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春花在北門大道上的一個小巷裡租房住。好在小城裡路不算遠,他倆步行,順著北門大道的大道往上走。剛走到鼓樓門岔口,忽見北大街馬路上聚集了許多人,四五個交警在那裡忙來忙去。上前去問,原來是交通肇事出了車禍。
汪槿妍和交警們都熟悉,她問一個交警道:「孟建國,怎麼了?」
「一輛轎車撞人後給跑了,真倒霉,正巧是我在這條街上值班。」
「人呢?」
「送醫院了。」
「車呢,記下牌號了沒?」
「倒霉,我正在路段那頭,這邊就出事了。正是行人車輛不多的時候,撞人後像野馬一樣一下子就溜了。」
「知道被撞的是什麼人嗎?」江平凡忽有一種不祥預感,他焦急地問。
「巧了,也是剛出事的那個旅館的女工。」
江平凡腦子裡「嗡」的一聲,他拉一把汪槿妍道:「是王春花,快,到醫院!」
兩人差不多是小跑著趕到縣醫院,還未到急診室門前,就聽到裡邊的男人和孩子的絕望的哭嚎聲。
江平凡站住了,他問一個急匆匆走過的護士:「怎麼樣了?」
「死了!」護士無奈地搖搖頭,一直向前走去。
2
江平凡聽護士說「死了」,直奔急救室,汪槿妍緊隨其後。
急救室里,醫生的護士都離開了。一個抬人的擔架放在地上,地上有淡淡的血水,還有多個帶血的紗布和棉球。病床上躺著的正是王春花。王春花臉色蒼白,散亂的頭髮上和零亂不整的衣服上沾滿血污。她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美麗善良的雙眼,再也聽不到看不到這世間的紛擾和憂愁了。王春花的旁邊坐著一個木訥的男人,低著頭。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站在床邊,瞪著兩隻驚恐的眼睛看著每個進來的或路過的人。
剛才那幾聲哭嚎就是這從兩個男人的喉嚨里發出的。
江平凡走到床邊,汪槿妍站在他的後面。他們看了一眼死者。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王春花此時已經成了一具殭屍。又一個家庭被毀掉了,親人們的痛苦和悲傷,局外人很少能體會到。江平凡輕輕地摸了一下那個男孩的頭髮,拉一把汪槿妍,轉身走出來。
「是意外嗎?」醫院門前,汪槿妍問。
「不是!」江平凡聲音堅決。
「你是說?」
「謀殺!」又是肯定的回答。
汪槿妍突然感到一種恐怖。這幾天的接觸,對眼前這個書生產生的信賴,使她百分之百的相信,這是真的。
江平凡腳步匆匆,汪槿妍問:「哪去?」
「回現場。」
兩人差不多又一路小跑,回到北門大道。
出事地點還有人圍看,有幾個交警還在勘察現場,用白粉在路上劃線,測量著車輪胎留下的印子。
離出事地點大約五六米遠處,四五個孩子正在吵鬧。
「去看看,怎麼回事?」江平凡說。
汪槿妍跑了過去。
這裡離劃白線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江平凡俯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地上的車輪的痕跡。這時聽到汪槿妍喊道:「書生,快過來。」
江平凡聞聲走過去:「什麼事?」
「你看,」汪槿妍手上拿著一個小靈通手機,「是那些孩子在這兒撿的。」
江平凡接過手機。手機外殼有點破損,他打開手機,屏幕上立即就顯示出一行數字,看來機芯並未損壞,那一行數字是:
8 5 4 4 7 0 7
「你看,是不是王春花的?」 汪槿妍問。
「是的,」江平凡點頭道,「小靈通手機,王春花的。小靈通當時正拿在王春花手上,當被迎面而來的轎車撞上她的時候,小靈通從她手中揚出去了。」
「還好,手機沒被摔壞!」汪槿妍說。
江平凡沉重道:「又一個人被害了。」
這時,出事現場那邊,交警們也忙完了,交警隊長王明新正指揮人馬撤離。看見江平凡和汪槿妍在路邊,王明新過來打招呼:「汪槿妍,你怎麼在這兒?」
「剛剛路過,聽說出車禍了。」
「這位是?」
「江平凡,剛調來的。」
「哦,年輕有為。」
「彼此彼此,你也不老。」江平凡笑著伸出手去,王明新伸手握了握,「以後少不了打交道。」
「對對,哦,你們說怪不怪,被撞的這個女的,聽說也是那個剛死了人的旅館的服務員!哦,對了,那案子也是你們那辦的吧?」
「這不正辦著嗎,」江平凡道,「和你們辦成連環案了,出車禍的就是我們的當事人之一,可惜死了。」
「不能就這麼巧吧?」王隊長道。
「無巧不成書嘛,王隊,你們什麼結果?這究竟咋回事?」汪槿妍問。
「奇怪,轎車是迎面撞上去的,那女的為什麼就不躲呢?那輛車的速度也快,撞了人也沒有減速,溜之大吉,跑了!」
