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管的鋪子因與陳萱魏銀的店比較近,所以,一般孫燕補貨,都是就近去這個鋪子。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今日一天就賣了這麼些皮子,尤其是上等貂皮,可是不少。魏年還專門派了個夥計幫孫燕送了過去,待傍晚回家,說到這事,陳萱道,「是聞夫人定的貨,就是上次沙龍上那位和文太太一起的夫人,咱們那天在六國飯店吃早餐時還遇到過的,阿年哥記不記得?」
魏年自是記得,「記得,我不還跟你說過,人家還在教堂門口給咱們讓過路。不過,那位夫人去你們店做什麼?要我說,她一看也應該是去東安市場高級店鋪的人哪。」
「阿年哥你還記得聞小姐不?」
「是不是沙龍上跟你坐了半日,看著特別不好相處的那位小姐?」魏年問。
「上次不是聞小姐過來了嗎?聞小姐是容先生的姨表妹,她聽說咱們在做容先生的化妝品牌的總代理才去的咱們鋪子,聞小姐昨兒去的,今天聞夫人就來了。聽聞夫人說,聞小姐要在北京大學讀書了。」陳萱沒瞞著魏年,「聞夫人同我說了許多話。阿年哥,你說多奇怪,咱們攏共也沒與聞夫人見過幾面。」
「聞夫人我瞧著性情挺不錯的,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
陳萱也得承認,「聞夫人是挺好相處。」她有件事想不通,倒了杯溫水遞給魏年,請教魏年,「阿年哥,你說,繼女買了張狐狸皮送繼母,這是好意,還是說不是好意?」
魏年險沒一口水嗆死,連連咳嗽起來,陳萱連忙給魏年拍背,又拿毛巾給他擦嘴,魏年說她,「是不是故意逗我笑的?」
「不是,我是真的有些不確定才問你的。」接過魏年手裡抖的只剩下杯底兒的水杯擱回小炕桌兒上,陳萱還說哪,「嗆什麼呀!」
魏年一陣大笑,笑過後方道,「唉喲,這是誰家閨女啊,唉喲,真能做得出來。」
「就是聞小姐。」陳萱說,「咱們店昨天賣出去的狐狸皮,就是她買去了,一整張。我還以為她買去自己做衣裳用,沒想到,是送給聞夫人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聞夫人不是聞小姐的親娘,以前我都以為她們是親母女哪。」
「那位聞小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性子,可真做得出來呀。」魏年頗覺好笑,「那位聞夫人也不是簡單人物,當然,聞小姐這更不是什麼好性情。」說著不禁搖頭,問陳萱,「聞夫人來你們這兒做什麼呀,退狐狸皮?」說著又是一通笑。
「不是。」經魏年這麼一說,陳萱確認聞夫人與聞小姐的關係應該沒有聞夫人表現出來的那樣好,陳萱道,「我要說了,阿年哥你都不能信。我聽聞夫人說她與聞小姐是繼母女時,心裡就覺著,送狐狸皮不大好。要是個沒心胸的人,還不得氣死啊。聞夫人今天過來,我連半點兒她生氣的模樣都看不出來,她也沒退狐狸皮,還買了不少皮子。聞夫人說,狐狸皮做圍巾不好,要做披肩,一張皮子不大夠,所以過來再買一張。今天那些皮子,都是她買的。」
魏年感慨,「她家可是大戶啊,要是多去幾次,咱們店就發了。」
陳萱嗔他一眼,「聞夫人明天就回南京了。」
「南京多高官,她家說不好就是做官的。她家先生的氣度,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可你說,多奇怪啊。聞夫人竟然說,要是有機會,讓我和聞小姐做朋友。」
「這不胡扯麼。」魏年閒閒點評,「就她家閨女那樣兒,不是我說,鼻孔朝天,咱們做做生意倒罷了,平時還是少打交道。跟那種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打交道,你又是這樣的好性子,明擺著要吃虧的。」做生意招呼客人,魏年不說什麼,可這跟平常來往是兩回事。魏年自己也不是那種會死皮賴臉巴結的性子,他更捨不得陳萱去跟壞脾氣的大家小姐來往。不為別個,魏年擔心陳萱受氣。
陳萱笑,「我沒應,我覺著,咱們跟她們那樣的人家也不是一路人。再說,聞小姐是對容先生有意,這彎子也繞得遠了些。」
「要是對容先生有意,就應該去上海念大學,近水樓台。來北京念大學,跟上海隔十萬八千里,能有什麼意呀?」魏年雖然常背地偶爾會叫容揚容狐狸什麼的,對容揚其實很尊敬,「你別亂說,聞家瞧著也不是好招惹的人家,容先生跟他家又是親戚,這話傳出去可不好。」
「這是聞夫人親口說的。」
「你這也忒實在了些,剛還說聞小姐送狐狸皮給聞夫人不大友好哪。」魏年於為人處世向有心得,細細的分析給陳萱聽,「這位聞小姐一看就是大小姐的性子,這樣的人,只要防著她別想不開魚死網破,就不必太在意。有脾氣,沒腦子。」
「別看聞夫人瞧著性子好,為人禮數周全,半點凌人之氣都無,她在你跟前,肯定說了不少對聞小姐關心的話吧?」魏年問。
陳萱連連點頭,「阿年哥你一猜就中。」
