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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分開

2024-08-24 09:54:09 作者: 南綾
  藍又恩離開公司時,天已經全黑了。

  外面下起濛濛細雨,她的車送去修了,只能攏攏衣服,朝馬路衝去。

  線條流暢的黑色寶馬X6在她面前停下,車窗降下些微,岑寂清冷的面容露了出來:「上車!」

  她皺眉,剛退開一步,他已推門下車,面容又沉下幾分:「上車,有正事談。」

  又有正事?她挑眉:「我晚上已經約了人,有事等明天吧。」

  他抿起唇,一言不發地將她推上車。

  三月的天氣,岑寂的車子裡居然還打著暖風,空氣里有須後水的清淡香氣,讓人感覺倦倦的懶懶的,很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她靠著椅背,撐住下巴看窗外:「有事就說吧。」他曾有兩次在下班後以正事為由拖她上車,一次是去選酒,因此引起了紀亞的誤會。第二次是之前和他去酒店參加一個品牌服飾的發布會,結果被記者寫成與他有染,還被追根溯源,挖出了她和岑家的事,讓紀亞知道了當初自己收養他的真相。這次,又會是什麼?紀亞已離開S城,無論是什麼,都傷害不了他了。

  車子駛入一個酒店的地下停車場,他說了聲下車,就走入一旁的電梯,她有些狐疑,卻還是跟了進去。

  電梯直達頂樓,是S城景觀最好的旋轉餐廳。

  柔光曼樂下,服務小姐將他們領到臨窗處。兩人對坐的小方桌上已擺好了餐具和鮮花。她有些明白過來:「該不是想請我吃飯吧?」

  「邊吃邊談。」他已經坐下,接過菜單開始點單,「今天有剛到的松露,要不要來一點?」

  「不必,就要個套餐。」離開上流社會已久,那些奢華的東西她早已拋棄。

  岑寂點完自己的,又道:「把她的套餐換成龍蝦沙拉和鵝肝。」服務員恭敬地點頭離去,完全不理會藍又恩不悅的臉色。

  「現在可以說了。」她脫下薄絨外套,目光輕淡。

  他同樣淡淡地看她一眼,將目光轉向玻璃外的煙雨都市:「從這個高度看下去,感覺很不錯吧。」

  她沒出聲,等著他的下文。

  「在這裡吃頓晚飯的價格,是下面那些奔波忙碌的上班族一兩個月的工資,俯視和仰望之間,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兩個世界。曾經身為羅麗達總裁的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感覺,對嗎?」男人的薄唇輕輕勾起,露出一抹優美而傲氣的笑容。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也許她再年輕幾歲會將其當作深沉,現在卻感到不耐。也許是她的心老了,也許是被某人的直爽慣壞了。

  「先來杯餐前酒吧!」他為她倒上紅酒,舉起自己的高腳杯,「就當是祝賀……你正式成為PL的一員!」

  「什麼意思?」

  「我委託律師轉了點股份給你。這兩年,亞泰琪的業績蒸蒸日上,股份就作為獎勵。當然,那些股份你沒有轉讓權,別想著怎麼把它們賣出去。」他潤澤的唇瓣沾上一滴酒,燈光下猶如鮮紅的寶石,令他清俊的臉龐多了分鮮亮的艷色。

  「我知道你對我和岑家的過去很感興趣。」他放下酒杯,優雅地靠向椅背,「你在想什麼,做什麼,我一清二楚。所以現在我給你機會留在我身邊,讓你自己親自發掘這個秘密。」

  她嗤笑:「我是想為岑家做最後的努力,但還沒傻到要為此犧牲自己。」她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拉近與對面人的距離,「倒是你,從對我厭惡打壓,到最近諸多提攜,莫非是想與我舊情復燃?」

  紀亞離開後的這一個月里,她過得並不安穩。在公司,與岑寂碰面的次數多了起來,很多與她沒太大關係的飯局都將她牽扯其中,雖然同去的還有其他人,但她每每無意間回頭,總會對上岑寂莫測難辨的目光。

  「舊情復燃?」他念著這四個字,低低地笑。

  「抱歉,我說錯了。」藍又恩頗為認真地糾正,「以我們的過去來說,還稱不上是舊情。只是,這種模樣的你我真不太習慣!沒錯,是我堅持讓紀亞去義大利的,但這並不是因為你之前的警告。」

  「我這個人,比較看中結果。」不知是否因為從她嘴裡冒出的那個名字,他的笑容斂起了幾分,眼瞳也有些冷。

  「結果?」她覺得有些好笑,「你真以為酒店那次我完全不知情?

