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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雨皇城根

2024-09-20 18:39:29 作者: 江諸漁樵
  殺機突然臨身,劉長佑被驚的酒意頓時全消。腳下猛的一頓,人帶著椅子,硬生生的向後飄移了一尺有餘。

  一道帶著腥臭味的烏光,在劉長佑的眼前一閃而沒!剛才還在脈脈含情的唱歌的女子,此時一改的媚態,臉如寒霜、雙面噴火的立在了劉長佑的面前。

  劉長佑騰的站了起來,屁股下的椅子緊跟著「嘩啦」一聲,已碎了一地。

  「有刺客!」

  劉長佑一邊大叫,手在腰間一摸,撲棱!一柄軟劍幻做匹練般的白光,從手中飛出,直奔女子的面頰。

  「狗賊,拿命來!」

  女子見一擊不中,銀牙緊咬,看也不看劉長佑刺到眼前的軟劍,手中的短刀沖繼續著劉長佑的心口窩插去。

  這女子竟然是一個兩敗俱傷的打法!

  劉長佑心中一驚,自己要是不撤劍,雖然能殺得了眼前的女刺客,可自己也恐怕好不到哪兒去。無奈,只得側身後移,將直刺的軟劍改為圈劍,卷向女子持劍的手腕。饒是如此,女子的利刃也已劃上了劉長佑的白綢大褂。

  呲啦一聲,劉長佑的白衣大褂被劃破了一個口子。女子的神色狠厲,銀牙緊咬,看自己的刀劃破了劉長佑的衣衫,不禁眼露淚光,嘴裡厲呼一聲:「沅發哥,妹子為你報仇了!」眼睛一閉,呆立在原地,竟然不再理會劉長佑刺來的軟劍了。

  「瑤妹,不可!」

  彈琵琶的老者見狀急叫道,手中的琵琶使勁一丟,砸向劉長佑,人也同時沖向閉著眼流淚的女子。

  屋子裡一系列的變故,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烏什阿等人根本沒反應過來。特別都處於醉酒狀態下,根本沒看清女子的刺殺和劉長佑的反擊,二人又是近距離格鬥,一個使得是軟劍,一個是短刀,所有的人都以為劉長佑在和女子嬉戲逗樂呢。直到劉長佑大喊有刺客,琴師又扔出琵琶,順勢還踢開一個將佐,醉鬼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醉酒的人被嚇醒了一大半。蘇知府和幾個文官嚇的滋溜一下,紛紛從椅子上跌落在地上。烏什阿和武將們卻經過短暫的慌亂後,馬上就鎮定了下來,呼啦一下,都從座椅上跳了起來,有兵器的拿兵器,沒帶的,就抄起身後的椅子或所有能用上的傢伙什,殺向女子和琴師。

  劉長佑也顧不上再殺女子,急忙向側方躍開一步,躲過琴師砸來的琵琶。但心中不免存疑,這女子明明沒傷到自己,怎麼就停下了刺殺,還哭叫著給他哥報了仇。難道自己被女子刺中了,情急之下是自己沒感覺?

  急忙低頭查看衣服被劃破之處,也沒見有血流出來。再仔細想想,頓時恍然,自己在白大褂內還穿著一件貼身軟甲,就見軟甲上被劃出了一道白色的痕跡,隱隱的,還有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隨即臉色一變,不好,女刺客的刀上有毒,難怪不再刺殺自己了,這女刺客一定是以為已經劃傷了自己,自己也遲早會毒發身死,故而不再刺殺抵抗了。

