租。她無奈,只好跟在計程車後面,一路開到市中心的購物大廈。

  待她停完車出來,紀亞早已不見人影,她開始一層層找人。

  大約半個小時後,她自四樓的扶欄邊看到了站在下一層精品服裝店門口的他。

  人很多,但他並不難找。挺拔的個子和無可挑剔的身材氣質使得他在人群間十分顯眼。她在他反應過來前拽住他,將他拖進了服裝店。

  她隨手拎起幾件男裝,推著他進了更衣間。

  她鎖上門,將衣服一丟,終於緩了口氣:「好,現在可以談了!」

  他低頭,撞上她的笑容,那一剎那,他痛恨自己的心軟,於是別過頭,交疊雙臂不去理她。

  「這裡就這麼大,就算你不看我也聽得見。」她把手輕輕擱在他的手臂上,「紀亞,早上的事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原諒我好不好?」

  他抿著唇,表情靜默。

  「我知道說過的話沒辦法收回,所以只能道歉。」


  「你不用道歉,你說的都是你的心裡話,就算道歉又怎樣,你能改變你的想法嗎?」他的聲音很悶,仍然不看她。

  她看著他,許久才輕聲道:「不能。」

  「你……」他怒從中來,狠狠地瞪住她。

  「那是原則,你知道沒辦法輕易改變的。」

  她冷靜的模樣再次激怒了他,他伸出手越過她去開更衣室的門,她急忙阻止,他又伸出另一隻手,兩人在小小的空間裡推來擋去,他心中氣憤,乾脆連著她一起往外推。

  「紀亞,紀亞!」她用盡全力擋住他的身體,停下的同時,呼吸也幾乎停在同一處。她今天沒有穿高跟鞋,陷在他手臂中的身子格外小巧,他鼻端全是她髮絲的清香與唇齒間的微甜氣息。他凝視著她,心臟不聽指揮地加速跳動。

  她仰頭看他,他正盯著她的唇,眼神有些發熱,圈著她身體的手臂慢慢縮緊。他垂下眼帘,睫毛在微微顫抖,呼吸也變得不暢,她拽住他的衣服,緩緩踮起腳,一點點靠近他的唇。

  「紀亞……」女子明眸雪肌,粉色的唇微啟。

  在她吻上他之前,他突然吻住了她。

  他的動作又快又猛,一手收緊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後頸,轉瞬就奪取了她的呼吸。他有多久沒這樣吻她了?時間太久,久到他幾乎忘記她唇的柔軟。

  她攬住他的腰身,任他加深這個吻。

  兩人抱在一起,直到外面傳來售貨員的敲門聲:「先生,請問您試好衣服了沒?還有那位小姐,您剛剛拿的都是男裝,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些女裝給您!另外……再給您提供一間單獨的試衣間,好不好?」