  你突然找我參加發布會,我就猜到你會有所行動,跟在我們身後的記者我也認識。」

  後來,舊事被重新翻開。岑寂沒有留半點情面,借著報導和照片,將紀亞打擊得體無完膚。只是他不知道,若沒有她的縱容,他絕不可能成功。她只希望藉此讓紀亞明白,自己並不是什麼好女人,不值得他放棄大好前途死守。


  過程比她想像中來得更痛苦,出刊那天,她將翻看完的雜誌狠狠丟進了垃圾桶。

  那一天直到下班,她整個人都仿佛被沉在沒有空氣的水下。只要一想到紀亞看到這些報導時的表情,胸口就沉悶無比。

  「有區別嗎?結果還是一樣。」他修長的細指輕觸杯口,隔了許久,才又道,「現在他離開了,而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男子的目光深邃如幽潭,讓人有些觸不到底的恐慌。

  晚餐的菜還沒有上桌,她已經坐不下去,低頭看看手錶,和雨晴約的時間已快到了。她拎起外衣和包,打算離開。

  餐廳又走進兩位客人,走在前面的甜美女孩是周舒妍,走在後面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藍又恩數年前曾在一份財經雜誌上見過他的照片和介紹,金融業的大亨,近年來很少在媒體前露面。

  他是周舒妍和周紹豐的父親——周牧。

  周舒妍的臉在看到他們後唰地拉了下去,她挽住周牧的手臂,湊在他耳旁嘟嘴說了幾句話。周牧的目光轉向他們,肅穆的眉宇間,似乎有一些情緒一閃而過。

  兩人在服務生的引導下,走去另一端已預約好的位置。

  藍又恩遲疑的當口,已被岑寂捏住手腕:「吃完再走。」

  「你的未來岳父和未婚妻就在後面,找他們陪你吃吧!」岑寂背對著他們,並沒有看見來人。

  周舒妍抬頭看到他拉著她的手,居然沒上前質問,下巴一抬,朝她哼了一聲。

  「我和周舒妍分手了。」他說得極其平淡。

  「這不像你會做的事!」周舒妍愛鬧愛耍小脾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怎麼突然就分手了?

  「她連綁架自己男友的事都能做,我沒必要留情。」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給周牧留點面子!」

  「現在沒有面子的人是他。」他手指上用了點力,將正掙扎的女人拉回去,「坐下,陪我吃飯!」

  她徹底沒了耐心,用力甩開他,朝電梯走去。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居然追了上來,趁著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閃身進去。門叮的一聲關上,小小的空間裡氣氛變得緊張。她被他逼到角落,男子修長的手臂圈著她:「你要逃到什麼時候?」

  「我只是走開,不是逃!」

  「你非要這麼倔強!」他動作強硬地撫上她的臉頰,「為什麼不能學得順從聽話一點?」

  她覺得可笑:「順從聽話,和以前那樣?然後像個白痴似的等著你利用完再拋棄?」

  「現在和以前不同!」他說得很隱諱,「我有足夠的時間和能力,可以包容以前不能包容的事!」

  「恕我愚昧,這話實在聽不懂!」她冷笑著拉下他的手。

  「你不用懂!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做就行!」他用雙手固定住她的臉,低下頭去看她。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她似乎從那墨黑的瞳底看到了一些認真的情緒。

  「岑寂,不可能的!無論你現在想怎樣都不可能!你給的教訓和傷害,一次足夠了!」

  「傷害?」他低笑,「你真的確定,自己曾被我傷害過?當日你見到自己的男友和其他女人在家裡親熱,卻可以冷靜地只質問公事,不吵不鬧不哭,甚至連應該有的心痛都未展露一絲!你居然還和我說傷害?!你有被傷害嗎!你在意公事多過在意我!你根本從來沒將我放在心上,如果你有一點點愛我,那天你絕對不會是那種表情!在你心裡,自始至終只有岑亞然!」

  按在她臉上的手指越來越緊,他正盡力留住最後一絲冷靜。每次只要一想到當天的場景,她淡定漠然的話語,他就恨到了極點!

  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無情的女人!