  「哈哈哈……」

  劉長佑厲笑一聲,脫掉了白色大褂,露出了牛皮軟甲,招呼烏什阿等人,厲聲說道:「烏將軍,生擒此二人。此女的刀上有毒,你們注意!」說完,揮手中的軟劍,殺向女子和琴師。

  這會兒,女子瑤妹也看出了不對勁,再一看劉長佑露出的牛皮軟甲,雙眼頓時變得通紅,嘴裡嘶吼一聲,又是一副不要命的樣子沖向劉長佑。

  屋子裡,包括烏什阿在內的所有人終於都清醒過來了。媽呀!這兩個人的目的要刺殺新任直隸總督劉長佑。


  這還了得,「親衛!親衛!」有的人開始衝著樓下大叫,呼喊樓下的衛士親兵。有的緊隨劉長佑和烏什阿,把女子瑤妹和琴師圍在了中間。

  烏什阿他們這些人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將佐、游擊和都司,無論在馬上還是在步下,功夫都很過硬。一旦認真起來,一般人很難在他們手裡討得便宜。不出片刻,女子和琴師就被幾人完全壓制住了,根本不用劉長佑再親自動手了。

  劉長佑重重的喘著粗氣,剛要歇一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變,提劍就往樓下走。

  呼!

  一股刀風已從樓下迎面襲來。

  鐺!

  劉長佑的劍擋住了從樓梯口劈過來的一把利刀,在這股從下而上的大力的推擠下,一刀一劍,緊緊的粘在一起。劉長佑被這股大力推擠的步步後退,緊接著,一顆蒙著面、鋥光瓦亮的和尚頭慢慢的出現在了樓梯口。

  「嘿嘿,姓劉的,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劉長佑不住的被迫後退著,眼睛死死的盯著走上樓梯的蒙面人。剛要說話,就看到在光頭蒙面人的身後,又上來四個同樣蒙著面的黑衣人,心中頓時瞭然。下面的親衛肯定遭了毒手,便閉口不再問了,頭腦里開始極速的思謀著脫身的法子。

  上來的五個蒙面人似乎也看出了劉長佑的企圖,互相遞了個眼色,五人馬上分成兩組,其中三個快速的加入了解救女子和琴師的戰團,剩下一個人壯碩身形的蒙面人和光頭蒙面人把劉長佑堵在了角落裡。

  五個蒙面人的加入,使占優勢的劉長佑一方馬上又陷入苦戰之中。再加上劉長佑這邊的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此時雖然清醒了不少,但酒後後遺症導致劉長佑和烏什阿這些人很難有效的控制自己的身體。漸漸的,有人開始受傷倒地,而且從樓下,還在陸續上著蒙面人,不斷的加入了圍殺的戰團,情勢對劉長佑一方越來越不利了。

  「大人,你快走,我拖住他們!」

  披頭散髮、渾身血跡的烏什阿邊應對蒙面人的砍殺,邊衝著劉長佑急切的吼叫著。

  「想走,門兒都沒有!」

  女子瑤妹突然尖叫一聲,捨棄了與她對敵的一名游擊,也不管這名游擊砸過來的桌子腿,轉身揮刀砍向劉長佑。

  「瘋子!」

  這名游擊楞了一下,罵了一句,手中的桌子腿也豪不遲疑,狠狠的砸在了瑤妹的肩背上。

  嘭!喀嚓!

  瑤妹被砸的一個趔趄,肩膀頭瞬間塔拉了下來。「噗!」一口血從嘴裡噴了出來,一頭栽倒在劉長佑的腳下。

  正專心於光頭蒙面人廝殺的劉長佑被嚇了一跳,稍一分神,胸部也被光頭蒙面人劈了一刀,頓時,一條駭人的、翻卷著血肉的半寸長口子出現在劉長佑的胸腹部。

  「哎呀!」

  劉長佑疼的一咧嘴,身形稍一遲滯。

  嘭!劉長佑的後背被壯碩蒙面人又踹了一腳。巨大的力道,把慌亂中的劉長佑一下子就踹到了樓梯口。人,順著樓梯口,翻滾著就往一樓栽去。

  「劉大人!」

  始終關注著劉長佑安危的烏什阿頓時急了,一腳踢開圍殺自己的一個蒙面人,一個急跳,騰身越過了二樓上的護欄,跳下了一樓,去救援劉長佑。二人往樓下一跌一跳,劉長佑的副將和其他的游擊將軍們也都紛紛吶喊著,拼了命的往樓下廝殺。