「是的,」江平凡沉靜道,「路面上沒有發現剎車的痕跡。不過,畢竟撞了人,車輪會有稍微的轉向。」他指著一段路面道,「這裡,有車輪摩擦的痕跡。」
「能看出什麼?」汪槿妍問。
「這輛車的輪胎扁平比小,側面較薄,很可能是輛桑塔納轎車,而且,這輛車多時不上路了,輪胎有些輕微的跑氣。」
王隊長驚異地看著江平凡。
汪槿妍也驚訝問道:「你咋知道?什麼是扁平比?」
「導師專門給我們講過怎樣看車輪印。初次接觸實際,我也說不準。」
王明新隊長向他們告辭:「回頭見!」走了兩步他又回頭說道:「小汪,什麼是扁平比,這是個專業名詞,一下子講不明白,你回去好好跟他學吧!」
王明新帶人走了,看熱鬧的人們也走了,江平凡道:「咱們也回吧!」
「回吧,腿肚子都快要抽筋了,瘋子一樣在大街上跑幾個來回。」 汪槿妍道。
「對了,還得到前面的公用電話亭去查查那個話機號碼,看看是不是這個號。」江平凡掏出小本來,撕下一頁,在上邊寫了幾個數字遞給汪槿妍。就是小靈通上面顯示的那幾個數字:8544707
汪槿妍有點疲憊地站起來走向路前邊不遠處的電話亭,不大一會,她跑了回來,驚異道:「書生,奇怪了,你怎麼知道的?那電話亭話機就是這個號。」
「電話是從這個電話亭里打出去的。王春花接了這個電話。」
「唉,昨天還好好的,一轉眼,人就沒了。可憐的,那個孩子,我都不敢看他。」
「回吧!」
「到哪?」
「肚子餓了,去路邊隨便吃點東西。」
「到我家吧,媽媽說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去,她準備了好吃的。」
「是給你準備的。」
「媽媽希望我帶個人回去吃。」
3
這天晚飯在汪槿妍家中吃。汪槿妍的媽媽悄悄問女兒:「這年輕人是誰?我以前怎麼沒見過。」
汪槿妍道:「新來的同事,和我搭檔辦同一個案子。告訴你,你別亂打主意,他來咱們家吃飯就是吃白食。」
媽媽說:「孩子,年輕人不錯,媽媽的眼錯不了。」
「一頓飯就想收買人家,太功利了吧。」
「你老大不小,總是沒正經。」
「你要願意,我天天帶他回來白吃。」
「是怕你帶不動人家。」
「我試試。」
4
從汪槿妍家裡出來,江平凡問:「你媽和你說什麼話來?」
汪槿妍笑道:「悄悄話,怎麼能告訴你。」
江平凡道:「我是個偵探,能猜到。」
「猜到啥了?」
「也不告訴你!」兩人說著都臉紅了。
「王春花也死了,查六指的線索斷了,是不是這樣?」 汪槿妍問道。
「是,大概是這樣。」江平心感嘆道。
「他們有意掐斷線索,阻止查找六指人。」
「應該是這樣。」
「他們是誰?」
「不知道!」
「查六指的線索真的斷了嗎?」
「沒有。但是,他們以為斷了!」
「你總是信心十足。」
「還記得那對拖鞋嗎?」
「一隻下面沾了血跡,另一隻沒有,案發現場有一個血印子,李海比了一下,正好合轍。」
「就是那雙。」
「你讓我把沒沾血的那隻裝袋帶回了,放在檔案櫃裡。」汪槿妍說。
「是,就是那隻拖鞋。」
「那就是一隻拖鞋呀?」
「回局裡。你給余晶雅打電話,讓她等我們。」
5
回到局裡,汪槿妍從檔案櫃裡取出那個裝著拖鞋的袋子,他們一起來到技術科。
余晶雅坐在一堆儀器旁邊等他們:「再遲幾分鐘,我下班回家了。」
江平凡將裝拖鞋的袋子遞給她:「這隻拖鞋是在現場發現的,你仔細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余晶雅戴好手套,用鑷子在拖鞋上取樣,夾在好幾塊玻璃片上,然後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好一陣,余晶雅一頭熱汗,直起身子。
江平凡焦急問:「怎麼樣?」
余晶雅道:「不怎麼樣,幾個樣片都看過了,除了有許多煤屑小顆粒外,沒有發現什麼。」
「太好了,這不就是結果嗎?」 江平凡道。
「這算什麼結果?」余晶雅不解。
「煤屑呀,難道非要查出塊金子來?」
「那就可以確定了,不是金塊,就是煤屑小顆粒!」余晶雅坐直身子道。
「好了,等案子結了,上報記你一功。」
汪槿妍一頭霧水看著江平凡,余晶雅也還是不大明白。
「別看我,我們有事幹了,回吧!」江平凡對余晶雅道,「耽誤你回家了。」
6
五月五日晚上八點鐘,刑偵科辦公室,刑警隊全體成員開會。
郭志興說:「同志們,這個五一過得不錯。」
大家都笑了。
「不是嗎,一天也沒有讓我們省心。」調侃之後他嚴肅道:「先是永新國道支線南梁子路段的無名屍首案,還沒有著落,接著又是旅館殺人案。奇怪的是,同一賓館的另一清潔女工昨天也被車撞死了。當然,對外,說是巧合偶然,但是,你們覺得這是巧合是偶然嗎?有點意思了!」
