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後。
洛陽衙門。
不少人排著隊來領取朝廷免費發放的篦麻喪服。
衙門的工作人員迅速行動起來。
他們紛紛發放事先準備好的喪服。
再過十天左右。
所有喪服都發放完畢。
而方寒安排的「水軍」也開始發力。
《大周報》上頻繁提到草麻布、喪事專用等詞彙。
一時間,各種輿論悄然在大周興起。
不少百姓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漸漸知曉鄰國大唐有一種篦麻布,物美價廉,專為喪事而設。
又過了十天。
洛陽城中。
一輛馬車停在城門口。
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人掀開車簾,打量了一眼雄偉的洛陽城,點了點頭。
他名叫張隆。
是大唐一名販賣酒水的小商販。
這次前來是帶來了大唐的一些貨物,準備在大周銷售。
張隆走下馬車,拿出身份令牌讓城門口的士兵檢查。
起初,張隆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四處張望的人並不少見。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感到有點不對勁了。
這些人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張隆感到莫名其妙,扭頭望向那些對他指指點點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一看過去,那些人就四散開來,躲他像躲什麼不祥之物似的。
張隆皺起了眉頭。
他每個月都要往返大周和大唐一次。
上回過來,也沒遇到這種狀況。
這次究竟是怎麼了?
心裡疑惑叢生,他隨即去接過士兵遞來的身份牌。
沒想到那士兵見他伸手,直接把牌子扔到他手裡,揮揮手示意他快走,似乎不想和他多有接觸。
張隆心裡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
不過畢竟是在外地,當下也沒多說什麼,而是坐上馬車繼續往城裡行進。
沒過多久。
一家名叫林記酒館的店鋪前。
張隆的馬車停下了。
他朝著熟悉的店小二笑了笑。
「你們老闆呢,叫他出來,就說張隆來了。」
那店小二有點古怪地瞥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隨即匆忙走開了。
張隆一愣。
以前他來時,這店小二多少還會跟他打個招呼。
今天怎麼這樣冷淡?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
老闆就出現了。
這老闆頭髮斑白,臉上滿是皺紋。
雖然年歲已高,但精神依然矍鑠。
一見這老老闆,張隆立刻露出了笑容。
「劉老闆。」
老老闆一見他就變了臉色,剛才浮現的笑容瞬間消失,仿佛在趕蒼蠅一般。
「去,去,去,趕緊給老頭我走開。」
「別待在老頭我的酒館裡。」
張隆臉一僵,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唱的哪一出?
換作以前,這位老老闆就算不太熱情,但畢竟他是供貨商,帶來的酒都是大唐的佳釀,老老闆對他還是客客氣氣的。
今天怎麼這麼嫌棄?
見張隆還沒動,老老闆連忙把他推到了店鋪外。
「你穿著喪服還站在我店裡,這不是砸我生意嗎?」
張隆徹底懵了。
他一臉茫然。
「劉老闆,我何時穿喪服了?」
劉老闆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
「你身上這不就是蓖麻布做的衣服?」
張隆下意識地點點頭。
劉老闆也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
「這蓖麻布不就是專用於喪事的布料嗎?」
「你穿這東西,和穿喪服、壽衣有什麼兩樣?」
「老頭我都六十好幾了,還想多活幾年呢。」
「你可別給老頭我招晦氣。」
張隆傻了眼。
他一愣。
「蓖麻布料怎麼就成了喪事專用了?」
劉老闆沒好氣地說。
「這不是你們大唐那邊用來做喪服的嗎?你問我做什麼?」
「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啊。」
「哎呀?」張隆徹底懵了。
這蓖麻布是他母親和妻子特意選的料子,給他做了好幾套衣服。
輕薄透氣,他還挺喜歡的。
沒想到竟是喪葬用途。
母親和妻子肯定不會害他。
肯定是那些賣蓖麻布的奸商瞞著他。
張隆心中一怒。
回去一定要找他們算帳。
他深吸一口氣,連忙賠笑。
「劉老闆,是我一時大意,失禮了。」
「我馬上去換衣服,你看我的這些酒。」
劉老闆連忙搖頭。
「算了,這買賣我們做不了。」
「你說剛才我那些客人看見個穿喪服的給我們酒館送酒,他們還敢喝嗎?」
「這酒,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收,你先走吧。」
「哎?」張隆一愣,腦子裡一片空白。
難道這一趟要血本無歸?
又過了三天。
不少各國的商人都聽說了,大唐的蓖麻布料是用來做喪事的。
連從大唐來的商人們也都一臉懵。
在這個信息不發達的時代。
當大家都說這是喪服用的,他們心裡也不由自主形成了這樣的印象。
畢竟,大多數人只管買衣服,誰會去關心布料呢?
現在得知蓖麻布是喪葬專用,不少人臉色都變了,連忙換掉了身上的衣服。
大多數商人都信這個!
