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價的事件平息之後,陳德挨了四十仗打的皮開肉綻,休養了一段時間才在在側王妃的萬分不舍之下進入了軍營。
側王妃對陳殊的態度也有了巨大的轉變,那股熱情與親切讓陳殊很不適應,每次與她說話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所以陳殊更多的時候還是泡在煙雲樓聽柳湘南彈曲。
成為這個世界的陳殊之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上的是普通的大學,乾的工作也是事兒多錢少離家遠同事還內卷的普通職員。
但成為大焱朝的湘王世子之後,那日子與穿越前那是雲泥之別,剛來那段時間他還動過怎麼回到現代的念頭,後來乾脆直接躺平,連依靠自己的現代思維創造一番事業的念頭都沒有。
畢竟開局就是大焱王朝最強的異姓王陳淵的世子,湘州天高皇帝遠,陳淵和皇帝也沒什麼兩樣,自己身為世子要什麼有什麼,傻子才折騰呢!
現在陳德去了軍營,雖然少了很多麻煩,但生活卻也變得更無趣起來。
這夜,陳殊坐在湘王府正廳屋頂上,雨月剛過,又是皓月當空,空氣也不再潮濕悶熱,月光照在他的俊朗的臉上,映襯得稜角分明,不遠處的煙雲樓頂上的琉璃瓦反射著月色的白光。
陳殊喝了一口酒,不由得又想起了張謙來。
「這小子一走就是兩年,連個信兒都沒有,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想起這個打小...不對,應該是從六歲開始就陪伴著自己的伴讀,陳殊就覺得一陣失落。
還記得剛剛來到湘州那兩年,他真是一點也不適應,畢竟自己是個現代人,但是沒有手機沒有電沒有網絡這件事就快把人逼瘋了。
他也與所有人都有代溝,自己說的話他們理解不了,他們的生活習慣自己也實在是難以適應。
就比如說吃飯吧,菜里永遠只有鹽這一味調料,要麼淡出鳥來,要麼咸死個人,這誰能受得了?
他看了一眼手裡的酒,嗯,這酒也是,渾濁中還帶有臭味,跟他媽泔水似的!
好在那時母親給他找來了伴讀的張謙,算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張謙與他肉身的年紀相仿,這小子跟府里其他對自己唯唯諾諾只是服從的人不同,張謙還挺有個性的。
他的個性在陳殊看來就是正直的跟個傻der一樣,可陳殊卻有足夠的耐心和照顧,出了什麼事也是第一個站出來扛雷的,雖然這些雷在陳殊看來根本就不是事兒。
嗯,虎賁營陳邊定要不是永遠板著臉天天拿自己便宜老爹的話當聖旨的話,應該也可以算半個。
對了,老錢算一個!
老錢就是年紀大了些!貪財好色了些!貪生怕死了些!
想到錢萬金,陳殊又不自覺笑了笑。
還有師父陸乘風,也不知道這老頭雲遊到什麼地方去了,因為六歲的那場「大病」,母親花了很大心思才將他請了過來教自己武功,但跟著陸乘風這些年,除了學習一些呼吸吐納之術強身健體外,別的是什麼也沒學會!
在外人看來,他這個湘王世子自六歲「大病」一場痊癒之後,性情大變,不但總說一些聽不懂的胡話,並且越發的紈絝浪蕩。
這些年來可謂是「臭名遠揚」,書是一天都不讀,武是一日也不練,錢是一分沒少花,無聊到路過的狗都得挨他兩巴掌!
誰提起他陳殊都得說一句,湘王是造了什麼孽,竟然有這麼個不學無術的兒子!
便宜老爹湘王陳淵是個好戰狂,除了打仗就是練兵,對他的關愛少之又少,湘王妃離世之後,更是無人可以管束。
想到母親,他總覺得母親在世時可能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她原來的兒子了,但是她對自己的愛似乎一點也沒少,這或許就是為人母親的天性吧!
