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代都市> 只是替身嗎> Chapter 11 難捨

Chapter 11 難捨

2024-08-24 09:54:09 作者: 南綾
  四月,S城春意濃濃,花朵綻放,滿目的翠綠鮮活。坐在沿街的露天咖啡茶座,只覺得天空湛藍,無邊無際,雲絮以美好的形態飄浮其中,卻遙不可及。

  岑寂午飯後匆匆回了公司,看神態似乎有些麻煩事要處理。藍又恩難得清閒,獨自逛了會兒步行街,便來到這裡休息。

  從海南回來的第二天,她將公寓的門鎖換了。

  雖然不在數日,但公寓每件物品的擺放位置她都還記得。所以,她也清楚地知道有些東西被人動過了。

  公寓的鑰匙除了她,就只有紀亞有。

  他回來過,在她不在的時候。

  或許曾站在落地窗前凝望過下方的夜景,或許在廚房裡靜靜喝過水,或許靠在沙發上看過電影……她幾乎可以想像他的神情和眼神。

  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雖然很清楚與紀亞的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也清楚如今的現狀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可人,始終不是毫無感情的,再理性的人也會有感性的部分。

  雨晴問她在海南見到紀亞與伊蒂在一起是不是很難過,她覺得「難過」兩個字用在這裡不恰當。她不是失戀,不是被奪愛,她只是放手。

  所以,如果非要用一個傷感的詞,她想應該是惆悵。

  而同時,她也很欣慰,畢竟他終於能夠接受另一個女孩。雖然心裡有些酸澀和不適,但她是真心希望他能夠幸福。

  那天,雨晴聽她說完,用一種很不解的目光看著她:「有時候,我真的很不理解你的一些想法。你真的認為他已經忘記你了?你真的能肯定他以後可以和別人高高興興地生活?」

  「他是否已經完全忘記我——說實話,這次我真的不知道。現在的紀亞已經和以前不同,我看著他的時候,已經無法像從前那樣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兩年半的時間,他到底是不同了。他的眼神很深沉,與他對視時,總覺得在表面的冷淡之下,藏著一些情緒。可那些情緒,卻是我無法探知的。」說到這裡,藍又恩終是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雨晴,他沒有說謊。他真的變成男人回來了。」

  「是啊,他變成男人回來了,只可惜這個優秀的男人已不再屬於你。你們以後該不會老死不相往來吧,我好久沒見他了,還是挺想念他的。」雨晴瞥她一眼,半點不留情地說道,「當然,無論如何要恭喜你,你終於又徹底地恢復了單身貴族身份!」

  她記得她當時聽到這句話時,反而笑了。

  其實她知道,雨晴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和紀亞在一起,會說這樣的話,也是恨鐵不成鋼的一種表現。這世上有種朋友,會比當事者更關心他的生活,以至於往往說些言不由衷的氣話。

  每每聽到這些,她的身體裡便會泛起陣陣暖意。

  有事業,有友情,還有回憶,她的人生雖然有缺憾,可已足夠溫暖。

  這樣的生活,她已滿足。

  陽傘下的女子捧著咖啡,安靜淺笑。

  她並不知道,在距離她不遠的另一個街口,站著一道安靜的身影。

  風吹過他微卷的亞麻色額發,露出淺棕色的深邃眼眸和微蹙的眉宇。

  他凝望著她,直至另一個年輕女孩來到他身後:「打算一整個下午都站在這裡?」伊蒂的神色帶了點似笑非笑,「她是長得還不錯,可是別人的女朋友真的有這麼好看?」

  他回過頭,冷冷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旋身離開。

  她聳聳肩,提步跟上。

  近日,因為亞泰琪的事,岑寂邀約頻繁。

  其實她知道他很忙,那麼大的PL,他又是個實幹派,日常事務很多都喜歡親力親為,如今又加了這筆。從市場調查、客戶定位到具體的計劃書,都不假他人之手。

  說她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感動畢竟只是感動,要讓她瞬間升華為感情,她連自己都騙不了。

  其間和雷克斯吃過兩次飯,地點都在純館,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和紀亞打過照面。

  但真的僅僅是打過照面,他待她的態度一直很淡冷,即便是她帶著笑容和他問好,他也僅僅只是不冷不熱地看她一眼。

  在第一晚得知她是為了亞泰琪與PL合作一同打入國際市場的事而來後,他便很少留下與他們一同用餐了。一般情況下,他每次出現,身邊都會跟著伊蒂。

  有時看著那對年輕人相攜離去的背影,她也會偶爾失神片刻。


  雷克斯似乎對她改變主意與岑寂合作很是高興,歐洲這塊他沒再推脫,反而在商討合作細節之餘頗為認真地給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訊息。