  電梯已抵達停車場,門叮的一聲自動開啟。

  他沒有讓開,她也沒有動。

  「因為我不吵不鬧不哭,就代表傷害不存在?」她冷冷嗤笑,「這種想法,也只有你想得出!岑寂,你到底明不明白,重點並不在於我有沒有被傷害,而是你從一開始就在有計劃地接近我!你已經承認,和我在一起的一年,都是在對我演戲!所有的溫柔呵護都是假的,既然一切都不存在,我又為什麼要傷心難過給你看?」

  她說完就去掰他的手,然而他的手指仿佛在她臉上生了根,怎樣都掰不動。

  面前的男人呼吸低沉,氣息有些急促。她抬頭皺眉,他瞳底的冷笑居然慢慢消失,優雅的眉宇間逐漸顯出另外一種神情。


  「原來你並非無動於衷!」他輕輕呼出一口氣,俯身在她頰邊吻了下,她心頭一緊,忙去推他,他卻撤了手指,「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了!」她穿起外衣,匆匆離開。

  不知為何,她的心緒有些煩亂。

  岑寂對她的出格舉動今天也不是第一次,但為什麼這次有些不同?

  是因為他眉宇間的那種太久不見的神情?

  某種幾乎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神情。

  不,那只是虛偽的表象。她這樣告訴自己。

  接到岑楓然的電話,是在初夏的一個午後。

  這幾個月,亞泰琪事務繁忙,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紀亞經常打越洋電話,她時常因忙碌接不到,等到第二日他再打來時,就會刻意地拖長聊天時間。

  她大多數時間都握著手機靜靜聆聽,偶爾他問多了,才會說些近況。

  他有時問她的近況,有時說些設計方面的事給她聽。他的確聰明,去那裡不過半學期,就得到參加某個大型校外比賽的機會。然而,往往說到開心處,他的情緒便會低落下去,靜靜地在電話那頭聽著她的呼吸聲,念她的名字。

  他告訴她,整個暑假他都要打工,加上比賽的事,可能沒辦法回來。

  「機票很貴,安心留在那裡吧。我一切都好。」她總是如此安慰他。雖然也掛念,但聽到他不回來,她還是鬆了口氣。

  只希望相隔的時間久一點,再久一點。

  也許這樣,時間一長,一切都將淡去。

  岑楓然約她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很安靜的書吧,空間不大,分上下兩層,上面建了個咖啡吧檯,順帶銷售飲料。

  兩年不見,楓然已長成大姑娘。大學畢業後在一家頗具規模的公司工作,然而之前父親的事讓她倍受冷眼和排擠。後來她辭職開了這家書吧,原以為能平淡安靜地生活,哪知岑家發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變故,她哥哥凱然被控入獄的事讓她母親心力交瘁,在年前入院。

  醫藥費幾乎掏空了她母親所有的存款,幸虧大伯出手援助,她們才挺了過來。

  只是,如今的岑家早已不是當初的岑家。

  她本來一心想打理好這家書吧,撐起自己與母親的開銷,想不到店鋪的業主兩周前提出要收鋪拆建,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之後,她偶然從母親與大伯的對話里聽到他們認為的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黑手——她簡直驚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記憶里清俊優雅的小叔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原來我們家公司被收購,都是小叔一手策劃的!」楓然抬起頭,凝望著藍又恩的眼底帶著傷痛,「他們還說,你也參與了。」

  「你信我是同謀嗎?」

  她搖搖頭:「如果我相信,今天就不會找你了。堂嫂,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知道你和堂哥是真心相愛的!堂哥去世那幾年,雖然我一直在國外,可我清楚,如果沒有你,公司早就支持不下去了!爺爺還在時,就時常跟我說,在這個家,除了堂哥,誰都擔不起這個重任,他一直希望我好好讀書,將來幫堂哥的忙,可惜……」

  「楓然,你今天找我,是求助對嗎?」

  「嗯!」她點頭,拉住她的手,「我從大伯那裡要了你的號碼,他們都反對我來找你。堂嫂,我希望你能安排我和小叔見一面!我之前去過PL,可是大堂的人不肯放我上去,我也沒有他的手機,不知道怎麼聯絡。我想找小叔好好談談。畢竟,當年做錯的人是爺爺,現在爺爺都去世了,家裡又搞成這樣,怎樣都夠了!我媽的身體不好,我不想她再受打擊,這家書吧是我全部的心血,我希望他能放過我!」

  藍又恩聽出了端倪:「楓然,你知道岑寂憎恨岑家的原因?」

  「嗯!」她用力點頭,「偷聽時一起聽到的。」

  「既然這樣,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書吧的事我去解決!」

  岑寂,並不是岑家老太爺原配的兒子。

  也就是說,他和岑慶國、岑定國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岑寂的母親,是岑老太爺的情婦,他們的年齡相差很大。