湘王妃李芊是極其溫柔賢淑的一個女人,她總是與世無爭處變不驚,除了把王府內務打理的井井有條外,大多數時間都泡在藥房,因為湘州與西越相鄰,時常有大小戰事,每每戰事一起,多有兵士與百姓受傷,她常對年幼的陳殊說,打仗就會死人,死去的人也有孩子也有父母也有親人,她無法阻止戰爭,只能儘可能的多救一些受傷的人。
七歲那年,陳殊因貪玩溜進馬場騎馬,從馬上摔落下來險些被馬群踩踏,是她不顧一切的衝進馬群中抱住了陳殊,將他死死護在身下,一匹匹軍馬的馬蹄聲轟隆隆的從耳旁呼嘯而過,她還因此被踩斷了兩根肋骨。
但可惜的是,這個母親在他八歲那年就死了,死得沒有一點徵兆,他一直覺得母親的死有蹊蹺,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今天是她的忌日,他心裡開始難過起來。
他又猛灌了一口酒,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已經適應了這渾濁的味道,
酒越喝越多,這酒雖然不好喝,卻也會醉人。
陳殊躺在屋脊上,醉眼惺忪的望著浩瀚的星空,星空群星閃爍,若非只要抬眼就能看到素牆青瓦,他都快忘了自己到底置身何地了。
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張謙和錢萬金陪著他坐在屋頂喝酒,而自打兩年前張謙因家中有事回了老家,就只剩下了他和錢萬金。
前兩日錢萬金也被自己便宜老爹派出去辦事,現在只剩下自己了。
陳殊一鬆手,喝完的空酒罈子順著瓦槽哐哐啷啷的滾落了下來,哐當一聲砸落在大廳門口。
「哎喲!少爺!」
掉下來的酒罈子差點砸到的急匆匆趕回來的錢萬金。
「老錢?」
陳殊聽到聲音恍惚的坐起身來。
錢萬金在院裡找了一把長梯子,架在屋檐上就往上爬。
「少爺,我回來了!」
那架長梯與錢萬金有些肥胖的身軀形成強烈的對比,他每往上蹬一步,梯子就吱吱呀呀作響,搖搖晃晃,仿佛稍一用力就會折斷,陳殊不由得笑出了聲來。
「你慢點兒,要是摔下去了,明年我還得祭奠你!」
好不容易爬上了屋頂的錢萬金小心翼翼的踩著瓦片,嘴裡不斷念叨著「我來了我來了!」
他慢慢爬到陳殊邊上坐下,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怕的,滿腦門子的汗。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回來了!」
只見他從懷中小心的掏出一個酒壺來,在陳殊眼前晃了晃。
「少爺,這是我特意給您帶的!」
陳殊接過酒壺擰開塞子,湊在鼻子前聞了聞,頓時眉頭一皺。
「這是什麼玩意兒!」
「少爺,這可是好東西,外邦貨!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才得來的,您嘗一口!」
看著錢萬金眉眼飛舞的樣子,陳殊半信半疑的往嘴裡灌了一口,頓時眼前一亮。
「葡萄酒!」
「葡..葡萄酒?那外邦人好像是這麼說的,少爺您是怎麼知道的!這玩意兒在湘州可沒有啊!」
陳殊又抿了一口,嗯!還是這玩意兒好喝!
穿越過來之後陳殊倒是也想過釀點好酒,但終究還是日子太舒服了,花不完的錢,使喚不完的人,完全沒折騰的必要,也就打消了這想法,如今喝了一口葡萄酒,頓時覺得好像這些年浪費了不少時間。
「說了你也不懂!」
錢萬金自然是不懂,但也無所謂,世子爺這些年總說些自己不懂的話,只要他喜歡,也算沒白累這一趟。
「您喜歡就成,我這錢還是花的值!」
陳殊白了他一眼,似是從他話里聽出了別的意思,於是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塞到他手中。
「喏,拿著!」
錢萬金瞪大了眼睛,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
「少爺,這話是怎麼說的,您也太客氣了,您對老錢那可真是猶如再生父母啊!」
陳殊早已習慣錢萬金這副見錢眼開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老錢,謝謝你這麼大老遠的趕回來陪我!」
錢萬金借著月色瞧了一眼銀票的數額,頓時喜上眉梢,邊把銀票往懷裡揣邊嘿嘿笑道:
「少爺這是什麼話,能陪著您喝酒,那是老錢我的福分!」
說著又盯上了陳殊手裡的酒壺。
陳殊見他這副嘴饞的樣子,問道:
「就買了這麼點兒,你自己還沒喝?」
錢萬金咂吧著嘴,嘿嘿的說道:
「您都還沒喝,我哪兒敢自專啊!」
陳殊將酒壺遞給他,道:
「喏,你也嘗嘗!」
......