  為此,鍾倪感嘆說裙帶關係果然是個無敵的存在。

  相比粗枝大葉的鐘倪,范青仁卻隱隱覺察出什麼,問她最近是否遇到了什麼不順利的事,如果心情不好,可以放個假。

  「我才從海南回來,你又讓我放假?」她坐在辦公桌後,邊笑邊在文件上簽字。

  「去海南能算放假嗎?早知道去了趟海南會讓你的心情不好,當初我應該和鍾倪一起陪你去。」

  聞言,她的笑容淡了幾分,片刻後才又道:「范,我看起來,像心情不好?」

  見她問得認真,范青仁反而笑了:「別當真,我隨口說說而已。

  這幾年你為了亞泰琪日夜忙碌,就算身體不累,心也會累。身為下屬也好,朋友也好,我是真心希望你放個假。反正進駐歐洲市場的事已經在進行中,也有人一手包辦,你何樂不為呢?」

  范青仁的話多少起了些作用,亞泰琪一切皆已上了軌道,如今進駐歐洲市場的事也不用她擔心什麼,她在不在這個辦公室坐著,區別確實不大。

  那天后,她開始休假,也沒有遠行的打算,只是駕車在臨郊的幾個景點隨意走走。那天正開在返程的高速上,岑寂來了電話,約她第二天晚上吃飯。

  經他這一提醒,她才想起次日是十八號,是她的二十九歲生日。

  「最近都在忙什麼?在公司總見不到你。」他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來,低柔猶如耳語。

  「范青仁他們沒和你說?這幾日公司沒重大事務,所以我暫時放假。」

  「你手下那兩個人,何時把我當作上司。」

  「你倒是頗有自知之明。」她笑了聲。

  「明天是你生日,一起吃飯吧。」男人囑咐她開車小心後掛了電話。

  擱下電話後,她有剎那的恍惚,這樣平和地與岑寂聊天,答應他的邀約,仿佛回到了過去幾年的時光,回到一切尚未發生之前。

  無論公事還是私事,他似乎真的在很用心地對待……前方的高速公路出現新的指示牌,分岔口指示的地方是——烏鎮。

  她怔怔地看著那兩個字,等反應過來時,車已沿匝道駛下高速路。

  她聽見自己輕輕嘆了口氣,匝道無逆向的可能,既然已經開錯了,那就去看一看吧。

  不是假日,遊人不算多,她找地方停了車,也沒有目的,只是很隨意地沿著河岸散步。

  春光四月,微風拂面,天高雲淡,依舊是江南水鄉的白牆黛瓦。一轉數年,都市裡的馬路建築拆拆建建,這裡卻一如往昔,仿佛靜止在了時光里。

  走累了,她隨意選了家沿河的茶樓,在二樓窗邊的位置坐下。第一杯普洱喝光的時候,她才赫然覺察,樓下的那片露天桌椅,正是數年前她與紀亞同來時吃晚餐的地方。

  目光在掃過下方河岸的木桌時頓住,那麼熟悉的背影,她幾乎下意識地便喊出了聲:「紀亞?」

  原本專注看風景的身影僵了僵,他緩緩側首上揚,眼中帶了些不敢置信。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對上,樓上的女子看著男子年輕俊美的臉,緩緩笑了。

  他看著那笑容,唇角始終緊抿,眸底有一絲情緒掠過,卻快得讓人無法捉摸。

  片刻之後,她下樓與他坐在一處。

  「你怎麼會來?」他盯著她,在她之前開了口。

  那目光實在有些灼人,她看了他一眼,只得道:「最近放假,就到處走走看看。」

  「那麼多地方,為什麼偏偏來這裡?」他似乎並不打算輕易繞過這個話題。

  她微微嘆了口氣:「我在高速上不小心開錯了道,就順便過來了。」

  「開錯道?」他重複她的話,勾唇笑了笑,像是聽到了一個極有趣的笑話。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修身長風衣,薄薄的圍巾松松繞在脖間,襯著那笑容,有種異常陌生的成熟感。

  「做事向來有計劃的你,也會有出錯的時候?」那不是很客氣的口吻,帶著微微的挑釁。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他卻在這時移開了視線。

  日光耀眼,他逆著光,從她的角度看去,他的側臉陷在陰影里,分辨不清神色。


  「藍又恩。」他忽然叫她的名字,視線凝視著遠處的屋檐一動不動,「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麼會來這裡?」

  「你到底想問什麼?」

  「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像是被觸怒,又像是終於忍耐到了極限,他赫然提高的音量讓她微微一愣。他再度盯著她,亞麻色的額發下,那雙眸冷銳深沉。

  如此逼問之下,她眸底最後一絲笑意終是蕩然無存:「紀亞,你能不能別這樣。」

  他擱在桌上的長指赫然收起,又緩緩鬆開:「我怎麼樣?」

  「我們難得見面,心平氣和不行嗎?」

  「是啊,你從前就永遠這麼心平氣和,淡定灑脫遠超常人。所以,你現在是在暗示和反襯我很幼稚嗎?」

  「紀亞!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他打斷她,「好好說清楚,我正在聽。」

  「紀亞。」她凝視著他,眸光漸深,「我以為……你對過去已經釋懷了。即便之前幾次見面,你的態度都很冷淡,我也告訴自己,那只是因為我們很久沒見,你不適應,我以為……」

  「你以為?你以為什麼?」

  「我以為你現在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你過得很好,所以你……」

  「所以我就該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樣和你笑笑鬧鬧,重新回到又恩姐與溫紀亞的那種關係?因為你的故意疏遠和拋棄,使得我現在學成歸來,所以應該忘記一切對你表示萬分感謝?因為你的一句關心,我就該開誠布公地回應你的關心?藍又恩!我現在過什麼樣的生活,過得好或是不好,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現在是我什麼人!憑什麼一次次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他赫然撐著桌面站起來,那突然爆發的怒意令人措手不及,「別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出現在我面前!你早就放棄我了不是嗎!在你決定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你就該明白,這一輩子,我和你只能成為陌路!」