  岑老太爺岑建邦很愛原配妻子,她還在世時,一直沒有公開情婦林茹的存在。

  但這世上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岑夫人還是知道了自己丈夫在外面還有個女人和兒子的事實。當年,像所有遭到背叛的女人一樣,她哭過吵過,也跑去林茹的家裡鬧過,然而事實無法改變,她最終還是鬱鬱而終。


  岑建邦將妻子的死責怪到林茹身上,埋怨她不該在原配妻子面前胡亂說話,甚至責罵她當初為求上位,不擇手段懷上孩子。他並沒有想到,這些因一時憤怒而說出的話,都被房間裡年僅八歲的岑寂聽見。他更沒有想到,他在原配妻子去世後將林茹母子領進門的決定,為日後的岑家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炸彈。

  那些極盡羞辱的話,岑建邦忘記了,林茹忘記了,但岑寂沒有忘。

  那麼大的岑家,高貴奢華,應有盡有,可裡面那些人的目光卻輕蔑冷漠。岑夫人的兩個兒子早已成家,要對付一個沒有地位的小老婆和十一二歲的小孩有的是方法,有的是手段。

  林茹的個性並不懦弱,但自知進岑家的門不容易,大多數時候都選擇了忍。可忍來忍去,卻犧牲了兒子的童年。

  岑楓然在岑家年紀最小,當時還未懂事,很多事都是那日聽大伯岑慶國講的。

  在岑家,岑慶國算是脾氣最好的一個,但畢竟生母因林茹早逝,心裡終究無法釋懷。對於其他人的行為,也只是冷眼旁觀。

  至於岑建邦,那時忙於生意,對於本來就不太待見的岑寂更是很少過問。

  龐大的岑宅,猶如巨大的牢籠,他孤立無援,什麼都要靠自己。

  這種生活,讓他養成了孤傲冷漠的性格。但當時,還僅僅只是冷漠,待人待事不上心,並沒有設計爭奪的心。

  如果不是後來那個意外,岑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局面。

  「後來發生了什麼?」藍又恩問岑楓然。

  「我爸他,怕小叔將來會分爺爺的產業,就找人製造謠言,說小叔不是爺爺的親生兒子,而是茹姨與其他男人生的。小叔出生那會兒,還沒有驗DNA這種東西,所以從來沒查證過。我爸那時不知用什麼方法弄來兩份DNA證明,上面寫明小叔與爺爺沒有親子關係,他甚至還弄來了茹姨和一個陌生男人的親密照。爺爺大怒,一氣之下要把茹姨和小叔趕出家門。我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很冷,堂哥和我在客廳里下圍棋,爺爺突然拉著茹姨從樓上下來。小叔跟在後面,臉色很蒼白,但什麼話都沒有說。茹姨一直在哭,罵我媽我爸,還有岑家每個人……後來,我被保姆抱上了樓。之後茹姨就再也沒有回來,好幾天後我才知道她被趕出家門的那天就出了車禍,在醫院裡躺了幾天……還是去世了。

  她去世之前,一再解釋小叔的身世,要求爺爺再驗一次DNA。

  爺爺答應了,驗證結果小叔的確是爺爺的親生兒子,可茹姨永遠回不來了。」

  楓然靜靜地講述著,這個被時光掩埋在岑家大宅的秘密。

  岑定國的一己私慾引發了悲劇的開端,岑家人的一味指責推動了悲劇的發展,岑建邦的不信任造成了悲劇的結果。

  林茹死了。而岑寂,也從那時開始發生了改變。

  母親死後,他沒有責怨岑家任何人,反倒愈加聽話乖巧起來。岑建邦心中愧疚,待他比以往好很多,希望可以彌補。只是他並不知道,這個表面平靜的男孩早已將怨恨的種子埋在了心底。