誰也不想沾上晦氣。
一時之間,
各國商人對蓖麻布料這個名字避之不及。
至少,蓖麻布料價廉物美的喪服用布料名聲算是傳出去了。
半個月後。
蓖麻布是喪服布料的消息逐漸傳遍各國。
大唐。
長安城。
天邊剛蒙蒙亮。
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小伙子挑了幾擔水果進城,來到自己的攤位,開始擺攤。
這個人名叫趙河,是附近縣鎮的一個果農。
他隔段時間就會進城來賣自家的水果。
不一會兒。
趙河把自己的攤位擺弄好了,把水果精心布置好,又用水噴了噴。
這些水果看起來新鮮水靈。
就在這時,一個老頭看了眼他這邊的水果,正打算過來問問價格。
一走近,老頭看了看趙河身上的衣服,猛地一愣,隨即臉色有些難看,
轉身就走了。
趙河一臉不解。
怎麼回事?
沒過多久。
又有個中年婦女走過來,挑了挑水果,正當趙河準備給這位大姐裝水果時,
那中年婦人看到了趙河身上的衣服,一臉晦氣的表情。
她放下水果,轉身就走了。
趙河有些茫然地打量自己。
沒毛病啊。
穿戴得很整潔。
這衣服是前不久他花錢新買的料子做的。
輕薄透氣,又便宜又好用。
接下來半天。
周圍的攤販顧客絡繹不絕。
唯有他這裡稀稀拉拉幾個人,而且一靠近就走了。
直到了日落西山。
趙河的水果也沒賣出幾個。
他愣住了,怎麼想也想不通。
邊上一個大媽見他孤零零地坐在這裡,心裡有點過意不去,便湊過來問:
「小伙子,天快黑了,咋還不回家呢?」
「你這一身衣服,像是喪服啊,晚上回去,容易招惹不乾淨的東西!」
趙河一聽,心裡猛地一驚,滿臉驚訝地說:
「喪服?我這哪兒是喪服?」
那大媽指了指他身上衣服,覺得挺奇怪。
「粗麻布不就是做喪服的嗎?」
趙河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難怪白天幾乎沒人靠近。
原來是自己不小心買了個喪服同款。
哎呀,
這些奸商真是太缺德了。
竟然把做喪服用的布料便宜賣給他!
像趙河這樣的人還真不少。
大唐的商人們去各國轉了一圈,都帶回了一個相同的信息:
蓖麻布料等於專辦喪事用的。
常言道,三人成虎。
一個人說,大家可能不信。
但凡回來的人都這麼說,大唐的老百姓不信也得信了。
換句話說,
這東西和喪事沾上邊了,穿蓖麻布料的衣服,可能就和辦喪事的人或逝者有關。
不管消息真假,反正大家就這麼傳開了。
就問你,你敢不敢穿?
一時間,許多買了蓖麻布料的百姓,又把它丟在一邊不用了。
在不少人看來,除了辦喪事,其他時候根本不應該穿蓖麻布料的衣服。
不然,這不是讓別人笑話,穿死人的衣服嗎?
半個月後。
太極宮內。
「陛下,情況不妙。」
房玄齡神色凝重,急匆匆跑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一愣,笑問道:
「玄齡,發生什麼事了?」
他最近心情挺好的。
因為蓖麻布料逐漸壟斷,大唐肯定能賺一大筆。
房玄齡深吸一口氣,臉色難看:
「陛下,蓖麻布賣不動了。」
大殿裡一下子靜了下來。
李世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房玄齡,眼皮子直跳:
「你說什麼?」
「玄齡,你這是在跟朕開玩笑吧?」
「應該是暢銷才對,怎麼會賣不動?」
其他官員也都面面相覷,驚訝地看著房玄齡,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杜如晦皺起了眉頭:
「老房,別嚇唬人啊。」
房玄齡深吸了一口氣,冷空氣進到肺里,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咬了咬牙,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憂愁:
「陛下,各位,我怎麼會騙大家?」
「這蓖麻確實賣不動了。」
「除了最開始那批大規模訂貨,現在很多國家的商人都不買了。」
「咱們大唐剛扶持起來的蓖麻交易市場,現在門庭冷落。」
大殿裡又是一陣寂靜。
雖然角落裡生著火爐,大殿裡暖和如春,但他們卻感覺手腳冰涼。
長孫無忌嗓音有點沙啞:
「到底是什麼原因?」
眾人紛紛看向房玄齡。
大唐為了蓖麻,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若是蓖麻滯銷,對大唐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
更重要的是,這會害慘那些商人,進而影響朝廷的公信力。
連大唐要扶持的東西都賣不動,可見朝廷的影響力已經微乎其微。
老百姓又怎麼會再對朝廷有信心呢?
房玄齡臉色難看,似乎有難以啟齒的話要說。
好一會兒,
他才緩緩說道:「據臣調查,大周買了最早的那批蓖麻布料,製成喪服、壽衣,然後聲稱免費送給需要辦喪事的人。」
「以此為開端,散布謠言,說大唐的蓖麻料只適合用於喪葬,物美價廉,如今各國都傳說,大唐的蓖麻布是專做喪服、壽衣的料子。」
「這謠言一旦傳開,各國的百姓都不願意穿用粗麻布做的衣服,那些商人又怎麼會願意買呢?」
他話音剛落,大殿裡頓時安靜下來。
李世民眼睛一眯,滿臉震驚。
他脫口而出:
「是大周針對我大唐的計策?」
「他們故意散布謠言,把我大唐的蓖麻衣物和喪服扯在一起!」
「這樣一來,所有人都忌諱,自然就不會有人買了!」
長孫無忌、杜如晦等人面面相覷,頭皮發麻。
這計策實在太陰險惡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