「郭隊,你想說什麼?」李海問道。
「現在還不能說什麼。同志們,我有個預感,等著瞧吧,我們怕是遇到棘手問題了。」 郭志興似有點茫然道,「咱們還是說賓館殺人案吧,小江,你給大家說說,什麼情況。」
江平凡道:「郭隊,咱們縣有多少座煤礦?不管是國營的還是私營的,大的還是小的,都算上。」
「這可沒有細數過,不過,大體上講,總有三百來個吧!這我們可以去煤管局查一下就知道了。可是,小江,你問煤礦幹啥?」
「好了,有數了。」江平凡轉頭對李海道:「海哥,如果是你,去這三百多個煤礦去尋找一個右手六指的人,困難大嗎?」
「查就查唄,管什麼困不困難的,太原那麼大地方,我照樣找過人!」李海說道。
「好吧,交給海子。」郭志興說。
「大小三百多個煤礦,查有沒有一個右手長六指的人,海哥,這事可不算輕鬆啊。」江平凡說。
李海道:「沒問題,你們等我消息,盡短時間內,給你們一個滿意答覆,不就是多跑幾個地方嗎。」
「行啊,就這麼定了。呵,海哥,我給你劃個範圍,」江平凡對李海道,「南梁村在城北邊二十五公里處,調查範圍是南梁村以北的煤礦。這樣,調查範圍就是大大縮小了。」
「南梁村?這與南梁村有什麼關係?」李海不解,其餘人也都不解地看著江平凡。
「還有調查重點是中型偏小的煤礦,調查對象主要是煤礦經營者和中層以上管理人員。」
「好啊,這樣,範圍就小的多了。可是,」 李海疑問道,「小江,你這龍門套總得讓我們明白呀!」
「是呀,小江,給大家解釋一下,」郭志興道,「怎麼想到要去煤窯找這個六指人?還有,與南梁村有何關係?」
江平凡道:「很簡單,我們在那隻拖鞋上發現有煤屑。」
「那隻拖鞋是死者鞏細蓮的。」汪槿妍補充說。
「對,」江平凡道,「鞏細蓮是個愛乾淨的人,她本身又是個清潔工,而且她的工作地點是在旅館裡,她的拖鞋裡怎麼會有煤屑?」
「就是嘛!」胡大慶道。
「只有一種解釋,這雙拖鞋,被當晚與鞏細蓮同居的那個人穿過。那種細小的煤屑,只有長年在煤礦的人才很容易沾在腳上。而這個同居者,就是我們要找的六指人。」
郭志興道:「是啊,長年在煤窯上,鞋子裡總是會有煤屑。從鞋子裡沾到腳上,又沾到拖鞋上,順理成章。說說,你咋想到的?」
「我用放大鏡檢查過那雙拖鞋,不敢確定是不是煤屑,我讓余晶雅證實一下,這下落實了,有了這個線索,咱們就從煤屑開始調查。」
「是這個道理!」郭志興道,「可是,南梁村和中小型煤礦,中層人員,怎麼回事?」
「南梁村前公路上小型車輛撞死的人,大家都應該記得。死者背後有個血印,那就是個六指血印。」
眾人都「哇」地叫了起來。
「那個六指人就是鞏細蓮房間的的六指人。」在座的隊員們差不多又都「啊」了一聲。
李海說:「怪不得小江當時說奇怪,原來也是個六指。」
「那就是說,南梁子村路邊的小車撞人逃逸事件和旅館殺人事件是有聯繫的了?」郭志興疑問道。
「是,」江平凡繼續道,「那輛車撞人的肇事者就是這個六指人。肇事地點在南梁村路前,時間是夜裡,方向是城裡到南梁村的方向,那麼他的住處就應該是在南梁村的北邊。」
「對極了,」郭志興點頭道,「他在從城裡回他的巢穴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至於為什麼要查煤礦中層人員,這很好理解。」江平凡說道,「像鞏細蓮這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女工,大煤礦的上層領導一般是不會到旅館來和她幽會的,而一般的工人也不會,他們沒有錢,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當然,我說是一般情形,有時也有例外。」
胡大慶道:「唉呀,小江啊,經你這麼一說,複雜了,前面那個案子和這個案子成了一個案子了。」
郭志興道:「小江,說,下一步,咋辦?」
「海子去煤礦找那個六指人,任務不輕。」
「我明天就去查,一定儘快查出個結果來!」李海說。
「還有,汾都賓館的那個單身住客,也要儘快查。」
「這個我去吧。」胡大慶道。
「好,大慶,就煩你去河北淶源縣跑一趟,查查那個叫呂維存的單身客。」
「我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出發!」
「還有,關於王春花車禍的事,還得去交警那邊,看看有什麼進展。王春花的死,和我們的案子有關。」
「越來越複雜了,」 郭志興道,「好吧,就這麼決定了,明天,海子去北邊礦區,大慶到河北,我和小江小汪去交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