  「大師,翟兄,你們攔住他們,我下去擒那狗賊!」

  一腳踢翻劉長佑的壯碩蒙面人衝著光頭蒙面人和琴師大喊一聲,自己也翻身躍下了二樓。

  激烈的廝殺分成了兩撥,摔落樓下的劉長佑被劈了一刀,又挨了重重的一腳,再從樓上滾落樓下,早已昏死了過去。樓下蒙面人們對親兵衛士們的刺殺,此時也已接近了尾聲,除了還有三、四個親兵衛士還在拼死抵抗外,其餘的人都在醉意中被抹了脖子。

  對於劉長佑的突然摔落,樓下廝殺中的人誰也沒有過分的注意,等烏什阿和踢翻劉長佑的蒙面人一前一後跳了下來,才意識到了什麼。馬上就有三個蒙面人舍了對親衛們的圍殺,向劉長佑沖了過來。

  跳下來的烏什阿此時已經護在了劉長佑的身邊,一手揮著刀指著圍上來的蒙面人,一手使勁的搖晃著昏死過去的劉長佑,雙眼通紅,不住的叫著:「劉大人!劉大人……」

  「咳!咳咳!快……快叫人!」緩過氣來的劉長佑痛苦的咳嗽著,掙扎著站起來,一手扶著樓梯的扶手,一邊環顧四周。一樓大廳,已經是屍橫滿地。大部分親衛看樣子根本就沒做什麼反抗,爬在桌子上,就被殺手們在醉酒中抹了脖子。地上,流淌灑落著遍地的血水、灑落出來的羊肉湯水和酒水,不時的發出陣陣刺鼻的怪味。

  看著慘死了大半的親兵衛隊,劉長佑心中頓時怒火中燒,一咬牙挺直了腰板,頭上的青筋暴起,眼裡充血,聲嘶力竭的衝著屋子裡的蒙面人連連怒吼道:「住手!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

  「停!」

  聽劉長佑這麼一喊,跳下的壯碩蒙面人也大喝一聲,一揮手,樓上樓下,所有的蒙面人都停止了劈殺,紛紛後退一步,把劉長佑和烏什阿及其帶來的人都圍在中間。雙方的人如兩撥劍拔弩張的鬥雞,死死的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個個渾身是傷,留著血,粗重的喘息聲與傷者痛苦的呻吟聲交替著,充斥在屋子裡的角角落落。

  「狗官,你要做什麼?」壯碩蒙面人率先打破了沉悶,盯著劉長佑,厲聲喝問道。

  劉長佑長長的緩了一口氣,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液,環顧上下,看著遠遠多於自己方面人手的蒙面人們,推開攙扶著自己的烏什阿,沙啞著聲音高聲說道:「各位好漢,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本官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刺殺本官?今天就是死,也得讓本官死個明白!」

  「狗官,你造的殺孽,難道你就忘了嗎!」樓梯口,響起了瑤妹咬牙切齒的聲音。

  「劉長佑,你可記得李沅發!」

  壯碩的蒙面人也沉聲說道,眼睛裡,透出一股凌厲的殺意。

  「李沅發?李……沅發,你們是……是天地會的餘孽!」劉長佑猛的一驚,身子不易顯的後頓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在湖南辦團練時,曾經參與剿滅過天地會的一股悍匪,那個領頭的人,就叫李沅發。

  「不錯!劉長佑,那就叫你死個明白。天地會掌旗劉麗川,今天帶眾兄弟來取你性命來了。」

  說著,壯碩蒙面人一把拉下蒙在臉上濕漉漉的面巾,露出了一張四方的闊臉和劍眉虎目。眼裡的冷光如刀子一般,死死的盯著劉長佑的雙眼。

  劉長佑的臉色連變數變,此人敢當眾露出真容,看來認為是吃定自己一夥了。不禁四下張望,心中更加暗暗發驚。在幽暗的燈光里,樓下樓下,黑影幢幢,寒光閃閃,空氣中,流淌著的都是濃濃的殺意。


