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殊見不拿出點東西來的確是唬不住這朱大猷,於是便從懷中摸出一塊腰牌扔了過去,朱大猷順手接住,接過這腰牌一看頓時嚇得面色一變,一旁的老四忙湊過來低聲問道:
「怎麼了大人?」
朱大猷並未理會老四,而是顫顫巍巍的將腰牌雙手呈遞給陳殊,恭恭敬敬的行禮道:
「不知公子是相爺的人,下官失禮了!」
聽到朱大猷說陳殊是丞相寧世楨的人,李蘇荷與錢萬金等人都是一愣,他們也並不知道陳殊身上竟然有相府的腰牌。
而這腰牌還是秋闈時陳殊在京都望江樓把寧澤海灌醉從他身上順的,原本是想著拿他的腰牌以便萬一要進出貢院也方便,後來秋闈之事過去,這腰牌也沒派上用場,他便一直將其留在身上,這會兒倒是派上用場了。
見朱大猷稱陳殊為相爺的人,方才還凶神惡煞的老四也忙低下頭來請罪道:
「不知公子您是相爺的人,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公子不要怪罪!」
陳殊見一塊腰牌便唬住了眾人,便嗯哼一聲就坡下驢把這身份裝了起來,對朱大猷道:
「算了算了,你們辦事還算盡心,不怪你們!」
朱大猷這才喜上眉梢,一改方才的嘴臉,笑吟吟的湊上來問道: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啊?到竹山縣來,可是相爺有什麼吩咐?」
陳殊從朱大猷的話中聽出這朱大猷對寧世楨極為恭敬,看來這朱大猷應該也是寧世楨安插過來的人,既然要查張蘭之,那不妨利用好這個身份先從朱大猷著手。
想到此處,陳殊道:
「我的身份不便表露,你知我是相府的人就行了,就叫我寧公子吧!」
聽到陳殊讓朱大猷等人叫自己寧公子,李蘇荷與錢萬金幾人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而朱大猷卻動了腦筋,方才他查看了腰牌的確是寧王府的,非但是寧王府的,那腰牌上還有刻記,應是寧王幾位公子所配腰牌,再一看眼前這自稱寧公子的人,年紀氣度的確很符合寧王府的那幾位公子,難道這人當真是寧王府的少爺?
朱大猷想到此處是又驚又喜,喜的是這番寧公子下來視察,竹山縣並未有失責之處,驚的是若眼前之人真是寧相的公子,那可萬萬得罪不得,自己還指望著寧相再提拔提拔呢!
朱大猷忙道:
「原來是寧公子,下官有眼無珠,險些得罪了寧公子!寧公子,這竹山鎮荒蕪破敗,不如先跟下官回縣裡去,下官這就為您安排接風洗塵!」
陳殊擺了擺手道:
「不忙!」
陳殊轉頭望了李蘇荷幾人一眼,見朱大猷如此恭敬相府的人,陳殊便進一步試探朱大猷,對朱大猷問道:
「相爺吩咐你辦的差事都辦好了吧!」
朱大猷神色一變,陳殊暗暗吃驚,擔心自己是不是問漏嘴了,那朱大猷給了老四一個眼神示意,老四便帶著眾差役退到了一旁,朱大猷這才湊上前低聲回道:
「還請相爺放心,相爺交代的差事,下官一直在辦,一旦有任何蛛絲馬跡,下官一定第一時間報給相爺!」
陳殊眉頭一挑,心說還真問出了點東西,他眼珠一轉,又道:
「相爺一直操心此事,你這邊當真一點進展都沒有?」
朱大猷有些為難道:
「倒也不是一點都沒有,我是想等再多查到點東西,一起匯報會好一些!」
陳殊神色一變厲聲喝道:
「大膽朱大猷,你查到東西竟敢瞞報?是想和前任縣令一樣嗎?我可不是張蘭之!」
朱大猷被他這一聲嚇了一個激靈,忙道:
「不不不,寧公子息怒息怒啊!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寧公子不嫌棄,還請隨下官一同回縣衙去再聽下官慢慢道來!」
陳殊心想這個朱大猷在竹山縣任官兩年多,寧世楨交代他的差事必然是跟張蘭之來竹山鎮找的人相關,他必然知道一些內情,此刻再逼問他倒容易讓他警覺,不若將計就計,先跟他回到竹山縣再慢慢套話。
於是點了點頭道:
「也行,那就先回縣衙!」
朱大猷笑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朱大猷隨即吩咐差役打道回府,他望向陳殊身後的李蘇荷幾人,又問道:
「寧公子,不知這幾位是?」
錢萬金陳邊定九兒龔嬤嬤四人一看就知道是陳殊的隨從,朱大猷真正問的是坐在輪椅上的李蘇荷,雖然李蘇荷至始至終一言不發,但她那掩藏不住的高貴氣質一看就不是常人,這也不由得讓朱大猷心生疑惑,相府的公子出門怎麼還會帶著一個雙腿行走不便的女子?