  「紀亞……」她被他突來的怒意震住。

  「別叫我!」他狠狠地盯著她,毫不掩飾眼底對她的厭惡。

  從以前到現在,什麼樣的紀亞她都見過,也曾見到他對別的女生露出不耐或厭惡的眼神,但她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這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這才意識到,以前的紀亞對她究竟有多溫柔。

  「抱歉,我剛剛不應該出聲喊你,你當沒遇見我,打擾了。」她緩緩起身打算離開,可沒走兩步,手臂卻被重重扣住。

  身後男子的氣息有些重,她沒回頭,蹙眉掙了掙,結果卻換來腕間的一陣劇痛。

  「我什麼時候說你可以走了!」他一手緊拽著她,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永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語調,似乎比剛才更加憤怒。

  身前的女子黑髮輕盈,陽光鋪灑下來,有耀眼而炫目的金光跳躍其上。她沒回頭,始終背對著他,似乎連眼神都不想再給予。

  男子的手指似已嵌入她的肩膀,嗓音嘶啞:「為什麼把公寓的鎖換了?」

  「因為我知道你去過。」

  他牙關緊咬,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沉沉出聲:「藍又恩,你為什麼不等我?」

  為什麼不等他,為什麼要和別人在一起。如果可以,這些話他根本不想問出口。

  「紀亞。」她似在嘆氣,卻依舊不回頭,「你忘了嗎,我從沒答應過等你。」而且現在問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他已經有了伊蒂。

  「藍又恩!」他的十指頓時收緊。

  「你再捏下去,我骨頭要斷了!」她回頭,「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回答,又何必問。」

  她話音未落,他已傾身上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不想再聽見她說的任何一個字!

  腰身被扣住,他的唇落了下來,隔了那麼久,她幾乎快要忘記他嘴唇的味道。

  她睜著眼睛,近在咫尺的眼瞳眸光沉暗灼熱,排山倒海的窒息感襲來,那一剎那她幾乎無法站穩。

  紀亞……在吻她?

  當她反應過來時,掙扎也緊隨其後。他眼睛一閉,圍在她腰上的手臂禁錮著她,用力地吻了下去。

  她幾次想咬,可到底下不了狠心。

  許久,他喘息著放開她,雙手扣著她的臉頰捧向自己:「藍又恩,我的心情你永遠不會懂!」那聲音十分沉悶,卻清晰無比,「聽好了,我不會再愛你了。藍又恩,我不愛你了。」


  幾乎是在話落的同時,所有禁錮她的力度消失。

  他旋身離開,沒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大步走開。

  她站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都沒回神。

  當意識重新回來時,才發現他已經消失在視線里。

  一股濃重的情緒自身體某個角落散開,無聲無息地緩緩游移,直至四肢百骸。

  當呼吸開始發冷發緊時,她才明白過來這股情緒的名字,叫疼痛。

  藍又恩近來總是失眠。

  與紀亞的那場爭執,那個吻,還有他的怒意和離去前的那句話,一直纏著她。腦海里總會浮現起過往,幾乎所有的場景都與他有關。

  她常常半夜一個人起床,倒一杯紅酒,靠在客廳沙發上慢慢喝,想一些她一直以為不可能的事。

  其實她很清楚,事到如今,自己想再多都沒有意義了。紀亞已經有了新的戀人,那樣年輕漂亮的小女孩,他們站在一起和諧到了極致。而她呢,難道要她這個快三十歲的女人,再重新回頭,去和別人搶自己本來一心推離並且已經推離的人?

  就算她真的拋開一切把他搶回來又能怎樣!她已經二十九歲了,他還有半年才滿二十三歲。這種事,她想想就覺得荒唐!

  藍又恩決定回去上班,每日朝九晚五的規律生活可以令她把注意力專注在其他事情上。

  去公司的時候范青仁和鍾倪都不在,她的辦公室桌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積壓的工作。兩人的這份貼心令藍又恩一整個上午都在遊戲裡度過。

  午飯後兩人聽說她來了公司,都有些意外。

  「怎麼沒幾天就來了?」鍾倪邊說邊將文件資料擱在她桌上,「這是之前的業績報告,成績很漂亮。我和范商量過了,如今女裝市場穩定,我和他想開拓男裝市場。」

  「男裝?」藍又恩微微詫異。

  「對,男裝市場這麼大塊肥肉不啃下來,我始終覺得心裡痒痒!」

  鍾倪性子急,奪過范青仁手裡的計劃書遞給她,「我們也不是這兩天才計劃這事,早就有打算了,只是之前我們一直都是藉助PL的資源,光是看顧女裝這塊就夠累了,沒完全準備,不想冒險。」