  強壓心中的慌亂,劉長佑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恢復了往日冷肅的面色,放平緩語氣,不露聲色冷聲說道:「喔,原來是天地會的劉掌旗。沒想到,時隔多年,我沒有趕盡殺絕,倒是你們自己又找上門來了。」

  看著故作鎮靜的劉長佑,劉麗川鄙夷的一笑,厲聲說道:「劉長佑,什麼叫你沒趕盡殺絕!在湖南,我沅發兄弟只不過是幫窮苦人向財主老爺們討口飯吃,就被你帶鄉團無情鎮壓,拿沅發兄弟和我天地會總弟兄的血染紅了你的頂子。你如今卻想置身事外,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劉長佑,劉總督,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今天,你把命就留在這裡吧!」

  說完,劉麗川把手向空中一揮,自己的腳也貼地而進,手中的利刃直刺劉長佑。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殺!」

  屋子裡,殺聲再起!天地會的人,這會兒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紛紛扯下臉上的蒙面巾,揮舞著手中清一色的短刀,殺向劉長佑的人。

  「拼了!」

  劉長佑也大吼一聲,手中的軟劍掛著攝人心魄的寒光,迎向劉麗川的刀。烏什阿和其他的將官佐領們,此時也都急了眼。所有人的酒意在剛才的廝殺中早已消失不見,雖然個個渾身帶傷,但多年的征戰早已對搏命廝殺習以為常。不僅如此,這些人習的是殺人技,臨陣格鬥要的就是臨危不亂,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刺殺,已從剛開始的措手不及變的冷靜下來,又經過剛才短暫的恢復,其戰力自然提高恢復了許多。

  再一動手,天地會的人明顯的感到吃力不少。天地會,本屬洪門,是洪門對外的一種稱呼。洪門在成立之初,就是以反清復明為宗旨的,是大清朝的死對頭。在太平軍和捻軍的隊伍里,就有大量的洪門門徒。但洪門門徒,武力值並不是都很高,除了一些核心成員和內門門徒外,其餘的人,也就比普通人強悍一些罷了。劉麗川帶來的人,雖然也是洪門高手,但這些人擅長的是暗殺和破壞,近戰格鬥並不是其強項。在開始的時候之所以能得手,也是打了劉長佑他們一個出其不意。如今劉長佑等人一拼命,剛才還是單方面碾壓的局面,竟然出現了被扳平的跡象。眨眼間,天地會的刺客們就被劉長佑的人拿桌腿木凳砸倒、砸死好幾個。死者白花花的腦漿濺的到處都是。明顯的,有個別的天地會刺客被嚇的已經出現了膽怯、畏縮的跡象。

  眼看劉長佑的人置之死地而後生,越戰越勇,劉麗川的心中也開始焦急起來。自己一伙人身處敵城,照這樣打下去,一旦驚動了宣化府守軍,刺殺不成是小事,要是耽誤了那件大事,可就得不償失了。劉麗川邊打邊想,一個不留神,呲啦一下,自己的衣襟就被劉長佑的軟劍又橫消去一段,這次劍氣所及,腹部的肌肉開始火辣辣的作痛。

  又受傷了!劉麗川心中一凜,急忙一個猿猴蹬枝後撤了半步,環顧上下,大吼道:「翟兄,大師,我們撤!」

  說罷,劉麗川手中的刀衝著再一次持劍刺來的劉長佑虛晃一招,一個閃身,便跳上了二樓的樓梯,伸手抓起半癱在樓梯上的瑤妹,同時,左手向下猛的一楊,就聽「噗,噗噗」數聲輕響,樓下已變得一片黑暗。

