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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24-08-24 10:05:13 作者: 如似我聞
  而在那邊官府里,獄卒接到命令後將牢房裡那男人放了出來,男人立即帶著官兵找到了城中一處隱蔽宅邸,救下被扣押的妻兒的同時還揪出了其他幾個不及逃脫的涉案者。將那幾人押回牢里分別審問,一直耗到了次日,才終於撬開了他們的口。

  隨即從蘇行的住處里也搜出了一摞書信和幾枚作用不詳的鐵符印章,他與各方聯絡的書信一一核對下來,與那幾個同犯交代的案情全然吻合。信箋中剩下一封時日最久的,其中字裡行間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蘇行已向他方稱臣,那信的落款是淮南王的印章,如何都做不得假的印信。

  蘇世譽將信細讀了幾遍發覺也是毫無破綻,反倒是更添困惑。

  這次的命案與之前幾件事會有牽扯是在預料之中的,如今甚至人證物證俱在,可以說是確鑿無疑,能肯定就是淮南王在背後主導一切了。可結論若真是如此,難不成他之前的懷疑都只是多心了,譚敬所言並不假,一切的事實其實早已堂而皇之地擺在了他面前?

  「譽兒。」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響起。

  蘇世譽回過神,一瞬猶豫,還是慢慢地轉過了身。

  一位端莊婦人站在幾步開外,手邊牽著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姑娘,她直直地看著蘇世譽,而後拉著小姑娘,一步步地穿過滿庭來往搜查的官兵,徑直向他走來。

  蘇世譽微斂眸,面上帶了淡淡笑意,恭敬道:「嬸嬸。」

  婦人停在他面前,沒有做聲,而後猛然揚起手狠狠地就要將巴掌落下,蘇世譽垂著眼未動。

  卻在觸到蘇世譽前硬生生被人握住了手腕,她惱怒地瞪著忽然出現的藍衣男人,「放手!」

  楚明允涼涼地笑道:「蘇夫人,你可得想清楚侮辱朝廷命官的下場。」

  婦人的眼一下紅了,氣的渾身發抖,「你給我放手!放開!」

  跟在身旁的小姑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被這場面嚇到了,小小的個子手忙腳亂地想扯住她未果,轉頭邊要護住蘇世譽般地往他身上撲去,邊糯糯地叫著,「娘,別打!不要打哥哥!」

  蘇世譽忙矮下身要接住她,婦人卻猛然抓撓般地強掙開楚明允的手,一把將她扯了回來,蘇世譽伸出的手便落了個空。

  「哥哥好,別打哥哥啊娘!」她慌張地抓住婦人的袖口,幾乎帶了哭腔。

  婦人眼底泛起了淚意,蹲下身抱緊了她,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蘇世譽,話是對著懷裡女兒說的,「穎兒,你看清楚他了嗎?你看看他還有哪點像是你哥哥!」

  穎兒茫然地看了過去,「是啊,世譽哥哥……」

  「他不是,」婦人咬牙切齒地道,「他是殺了你爹的仇人,狼心狗肺!」她陡然提聲,悽厲得讓滿院的人聽了清楚,「蘇世譽!六親不認,你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嗎!你連自己親叔父都能殺,那你乾脆把我們倆也殺了啊!反正我們一家都是罪犯,你怕什麼,你動手啊!」

  蘇世譽一言不發,良久良久,極輕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往屋內走去。

  婦人跟著起身便要追上,被官兵眼疾手快地攔住,她掙脫不開,叫罵了幾句後滑跪在地,抱著女兒哀哀痛哭。

  楚明允跟了進來,看著蘇世譽的背影慢慢踱步到他近前,笑道:「要我抱抱你嗎?」

  蘇世譽側頭看了他一眼,「楚大人午睡還未醒嗎?」

  楚明允笑了笑,又低眼看了看手背上被抓出的幾道血痕,悠悠地嘆道:「蘇大人這又是何苦呢,你要是不過來查,直接把罪名歸到我頭上不就簡單多了,既能除了對手,還能保全血親,也不至於被罵成這樣。」