  藍又恩接過計劃書細細翻看,直贊寫得詳細出色。

  「那是當然,我和范醞釀這計劃快一年了,能不好嗎!」鍾倪得意揚揚。

  「看來該給你升職了,光頂著個設計師的頭銜太浪費了。」藍又恩調侃,三人笑了會兒,又說了說計劃書的細節。

  目前來說,他們的成衣製作宣傳運輸銷售流程趨於成熟,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沒有男裝設計師。或者說,他們沒有在男裝這塊,相對來說更專業更權威的設計師。

  范青仁和鍾倪的強項是女裝,男裝雖然也懂,但畢竟不專業。

  提到男裝設計師,藍又恩眼前不由得掠過一道身影。如果是他,依靠他的才華和如今的名聲,應該遊刃有餘。她知道自己這想法有些異想天開,笑了笑便作罷,隨後問兩人是否有合適的人選。

  「蘭緹尼的設計師——莊晟。」范青仁報了個名字給她。

  「他?」這個人的名字他們三個都不陌生,有段時間,這是個令他們三人每每提到都會頭疼的名字。

  范青仁接著道:「我也知道,挖他過來的難度不小,所以我和鍾倪打算這幾天完成手裡的工作,就先找他談一談。」

  藍又恩低頭思索片刻,道:「這樣吧,你們先忙你們的,莊晟這邊我來負責。」

  「你去?」鍾倪詫異。

  「沒事,反正我也休息這麼久了,這件事我先辦,萬一搞不定,再讓你們去試。」

  鍾倪和范青仁對視一眼,點頭同意。

  聯絡到莊晟並沒有花費太大功夫,藍又恩在這行數年,總有自己的人脈。

  她自報姓名後,對方原本公式化的聲音里頓時多了抹玩味。

  藍又恩沒繞圈子,簡單幾句把自己的意思大致說了一下。

  「這麼大的事,藍總來個電話就算是挖人了?」對方言語調侃。

  「怎麼會呢,這樣輕率怎麼能顯示亞泰琪的誠意。不如這樣吧,反正我們也很久沒見了,找個地方一起吃飯,順便再談談細節。」

  「好啊!」對方一口答應,隨後報了個餐廳名,「明天晚上七點,不見不散。」


  當晚,藍又恩細細研究了一下范青仁和鍾倪給她的有關男裝這塊的資料,之後又查了查近年來蘭緹尼在市場上的評價口碑。她發現范青仁和鍾倪的眼光的確不錯,依照亞泰琪如今的市場定位,莊晟這位設計師無論從個人風格還是知名度來說,都是相當適合的人選。

  再高端一些的設計師他們請不到,知名度小的設計師,又撐不起與如今的亞泰琪名氣旗鼓相當的男裝品牌。

  看來,莊晟這個人,她無論如何也得挖過來。

  次日,藍又恩提前半小時到了約定的餐廳。

  然而,這一等便是兩個小時。她數次撥打對方的電話,卻總是無人回應。她心裡明白,這次估計是被耍了。然而,因為多年前的舊事,她多少有了些心理準備,正打算買單走人,耳旁卻聽見一道略顯陌生的嗓音。

  「藍又恩?」

  她回過頭去,一位短髮的清秀女子正詫異地看著她。

  藍又恩看著緩步朝自己走來的人,赫然間被勾起了數年前的記憶。

  嚴格來說,她們算不上認識,只碰過兩次面,她知道她叫阿琴,僅此而已。兩年多時光,阿琴幾乎沒怎麼變,仍舊是很男孩子氣的打扮,藍又恩注意到了她左手無名指的鑽戒。

  「我快結婚了。」阿琴笑了笑,笑容里卻看不出太多幸福。她們隨意聊了起來,阿琴顯然有話要說,幾次都躊躇欲語。

  「想問就問吧,我記得你以前是很直接的女孩。」藍又恩道。

  「你知道我要問紀亞?」提到這個名字,她的表情瞬間柔和起來。

  阿琴告訴她,其實紀亞在飛去義大利前,她曾找過他一次。那時她還不知道他已經決定出國,本來是想繼續勸說,結果她還沒開口,他就告訴她,他決定去留學。

  「他是為了你。」阿琴告訴藍又恩,她永遠都忘不了他那天的表情。

  那是深愛著一個人才會有的眼神。她可以看出他的不舍,其實他完全不願意離開。兩年時間,分隔兩地,他有太多的顧慮和擔心,可他又必須讓自己去,因為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成為可以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我不願他走得不安心,便和他說:『年輕男孩,總是忘不了他們的第一個女人,而當有天成為男人後,所有一切都會成為回憶。初戀總是難忘而美好的,你現在看不到她的缺點,認為沒人能取代。可當時間過去,當情感淡去,就會發現,沒有什麼是不能遺忘的。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麼完美的事,這是必須經歷的挫折,成長的過程。』」

  「他卻告訴我,有些人之所以放棄,是因為他們愛得不夠。如果真的無法割捨,即便再艱難,也不會遺忘。會一直記在心裡,哪怕隔得再遠,也要找回來。」阿琴停頓了許久,仿佛在回憶他當時的表情。