  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她聽到最後一句,臉紅了。

  售貨員在身後恭敬地說著再見,歡迎下次光臨,藍又恩尷尬至極,紀亞卻無所謂,邊接電話邊扣住她的手。

  電話是紀亞的同學打來的,找他晚上去酒吧。

  「你去不去?」他沒有自己做主,而是詢問了她的意見。

  她點頭,說去。

  年輕人玩的酒吧,和藍又恩平時去的藍調酒吧不太一樣。嚴格來說,這應該叫作「動吧」,因為真正喝酒的人沒幾個,大部分人都是在舞池裡隨節奏感極強的音樂瘋狂擺動身體。

  她玩著小圓桌上的啤酒,支著下巴感嘆自己果然老了,在這種氣氛嗨到極點的動吧,居然覺得昏昏欲睡。

  紀亞的同學除了上次幾個,還多了一群活力四射的女孩,厚厚的羽絨服里僅裹了抹胸和小吊帶,下身清一色長靴短裙,展現出青春美好的身材。

  「又恩!你難得出來,上去秀一個吧!」有男生慫恿。

  她笑:「我是舞蹈白痴,算了吧。」

  「不上去也行,把這些喝光!」又有幾人加入慫恿的行列。她對著半打啤酒,看了眼身後圈著她的人:「如何,你覺得呢?」

  「別理他們!」紀亞摟著她的肩膀,旁若無人地將嘴唇埋入她的脖頸中。

  看著其他人一臉戲謔的表情,藍又恩嘆氣:「紀亞,不如你去秀一個給我看看?」

  「你要看?我回家單獨跳給你看。」他依舊我行我素,死黏著她。

  男生們噓聲一片,說不跳舞可以,啤酒一定得喝光。她無奈,只得接過酒瓶。

  「跟你說別理他們!」他抬起頭。她戳戳他的額角,笑道:「還說,都怨你。放心吧,這些酒小意思,我沒問題。」

  她誇口誇得太早,男生們很會鬧,喝光了再喝,直到她眼前出現重影,意識雖然還清醒,但基本已算醉了。

  回家的路上她很安靜,斜坐在副駕上,睜著水潤明眸看他,直到他微紅著臉抗議:「你別看了,我在開車!」

  「你不生氣了?」她低低輕喃。

  「誰說不生氣,這事還沒完呢!」他板起臉,故意放冷語調。

  「傻瓜。」她笑。她知道,早在吻她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打算和她生氣了。不是真的不氣,而是不想與她計較。紀亞他,其實很溫柔。

  下車後,她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將自己背上樓。

  他的背很結實很溫暖,靠在上面仿佛可以安心睡去。

  他開了門,將她輕輕放在沙發上,為她脫鞋換鞋,落地燈下,栗色的髮絲漾出柔和的光暈。她突然拉住他,借力站起,無聲地吻上了他的唇。


  一夜纏綿的結果是——她發燒了。

  紀亞請了假在家陪她,見她吞藥時眉頭緊皺,不由得數落:「誰讓你昨晚那麼著急脫衣服!」

  「紀亞!」好在她發燒,本來臉就紅,也看不出此刻的尷尬。

  「害羞什麼,做都做了。」他抿著唇嘀咕,將調好的蜂蜜水遞給她,「趁熱都喝光,睡一覺燒就會退了。」

  她頭昏腦脹,也就不與他爭辯,喝了蜂蜜水,又埋入被中。

  他取掉杯子下樓收拾,片刻後又折返上來。她聽見窸窸窣窣的脫衣聲,探出頭卻發現他已脫掉衣褲,正掀起另一側的被子上床。

  「你怎麼了?」

  「上來睡覺啊,怎麼了?」他答得理所當然,身體已經靠了過來,還伸出手臂墊在她的頸下,為她細細理著臉上的髮絲。

  「……發燒的人是我。」

  「所以我陪你啊!」他理完髮絲,滿意地在她的臉頰上吻了吻,「快點睡吧,我就在這裡陪你。」

  「就算陪我,也不用把衣服全脫光吧……」

  「哪有脫光,我有穿褲子啊!」他側身靠在她的上方,有些淘氣地笑著,「又恩,你想哪裡去了?」

  「……」

  「又恩,你最近好色情哦……」他低低笑著,眉眼間儘是化不開的寵溺,「不過,我很喜歡。」

  「……」

  她低嘆一聲,算了,還是睡覺吧。

  大約是真累了,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醒來時身體也沒那麼燙了。

  落地窗外,暮色已至。

  冬天的傍晚,當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後,整個天空只剩下清冷的寂寥。

  「醒了?」溫熱的氣息拂在臉頰上,她側首,摟著她的人唇落在她頰邊,「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

  身體內,某個地方赫然溫暖起來。

  她靠近他,偎在他光滑柔軟的胸膛上,低低叫他的名字。

  「什麼?」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說什麼,只是想這樣叫他的名字,無論家人抑或情人,此時此刻,她只想感受那份真實陪伴的體溫。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她探到枕邊取過一看,是公司的號碼。

  她早上就已經請過假,而且現在是下班時間,誰還會打給她?

  「病了?」低沉清冷的聲音傳來,是岑寂。

  她嗯了一聲,從紀亞懷中移開:「請問,有什麼事嗎?」她問得格外客氣。

  電話那端有數秒的沉寂,而後那本就清淡的嗓音似乎又冷了幾分:「周舒妍今天有沒有找你?」

  她不解:「她為什麼要找我?」

  「沒有嗎?」

  「沒有。」

  「沒有就好。」

  她以為他要掛上,哪知隔了一會兒,他又問:「身體怎麼樣?」

  「沒事,就發燒。」

  「有沒有看醫生?」

  她不太明白他怎麼突然關心起她來,覺得有些不耐煩:「謝謝關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他似乎被她的態度惹怒:「這是對上司應該有的態度?」