陳殊瞧出了他的心思,便道:
「那是我夫人!近日摔傷了腿腳,行走不便,這才輪椅出行,怎麼,有問題嗎?」
朱大猷點了點頭道:
「自然沒有問題,原來是寧夫人,下官失禮下官失禮!」
隨即陳殊一行人等上車騎馬跟著朱大猷及一眾差役出了竹山鎮,往竹山縣縣衙而去。
一路上李蘇荷問陳殊道:
「你來這竹山鎮,不只是來祭奠張謙的吧?」
陳殊望向李蘇荷,心中有些忐忑又有幾分愧疚,方才與朱大猷的一番話想必李蘇荷都聽到了,這會兒再瞞下去似乎也沒有了必要,於是便道:
「我不是要有意瞞你,來竹山鎮的確是想祭奠一下張謙,但我也想看看張謙到底是因何而死的!況且這也不只是張謙一人,還有整個竹山鎮的人,還有張蘭之,還有小桃。小桃以命相托為父洗冤,這件事我不曾有一刻忘記!」
李蘇荷本來有些惱怒,可看著陳殊的眉間緊鎖,又不忍責怪於他,張謙對陳殊而言很重要,小桃對自己而言又何嘗不是,當時她阻止不了小桃也沒能救下小桃,心裡又何嘗不是充滿了內疚,如今陳殊在履行承諾,自己又如何能責怪或阻攔於他!
她輕嘆一口氣道:
「你冒用相府的身份來探朱大猷的口風未免太冒險了,朱大猷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但他背後若真是寧相,一旦被察覺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九兒也擔心的道:
「是啊少爺,這豬大油看起來就不像什麼好官兒,尤其是那雙眼睛,賊眉鼠眼的指不定憋著什麼壞呢!少爺可千萬要小心才是!」
陳殊笑了笑道:
「放心,就算他不信我,可一時之間他也無法核查我的身份,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東西,一旦問清楚了咱們隨時可以離開竹山縣!」
朱大猷的馬車在前,他掀開馬車窗簾回頭望了一眼跟在身後的陳殊一行,又放下馬車窗簾掀開前面的車簾對趕車的老四低聲道:
「到了縣衙之後,你立刻去找張師爺,讓他核查一下這個寧公子的身份!」
另一邊,京治司司正曹谷在接到袁正昂的指令後,帶著京治司的二十餘人馬不停蹄的往燕子峰趕去,一路上馬歇人不歇,很快就到了東來觀。
然而敲開觀門之後卻得知陳殊一行已經不在觀中,而是去了竹山鎮。
曹谷出了東來觀望了望天色,隨即吩咐侍從給京都傳信,信鴿飛出之後,曹谷又翻身上馬趕赴竹山鎮。
而陳殊一行已經在竹山縣縣衙安頓了下來,朱大猷特地安排了一桌子的好菜,還請來了竹山縣的大鄉紳一同為陳殊接風。
李蘇荷不願出席這樣的場合,便與龔嬤嬤九兒留在房中,陳殊安排陳邊定在外保護三人,他自己則與錢萬金一同赴宴。
宴席上,朱大猷極盡拍馬之能事,對著陳殊一頓吹噓,陳殊心知他那番有意無意的話都是在試探。
沒多久一個師爺裝扮的中年人匆匆趕到宴席,見此人來了,朱大猷忙向陳殊介紹道:
「寧公子,下官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縣衙的張師爺!」
陳殊微微點頭示意,朱大猷又對那張師爺道:
「張師爺,這位可是相府的寧公子,還不趕緊見禮!」
陳殊看那張師爺看起來猴精猴精的,這番姍姍來遲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去核查自己身份去了,只是不知道他查到些什麼。
張師爺向陳殊見禮道:
「寧公子?」
陳殊抬眼望向張師爺,四目相對之下,陳殊從他眼中看出了懷疑與不信任。
那張師爺接著說道:
「鄙人張松,曾有幸去過京都拜會寧相,相爺府上那幾位公子也都打過照面,可卻不曾見過這位寧公子,不知寧公子是相府的哪位公子啊?」