  回憶著,他對她說他捨不得,放不下,也不會結束時的神情。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真正決定對他死心。

  在這之前,她一直都以為紀亞對藍又恩的感情裡面,起碼有一半是親情般的依賴,仿佛世界上最親密的家人。可這之後,她明白並不是這樣。

  紀亞只是很單純地愛上了一個女人,就像其他普通人一樣,只是他的這份愛更純粹更執著更洶湧更長久。

  後來,她慢慢接受了另一個喜歡了她很久的男生。她妥協了,現在就快要結婚,雖然不是和自己喜歡的人,但起碼那個人喜歡自己,這樣,也已是幸運。

  這晚兩人分開前,阿琴忍不住問她和紀亞的現狀。

  「我們現在沒有在一起,我們分手了。」藍又恩說完,淡淡地笑了笑。

  面前的女子很詫異,她有看新聞報導,知道溫紀亞學成歸來。她以為他們兩個會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開。她想不出會有什麼事,使得他放棄了花費這麼多年的努力才爭來的,能與她平等地站在一起的機會!

  阿琴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藍又恩聽得著實有些好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時間會改變很多事,或許以前他真的非常非常愛我。可是這世界上,最變幻莫測的便是感情,沒有任何人是非要愛著另一個人的。

  阿琴,你難道就沒想過,也許他並不是放棄,也許他只是不愛了,僅此而已。」

  阿琴沉默地看著她,許久許久才輕輕道:「藍又恩,既然你看得這麼通透,說得這麼灑脫,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哭?」

  遇見阿琴之後,藍又恩的情緒無端變得有些糟,加上邀請莊晟一事不順,令她近日愁眉不展。


  雨晴雖惱她對愛情不坦誠,可到底心疼好友,正巧有朋友的酒吧開業,便拖著她一起去散心。她這位朋友在城內也算新貴,結交的自然是一些名流。

  巧得很,在他請來的眾多朋友之中,藍又恩見到了不久前放她鴿子的莊晟。

  起先一群人在包廂內舉杯慶祝,她並未留心,等到去洗手間回來,在走廊上與對方迎面遇見。莊晟是岑亞然的學長,曾經和亞然、范青仁、鍾倪在同一所大學讀書。

  那時她剛和亞然談戀愛,一次他帶她去他們學校,碰上回校的莊晟,就這樣認識了。莊晟從讀書時代就是個很叛逆的人,設計風格另類,不喜歡學校教的那套,也從來不按時交作業,可他和亞然卻是關係不錯的朋友,直至一次設計考試。

  在那次考試之前,莊晟一直都是設計女裝的,那次考試,他提交了一副和亞然風格類似的作品。其實這真的只是一次單純的巧合,可當時的教授基於平時對兩人的印象,認為是莊晟抄襲了亞然。雖然後來這件事弄清楚了,可莊晟卻和亞然針鋒相對起來,後來甚至放棄原本成績不錯的女裝,改為設計男裝。

  那次碰面,莊晟看著亞然對藍又恩的百般呵護,便起了其他的心思。

  他弄清楚藍又恩當時上的高中後,開著摩托跑去學校門口等她,謊稱晚上要和亞然吃飯,亞然知道他正巧路過這裡,便讓他先帶她過去。

  藍又恩以為他們是朋友,他又知道自己讀書的高中,便沒多懷疑,上了他的摩托車。結果那次她被帶到他一個朋友的店裡,硬是被纏了兩個小時,後來亞然帶著范青仁和鍾倪一起找來,她才算脫了困。

  其實莊晟也沒真的想對她做什麼,那兩個小時裡,充其量不過是用言語嚇唬嚇唬她,拽著她的手摸了兩下。只是他這次觸了亞然的逆鱗,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亞然每天都會來接她下課。

  關於莊晟那件事的後續,亞然什麼都沒說,但她後來從鍾倪和范青仁口中得知那次事件使得亞然和莊晟徹底交惡。因為亞然不再對他客氣忍讓,莊晟的針對變本加厲,各種手段層出不窮,連范青仁和鍾倪都覺得頭痛。

  再後來如何她就不清楚了,她嫁入岑家後雖然一直沒見過他,但這行畢竟不大,亞泰琪又做得有聲有色,即便不刻意打聽,也多少會對她的事有所了解。

  上次她打電話挖人,明顯是有求於他,他會耍她,她不奇怪。

  「藍又恩?」雖然是她先看見他的,卻是他率先出聲喊人。

  她笑了笑,對方能主動開口,就代表這事還有戲。有時候,她不怕別人刻意刁難,就怕對方連刁難的興趣都沒有。

  包廂太吵鬧,她和雨晴打了聲招呼,與莊晟在外面尋了個較安靜的角落卡座。

  開場白無非是許久不見如何如何,上次沒赴約,如何抱歉。她一一聽著,不時笑一笑。讀書那會兒她還年輕,性子也單純,亞然讓她以後見到莊晟繞著走,鍾倪和范青仁也一次次在她面前表達對莊晟的不滿意,所以那時對她來說,莊晟兩個字基本代表著洪水猛獸,生人勿近。