  「我不覺得我的態度有任何問題,何況嚴格來說,我們是合作雙方,你並不算我真正的上司。」說完這話,她感覺到身後的少年動了動,光裸的手臂纏上她的腰身,氣息自耳後傳來。

  「又恩……」他放軟了嗓音,「你餓不餓,不餓的話我們再睡一會兒。」

  他的聲音不大,但就在手機旁邊,岑寂不可能聽不見。

  她自然明白他如此做的理由,雖然覺得有些幼稚但並沒有生氣,倒是電話里的人,仿佛赫然被激怒,沉冷的嗓音撞擊著她的鼓膜:「你們住在一起?!」

  「與你無關。」她匆匆掛斷電話,一回頭,冷不防被紀亞堵住雙唇。

  「紀亞……我在生病!」她對這種不依不饒的索吻有些不滿,「你不是要給我做晚飯嗎?我好餓,快去!」

  「我不管,現在我不想去,多抱一會兒!」他摟過她,按在自己懷裡,拉高被子使勁裹緊兩人。

  她啼笑皆非,被他用被子裹得動彈不得,只能打消起床的念頭。

  他頗為滿意地順了順她的頭髮,在她額頭親了親:「你乖乖再睡一會兒,我等你睡著了再出去。」

  藍又恩知道,岑寂不會無緣無故向她詢問周舒妍的事。

  果然,這天上班還未踏入PL,她就被周舒妍堵在了停車場。

  「又恩姐,這麼巧啊!我剛送完早餐,岑寂他很挑剔,總嫌外賣不好,非要我親手做的才肯吃。」年輕女孩依然光鮮亮麗,只是那雙純真明亮的瞳底,多了些其他東西。

  藍又恩鎖了車,朝她笑笑,就打算離開。

  「那天早上我看見你了!」她的聲音冷下來,見藍又恩回頭,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那天早上,你從岑寂家裡離開的時候,我看見了!」

  真是惡俗的劇情。藍又恩在心裡嘆息,還是朝她笑了笑:「既然你在,怎麼沒和我打個招呼?」

  「你……」她仿佛被噎住,「你真是太過分了!從我男朋友家裡離開,居然還問我為什麼不和你打招呼!難道非要我當眾逮住,你才肯承認!」

  「你想多了。」她淡淡地看著她,「我只是送他回家,沒有發生你以為的事。事實上,就算你願意,我也不願意。」

  「你以為我還是小女孩嗎!這種謊話也說得出口?」她咬住下唇。

  「你應該和岑寂求證過這件事了吧,相信他也和你解釋過。如果兩個當事人說的話你都不相信,我覺得也沒有繼續和你說下去的必要了。

  舒研,無論何時請你記住,你和岑寂間就算有問題,原因也不在我這兒。還有,無論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都不會是其中一員。要說的就這麼多,我得去上班了。」她丟下話,自行離開。

  照片送到周舒妍手裡時,她並不太滿意,因為上面沒有涉及她要求證實的事。不過,送照片的人給她帶去了一個意外消息。

  藍又恩,正與人同居。

  「是誰?」

  那人又放下幾張照片,偷拍的畫面上,一個年輕的男孩正摟著黑髮女子的肩膀低笑。

  「是他?」她記起那次在烏鎮的相遇。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藍又恩和他的關係並不單純,沒想到她居然會和一個比自己小這麼多的男孩在一起!

  她低頭看照片,目光定在男孩俊朗出眾的側臉上。

  「他叫什麼?」

  「溫紀亞。正在S大設計系讀大二。」

  「設計?挺有才華的!」她放下照片,不知想到了什麼,嬌俏的臉孔綻開笑容,「在你看來,照片裡這個女人和我比起來,誰更漂亮?」

  那人顯然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嘴角不著痕跡地抽了抽,才道:「當然是你了,照片裡的女人年紀大了些。」難道他會當著金主的面說她皮膚沒那人白氣質沒那人好外加有些神經質嗎?

  「是嗎!」她捏著照片,笑容更加燦爛。

  藍又恩,既然她如此卑鄙地來搶她的岑寂,那她也絕對不會讓她稱心如意地戀愛!

