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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024-08-24 10:05:12 作者: 如似我聞
  清月夜,蘇府。

  獸爐中添上了幾勺香,青菸絲絲縷縷地緩慢升騰逸散。蘇世譽將桐木琴的絲弦緊了緊,信手撥出幾個音節,如泉流輕響。他在菱案前靜立片刻,輕聲嘆道:「夜深露重,閣下不請自來,可是有事?」

  屋外忽然有了窸窣聲響,雕窗便慢慢地由外推開了,一道帶笑的嗓音道:「若是說來採花,你當如何?」

  月色斜斜地擦過來人的鬢角落在屋裡,他素白的手指勾著窗欞,倚著窗沿眉眼帶笑地瞧過來。

  蘇世譽走到窗邊,沉默地與他對視了良久:「……怎麼是你。」

  「不能是我嗎?」楚明允道。

  「楚大人深夜來訪,怎麼不叫人通報?」蘇世譽問道。

  「打算給你個驚喜呀。」

  「……」蘇世譽道,「醫館在西三里外。」

  「我這是相思病,你不親自來給我治嗎?」楚明允抬手隨意地勾過蘇世譽散在肩頭的一縷墨發,發覺還微帶著些濕潤水澤,復又抬眼看向蘇世譽,他披著外袍,月色細細碎碎地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又在頸側鎖骨上落下陰影。楚明允低笑道:「看來的確來的不是時候,我若再早些,是不是恰好能遇著你沐浴?」

  蘇世譽將發從他手中抽回,淡然道:「進屋說話。」頓了一瞬,按住了直接就要進來的楚明允,無奈至極,「……門在旁邊。」

  楚明允嫌麻煩似地瞥了他一眼,收回手繞到一旁,邊推門進屋邊悠悠嘆道:「幽會哪裡有正經走門的,蘇大人可真是沒情趣極了。」

  蘇世譽已然將外袍穿好,邊斟茶邊道:「翻窗若算是情趣,那竊賊之流在楚大人眼裡難不成都是絕代佳人了?」

  「我眼裡不是只有你嗎?」楚明允笑吟吟道。

  蘇世譽將茶盞遞到他面前,道:「玩笑之語就此為止吧,楚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楚明允接過茶捧在手裡,漫不經心地道:「想了你啊。」

  「……容我直言,楚大人還是改掉這種顧左右而言他的習慣為好。」

  「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楚明允反問。

  「若是如此,」蘇世譽頓了頓,起身便往外走,「依照先父訓誡,我府中夜裡不見私客。雖然失禮,但楚大人也已經是見過我了,我去遣人送你回府。」

  「餵——」

  蘇世譽駐足,回首笑道:「楚大人想起來所為何事了?」

  這種人,難怪至今都未曾娶親,楚明允暗嘆一聲,便直截了當地開口道:「你可還記得宋衡的那所宅子?」

  蘇世譽在他對面坐下,「自然記得,怎麼了?」

  「我研究那銅符好些日子也沒能看出些什麼,忽然想到那宅子裡機關眾多,說不定會有些線索。」楚明允道,「蘇大人肯不肯去跟陸仕交代一聲,把那宅子從刑部劃到我手下?」

  「那宅邸一直空置無用,此事應當不成問題。不過,」蘇世譽看著他,笑道,「這也不是什麼急事,楚大人為何不等明日再談,偏要夜裡來我府上?我還當是有心懷不軌之人闖了進來。」

  心懷不軌的楚明允喝了口茶,面不改色道:「不都說了我是來幽會的嗎?」

  趁夜而來,他當然是有所圖的。手下的人查了蘇世譽那麼久都沒個進展,楚明允索性藉機親自來一趟。早在蘇世譽留意到他在窗外時,他就已經避開了侍衛將蘇府轉了個遍,府上普通至極,毫無機關痕跡,更沒有什麼如他那般安置暗衛殺手的地方,意料之內的結果,又令人更為困惑。

  不過以調戲的法子應對蘇世譽還真是屢試不爽。

  蘇世譽盯著楚明允的神情看了片刻,垂下眼輕描淡寫地揭過了話題,「宅邸劃歸給太尉府後,無論刑部和御史台都不好再插手干涉。那若是有了線索,楚大人打算如何告知與我?」

  楚明允指尖輕點在瓷杯上,不在意地道:「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

  「哪裡話,」蘇世譽輕輕地笑了笑,抬眸看著他,「我自然是信得過楚大人的。」

  「師哥?」

  「……嗯?」楚明允回過神來,看了眼秦昭,撩簾向外望去,才發覺已經到宋衡的宅邸前了。

  蘇世譽行事素來利落,不過一日便讓兩方交接完畢。事情雖然順利,可楚明允一回想到蘇世譽說信他的神情,心裡隱隱約約地總是覺得有些發毛。若是說他之前還做了厚顏無恥地告訴蘇世譽什麼都沒發現的打算,那現在就多少要有所顧忌了。


  楚明允和秦昭下車入宅,一路直往書房而去,影衛們無聲地在後面綴著。

  依當晚譚敬所言,那個假宋衡接到計謀失敗的消息不是直接離去反而去往書房,既然不是封了書房的出口將他和蘇世譽堵死在地牢里,那顯然意味著還有其它要緊的東西在。

  書房內擺設如舊,只是許久無人積了些薄塵。

  楚明允正端詳著地牢出口的書架,身後四處搜尋的影衛忽然出了聲:「主上。」

  「嗯?」楚明允轉身走過去。

  影衛恭敬退開,他便看到了掩在古卷後的木架上有一處凹陷,輪廓有些熟悉。楚明允將銅符嵌入,嚴絲合縫,只聽寂靜里忽然『咔噠』一聲脆響,機括運動聲緩緩而起,面前的書架將兩側拉開,那裡面非但不是漆黑一片,流瀉而出的燦光還差點晃了人眼。

  金塊爍亮,條條堆砌著足占滿了半個石室。

  饒是楚明允也不禁微眯起眸子感嘆,「原來賭坊的金庫是在這裡,還真是要比我有錢許多。這麼比較來看,其實我這些年也並沒有斂財多少,你覺著呢?」他稍偏頭問秦昭。

  秦昭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石室的另一邊擺著一排書架,上面摞了不少冊子。楚明允隨手揀了本冊子翻了翻,微微訝然,又拿過了其它幾本翻看,隨即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冊子上記載著京畿幾郡官員的履歷,每冊一人,從生平經歷,到家眷妻小,事無巨細一一在列,可見搜羅之用心。

  從陳玄文之死,到宋衡之事,再到永樂坊一案,如今已然可以肯定同出一源,而且對方果真是籌謀許久,來勢洶洶。

  「行了,」楚明允開口,對影衛吩咐道:「這些冊子運到府中,那邊的金塊你們各取所需,動作快些,等我告訴了蘇世譽後,這可就都要拿給李延貞揮霍了。」

  影衛稱是,一致地上前來搬冊子。

  楚明允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手中的冊子上,「右扶風鄭琬……」

  深夜裡忽然有叩門聲響起。

  「大人,」門外的人道,「屬下有急事稟報。」

  鄭琬聞聲放下公文,起身開了門:「何事要……」

  庭中已屍橫二三,站在門前的人黑衣蒙面,緩緩地抬起臉來。

  一道白光乍現,胸口冰冷刺痛,鄭琬反應不能地低下頭,只見白刃沒入胸腔,疾呼未及出口黑衣人便已抽刀後退,足尖輕點,轉眼消失。鄭琬晃了一晃,猛然噴出一口血來,仰面倒在了地上。

  天際冷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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