  後來踏上社會,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見識過各種表里不一兩面三刀,她才明白莊晟實在算不得什麼壞人。最起碼,在他困著她的那兩個小時裡,他有機會對她做任何事,可他什麼都沒做。

  她相信,其實他對亞然並不全是厭惡。她覺得,對莊晟來說,亞然更多的應該是一個矛盾的存在。他們原本是朋友,能力旗鼓相當,他卻因為不得教授喜愛而成為不被相信的一方,這使得他對亞然產生了怨恨。她始終認為,如果一個人不是因為在乎,絕對不可能花那麼多心思去做一些事。無論那些事是好的還是壞的,但凡花費了心思的,至少說明他還在乎。

  藍又恩再次向莊晟表達了亞泰琪的誠意,她並沒有放低姿態,只是很誠懇地邀請。

  她開出加薪百分之五十,年底分紅兩項條件,並承諾他將是男裝部的總設計師,范青仁和鍾倪會協助,但絕對不會幹預。

  「多年不見,藍總還是那麼口齒伶俐頭腦清楚。先前就聽聞你能力出眾,現在親眼看見,果然名不虛傳!」莊晟握著啤酒瓶,十分舒適地窩在柔軟的沙發里,朝她挑眉,「只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向來叛逆。

  在哪裡工作,主要看的是心情。要我每天對著那兩個傢伙,似乎太痛苦了點……」

  「那好吧,既然我開出的條件你不滿意,那不如這樣。有什麼條件你自己提,如果我這裡可以配合,我會儘量滿足你。」

  「我之前就說了,在哪兒工作主要看心情。如果我心情好,不加薪我也願意做!」他盯著對面溫婉笑著的女子,眸底掠過一絲深意,「不如這樣吧,我想看看藍總邀請我的誠意到底有多少。這裡有半打啤酒,如果你能幹掉,我就相信你的誠意。」


  「喝酒?」她有些詫異。

  「當然,我絕對不是逼你。我只是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你不願意自然沒問題,只是跳槽去亞泰琪這事你就別再提了。」莊晟不否認他這是故意刁難。其實先前在包廂他早就已經看到她了,因為他到得早,混在人堆里她沒注意。在包廂的半個多小時裡,她一直在喝果汁,偶爾有人朝她遞酒她也一概推了。她不是不會喝,就是不願意喝。

  他很想看看,她為了亞泰琪,可以做到什麼地步。

  藍又恩自然明白這是對方的刁難,她看著面前被他一字排開的六瓶啤酒,緩緩搖頭笑了。

  「要喝酒嗎?」她低語,似是自問自答,「也好。」

  當面前的女子喝下第三瓶啤酒時,莊晟開始眼露詫異。

  她喝酒喝得極快,仰著頭一口氣灌下去,簡直像不需要呼吸一樣。

  不知怎麼的,這樣喝酒的藍又恩竟令他感覺到隱隱不安。

  當她喝掉第四瓶準備拿第五瓶時, 莊晟終於忍不住伸手:「夠了……」

  他的動作被人搶先一步,一隻修長而白皙的手自一旁伸來,捏住她手裡的酒瓶,將其奪走。莊晟看到那動作極其用力,甚至近乎粗魯。可當他回頭,卻只看到對方平淡到近乎漠然的神情,那表情似乎與他的動作很不符。

  酒喝得太猛,藍又恩頭腦有些發脹,但距離喝醉還有些距離。可當她看清面前人時,卻懷疑自己已經醉了。

  他穿得很隨意,V領薄衫搭配黑色馬甲,亞麻色的發有些亂,酒吧忽明忽滅的燈光下,他低頭注視著她。象牙色的俊美臉龐上,那神色淡漠如靜潭之水。

  他離她很近,她能聞到他身上幽淡的香水味。他將啤酒瓶緩緩擱在桌上,那隻手的食指與中指間還夾著點燃的香菸。顯然因為奪下酒瓶的動作太快,所以連煙都沒來得及換手。

  「你在做什麼?」溫紀亞看了眼卡座上的男人,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

  他身上煙味濃重,很陌生的感覺,她不適地蹙眉,側過頭避開那股陌生的氣息。

  「繼續!」她瞥了眼一副看好戲表情的莊晟,再度捏起那個啤酒瓶。

  這次,連酒瓶帶她的手一起被捏住。

  「紀亞。」她垂著視線,低低叫了他一聲。這樣的見面來得太突然,她全無準備,多日來翻湧在心底的感覺此刻堵在喉嚨,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問你在做什麼!」年輕男子的音量赫然提高。原本打算開口的莊晟愣在那裡,氣氛瞬間變得尷尬,三人正僵著,冷不丁一道女聲響起。

  「亞,你不是去洗手間嗎,在這裡做什麼?」

  這聲音是——伊蒂。

  藍又恩閉了閉眼,緩緩從他指間抽出自己的手。

  感覺到她的動作,他眉頭蹙起,也不回頭,只朝身後的人說了聲:「你回包廂等我。」

  「幹嗎趕我回去,咦?這不是又恩姐,這麼巧,又見面了!」那年輕的混血美女已走上前,她的中文不如她父親,音調有些古怪。

  溫紀亞側過視線,臉色有些暗沉:「我讓你回包廂。」

  那語氣里的不耐很明顯,伊蒂看了他一眼,視線掠過藍又恩,勾著唇轉身離開。

  看到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莊晟很識趣地笑著起身:「看來我們今天應該沒時間了,你先忙吧,下次再繼續!」丟下曖昧的話語後,莊晟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朝包廂走去。

  藍又恩聞言喊了聲莊晟,剛追了兩步,就被後面的人緊緊扣住手腕。

  「溫紀亞,鬆開手。」她沒回頭,只是換了個稱呼,那語調淡涼,帶著不悅。好好的事情被他攪和,她那幾瓶酒也算白喝了。她不明白他這算什麼,明明身邊有其他女人,明明是他自己說不再愛她,現在這又算什麼?

