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殊聞言點了點頭,自知從老乞丐這裡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這些了,這時小乞丐已經將藥熬好端了進來,陳殊幫忙扶起老乞丐,老乞丐將藥喝下又咳嗽了一陣。
陳殊望著兩人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於是又從懷中掏出了剩餘的散碎銀子塞入小乞丐手中,老乞丐見狀忙放下藥碗道:
「公子,您已經給的夠多了,老頭子我實在是受不起您這大恩!」
陳殊安撫道:
「老人家,你們爺倆拿著這些銀兩也夠過一段時間了,今日與我說的這些事,今後無論任何人來問都不要再提起,也不要再說自己是兩年多前來到竹山縣的,更別再提自己是竹山鎮人,明白嗎?」
老乞丐爺孫二人有些木然的望著陳殊,點了點頭。
陳殊站起身來,又對小乞丐道:
「好好照顧你爺爺,如果在竹山縣生活不下去了,就想辦法到京都來找我,我叫陳殊!」
從乞丐爺孫倆那裡出來之後,陳殊有些茫然的走在竹山縣的大街上,雖然已經大概知曉竹山鎮上的百姓是怎麼死的,但是關於張蘭之的事情依然知之甚少,想要知道張蘭之在來竹山鎮到底是在找什麼人以及死去的原竹山縣令是受誰的指派屠鎮,還需要從長計議。
陳殊回到客棧,李蘇荷幾人已經等他很久了,見陳殊這會兒才回來,李蘇荷關切的問道:
「不是說去買香燭了嗎,怎麼空著手回來了呀?」
陳殊這才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只能尷尬的說道:
「出門之後把錢袋給丟了,明日出門時再去買吧!」
錢萬金自然是知道陳殊出門是去打探消息了,晚飯之後各自回房歇息,錢萬金這才找到在客棧外坐著喝酒的陳殊,問道:
「少爺,今日出門可有打探到什麼消息?」
陳殊輕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
「消息是打探到一些,是關於竹山鎮百姓死亡的事情。竹山縣所有人都對竹山鎮的事情緘口不言,張蘭之的事情更是無從打探。」
見陳殊愁眉緊鎖,錢萬金安慰道:
「沒事兒少爺,明日咱們去一趟竹山鎮,或有其他收穫!」
陳殊點了點頭,此刻客棧二樓的李蘇荷正坐在窗前望著樓下的陳殊,她總覺得陳殊自打從東來觀來竹山縣,這一路上都是悶悶不樂的,她以為是因為張謙的事情,自然也不好多問。
陳殊轉頭望向二樓,正好也看見了在瞧著自己的李蘇荷,於是沖她笑了笑。
李蘇荷也笑著回應,眼神中滿是關懷與鼓勵,然後輕輕關上了窗子。
陳殊轉過頭來,錢萬金低聲說道:
「少爺,您打算一直這麼瞞著公主殿下麼,這事兒可也瞞不了太久啊!」
陳殊一聲嘆息,此刻他的內心很是糾結,越接近竹山鎮就越接近真相,可越接近真相就越難取捨。
他很希望能搞清楚張蘭之的死,搞清楚竹山鎮的整個事件,以及能為張謙報仇,可一想到張謙的仇人或許是太子甚至是皇帝李煊,他就一陣糾結。
這種糾結倒不是害怕要面對強勁的勢力,而是無法面對李蘇荷。
這段時間來,他很清楚自己已經愛上李蘇荷了,李蘇荷永遠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永遠都那麼溫柔與善解人意,可真當自己與她的父兄站在對立面,那她該怎麼辦?