  他不動聲色地在岑家扮演著第三個兒子的角色,用溫和的外表掩蓋犀利與冷厲的內心。

  終有一日,他抓住一個機會,將岑家全盤顛覆。

  而今,他已站在另一個集團的頂端,俯視岑家,猶如貓捉老鼠般將過去欺辱他的人玩弄於股掌間,帶著輕蔑的冷笑,靜靜享受他們的悲慟與絕望。

  接到出差通知時,她才剛到PL,范青仁告訴她位於H城的亞泰琪專賣店出了岔子。

  這家店是年初時新增的,屬於加盟店,直接由藍又恩管理。加盟的人是岑亞然以前一個相熟的朋友,此人作風穩健,開張至今生意一直都很好。

  然而幾天前他因心臟病突發入院,他下面兩個原本關係就不好的兒女為了掌權問題爭執不讓。兩人只顧爭權,卻忽略了生意,導致一份大訂單的合同出了問題。

  現在事主追究上門,那對兄妹不負責任,沒有能力解決,受損害的不光是加盟店,還有亞泰琪的商譽和品牌。

  「幫我訂機票,我立刻過去。」

  「H城沒有飛機場。」范青仁想她真是忙糊塗了,「我開車和你過去!」

  「不,你們最近正忙秋季新款,這事更重要,H城那裡我自己去處理。」她簡單交代了幾句,范青仁拗不過她,只得聽從。

  她帶上包和筆記本電腦,匆匆按下電梯,門開後,裡面站著的人卻是岑寂。


  他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緩緩道:「是要去H城?」

  「嗯。」她心中焦急,暫時沒空想岑楓然的事。

  「H城沒機場,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坐火車過去。」

  「火車不方便,我正巧也要過去,坐我的車。」他根本不是商量的口吻。電梯到了停車場,他直接帶她上了他的車,趕赴高速。

  岑寂的車技藍又恩是領教過的,不動聲色地直接加速到一百八,一路超車,根本不在乎被拍下幾張照。

  她知道以他的人脈,就算被罰也無所謂。

  他們只花了一個半小時就趕到了H城。

  她先去了趟醫院,老人家還在重症病房,那對兒女卻不知蹤影。

  到達亞泰琪專賣店,經理接待了他們,他正焦急萬分,見到藍又恩如見救星。

  她聽經理詳細地說了遍經過,便開始著手處理。其間,岑寂始終安靜地跟在她身後,不插手也沒離開。到晚飯時,事情終於告一段落。

  她這才有空顧及身後的人。

  夏日傍晚,浮雲流動,天際遼闊悠遠。男子上身穿著淺灰色的襯衣,袖口挽起至手肘,眉目俊美淺淡,正回視著她。

  「如果那時的你有現在一半認真,我想我贏不了。」整整一天,無論是人際關係還是關鍵點的拿捏權衡,她通通又快又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藍又恩沒作聲,工作事務完結,接下來輪到岑家的事。

  「你跟了我一天,我想你應該沒事要忙,找個地方一起吃飯。」她說完,率先開門上車。

  後來,她一直後悔為什麼要聽從他的安排去吃所謂的農家菜。

  說是回S城的路上順便經過,還未徵得她的同意,就下了高速,開進山溝。

  之後的意外發生得太突然,誰都沒有準備。

  這是一條下坡路,天已全黑,山間的路原本就蜿蜒難開,發現車子出問題到車身斜傾向外翻出,只是短短數秒。

  在那數秒間,藍又恩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天旋地轉之際,只感覺身邊的人朝她張開了手臂……再度睜眼時,四肢一陣疼痛。她人還好好地坐在副駕上,只是車子翻了個身,她被夾在安全氣囊和椅背間,頭在下,腳在上。

  憑著求生的本能,她解開安全帶,用力推開車門,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

  借著隱約的月光,能看清周圍是一片雜亂的樹林,前方小樹的枝幹斷了數根,還有一根直直戳破了車窗,想來是車子衝下斜坡時撞斷的。

  也多虧了前面的樹林,因為再往前,就是更深的陡坡,如果車子衝下去,她現在就沒命了!

  她身上除了幾處擦傷外沒什麼大傷。她想起岑寂,又繞到車子的另一側,使勁拉開門,將他一點點拽了出來。

  手上,有濕漉漉的觸覺,帶著濃烈的腥味。

  她腦中嗡的一聲,連忙去看他。

  只見他原本淺灰色的襯衣上洇了一大攤血,兩塊碎玻璃深深插入他的左側肩膀。血還在流,估計是割破了動脈,他的臉色已因失血而變得蒼白。他閉著眼沒有動,似乎昏迷過去了。

  她不敢再移動他,讓他靠著一旁的樹幹,急忙尋找自己的手機。

  手機不在身上,包早已不見蹤影,她焦急萬分,只能又回到他旁邊,動手解他的襯衣,察看傷口。

  他的眉頭皺了皺,低吟一聲睜開眼:「你……有沒有事?」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她的情況。猶記得去年年初,岑定國闖入宴會,他為護她自己受傷,開口第一句也是如此問的。當時只覺得他虛偽,而現在,心卻隱隱有些沉痛。

  她壓低了眉,輕聲道:「我沒事,都是擦傷,你血流得太多,別亂動!」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襯衣,但玻璃碎片連著衣料扎入肉里,她再怎么小心,還是不免牽動傷口。他垂落兩側的手指赫然收緊,眉宇間顯出痛苦來。