  在遇見阿琴之後,在了解到一些深埋心中的事後,現在的她沒有自信能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和其他女孩在一起。

  「你別誤會,我只是想送你回去。」隔了許久,他沉冷的聲音才從背後傳來。

  「送我回去?」她失笑回頭,「我為什麼要你送我回去?」

  「你喝了多少酒?」他臉色依舊暗沉,問出這話時眉宇間的不悅陡增,「自己的事自己不清楚嗎?亂喝什麼酒!」

  「這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現在請你鬆開我,我還有重要公事。」話說到這種地步,她當然明白他言下之意,而他的話也令她怒意漸生。


  「陪男人喝酒也算重要公事?原來你都是這樣談公事的?」

  「公事就是這樣,不是陪女人喝酒,就是陪男人喝酒。我記得你應該還有兩個月才畢業,工作應酬這種事你懂多少?」

  他盯著她眉梢的冷然,拽著她將她拖近自己:「藍又恩,別和我提工作,你會不懂我在說什麼?」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帶著煙味仿佛有生命般地在她的臉龐游移。

  她的頭仍舊脹痛,微張著嘴沉沉呼吸,兩人的氣息交纏在一塊,瞬間有奇妙的曖昧氣氛蔓延開。這一刻兩人都沒說話,不知是否是想起了那件很久遠很久遠的事。那一場令他徹底淪陷的情事,也是一場令她後悔了無數次的情事。

  她伸手抵住他的胸口推了推,他紋絲不動。

  她再度用力,沒推開他,卻令他瞬間清醒過來。

  他盯著面前女子紅潤的嘴唇,赫然對自己身體的反應惱恨起來。他反手推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包廂的門被重重關上,他幾步走至茶几處,端起紅酒杯一飲而盡。

  大概是晚上煙抽多了,他頭腫痛得厲害。

  這陣子一直都是這樣,自從回國之後,他煙抽得越發凶了。

  一雙柔白的手自他背後伸來,他眉頭一皺,在即將觸上他腰身的剎那把那雙手捏在手裡,轉身並且推開。

  他身後,身段誘人的混血美女正緩緩開口:「亞,你太粗魯了哦!」她在沙發上坐下,刻意展露出自己修長性感的美腿,紅潤的唇朝他微微嘟起,似乎在撒嬌。

  他眼神平淡地瞥她一眼:「這裡沒別人,不用演戲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在演戲?說不定我真的愛上你了呢!」

  「我現在心情不好,你最好閉嘴。」

  「每次見她都心情不好,為什麼不忘記她?她和岑寂很配……」

  她的話被碎裂的紅酒杯打斷,面前的男子瞬間臉色陰鬱到了極點:「警告你,小心說話!」

  幾次三番遭到冷語,伊蒂自然不可能次次都好說話。

  「我說的是事實,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那女人根本不愛你,對她來說,你只是個孩子,年紀差那麼多,你再怎麼做都不可能贏得她的愛!」

  包廂內有片刻的死寂,伊蒂長腿一疊,雙手抱胸,靠在沙發上斜著視線繼續道:「她剛才喝酒了對吧?我記得岑寂好像住這附近,要不要我打個電話讓他來接她?反正他們是情侶,她怎麼樣都不吃虧!」

  以前她也不是沒踩過他的界,溫紀亞這個人雖然脾氣不好,不怎麼容易相處,但生氣時不過也就那樣。

  「伊蒂,我警告過你了。」他眸色沉冷,盯著沙發上的年輕女孩看了許久,緩緩開口,「你我之間的合作,到今夜為止。」

  伊蒂驚住:「你說什麼?!」不過就是開個玩笑,他居然要中止合作?!