此時王府內,湘王陳淵獨自在祠堂里給湘王妃李芊上著香。
他仔細擦拭著靈位牌,花白的頭髮和鬍鬚在燭火的映襯下閃爍著微光,有些佝僂的身軀早已不如當年,眼神中也不見了平日裡的殺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思念與溫柔。
「芊芊啊,又是一年了!殊兒長大了,我也老囉!估計過不了多久啊,也得來見你了!」
陳淵說完又咳嗽了幾聲,方才點上的香升起了一條條煙柱,有些熏眼睛,他不自覺地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
陳淵捧著李芊的靈位牌坐了下來,常年征戰,陳淵落下了一身的傷病,這兩年只覺得身體每況愈下,腿腳也疼痛得厲害。
往年李芊總會為他調配藥浴,無論在外打仗多辛苦,只要泡了藥浴,第二天就神清氣爽,可自打李芊死了之後,他也沒有那麼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唉!就是咱這兒子啊,忒不聽話,這小子的名聲那叫一個臭!你是不知道這外人都怎麼說咱,說咱堂堂湘州王,生了個紈絝浪蕩的敗家子兒!你活著的時候還好他還聽你的,可自打你走了,這小子是誰的話都不聽!你說將來他怎麼執掌湘州?」
陳淵皺著眉頭向亡妻的靈位傾訴著。
「前些時間,他修了個什麼冰窖,動用了五千勞工花了五萬兩銀子,五萬兩啊!」
「相比於陳德,殊兒確實是聰明!可是他的聰明卻總不用在正道上!與陳德兄弟倆也一直不睦,好在這回陳德去了軍營,兄弟倆分開了!」
「唉,你啊,要是什麼時候託夢給他,幫咱勸勸他,你就跟他說,兒啊,你要聽你爹的話!你爹是不會害你的!當然你也可以託夢給我...咱...咱也是很想你啊!」
陳淵把亡妻的靈位放回了案台上,又長嘆了一口氣。
「你說你這一走,留下咱爺倆兒,還有偌大的湘州,這些年咱可聽你的,不過問朝政,只守著湘州,可是咱也會老啊!老了以後咋辦呢?」
陳淵搖了搖頭,起身環顧了一圈案台上的諸多靈位。
「列祖列宗啊,我陳家到這份兒上也不容易,你們在那邊要多護著芊芊,可不能叫別人給欺負了!要是在天有靈,也保佑保佑陳殊,讓這小子能醒悟,將來這湘州還得靠他啊!」
咚咚咚!
陳淵正對著祖先的靈位說話時,忽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轉身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王爺,世子喝醉了!」
敲門的是自己的老僕陳濟道。
「喝醉了?喝醉了就給他扔房裡去!不,把他給我扔街上去!」
聽到陳殊喝醉的消息陳淵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王爺,您還是去看看吧!」
雖然說著氣話,但陳淵還是跟著陳濟道走到了王府大廳,只見陳殊正癱坐在椅子上。
側王妃陳黃氏站在一旁一臉的關切,錢萬金拿著濕毛巾在伺候著,陳殊滿臉通紅,眼色迷離,手中還握著一把長劍,嘴裡大喊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陳淵望了一眼陳濟道,又望了一眼錢萬金,問道:
「念的什麼呢?」
錢萬金一臉無奈,道:
「王爺,世子喝多了!這念的...應該是詩吧!」
陳淵走上前來,一把奪了陳殊手裡的劍哐啷一聲扔在地上。
「念他媽什麼詩,他讀過一天書嗎還念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