  傷口很深,憑她是絕對沒辦法處理的,當務之急必須聯絡到救助人員。

  「你的手機呢?」她小心拉上襯衣。他示意了下褲袋,她立刻動手去掏,結果掏出的手機屏幕早已碎裂,根本沒法用。

  「該死!」她忍不住罵道,狠狠將手機丟下。


  然而一回頭,對上他的視線,卻感覺那瞳底似乎有笑意:「你撞傻了?這個時候還高興什麼!現在重傷的人是你,就算聯絡不到外界,我一時三刻也不會有事!我真不明白!明明兩個人都在前排,為什麼你會受傷這麼重!以後不要買這個牌子的車了!」

  他瞳底的笑意仿佛更濃了,沒有血色的薄唇緩緩動著:「你現在,很擔心我?」疑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這種時候你說這些幹什麼!」

  修長的手指緩緩移動,一點點觸上她的手,慢慢握住,收緊在指間。她掙了掙,他沒有放,牽動的傷口立刻又洇出一片血。她不敢再動,他趁勢將掌心的手握緊:「又恩,還好你在這裡。」

  那語氣和神態,都不是平常的岑寂。

  男子的指尖有些顫,應該是很痛很痛,可唇邊卻帶著一絲笑。

  她心頭煩亂,情緒錯綜複雜,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覺:「好了,別說話。你血流太多,失血過多會有危險!你在這裡等著,我上去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人!」

  話落,她的手立刻被握得更緊。他徐徐嘆了口氣,輕聲道:「別去,我沒關係,血好像不太流了。天黑,你一個人很難爬上去,就算上去這條路這麼僻靜也不會找到人。留下陪我吧,你在這裡,我比較安心。」他說著,拉了拉她的手,「過來,讓我靠著,這樹幹太硬了,不舒服……」

  「離天亮還早,你確定要我留下?」她看著他,他點點頭。於是她坐了下來,將他移到自己的懷裡,讓他能以比較舒服的姿勢靠著。

  風,划過樹林,細微的沙沙聲,還有各種昆蟲的鳴叫。

  世界靜得發慌,他的體溫在下降。

  「你和岑家的那些舊事,我都知道了。」她想她得說些什麼,不然她怕他會一睡不醒。話落,她感覺靠著她的人微微僵了僵。

  她明白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條界線。界線外面,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界線裡面,是對方隱藏和收起的不堪。

  她一句話,便越過了他的界。

  「岑楓然找你了?」他語速很慢,「她那家店的事,和我沒關係,所以我沒理她。」

  「這麼說,除了楓然的事,其他都是你做的?」

  他沒有說是,也沒說不是,但依她的了解,她知道他這樣算是默認了。

  「楓然的事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能幫忙嗎?」

  他低低笑了一聲,笑容俊雅至極:「我為什麼要幫她?」

  是啊,他為什麼要幫?楓然的父親一手導致了這一切,他有什麼理由心軟?

  「如果不願意,當我沒說。」她輕嘆。

  「算了。」他優美的眉微微擰起,「你難得開口,我就幫這一次。

  下不為例。」

  「謝謝。」她吐出兩個字。又是許久的安靜,不知過了多久,她再度開口,「一筆勾銷吧。」

  他睜眼看她。

  「我是說,我們之間——你利用我的事,搞垮羅麗達的事,還有亞泰琪的事。」之前的生死時刻,讓她的心情在一瞬間回到了亞然出意外的那刻。驚心動魄的恐懼,人力無法抵擋的災禍。在意外面前,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那一刻,似乎只要能活下去,其他事情都變得微不足道。

  「以後,和平相處。」她說著,落下視線去看他。

  他也正凝視著她,只是目光太過深邃。

  她還想說什麼,但目光觸及他肩膀的鮮紅,終究將話咽下。

  過往的恩怨一筆勾銷,也就是說她原諒他之前的所有行為。

  只是,原諒他並不代表她還在乎他。

  她只是放下了。

  因為她希望他也能放下,過往的仇痛再深,繼續糾葛只會讓自己深陷沉淪,永無安寧。

  她希望他能放下,所以,她先放下。

  挨到快天亮的時候,救護人員在附近居民的通知下趕到。

  那些居民是在經過時發現了山坡下方的車子,這才報了警。

  她處理完輕傷,來到病房門口,發現警察正在病床前與岑寂交談。

  他還算幸運,除了肩部的傷口失血過多沒有其他地方受傷。

  她剛想進去,自警察口中蹦出的一句話卻讓她心驚。


  他說,這起意外像是人為。

  也就是說,岑寂的車子被人動過手腳。有人刻意要置他於危難!