  「楚大人此言差矣,」蘇世譽停下整理書信的手,語氣平淡卻擲地有聲,「血親又如何,錯了就是錯了。」

  楚明允饒有趣味地瞧著他,半晌搖頭笑笑,「你還真是塊石頭。」

  案子了結,楚明允和蘇世譽回京復命。

  此事皆大歡喜,官員們不用再整日擔驚受怕,滿朝文武紛紛道賀,只是看向蘇世譽的目光不由地變得複雜了。連茶樓閒話里也嘖嘖感嘆,說這御史大夫可真是秉公到冷血無情了。

  而蘇世譽不為所動,按部就班地處理了案子,帶著擬好的罪名判論入宮,呈與李延貞過目。

  李延貞將奏摺讀罷,無奈地看著他,「蘇愛卿果真一如既往地公事公辦,竟真打算把自己也株連了。」

  「理當如此。」蘇世譽淡淡道。

  「那朕可是痛失臂膀了,」李延貞擱下奏摺,「蘇行既畏罪自殺,何必連坐親屬,況且不知者無罪,他家中寡妻孤女,好好安置便罷了。」


  「陛下……」

  「你就別再像上次那樣跟朕爭執了,」李延貞擺了擺手,「愛卿之忠心日月可鑑,蘇行之罪是他一人之事,朕絕不會懷疑你。」

  蘇世譽垂眸不答。

  李延貞便長嘆了口氣,「就當是回報你蘇家幾代盡忠了。命案已經死了多少人,這秋天血氣已經夠重了,何必再添殺戮。」

  蘇世譽露出了個淡而無味的笑,也就不再多言,俯身跪謝。他正欲再說些什麼,心中卻無端想起了蘇行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陛下對這份奏摺可有疑問?」

  「蘇愛卿行事朕一向放心,沒什麼疑問的。」

  蘇世譽抬首望著李延貞清秀的臉,「那陛下對淮南王可有什麼看法嗎?」

  李延貞為難地思索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朝政上的事,還是要多辛苦愛卿你了,這些朕實在是難以決斷。」他又翻了翻奏摺,不由納悶,「你上面怎麼對淮南王隻字未提?」

  蘇世譽眸色微斂,站起了身,一如往常地從袖中摸出另一份奏摺遞上,「臣正要說到此事。」

  「太祖建夏時分封諸侯,為的是拱衛王室,穩固四方,保新朝安定。可如今百年已過,時過境遷,以淮南王為首的諸侯王勢力日益膨脹,據千里之地,驕奢淫逸,阻眾抗命,已然構成威脅,是以削藩之事勢在必行。」

  李延貞看著手中奏摺,「推恩令?」

  「正是,准令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嫡長子承襲王位,其餘子弟分割部分土地為列侯,侯國同縣,歸與各郡管轄。名義上稱作施恩惠,實為削弱其勢力。」

  「可是祖訓中有規定,後世子孫不得對祖制有任何更改……」李延貞遲疑著。

  「臣自然明白,所以也並非是要徹底廢除藩王制,只是將他們的勢力分化,儘可能地減少威脅。」

  「可這也畢竟是改制,還要折損他們的利益,真的不會激起反抗嗎?」

  蘇世譽頷首道:「因此臣現下才不將此命案與淮南王的關係公布。」

  「……愛卿所言,朕聽不懂。」

  「這系列的命案雖於朝廷而言損失慘重,但也未嘗不是個機會,只是要看如何利用。若此時直接將牽扯淮南王的罪證公之於眾,對於一方獨霸的諸侯而言,恐怕作用微薄,只能是打草驚蛇。而時節又已入冬,出行車馬不便,朝中事務繁重,於我們不利,況且蘇行案才結,對方恐怕正有戒備。不如待年後,那時淮南王戒心應消,而臣身為御史大夫本就應代天子巡狩諸侯。出使封國,諸侯理當至邊境相迎。那時趁機將淮南王捉拿,押回長安再將他罪行公布,陛下也就能藉此為由,施行削藩了。」