  雖然要製造一個意外的巧遇並不難,但周舒妍還是喜歡更直接的方式。

  那時他剛下課,她在隔壁街的咖啡館等待,自玻璃窗見到他的身影,便撥了他的電話。她並沒說自己是誰,只是問他有沒有興趣一起喝個咖啡。

  在她的印象里,溫紀亞應該是個外向開朗活躍的男孩,尤其他還長得這麼帥,又有氣質又會打扮。此類男生,總是比較習慣女生的邀請。

  不過她估計錯了,對方在她說完後冷冷地掛掉了電話。

  那時他正巧從她座位旁的街邊經過,她顧不得形象,朝著玻璃外的人嚷了嚷,還用力敲著玻璃。

  他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似乎早已忘記她是誰。

  周舒妍只好又打他的手機,隔著玻璃告訴他,她是岑寂的女朋友。

  或許是錯覺,她看到他眼底似乎閃過些什麼,一分鐘後,他走進咖啡館,坐到了她對面。

  「喝什麼?」她將飲料單遞給他。

  「不必了。」他解了外衣,隨手丟在沙發上,交疊著手臂,「有事快說,我時間不多。」

  「趕著和又恩姐約會嗎?」她托著下巴笑。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眉宇間帶著漠然,卻讓他看起來愈加俊朗逼人。


  見他不說話,她只好自己說,而話題的中心,是她的男朋友與他的女朋友。

  「我知道他們以前是什麼關係,不過那些都過去了,你今天找我,就為了這些?」他的眼神似乎在說她無聊,明顯有走的打算。

  「誰說那些都過去了?」她朝他嘆氣,「你也太好騙了吧,看來你對自己的女朋友根本一無所知!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現在看來你比我更悲哀!」她喝了口咖啡,一字一句道,「她前幾天,在我男朋友家裡過夜!我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但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他們兩個到現在還藕斷絲連!其實岑寂原本對我還是很好的,但最近這陣子……」她低著頭,瞳底似乎有淚,「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想怎麼樣,當初明明就分手了,卻還保持這種關係,更何況我和她還是朋友……」

  「你是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的?」對面許久不語的人突然發問,卻不是她預料中的反應,「我和你只在一年多前見過一次,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可今天你不僅有我的號碼,還坐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等我。」

  「沒錯,我是找人查過你的資料。可對戀愛遭受危機的人來說,用什麼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讓愛人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他眼神懶懶地看著她,「那你找我做什麼!我既不是你男友又不是你情敵,有錢人家的小姐都像你這樣整天吃飽撐的沒事幹?」

  「你怎麼能這樣說!你以為我願意和你說這些連我家人都不知道的事!要不是藍又恩她實在太過分,我……」

  「夠了!」他赫然起身,雙手抵著桌面壓低視線,「別再在我面前說她任何一句壞話!有本事靠你自己來綁住你的男人!還有,告訴他,別總借著公事打電話騷擾又恩,作為一個男人,他的方法實在太次了!」他目色淺淡,帶著輕蔑與不屑,說完拿起衣服,轉身就走。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以前的事!」周舒妍在他身後不甘心地喊了句,「你真的了解藍又恩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你這樣盲目信任到最後只會讓自己受傷,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樣,被傷害了才後悔!」

  「你真的愛他嗎?」挺拔的身影頓住,紀亞勾著背包,淡棕色的眼眸明澈如鏡。

  「什麼?」周舒妍怔怔地看著他。

  「如果你真的愛那個人,你就應該選擇相信她,無論發生什麼事,就算真的會被傷害也無所謂。因為對愛著那個人的你來說,不會有比失去對方更痛苦的事了。如果你像這樣愛他,其他任何問題都不再重要了。」他說完,朝她淺淺一笑,離開了咖啡館。

  周舒妍呆呆地看著玻璃外融入人群的背影,仿佛還不能從他的話里回神:「怎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她緩緩按住胸口,隔著衣服,她感覺到了心臟的隱約悸動。