  「溫紀亞!你確定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今天這頓我請,你自己慢慢喝,我沒興趣繼續對著你。」他擱下錢,取過車鑰匙,推門離開前回頭淡淡道,「今夜之後,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所以請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溫紀亞!」她氣得大叫,回答她的卻只有砰的關門聲。

  藍又恩離開酒吧時,雨晴還在和朋友聊天。

  她沒什麼心情,說了句第二天早上要開會,就獨自走了。

  這幾日,天氣反常,春天的深夜空氣潮濕沉悶,很不舒服。

  她沒有開車,也不想坐車,一個人沿著街道走了片刻,夜空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初時是小的,後來慢慢大了,她沒帶傘,也沒避雨,站在街旁有些恍惚。

  十字路口,一輛全新的黑色沃爾沃停在那裡,玻璃後的人無意一瞥,看到了不遠處的清瘦身影,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隨著他蹙眉的動作慢慢收緊。

  她並沒有注意,直到走到這條街的路口,才覺察有輛車正用很慢的速度跟在她身後。

  細密的雨絲讓她的視線有些模糊,透過擺動著雨刷的車窗,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淺色眼瞳。車門終於開了,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走下來,撐著一把傘,來到她面前。

  他將傘舉到她面前:「拿去。」

  那是一把粉紅色的傘,並不是男款。她的眉梢浮起些許淡涼:「不用,謝謝。」


  他拉住扭身要走的人:「上車!送你回去。」

  「你這麼走了,伊蒂怎麼辦?」

  「她的事你不用理會,上車。」

  她的目光移向他身後:「你的車?」

  「回國買的。」他開始有些焦躁,不明白她突然問車的事做什麼,見她還是站著不動,他皺起眉,「上車!」

  「紀亞。」她低低嘆了口氣,「你看清楚,我今晚沒有醉。喝酒會誤事,這個道理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那次之後……我沒有再喝醉過。」

  「誤事?」他死死地盯著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那樣嘲諷,連同眼底都是冰冷的。

  「我只是想說你沒必要送我,回去吧,雨不大,走到前面那條街就有出租,再見。」她再次撥下胳膊上的手指,旋身離開。

  「藍又恩!」低沉的怒意自她背後散出,她聽見他疾步走來,腳步那樣沉重,每一下似乎都狠狠地撞擊在她心上。

  身子被一股大力拖住,這次拽住她的人沒有絲毫遲疑和留情,更談不上顧及她的疼痛。他拉著她,頭也不回地朝車子走去。

  車門打開,她被重重丟了上去。後腦撞擊在靠背上,等她回過神想下車時,他已上車鎖了門。

  車沒有熄火,他撥檔後立刻踩下油門,車子猶如離弦的箭般飛馳出去。她想去開鎖的手被他拽住:「現在開門?然後呢,你想跳車?」

  昏黃的車燈下,他俊逸的側臉冷靜而漠然,唯獨指尖的力度泄露了心底張揚的怒意。

  這個可惡的女人!

  居然敢用「誤事」來形容他們之間的事!

  自他出國,她疏離、不想念、冷淡,最後甚至還和岑寂在一起,現在又用這樣一個詞來否定他們之間的一切!

  這個可恨的女人!

  車子在連過兩個路口後拐進了岔道。這條路她知道,正在拆建,前面臨時築起了圍牆,是條死路。他開來這裡做什麼?

  當遠處的圍牆隱隱出現在視線里時,開車的男子仍舊沒有減速的意圖。

  藍又恩看著他肅白的側臉,她的手腕還被他捏在指間,那麼緊,已經疼到失去知覺。

  陳舊的街道,路燈暗淡,都市的霓虹自半倒塌的舊房背後透來,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不真實的光。其實那只是很短的數秒,可她卻像是被定格在時光之中,看到了時光另一端的過去——那個,站在時光另一端的他。

  那是過去的紀亞,那個愛著她依戀她寵著她的紀亞。

  那個紀亞,她曾經一度以為早已逝去,再不復返。

  當那些華麗的衣飾、昂貴的香水、精緻的香菸、淡漠的成熟通通被揭開,她赫然發現,現在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子,仍舊是紀亞——過去的紀亞!

  「紀亞。」女人的手緩緩抬起,微涼的指尖落在他緊繃的手背上,輕輕地觸碰。

  車子在緊急關頭被踩住剎車,兩人都沒系安全帶,但因為有準備,身體只朝前狠狠沖了一下,都沒受傷。

  他低頭看著手背上女子白皙如玉的指尖,赫然別開頭,將臉頰埋入握著方向盤的臂彎間。

  許久許久,才有低沉的男聲自手臂下方傳來。

  「藍又恩……到底要我做什麼,你才能看見我?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做……」那聲音迴響在寂靜的車廂內,帶著深深的無奈。他以為自己可以忍耐,在她走來時冷漠以對,看著她和岑寂在一起,他刻意忽略。他只是在怨恨,這兩年多她對他不聞不問,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過每一天!

  只有每天回憶他們之間的過去,才能勉強沖淡這日復一日的煎熬。

  那天在宴會,他看見岑寂吻她,以為已經徹底失去她了。他不甘心,更加痛恨她的無情。所以他決定賭一次!

  他想要知道,她對他,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可是賭到最後,他還是撐不住先認輸了。

  他輸在自己不夠狠心,無法決絕到底。到底,到底為什麼會愛她愛到這種地步?為什麼無論如何也放棄不了?這個答案,也許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藍又恩,我不會永遠等你的……」低沉的男聲緩緩響起,「我不可能……永遠這樣等下去!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忘記,從心裡徹徹底底地抹去,一絲一毫都不留!」說到最後,他幾乎在咬牙切齒。

  一雙溫軟的手臂自他後背緩緩圍了上來。

  雨絲敲打著車玻璃,廢棄的街道上寂靜無聲。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從緩慢到強烈,每一下都清晰可聞。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