  「也不是真要你命,只是一個警告吧,不然你現在恐怕就不是躺在這裡了!」那警察似乎與他認識,說話帶了點調侃,「還有,醫生告訴我,你左肩之所以會受重傷,可能是你在出意外時沒有系安全帶,然後又側著身子,肩膀才會被碎玻璃扎中。怎麼你現在開車這麼猛?真不像你的作風!」

  床上的清俊男子微微勾唇,沒說什麼。

  那警察不明白,但藍又恩知道。

  她記得他上車時明明是系好安全帶的。還有事發那刻,她似乎感覺他朝她伸出了手臂。

  最後,她安然無恙,他卻受了重傷。

  她心頭突地一跳,喉嚨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上下不得的感覺,很悶很沉。

  他們在H城的醫院待了幾天。

  兩人的手機都在車禍中遺失,暫時沒與S城那邊聯絡,一來她是怕事情鬧大,其他人擔心,所以想等岑寂傷好一些再回去。

  二來,她也想弄清楚這起事故的原因。為此,她悄悄找到了那日的警察,結果對方在打量了她幾眼後笑著告訴她,她不是車主,調查結果暫時無可奉告。她若真想知道,可以直接問車主本人。

  也就是一個太極,又打了回來。

  藍又恩無奈,回醫院後,她正琢磨著要不要去問岑寂,他卻先她一步開口。

  「車禍的事,你不要去深究,對你沒好處。」他半靠在床上,左手綁著吊帶,目光深邃。

  「這麼說,你知道是誰做的?」她沉思,「該不會……」

  「聽我的!」他打斷她,「這件事你不知道,對你比較好!」

  「好,就算我不過問,你打算怎麼解決?」如果這事是周舒妍做的,那就可怕了。可那天在旋轉餐廳遇見,看她的態度又不太像。藍又恩心中疑惑。

  「我自然會解決。」他的瞳底划過駭人的冷芒。

  回到S城已是五天之後。

  她先回公司取車,回到公寓後,發現客廳茶几上多出來個盒子,打開,裡面是一件很時尚的小禮裙。紙條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又恩二十七歲生日遲來的禮物——我的第一件女裝作品,為你而設計!

  是紀亞!

  她掌心一熱,放下衣服立刻轉身上樓,樓上沒有人,樓下也是。

  沒有他的行李,也沒有住人的跡象。

  她想到自己丟失的手機,立刻匆匆洗澡換了身衣服,驅車來到雨晴的畫廊。

  「你終於出現了啊!」她才踏入店門,短髮女子就飛快地迎了出來,「你去哪兒出差了?這麼久,紀亞等了你整整五天啊!」

  「他果然有來找你!」藍又恩放下包,「我在外地遇上車禍,在醫院待了幾天。」見到好友一臉震驚,她趕忙將事情交代清楚。

  「原來住院的是岑寂!」雨晴撇撇嘴,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怎麼回事,他住院就讓他住唄!還陪著一起,你知不知道紀亞這次特地回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他最近忙到不行,求了那邊的教授好久才被放回來的,本來說好了三天,結果到處找不到你,你公司的人只說你出差了,手機也聯絡不上。他又多等了兩天,白天等在我這裡,晚上就一個人回公寓。他大概是想你想瘋了,整天一句話都不說,我看他那樣子都心疼!」

  「他現在人呢?」

  「他教授下最後通牒了,他不走不行。下午四點的飛機,還有半個小時起飛。」雨晴沉沉嘆氣。

  「你不早說!」

  「早說你也趕不上啊……」雨晴話音未落,藍又恩就拿包沖了出去,「你慢點開車!小心啊!」

  是的,當他說太忙可能沒法回來時,她的確希望他不要回來。

  只希望時間久一點,距離再遠一點,這樣,所有一切都會淡去,成為記憶深處某個定格的畫面。

  可是,當聽到他回來過,知道他等了她五天,聽見他此刻就在機場,她的身體竟然快過了思維。

  上車關門的動作如此流暢,車子在車道飛快穿行,一路朝南,直奔機場而去。

  內心深處或許明白,其實是趕不上的。

  車速再快,也趕不上飛越地球的航班。


  見不到他,來不及趕不上這久違的重逢。

  車子依然全速來到了機場,推門下車,夏日燥熱的風吹來,拂起她長長的髮絲。天空中,一架飛機朝南方而去。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充斥了整個天空,周圍的所有聲息都被淹沒,她扶著車門,仰頭目送飛機的離去。