  周舒妍找過他的事,後來他當作玩笑一般說給藍又恩聽。

  那時他們正在超市購物,她左手拿著明蝦,右手指著梭子蟹,正為晚上吃什麼犯愁。

  「想吃就都買了!」他拿著塑膠袋幫她裝明蝦。

  「可是就我們兩個,而且弄這些很費時。」

  「沒關係,聖誕一年一次,你喜歡都買了,反正是我做飯!」他靠住她,笑著提議,「要不然,我們還是去外面吃,我請你吃大餐?」

  「不要,聖誕夜到處堵車,找個車位都得一小時,價格還貴得離譜,你有錢就存起來,別亂花!」她最終還是把明蝦和梭子蟹都裝上,「同樣的價格我都可以吃滿漢全席了!」

  「我的又恩好賢惠哦!」他趁她不備,低頭在她唇上一吻。

  「別鬧了!」她尷尬地看看四周,「這些東西我都不會做,要買什麼調料早點和我說。」

  「遵命,女王!」看著他眉宇飛揚地在旁邊笑,她就生氣不起來,任他摟著肩膀,繼續購物。

  至於他剛才說到的周舒妍的事,早被兩人拋去了腦後。

  藍又恩發現紀亞最近常掛電話,通常手機一響,他瞄一眼號碼,就直接摁斷。

  如此幾天後,電話沒了,但又時常有短消息。他似乎嫌吵,調了振動,但手機擱在桌上還是會發出嗡嗡的聲響。

  看到他一臉想罵人的模樣,藍又恩忍不住笑了:「女孩嗎?」

  「神經病一個!」

  「果然很受歡迎啊!」她邊忙邊取笑他,靜淡的黑瞳里揚著淺淺的戲謔。

  聞言,他不爽了:「有女孩找我,你都不介意?」

  「只要不是為了你來騷擾我,介意什麼?」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電腦上。


  「這個人你認識!」他丟下畫稿,挪到她身旁。

  「肖可伶,還是阿琴?」

  「周舒妍。」

  鍵盤上的細白手指如他所願停了下來,她有些詫異:「是我認識的那個周舒妍?」

  「當然,那麼白痴的人,除了她還有誰?」他不滿,「你忘記了,聖誕那次我和你提過的,她找過我。」

  藍又恩想了想,似乎明白過來:「周舒妍故意接近你,該不是對你有興趣吧?」

  「誰知道!」他聳聳肩。

  「不太會啊,她很喜歡岑寂,找了你一次就動心?」她挑起眉梢,眼底清楚地寫著「你是不是真這麼有魅力」的字樣。

  「那就要問你了,到底做了什麼讓她對我有興趣的事了!你前男友的現任女友找你的男人興師問罪,你有什麼想說的?那天晚上我看見你的時候,你是送他回家吧?」他壓低眉宇,似乎帶著惱意。

  她還未開口,他就匆匆打斷:「好啦!我抱怨一下而已,我相信你!」他抱著她,將下巴抵在她的肩窩,呼吸溫暖,「我的又恩眼光才沒那麼差!」

  「知道就好。」她笑了笑,繼續工作,「那你呢,圖稿不畫了?」

  「那個不著急。」見她停下,他有些不滿,「看我幹什麼,繼續工作啊!我等著你結束一起看電影呢!快點!」他說著,圈著她的手臂又緊了一分,整個人幾乎全賴在她身上。

  「你這樣我怎麼繼續工作?」藍又恩哭笑不得,兩人拉鋸了半天,她最終不得不宣告暫停工作,陪他看電影。

  PL一年一度的宴會這次定在Q城。

  有資格參加宴會的人可以順便享受四天三夜的免費Q城之旅,絕大部分人對此待遇很滿意,但也有不滿的,例如范青仁和鍾倪,又例如藍又恩。

  時間拉長,正巧與紀亞的生日重疊,所幸和宴會不在同一晚,她計劃著結束宴會的第二天就趕回S城,幫紀亞慶祝二十歲生日。

  紀亞對她去Q城一事並不樂意。

  雖然表面沒說什麼,卻在她走的前一晚將一支小巧的噴霧塞入她包中。

  「什麼東西?」

  「防狼噴霧。」他一臉嚴肅,「遇到騷擾時,別手軟,哪怕對方是不能得罪的人。」他瞥她一眼,補充,「何況我聽說,他並不是你真正的上司。」

  她將旅行包的拉鏈拉上,微微勾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少勾引我!假的我不愛聽!」他別過頭。