「這正是聞夫人的厲害之處,她根本沒把什麼聞小姐送她狐狸皮的事兒放心上,這樣的人,不管怎麼說,比聞小姐有城府一千倍。連你不都說,聞夫人待人好麼。」魏年道,「這聞小姐也是白長個腦袋,再怎麼說繼母也是長輩,親啊疏的,大面兒上過得去才好,這種好不好就送繼母狐狸皮的小姐,怪道她大學要在北京念?說不準就是聞夫人的意思,哪個繼母願意看到一個送自己狐狸皮的繼女在自己跟前晃悠啊。」
「可聞夫人說,是聞小姐自己要在北京念大學。」
「聞夫人的話,聽聽就算了,沒必要全都信。像她說的,聞小姐對容先生有意的話,一聽就假,道理邏輯上都說不清。至於聞小姐在北京念大學到底出不出於自願,哪怕這事兒是聞小姐自己提出來,可你想一想,北京離南京這樣遠,也是正中聞夫人的心事,對聞夫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這種討厭的繼女,讓誰說都是離得越遠越好,眼不見為淨啊。」魏年道。
陳萱皺眉思量一陣,覺著魏年說的,倒比她想的更透徹。
陳萱道,「倒是看不出聞夫人竟是這樣的有手段。她跟我說話,我真是覺著,這是極好極有見識的一個人。你不知道,聞小姐剛剛離婚,當初聞小姐是在美國念書,中斷學業回家成親。如今離了婚,繼續讀大學的事,還是聞夫人的提議。聞夫人說,若是家境差些的孩子,人生唯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通向成功的路。可家境好的孩子,因為人生可選擇的道路太多,反是迷惘,她希望聞小姐能在繼續學習的過程中尋找到人生的目標。」
陳萱道,「這話說的多好啊。」
「可不是麼,更顯得聞小姐不識好歹了。」魏年說一句,而後嗤笑,「如果聞小姐繼續念書的事是聞夫人的主意,那聞小姐的確是不識好歹。」
夫妻二人說了一回聞家繼母女的八卦,魏年根本沒放心上,反正聞家一看就是高攀不上的那類人家。
倒是陳萱,還抽時間同秦殊打聽了一回聞家。
秦殊想了想,「聞家,倒是有些耳熟。」
「有一位聞雅英小姐,說是容先生的姨家表妹。」陳萱這樣一說,秦殊就知道了,「我知道了,對對對,怪道我剛剛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二嫂你說的這個聞家,不是上海人,聞先生一家生活在南京,在南京政府任職。我以前跟我爸爸去過南京,還曾經參加過聞家的舞會,聞小姐只見過一次,倒是聞夫人,那位夫人的身材氣質,令人心折。不是我說,就是上海那些名媛,到聞夫人的年紀都不一定有聞夫人的氣質。二嫂你見過聞夫人沒有,高雅極了。」
「上次在文先生的沙龍見過。」
「唉呀,要不是我那天有課,我也一定會去的。要是去了,就能見到聞夫人了。」秦殊遺憾的了不得。
陳萱笑,「上次也是湊巧遇到的。」
秦殊還同陳萱細細的打聽了一回聞夫人現在的容貌氣質,聽說聞夫人仍如往昔,不禁又添了一層嚮往。陳萱也道,「聞夫人人很好。」
頓一頓,陳萱方道,「只是,我聽說聞夫人並不是聞小姐的親生母親。」
「這個啊,因為聞夫人是續弦。」秦殊靈巧的剝著糖炒栗子,「我家與容揚家不是也沾一點遠親麼,因為是拐著彎兒的親戚,其實遠的我家等閒都不會提了。江南那地方,但凡有些底蘊的家族,基本上都沾著親。但是,就這麼一點兒遠親,每年我爸爸去南京,聞先生都會請我爸爸到家裡坐,聞夫人也很客氣的。有時候聞先生不在南京,聞夫人也都會準備禮物。我雖與聞小姐不熟,可聞小姐出嫁那年,說來也不遠,就是前年的事兒,我爸媽也都受邀去了南京。聽我媽媽回家說,聞小姐生母的嫁妝,是專門請了聞小姐舅家人過來,一分不差的給了聞小姐的。非但不少,還多了許多,皆因這些年田地的出息,還有鋪面兒的出租,這些錢,有些是給聞小姐買了外匯存在銀行,有一些購置了房產出租,一筆一筆,單立了帳目的。聞小姐出嫁時,除了家裡的嫁妝,這些也都給聞小姐做了陪嫁。天下間的繼母,有聞夫人這樣心胸的人有幾個啊?也有人說是聞先生疼閨女,可說句公道話,我媽還常說哪,有後娘就有後爹。要是聞夫人不好,見天的說聞小姐的不是,就聞夫人聞先生那樣的恩愛,聞小姐出嫁能有這麼多嫁妝?嘴甜心苦的繼母多了去。聞小姐出嫁時,多少親戚都說,聞夫人真正厚道。」
「是啊。不要說沒有血緣關係的繼母,就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為著財物,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陳萱不用跟別人對比,對比一下自家二叔二嬸就能知道。她爹應得的那一份家財,二叔二嬸兩輩子也沒提過,她上回拿這事一威脅,二叔二嬸嚇得再不敢來京城。就是當初魏家給的二十塊大洋的聘禮,真正使到她身上的,能有兩塊大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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