  二樓的光頭蒙面人和琴師也緊隨著劉麗川打出了一把飛蝗石,二樓的燈也瞬間被打滅。

  漆黑的朝陽樓里,在數聲「嗖嗖」的聲音過後,變得一片寂靜了。

  「烏什阿,傳令,封鎖七門,別讓這幫匪人跑了!」黑暗中,響起了劉長佑怒不可遏的聲音。

  漆黑的宣府大街上,劉麗川等人如脫兔一般,快速的閃進了皇城橋西的一處破落大宅院裡。


  「掌旗,我們為什麼不出城,不怕被劉長佑發現嗎?」

  「聽說過燈下黑嗎?」

  「明白了!」

  「大傢伙兒抓緊休息,三天之內不能出門!」

  一陣微弱的蟋蟀聲過後,這處破落的大宅院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了。不時的,還有夜鳥發出「咕咕」的叫聲。

  可在朝陽樓外的大街上,無數的燈籠火把卻把整條街照的如白晝一般急促的馬蹄聲響徹在整個宣化府的大街上。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兵丁快速的調動著,不斷的往朝陽樓和七門的方向集結。一些被巨大響動從睡夢中驚醒的人打開院門,剛想要查看情況,就被街上警戒的兵勇趕了回去。

  朝陽樓門前,臉色鐵青的劉長佑強忍著傷口的疼痛,聽著來自各處的報告。蘇仙洪等一眾宣化府的官員們,戰戰兢兢的站在其身後,連大氣也不敢出。剛才的血戰,早已把這些文官的膽子嚇破了,要不是怕劉長佑怪罪責難,恐怕早就逃回家裡去了。

  「大人,七門全部封鎖,而且在每一條街口的進出要道,也都安排了人,這幫刺客就是插翅,也難逃出去了。」

  烏什阿一身牛皮甲冑,滿臉大汗,騰騰騰的跑了過來。說著擦了一把汗水,繼續說道:「另外,大人,七門守城的將士報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有人潛出城,這幫刺客應該還躲在城裡。」

  劉長佑「騰」的站起身來,眼神里透著濃烈的殺意,環顧四周將士,隨即抽出腰間的軍刀,在空中一揮,厲聲說道:「眾將士!從現在起,全城十二個時辰戒嚴,給我挨家挨戶的進行搜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幫見不得人的鼴鼠給我揪出來!」

  「殺!殺!殺!……」

  看著殺意濃烈、臉色鐵青的劉長佑,烏什阿和眾將士也都不約而同的高舉起腰間的佩刀和手中的刀槍,一遍又一遍的高聲吶喊起來。

  遮天蔽日的刀槍映照著火光,在半空中發出了逼人的寒光。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驚到夜鳥撲稜稜到處亂飛。空氣中,一股濃濃的殺意以朝陽樓為中心,開始向全城蔓延。

  馬蹄聲,士兵的奔跑聲,叫罵聲,撞擊房門聲,哭喊聲,開始響徹在宣化府的角角落落。

  宣化府,又被稱作「皇城」,是因明武宗在此建過行宮鎮國府,明處谷王朱橞建過谷王府而得此名,這些建築,主要在宣化府西草場東,十字路口北這一片。朝代更替秋風烈,昔日的輝煌如今早已被野草和殘垣斷壁所替代。一個偌大的谷王府,「頹垣廢址,猶有存者」。在這一片,因「靜夜常有鬼物呼嘯其下」,故而很少有人來此。這裡,成了宣化城裡一處令人談之色變的地方。

  在西皇城根,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城堡,從遠處望去,就像一條盤著的巨龍,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就那麼靜靜的臥著。影影綽綽的殘垣斷壁,透著一股威壓與滲人的氣息。

  此時的夜, 已黑的無月無星!