  「我說真的。」她笑,「Q城冬天很有特色,只是加張機票,你可以在那裡過二十歲生日。那裡的海鮮很有名,聽說酒店是五星級的,晚上能在陽台看煙花,應該很不錯。」

  「你明明知道那幾天我要考試!」他伸手一勾,將她攬在懷裡,「你記住,我不在你身邊,要處處當心,要記得你已經是有男人的女人了,天黑之後就待在酒店別到處亂跑,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要不乾脆我不去吧?」她調侃道。

  「別來這套,你再說一次,我肯定不讓你去。反正是你自願提出來的!」他毫不客氣。

  「好了,你說的我都知道,現在還早,整理好行李我們去吃消夜?」

  「你不是坐早機?」

  「沒關係,明天在飛機上也能睡。」

  「算了,還是別出去了,省得你精神不好。你如果餓,我煮麵給你吃。」他到底心軟,親親她的臉頰便下樓去了。

  她看著他下樓的背影,唇角浮起笑容。

  去Q城的飛機上,藍又恩一直在睡覺。其實她並不困,只是單純不想理會坐在身旁的人。

  別人都是經濟艙,只有她和岑寂,在商務艙。

  鍾倪為此提出和她換座,她想到他那火暴脾氣,還是作罷。范青仁臨時有事,忙碌之際仍不忘打電話要她多看著鍾倪,可見此人的自控能力有多差。

  她當然不可能真的睡著,身旁男子的古龍水味始終在她鼻端縈繞,空服小姐悅耳的提示音響起時,她緩緩睜眼,發現岑寂正側目凝神看她。那眼神和姿勢,似乎已經看了很久。

  見他不說話,她只當沒注意,動動手腕和脖頸,準備下機。

  「聽你助理說,你只在Q城住兩晚?」入耳的聲音很平淡。她嗯了一聲,慢慢將外套穿上。


  「有什麼事這樣重要,非得趕回去?」

  「私事。」

  「因為那個溫紀亞?」他眯起眼。

  她停下動作,視線緩緩轉過去,靜淡的眉宇間染上了幾分戲謔:「岑總,你如此關心我的私生活,真讓人想不誤會也難。想必周舒妍也是為此和你發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吧。」

  話畢,她迎上他帶著薄怒的瞳,唇角動了動,笑得風輕雲淡,說了聲「抱歉請讓讓」,先他一步下了飛機。

  鑑於去年的宴會曾出過意外,此次主辦方增強了安保工作的力度,宴廳各個角落隨處可見神情嚴肅的黑衣男子。

  之前沒有出現的周舒妍在他們入住酒店後的當晚到達,見到她時,藍又恩正準備和鍾倪去吃晚飯。她穿了件LV新款的風衣,在大堂櫃檯前與服務小姐爭執。早到的鐘倪告訴她,周舒妍想知道岑寂的房間號碼,但服務小姐以不能泄露客人隱私為由拒絕,因此吵了起來。他說,看周大小姐的臉色,恐怕是和岑寂戀情有變,不然也不會一早一晚坐兩班飛機,甚至連房間號碼都不清楚。

  藍又恩對此不發表意見,只囑咐鍾倪少理會別人閒事。

  宴會一如既往地無趣,她差不多整個過程都待在角落沒動過。

  周舒妍在岑寂的開場講話講到一半時出現,打扮得艷光四射,引來記者們一陣紛繁的閃光燈。對媒體記者來說,PL總裁岑寂和周家唯一的千金周舒妍在一起已一年以上,卻遲遲不見有下文,這次又於宴會分開現身,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不過,看周舒妍的表情,她要的似乎就是這個效果。她比以前聰明多了,知道岑寂不會在公開場合給她難堪,畢竟她背後還有個周牧。周舒妍的手如願以償地伸入他的臂彎,鍾倪在藍又恩身旁取笑說岑寂的臉色難看,等宴會結束後一定有好戲。

  只是還沒等到宴會結束,片刻後,岑寂和周舒妍兩人就從宴廳里消失了。

  岑寂不在,藍又恩帶著鍾倪和幾個昔日關係尚算不錯的設計師及商人聊了些亞泰琪的事,言談中透露出要獨立的計劃,她希望他們屆時能不吝賜教,給予指導和幫助。

  完成參加這次宴會的唯一目的後,藍又恩也離開了宴廳,或許是她運氣不好,偏偏那麼巧,讓她撞見了尷尬的一幕。

  遠離宴會廳的一條走廊盡頭,門扉半掩的貴賓休息室內傳來物體落地的碎裂聲,其間還混合著女子的哭泣聲:「你還想在我面前裝多久……你根本就還喜歡她!我和你在一起這麼久,你從來不碰我,說什麼尊重,其實都是敷衍。敷衍我,敷衍我爸!」