  李延貞猶豫半晌,又看了看蘇世譽,「那便依愛卿所言吧。」

  諸事已畢,蘇世譽行禮告退。他步出御書房,抬眼正望見有人迎面而來,粉黛略施,步搖輕響,依稀印象里是前陣子選秀入了宮,如今正受寵的姜昭儀。相逢一禮,隨即離去。

  而在蘇世譽身後,姜媛卻駐了足,回眸望著他的背影,神情晦暗不明,直到宮娥輕聲提醒,她才低聲一笑,轉身進入了御書房。

  那邊蘇世譽剛踏入府里,一道青色人影便撲了上來。

  「表哥你可算是回來了!我跟你說你別傷心啊,你……哎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蘇世譽回頭確認了一下沒進錯地方,又看向杜越,「你怎麼突然來了?」

  「蘇行舅舅的事……我也聽說了。」杜越堅定地道,「但是你放心,我絕對不怪你,是舅舅自己的錯,表哥你也是不得已的。」

  蘇世譽輕聲笑了笑,和他一起往府內走去,「幾年過去,阿越懂事了不少。」

  「我明明一直都很懂事。」杜越被誇的心花怒放,頓了頓,想起自己是幹嘛來的,忙正色道,「表哥,你怎麼看起來都沒有不開心啊?」

  「沒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事情過去了便罷了。」蘇世譽笑看他一眼,「難不成你來時是想看我哭的?」

  杜越想了想蘇世譽哭的樣子,發覺想不出來,「表哥你這麼一說是有點想看……」

  蘇世譽看了他一眼,杜越迅速改口,「啊不是,我不是擔心你嘛,就跟秦昭和姓楚的說了聲,過來陪你住些日子。」

  蘇世譽微詫異,「秦昭答應了?」

  杜越的臉瞬間沒了剛才的神采,「沒啊,不知道怎麼搞的,死活都不同意。」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和他吵起來了唄,」杜越撓了撓頭,「其實也不算是吵,他都不吭聲的,就是固執的要命。我就直接跑出來了,我收拾的衣服都沒拿表哥你這邊有閒的嗎,蘇白的也行。」

  蘇世譽看著他飄忽的目光,無奈地笑了笑,不再追問了。

  杜越也沉默地不說話了,垂著頭半晌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就是不明白理所應當的一件事秦昭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不過這會兒冷靜下來發覺自己也有些過分,可現在跑回去也不是事兒啊,那、那等幾天回去後找機會道歉吧,畢竟最後的話實在說的重了……

  ——「秦昭你怎麼回事兒啊?!我娘都沒這麼管著我,我他娘的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得著嗎?」

  楚明允隨手招來一個婢女,邊瞧著站在庭中一動不動的秦昭,邊問:「他在這兒站多久了?」

  婢女恭敬道:「杜藥師走了後就一直沒動過,大概有兩個時辰了。」

  楚明允點了點頭,走了過去,瞧著垂目不語的秦昭許久,想了想道:「師弟,晚飯你若是不吃我可就不等你了。」

  秦昭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楚明允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歪頭打量著他,「冰塊臉,你站這兒是怎麼,要等著杜越跑回來?」

  秦昭唇線緊繃,攥成拳的手又緊了緊。

  「呵,」楚明允低聲嗤笑,臉上笑意隱去,冷聲道,「你自己說不逼他,那你怎麼不能放開他?只要他不明白你心思如何,那這就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秦昭眸色暗沉,聲音澀啞,「師……」

  楚明允轉身就走,「我餓了。」

  「……」

  秦昭又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府門外,終於抬步跟上了楚明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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