陳殊猛灌了兩口酒,道:
「能瞞多久是多久吧,至少也要等回到京都,等她的雙腿能恢復行走,這樣即便再出什麼事,她也能自己照顧自己!」
錢萬金點了點頭,也輕嘆了一聲,望著眼前的少爺,與來京都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他的身上已經沒有在湘州時的那些浮躁與輕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與憂慮。
錢萬金有些感慨,又想起當年陳殊的母親交代自己要照顧好陳殊的場景來,也不知道王妃在天之靈看到今日的陳殊是該欣慰還是會責怪自己辦事不力。
兩人就這麼並肩的坐著,抬頭望著天空的那輪殘月,陳殊突然問道:
「老錢,你想湘州嗎?」
錢萬金嘿嘿一笑,道:
「說實話少爺,自從二十多年前妻子孩子沒了之後,我就一直是個行屍走肉,若非王妃當年執意相救,我早就沒在這世上了,後來跟了少爺您,才算是有了牽掛,在湘州生活了二十年,也早把它當成老錢的家了。離開湘州這麼長時間了,我倒是挺想煙雲樓柳湘南的小曲兒,也想橋頭黃酒鋪子裡的陳黃酒!」
陳殊微微一笑,似乎眨眼之間就過了這麼些年,錢萬金對自己的照顧的確是無微不至,三番五次的捨命相救也早讓陳殊把他當成了家人,這份情感甚至要比自己那便宜老爹陳淵來的更加深厚,錢萬金平日裡是插科打諢貪生怕死的話癆,但只有陳殊最清楚他內心深處那份細膩的情感。
陳殊將酒罈子遞給錢萬金,錢萬金仰起脖子也猛灌了幾口酒,然後咂吧著嘴道:
「不管是京都還是這兒,這酒喝起來還是差點兒意思!」
陳殊笑道:
「等什麼時候回湘州了,你想喝什麼酒本少爺都包了!」
錢萬金又露出了他那標誌性的笑容,道:
「那感情好啊,少爺這可是您說的,那到時候老錢我可就不跟您客氣了!那橋頭酒鋪里的十年陳黃酒可是不便宜啊!」
陳殊瞧著錢萬金髮亮的眼睛,笑道:
「在湘州本少爺最不缺的就是錢!」
說到這裡,陳殊又道:
「對了老錢,你說你隻身一人,這些年卻總是摳摳攢攢的,攢那麼些錢幹嘛使啊!」
錢萬金嘖了一聲道:
「這話說的,有錢不賺那王八蛋啊,再說了,我這年紀也不小了,再過些年那要是干不動動不了了,不得置辦一套宅院,請上幾個下人伺候著養老啊,還有這吃喝拉撒,尤其是酒,這都得遭老鼻子錢!」
一說到錢,錢萬金又像是個掉進錢眼兒里的奸商一般,陳殊不由得笑出聲來,他本想著說等你老了我養你這樣的話,但還是忍著沒說出口,人嘛,總歸是要有個奔頭有個念想,置辦宅院頤養天年,這或許就是老錢的念想,這份念想得給他留著,這樣他的生活才有奔頭。
兩人說話間陳邊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身後,錢萬金回頭被跟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兒的陳邊定嚇了一跳,他捂著胸口道:
「我說你個陳邊定,你怎麼跟個鬼一樣走路悄無聲息的,你要嚇唬誰啊你!」
陳邊定面無表情的說道:
「是你耳力太差了,我站在這兒已經有一會兒了!」
錢萬金沒好氣的道:
「有一會兒了?那我與少爺說的話你豈不是都聽著了?」
陳邊定淡淡的道:
「有的聽著了,有的不想聽!」
錢萬金嘿了一聲道:
「你怎麼現在也學得聽牆根兒這臭毛病了!」
陳殊笑道:
「好了,你們倆別一見面就吵吵!」
說罷又對陳邊定道:
「陳邊定,坐下一起喝酒!」
陳邊定搖了搖頭道:
「不能三個人都喝酒,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我得保持清醒!」
錢萬金嘖嘖的對陳殊道:
「少爺,您瞧見了吧,這就是個榆木疙瘩,不靈光得很!」
陳殊卻是會心一笑,陳邊定永遠是踏實可靠的那一個,無論在哪裡,無論什麼時候都沒有多話,但他那看似木訥的表象下,卻是無比堅定的忠誠。
陳殊站起身來,錢萬金也跟著站起來,陳殊對陳邊定道:
「今晚你不用值守,早些歇息吧,明日咱們還要趕路去竹山鎮呢!」
說罷伸了個懶腰道:
「時候不早了,睡覺去!」