  聽出聲音的主人,藍又恩眉頭一皺。她不打算理閒事,正準備離開,卻被門內轉身的人瞥見。

  隨著急促的腳步聲,手臂上一緊,她整個人被拽了進去。門在她身後關上,周舒妍淚水未乾的臉正對著她:「你在外面幹什麼!」

  「路過。」

  「你叫記者了?」她慌忙問。

  「路過怎麼會有記者。」她掙脫手臂,淡淡地回視對方。室內布置華麗,水晶燈光明亮,不遠處的沙發上,黑髮男子正蹙眉坐著,修長雙腿交疊的前方,紅色的液體在碎裂的瓶身周遭蔓延開,一點點滲入下方的地毯。他的薄唇緊緊抿著,相對於周舒妍的驚慌,他的唇角卻帶著譏諷的冷笑。

  看到周舒妍化開的眼線,藍又恩自手袋裡取出紙巾,遞到她面前:「擦一擦,不然出去還是會被記者拍照。」

  她沒有接,濕潤的眼瞳里滿是不甘、嫉妒,以及怨惱。

  周舒妍愛一個人的方式她不認同,但岑寂傷害一個人的方式她更鄙視。她將紙巾塞入女孩手中,神情漸凝:「不要總以為我是第三者,真正愛你的人不會讓你傷心成這樣。如果在你哭的時候,他只是一臉冷靜地置身事外,這種男人還留著做什麼?就算你們以後結了婚,你能保證他會給你幸福?」

  「又恩姐……」淚珠再度滾下她的臉頰,「為什麼你可以說得這樣灑脫,只因為痛苦的人不是你嗎?」

  「非要哭哭啼啼,悲悲切切,才叫作痛苦?」她的笑容既淡且薄,瞳底帶著捉摸不透的光。

  「沒錯,比起普通人,你的確更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本質!」沙發上的清俊男子突然開口,冷笑變成了嘲笑,「明明不久前還在我的公寓裡跟我接吻,現在卻義正詞嚴地對著我的小女朋友說教,真是厲害!」

  周舒妍的神情陡變,她狠狠將紙巾丟還給她,奪門離開。

  場面驟變,岑寂卻在一旁低低地笑。他嗓音低沉,連笑聲都是冷的,雖然動聽卻寒心。

  藍又恩轉身欲走,他卻開口道:「怎麼,我為你得罪了她,你就打算這樣一走了之?」

  她終於有些被惹怒,走到他面前,伸手朝他臉上打去。他反應極快,捏住她的手腕控制在指間,冷冷道:「我不會被你打第三次!」

  「三次都是你討打!」她眉眼冷定,「放開!」

  他站起來,指尖的力氣赫然加重:「周舒妍告訴我,她去見過你的小男朋友了,聽說不錯,開口就愛不愛的,連她都很欣賞,還勸我對你死心……現在你來告訴我,溫紀亞是不是真有那麼好?」他眼色一凜,「你不是不會再愛任何人嗎,為什麼偏偏對他不一樣!」

  「與你無關。」她高抬手腕,「放開!」

  見他不動,她漸漸不耐:「你不覺得這樣一而再的行為是種病態?

  是不是你認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逃不開你的手掌心?就算在被利用被傷害之後還會對你念念不忘?就算有,也是周舒妍那類女孩!你看清楚,在我眼裡,可曾對你對過去有絲毫的眷戀?」

  「閉嘴!」他在怒吼中吻住她的唇,感覺到她舌頭的抵抗,他愈加發狠地糾纏。

  混亂之中,藍又恩自手袋裡取出噴霧朝他臉上噴去,掙脫後立刻逃出房間。

  她重新回到觥籌交錯的宴會大廳,靠在角落的牆上穩定呼吸。片刻後,她自手袋裡取出電話,撥通了航空公司的號碼。

  「是的,我要改機票,改成今天的,多晚都行!」

  這個宴會這個酒店,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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