聽出來他來者不善的語氣,錢萬金接話道:
「喲,一個小小的師爺,還去過相府呢?朱大人,是你帶去的嗎?」
朱大猷笑道:
「下官不才,還不曾去過京都,這位張師爺在本縣做了幾任縣令的師爺了,深得相爺信任,履歷自然比下官要豐富得多,聽說相爺府上寧公子來了,特來拜會拜會!」
錢萬金偷偷瞟向陳殊,意思是要小心這個人,陳殊回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必慌張。
見陳殊不做聲,那張松又道:
「寧公子?」
陳殊這才裝作回過神來道:
「不知張師爺是何時去的京都,何時見的相爺?」
張松不加思索道:
「兩年多前!那會兒在相府還與大公子喝過茶,記憶中不曾見過寧公子,也不曾聽人提起過!」
陳殊笑道:
「那你的確是見不到我,那會兒我還沒回京都呢!」
「沒回京都?」
張松眼中充滿了懷疑,陳殊一行隨著朱大猷到了縣衙之後,老四第一時間就去找他告知了他京都相府來人,自稱是寧公子,那時他心生懷疑,急忙去查了近日京都過來的信箋,不曾有提過會有一位寧公子來竹山縣,又聽老四說這位寧公子直接去了竹山鎮更是加深了對他的懷疑。
於是急忙休書送往京都核實這位寧公子的身份,又擔心在宴席上朱大猷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這才急匆匆趕到宴席上來。
飛鴿傳書的速度很快,最多明後日自有回信來,無論來人真的是寧公子還是有人假冒,兩日後自見分曉,只需要在這兩日不要露了什麼消息即可。
張松心思縝密,一直在盯著陳殊,陳殊也從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他的懷疑,心想要從朱大猷這裡查出點什麼,就必須要先搞定這張松,時間拖長了只會露餡兒。
先前在竹山鎮說自己是寧公子的時候,他只是為了博得朱大猷的信任信口一說,直到從竹山鎮到竹山縣的路上才向李蘇荷仔細詢問過寧世楨幾個兒子的情況,寧世楨的幾個兒子中,只有小兒子寧理與陳殊年紀相近,且這個寧理常年不在京都,被寧世楨放在南方做生意,一向不參與政事。
陳殊既然想要假扮寧世楨的兒子,就只能假扮這個寧理,於是他笑道:
「我一直在南方做生意,不常在京都,張師爺兩年多前到的京都自然是見不到我!」
張松神色如常,起身給陳殊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滿上,向陳殊敬酒道:
「常年在南方做生意,原來您是小公子啊!」
見張松連寧理都知道,陳殊心說這個張松知道的東西不少,於是端起酒杯道:
「張師爺果然深得家父信任,連我都知道!」
張松笑著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直直的望向陳殊,然後示意了他桌上的酒,道:
「小公子,請!」
陳殊盯著桌上的酒杯,遲遲沒有端杯子,酒桌上的氣氛一下焦灼起來。
錢萬金見狀猛然一拍桌子,大聲道:
「張師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見錢萬金髮怒,朱大猷忙道:
「錢兄這是?」
錢萬金望向陳殊,只見陳殊將桌上的酒杯往旁邊一挪,淡淡的對錢萬金道:
「老錢,張師爺這是好心敬酒,休得無禮!」
眾人被這一幕搞得摸不清頭腦,只見陳殊端起茶杯來,繼續說道:
「我方才都說了,我常年不在京都,不曾與張師爺同處過,他不知我不飲酒也是正常的!」
說罷又對張松道:
「張師爺,我以茶代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