  原來,並非不想念。

  原來,並非不想見。

  當夜夜入夢,身畔少了那抹纏繞的溫暖,才發現那人的音容樣貌早已滲透入心。每每歸家開門之前,仿佛那笑容還在身邊,似乎只要一推門,就能見到柔和的燈光與已準備好的晚餐。她記得少年手臂緊繞她時的那種溫馨呵護,記得他溫柔又頑皮的眼神,記得他在夜晚索取時的熱情,以及肌膚的溫度。

  原來,她什麼都記著。

  只是,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目送他離開。

  這時的藍又恩並不知道,錯過了這場重逢,當他們再度見面,時間已是兩年之後。

  他的留學生涯,延長了半年。

  兩年後的春天,當他再度歸來,已是另一番天地。

  物是人非,那是怎樣也料不到的未來。

  藍又恩重新買了個手機,號碼沒有用以前那個,而是換了新號。

  雨晴對此不悅。

  她當然明白她的心思,換個號碼,紀亞就沒那麼容易找到她了。

  「不是還有家裡電話,再說網上聊天也方便,何必非用回從前的號?」藍又恩對此笑笑。

  「你少來了!家裡電話又不是每次都能接到,網上聊天,你整天潛水誰知道你在不在!」雨晴憤憤,「你這不就是變相地想和他疏遠嗎!

  看你那天的反應,明明就在乎,何必這樣做!」

  「雨晴,你相信遠距離愛情嗎?」

  「怎麼突然這麼問,遠距離愛情,的確有些不可靠,可是紀亞他……」

  「對,他離開時說,讓我等他。可是,我沒有說我會等他。如果我真的答應等他,當初何必讓他出國?如果真的在乎到無法放棄,我根本不可能放手!你了解我,我何曾因為前途、未來這些理由,放棄過我愛的男人!你懂嗎,就是因為不夠愛,我才可以放手!如果我不夠愛,又怎麼能夠拖著他耽誤他?這對他不公平!」

  「不夠愛?」雨晴看著她,「你不夠愛,那你愛嗎?你到底,愛不愛紀亞?」

  「愛又是什麼?」她抿了抿唇,仍然淺淺地微笑,「我這輩子,情感來得太早太洶湧,所以只懂刻骨深愛。現在這個身體裡存在的感情已經變得稀薄,也所剩無幾了。雨晴,你曾經問我是不是把他當作亞然的替身。其實對我來說,也許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亞然的替補。真的,我不是怕自己會再次受到傷害,而是怕我會傷害到別人。」

  「算了!每次和你說到這個問題,連帶我的心情也會變糟!」雨晴無奈地支著下巴,「你愛怎樣怎樣吧,誰讓我十幾歲就認識你了,真是交友不慎啊!」

  那之後,她和紀亞的聯絡就更少了。

  正如雨晴所料,宅電一般是接不到的,公司電話也很難找到她本人,網絡再發達,只要藍又恩不理會,任憑那邊的人如何神通也找不著她。

  紀亞為此找過雨晴很多次,詢問又恩的手機號,可她沒有得到允許不敢說,只得裝傻,說兩人最近見面也很少,又恩大概很忙,手機號的事她也不清楚。

  後來,紀亞便開始透過她問又恩的近況,再通過她轉述自己的近況。

  雨晴便一概只說好,說她反正就兩點一線,要不偶爾來畫廊坐坐,和他之前在倫敦時沒什麼差別。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紀亞在義大利忙過這一年,又迎來新一年的學業和工作。

  學校原本的計劃是讓他在那邊待一年半,等到大三結束時回到國內。

  可機緣巧合,他第一年參賽時的作品被巴黎時尚圈一位名人看中,對方和他見面後,極其欣賞他的才華,打算將他納入自己的公司加以培養。

  在做決定之前,他數次打電話回國,這次總算和藍又恩通上了話,那時他們已將近一年沒有見面。

  「如果你想我,我就按時在夏天回去。不然,可能要到明年春天,我才會回國。」他並不笨,也明白她是在故意減少聯絡。心底為此氣惱,然而聽見她的聲音,一切情緒都在瞬間化為了思念。

  他暗下決定,只要她一句話,無論他在哪兒,無論在他面前有多平坦的大道,他都會回到她身邊。

  「這麼好的機會,你別不珍惜,早回來晚回來都沒有區別。」然而,她淡薄的回答讓他失望。

  他的思念是如此洶湧瘋狂,她卻依舊雲淡風輕。

  「又恩,分開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感覺,你真的離我很遙遠。」

  他聲音低沉,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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