陳殊拍了拍陳邊定的肩膀,就往客棧里走去,陳邊定轉過身來道:
「世子如果什麼時候想回湘州了,無論是誰阻攔,陳邊定都將殺出一條血路帶世子殿下回去!」
陳殊愣了愣,微微點了點頭大步走進了客棧。
次日一早,眾人收拾好行囊,馬車也已備好。
錢萬金已經外出將香燭等一應物件全部買了回來,面色有些焦急的對陳殊幾人說道:
「我方才打聽了一下,從竹山縣裡去竹山鎮這條路有官府的設卡,咱還不一定能過得去!」
九兒接話道:
「設卡?我記得我們從湘州來的時候沒見著竹山鎮有設卡呀!」
李蘇荷道:
「是什麼原因設卡?」
錢萬金道:
「好像是說因為竹山鎮的疫病問題,已經不允許任何人出入了!」
陳殊道:
「先不管那麼多了,去了再說吧!」
眾人趕著馬車出了竹山縣往竹山鎮方向而去,果然在竹山縣與竹山鎮的交界地有官府的設卡,卡哨見馬車到來當即將他們攔停了下來,陳邊定準備拍馬上前,錢萬金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自己跳下馬車來到哨卡前問道:
「各位差爺,這路是不讓過嗎?」
哨卡的差役上下打量了一番錢萬金道:
「你們是什麼人啊,這條路不讓行走不知道嗎?」
錢萬金一臉堆笑道:
「差爺,我們是外鄉人,走親戚的,還望差爺行個方便!」
錢萬金說著就從袖中掏出了二兩碎銀子往那攔路的差爺手中塞去,那差役瞧了一眼手裡的銀子又瞧了一眼身後的多名差役,一把又將銀子退回給了錢萬金,道:
「說了不讓走!走什麼親戚,知道前面是哪兒嗎?」
錢萬金見他不為所動,一邊又掏向懷中一邊又道:
「前面不是有個鎮子嘛,我們真是走親戚的,兄弟們都辛苦了,奉上一點小心意,各位差爺拿去買點酒喝!」
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再次塞入那差役的手中,見這次的銀票面額如此之大,那差役不免兩眼放光,又轉頭望向了身後,他身後坐著喝酒的一人像是個領頭的,見這馬車上的人出手如此大方,便站起身走上前來從那差役手中接過銀票。
只見他望了一眼銀票,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錢萬金身後的馬車以及騎在馬上的陳邊定,向錢萬金問道:
「喲,出手還挺大方!」
錢萬金笑著附和道:
「瞧您這話說的,咱這麼多差役兄弟呢,不成敬意不成敬意!這位差役能否行個方便吶?」
這領頭之人笑了笑道:
「前邊兒可是竹山鎮,那是鬧疫病的地方,府衙明令禁止任何人出入,你們竟然敢賄賂差役混入竹山鎮,真是好大的膽子!來呀,給我拿下!」
這人說罷臉色一變,哨卡的眾多差役紛紛拔刀將陳殊一行圍了起來,錢萬金一看情況不妙,便急忙道:
「喲,這是怎麼話說的來著,差爺,我們就是進去祭拜一下,馬上就出來,您這是何必呢?」
陳邊定可沒錢萬金這般好脾氣,見差役圍了上來便準備動手,這時車內的陳殊喝止道:
「慢著!」
只見陳殊掀開車簾從車上跳了下來,那領頭的差役見陳殊衣著不凡,便示意眾差役不要輕舉妄動。
陳殊背著手走到領頭差役面前道:
「竹山鎮疫病都過去兩年了,你們是接了誰的指令在此駐守?」
那領頭之人上下打量著陳殊,道:
「我等自然是奉了竹山縣的命令,你又是什麼人?」
陳殊昂著頭一臉的不屑,道:
「放肆,一個小小的竹山縣也敢攔住本官,你們縣令何在?」
本官?那領頭的差役一頭霧水,與其他眾差役面面相覷,難不成眼前這年輕公子竟是上邊兒派來的上官?
他又打量了一番陳殊,小心的問道:
「您是什麼官兒?我等並未接到有上官下來的消息啊?」
陳殊斜著眼睛掃向那領頭差役,道:
「怎麼著,難道京都來的上官還要先跟你這小小的差役知會不成?」
那領頭差役難以辨別眼前之人話中真假,但看眼前幾人的穿著打扮的確是不像一般人,為難之際錢萬金趁機道:
「就是,沒瞧見我們是京都來的麼,你們算個什麼東西,要麼趕緊把路讓開,要麼讓你們縣老爺來,看我家大人治不治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