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迷濛亮的時候，程夢和方寧已經出了三道灣，在被牛車拉著去往鎮上的路上。
他們埋在秸稈里，透過稀疏的縫隙能看到外面的景致。
村里每隔幾天都會往鎮上送秸稈，這些秸稈經過加工能能編織成草帽，涼蓆，用處不少。
一般會在前一天傍晚裝車，第二天一大早出發，牛車發車時間不固定，基本上五天一次，這就是她的機會。
昨晚她帶著方寧爬上了裝好秸稈的牛車，把兩人埋在裡面，外面看不出任何異樣，這才放心睡了過去。
她的計劃很順利，早上牽著牛過來套車的大爺沒發現異常，牛也沒有。
一路顛簸，她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低頭看了一眼睡的正熟的方寧，大概是真的放鬆了，如此顛簸的路，竟然睡的無知無覺。
程夢眼裡帶著笑，那顆顫動的心前所未有的開闊。
她一點也不擔心三道灣，如果猜的不錯的話，等那些人發現她不見了，大概要在兩三天以後。
哪怕程四旺，就算活著，也不會是她計劃的破壞者，這就叫做賊心虛，他不敢。
萬事俱備，不欠東風。
漫長的五個小時，牛車平安到鎮上。
趁大爺忙著卸秸稈，程夢帶著方寧偷偷跳下車，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過往路人不停往他們身上打量，主要他們的形容太慘了。
頭髮縫隙里藏著秸稈，身上臉上髒兮兮，背著奇怪的包，怪異的招人眼。
程夢趕緊帶人躲到無人的巷子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給方寧換上。
一身時下流行的卡其布套裝，配上解放鞋，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小正太。
方寧看到新衣服驚喜的不得了，穿上正合適不差分毫，他仰頭看正在換衣服的小夢姐姐，「姐姐，你專門給我做的嗎？」
他已經很久沒穿過新衣服了，後媽來了以後會把小了的衣服再拼湊起來給他穿。
程夢看小孩子糾結的小表情，一臉輕鬆，「對呀，不僅給你做了，還給我也做了，咱們穿著新衣服走出去，能少不少麻煩。」
她快速穿好自己的衣服，換上解放鞋，雙腳總算解放了。
再幫方寧整理好頭髮，「好了，別愁眉苦臉的，穿著舊衣服萬一被壞人認出來怎麼辦？」
這個理由他接受的很快，「等我長大了，給姐姐買很多衣服。」
小小的人挺會說話，她沒忍住兩手捧著對方白嫩嫩的小臉蛋rua，整張臉皺在一起，眼睛還是亮晶晶看著她笑。
心下感慨，小孩子的臉怎麼會這麼軟這麼糯呢？
在他模糊的幾聲姐姐後才滿意放開稍顯紅潤的小臉蛋。
程夢一邊用手指頭梳辮子一邊逗他，「很多是多少？」
方寧兩隻手臂劃了大大的圈，連他自己都包裹起來，拉著長長的調子，「這——麼多。」
小孩子眼裡是滿滿的真誠，她的心也柔軟起來，被人真心相待會變幸福。
「那你可是承包了姐姐的衣櫃呢。」
方寧點頭，「嗯嗯，包我身上。」
「那咱們可就說定了。」
這個約定讓方寧心裡安定下來，這才有了穿新衣服的喜悅。
程夢給做的是短袖POLO衫，下半身六分褲，他憋著笑，又掩不住喜歡，這矛盾的氣質，讓他像個縮小版的精緻老幹部。
他們很快收拾妥當，從難民營回到了文明社會，一身體面。
她把髒衣服捲起來塞進背包的小格里，回頭洗洗還能穿。
「餓不餓？」
方寧乖乖點頭，這幾天已經養成習慣，小夢姐姐問什麼，都老老實實回答，不需要客氣。
想到去了縣城還能去黑市再換點糧票，程夢也就不省了，窮家富路，帶著方寧去鎮上國營飯店吃了一頓。
又買了五個茶葉蛋，灌了一壺涼白開，這才趕去公交站。
他們到的時候人已經坐的差不多了，售票員看她帶著孩子，「小孩你買啥票，抱著就行。」
一句話給她否了，車票供不應求不給小孩買票。
於是她抱著方寧兩個小時，小孩子還知道害羞，不敢把重量全壓在她身上，程夢趁機咯吱他痒痒撓，成功讓他忘了顧慮，身體放鬆下來，依偎在她懷裡。
車廂燥熱，擋不住心情好，程夢時不時餵小孩一個糖果，一塊桃酥，又或者一片餅乾，水也及時送到。
旁邊的座位上是個大包小包的奶奶，看她這麼幹滿臉不贊同，在她剝開一個茶葉蛋塞到方寧手裡的時候對方的表情克制到了極點。
嘟囔了幾乎敗家，到底沒說別的。
程夢就當沒聽見，她大大方方的投喂，方寧像個小倉鼠一樣吃了一路，果然小孩子都有兩個胃。
他們到縣城的時候已經中午了，只能趕明天的車，住招待所的話程夢有點怕目標太大，如果向正元兩口子反應及時，明天上午發車之前是能想辦法趕到縣城攔下他們的。
她不敢賭。
就在這時一個小姑娘從他們身邊走過，程夢靈機一動，有辦法了。
當天下午，縣城招待所入住一對母女，雖然年輕的母親氣色不好，但大方優雅，女兒是真漂亮，前台還多打量了幾眼。
對於漂亮的人總有幾分耐心在身上，給她們開了一間向陽環境好一點的房間，為此得了一把糖。
進房間後程夢看著臉蛋還紅紅的方寧，憋著不敢笑，畢竟是知道男子漢大丈夫的年紀，誇他漂亮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這也是權宜之計，寧寧你忍一忍吧。」
心裡卻遺憾，要是有照相機，就能把這一幕給記錄下來，長大再看多有趣啊。
方寧兩手抓著的裙子，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只是避免不了難為情。
小夢姐姐和路過的小女孩買了她的辮子，把長長的辮子和他的頭髮編在一起，又去百貨樓里買了裙子和小涼鞋給他穿，這樣走出去，他就是女孩子，壞人想不到的。
方寧心下安定，小夢姐姐真的很厲害，什麼都難不倒她，姐姐總誇他勇敢，其實他比了小夢姐姐還差得多。
他早就沒有了忐忑，特別堅定的相信著小夢姐姐一定會帶他找到舅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