  夜風陣陣,帶起滿天的雜草碎屑,冷意撲面而來,卻沒有絲毫涼爽宜人的感覺,一群搜查到此的兵士都仍不住打起了寒顫。

  「媽的!這鬼地方,能有人來嗎!」

  「就是啊!杜頭,你看看,整個谷王莊都是黑黢黢的一片,靜的連個鬼影都沒有,哪有人住。」

  「要麼咱別過去了,媽的,我總感覺後背發涼。」

  二十幾個人邊哆哆嗦嗦的往前摸索著,邊左顧右盼的向四處窺看,深怕看到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別胡扯,哪有什麼鬼怪,老子就不信這個邪!走,都跟我進去!」

  發出命令的,是那個被稱作杜頭的人。此人叫杜登,是宣化府綠營兵的一名外委把總。這會兒心中雖然也有些發虛,但又一想自己好歹也是一名九品武官,要是就這麼被嚇住了,以後就沒法再帶兵了。隨即咬咬牙,猛的挺直身子,瞪大兩眼,先死死的盯著前方黑乎乎的殘垣斷壁看了一會兒,然後長呼出一口氣,又把手裡的刀柄緊了緊,便邁開腿,帶頭大步往前走去。

  不一會兒,一行人哆哆嗦嗦的來到了到處是殘垣斷壁的谷王府門前。這谷王府的府門及兩側的府牆都十分高大,光府牆,足足有幾十丈高,人站在府門前,渺小的像羊羔站在了大象旁邊。府門雖然沒有倒塌,但兩側的牆壁已倒塌了不少。沒有倒塌的牆壁像一座座小山一樣堆砌在原地,依然守護著昔日的輝煌。從殘垣斷壁處,可以看到一顆顆參天的古樹屹立在宏大的府里,這些古樹高大異常,亭亭如蓋,遮天蔽日的直插雲端。

  二十幾人圍站在府門前,看著黑漆漆的院子,滿眼的忌憚。

  「杜……杜頭,我們真……真要進去?」

  一個廋了吧唧的兵丁哆嗦著身子,說出的話由於上下牙不住的磕碰著,竟然結巴起來。

  「進來吧!」

  微風中,響起了輕輕的低語聲。

  「杜……杜頭,你……」

  所有的人都不解的看向杜登,『進來吧』,什麼意思?杜頭不是應該說『進去吧』,怎麼?

  正好一股微風吹過,杜登也從凝視中回過了神,見眾人都盯著自己看,不禁有些莫名,上下摸了摸自己,沒什麼不對呀!

  「怎麼了?」杜登回頭,環顧眾人,沉聲問道。

  「頭,你……你……」

  此時,所有的兵勇卻猶如見了鬼魅一樣,手指著杜登,個個半張著嘴,滿臉俱意,一個勁的後退著。

  「怎麼回事?」杜登厲聲喝道。

  杜登的一聲厲喝,兵勇們都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顫,那個瘦高個子的兵勇停下後退的腳步,心虛的看著杜登身後的王府,壯了壯膽,顫聲說道:「頭,剛……剛才你沒和我們說……說話嗎?」

  杜登一愣,「我和你們說話!說什麼了?」

  兵丁們互相對視一眼,臉上的驚懼色明顯更重了。有幾個開始四處張望,一副要跑路的樣子。

  「頭,你再想想,再想想,你有沒有說過『進來吧!』這三個字。」瘦高個子兵勇也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眼角的餘光不斷的掃視著杜登身後的谷王府,說話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嘶啞了。

  「胡……」杜登兩眼一瞪,正要發火,突然,把嘴裡的半句話又咽了回去。

  身後的谷王府內,響起了一聲細微的聲音。這聲音,就像是有人輕踩在樹枝上發出的吱呀聲。

  「誰!」

  杜登心中一驚,猛的回身,同時手中的刀「呼」的劈了出去。

  「誰!」

  「誰!」

  其他的兵勇們被杜登突然的舉動嚇的都蹦起來了,條件反射的跟著吼了起來。

  呼!平地生起了一股旋風,「嘩啦啦」院裡院外的樹枝隨風擺動。

  「進來吧……」風中,又若有若無的響起了一聲低低的人語聲。

  呼!一道白影在府牆上一閃而過。

  「媽呀……鬼!」本來就提心弔膽的兵勇們頓時被嚇到亡魂皆冒,紛紛怪叫一聲,撒腿就逃。

  「進來呀……」

  身後,又想起來若有若無的叫喊聲。

  媽呀!

  聽著身後滲人的聲音,包括杜登在內,一干人跑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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