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每每見到容揚這等言簡意賅、惜字如金,就忍不住唇角直抽抽。Google搜索不過,魏年也明白,約摸容揚是要來北京了。的確,這些事能面談再好不過。
陳萱近來也沒少聽魏年說起化妝品廠以後的發展宏圖,陳萱是覺著,化妝品廠得招些人手了,別個不說,如今點唇膏的銷量日益上升。而且,日用品種類多了,光現在的幾人,又當師傅又當長工的,也委實忙不過來。所以,陳萱對於魏年提出的擴大規模的計劃,還是贊同的。
生意上的事,陳萱從來細緻,按部就班,鮮少出錯,就是種洞子貨草莓,如今第二年,也比第一年要順溜兒的多。陳萱依舊堅持每日對草莓做記錄,十天一個總結。對老宅的報帳,也是每月一報,帳目清晰分明。魏老太爺嘴上不說,心裡很認可陳萱的品性。可以說,陳萱的日子過得順風順水,除了——
秦殊魏銀都與聞雅英成了不錯的朋友這一項。
陳萱覺著,這一世的聞雅英其實什麼都沒做,對人家有所偏見,未免不公。其實,就是上輩子對於聞雅英,陳萱也是僅限於只聽說過這個名字,具體聞雅英的為人,包括她與魏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陳萱真正並不清楚。
這一世,陳萱就想著,反正她與聞雅英也不是一路人,少些來往就好,本來性情也是天差地別。
故而,聞雅英幾次來店裡,陳萱完全就是將聞雅英視為客人,並未有私交。結果,倒是秦殊和魏銀同聞雅英交上了朋友。
聞雅英如今已是京城名媛。
更讓陳萱覺著不可思議的是,一旦真正與其交往,這人倒並不只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性子,像魏銀做手包,就是聞雅英的提議,而且,聞雅英很肯捧魏銀的場,她有一些衣飾就是在陳萱魏銀的店裡做的。包括魏銀做的一些手包,聞雅英還很欣賞,甚至會代為宣傳。
聞雅英出身名門,父為高官,北京城多的是擁躉,她這樣推薦魏銀,連帶著魏銀陳萱店裡的生意都上了一個台階。就是秦殊也說,聞雅英除了性子不是太好外,為人還不錯。聞雅英時常在自己的住所舉辦舞會,遍邀京中名媛,如今,不論秦殊還是魏銀,都是聞雅英那裡的常客。
就是陳萱,也曾受邀去過聞雅英那裡的舞會。
不過,陳萱只是去過一兩次。倒不是別個原因,陳萱晚上得學習吶,總是參加舞會,哪裡還有學習的時間。而且,她做帳記帳也都是晚上進行。所以,偶爾去上一兩次,也就罷了。
倒是魏銀秦殊喜歡去,她們兩個小姑娘過去,不說魏年不放心,陳萱也不放心,於是,魏年便常與她們一道去,玩兒上一兩個小時也便回來了。
陳萱心裡不是很想魏年過去,可想想,魏銀秦殊也有自己的交際,魏年身為兄長,若是不陪著魏銀,魏年自己心裡就得不放心。陳萱乾脆也不管了,反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若是男人要變心,攔是攔不住的。魏年這樣出眾的男子,將他綁在身邊一輩子是不可能的,陳萱索性就放魏年出去,倒是看一看魏年的心性。
至於陳萱自己,魏年時常要陪魏銀秦殊出門,教陳萱日文的事就要耽擱,陳萱乾脆自己請了個日文老師。一月五塊大洋,每晚跟著老師學習一個小時的日文。待日文學好,陳萱打算開始學習法文。
陳萱這種學習的定力,就是魏年也是極為佩服的。
魏銀還問過陳萱,「二嫂,平日裡咱們每天都要在店裡忙,晚上稍微放鬆一下也沒關係啊。」
陳萱道,「我也不是每晚都學習,有時也會看小說消譴一下。」
魏銀這才知道,在她二嫂眼裡,閱讀大部頭的英語原版小說就是消譴了。秦殊也說,「憑二嫂這學習勁頭,以後不做學者都難。」
陳萱想了想,還是提醒她們一句,「適當放鬆一下沒關係,也不要總是放鬆。說到底,學識才是一個人真正的底蘊。」
倆人倒也肯聽,只是沒幾天又要去聞雅英的舞會玩兒。通過聞雅英,二人還認識了不少北京城有名的名媛,參加的舞會就多了,連帶著魏年的社交圈,都由此擴大不知多少。
北平市長家的韓小姐,陳萱都有幸見了一面。
再者,因魏年的社交圈擴大,偶有需要陳萱一起出席的場合也多了起來。陳萱雖然一向珍惜晚上的時間,但是,她份內之責,陳萱向來不會推託的。陳萱雖非八面玲瓏的性子,但是,她與人相處也是禮數周全,關鍵是,相對於現下新派女**出風頭的性格,陳萱性情平和低調,更是從來不會搶人風頭。所以,陳萱竟是在社交場名聲不錯。連帶著一些比較挑剔的小姐太太提起陳萱時,都說這是個斯文人。
這一次容揚來京,陳萱便是在韓家的舞會上見到的容揚。
容揚是與聞夫人一起過來的。
容揚溫文爾雅,聞夫人高雅秀麗,二人雖年紀輩份都略有差距,但是,站在一處卻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協調感。容揚請聞夫人跳舞時,更是奪眾人光輝。
陳萱自然是與魏年同來,一曲過後,跳的便是美國新式交誼舞,聞雅英笑,「這是今年新流行。」
魏銀看向舞池,「啊,就是那種類似狐步舞,還有些像兩步舞。」
「對。」聞雅英招呼,「一起跳舞。」
聞雅英今日的舞伴韓公子卻是擺擺手,「我不會跳這個。」
聞雅英道,「很簡單的。」
魏銀秦殊都有舞位一起過去跳了,魏年也想帶著陳萱一道,陳萱擺手,「我也不會。」陳萱只會簡單的兩步、三步、四步舞,這種新式美國舞,還是第一次見。韓公子乾脆道,「我和魏太太都不會,不如魏先生你陪聞小姐跳吧。」
陳萱的眼神落在聞雅英臉上,聞雅英咯咯一笑,修長美麗的身段微微一躬,雪白手臂伸向魏年,做出個邀請的姿勢,魏年看向陳萱。向來跳舞,正常都是男士對女士發出邀請,聞雅英反著來,若是拒絕,未免太不給聞雅英面子。陳萱點點頭,魏年便與聞雅英一起去跳舞了。
韓公子笑,「魏太太管魏先生也管得太緊了。」
陳萱有些不解其意,看向韓公子。韓公子與陳萱並不熟,他另有交際,笑笑往他處去了。
陳萱自己坐著喝果酒。
「怎麼不去跳舞?」這聲音低而溫柔,陳萱回頭,見聞夫人款步過來,笑著坐在對面的沙發椅內,聞夫人優雅中帶著一絲長輩的關懷,「剛剛看你跳的不錯。」
陳萱有些羞澀,「這種新流行的交誼舞,我不大會。」
「不會也沒什麼,跳舞不過是消譴。會,是錦上添花。不會,也沒什麼。」聞夫人耳畔頸間的鑽石首飾在昏暗的燈光下都璀璨至極,聞夫人道,「要緊的是,先確定自己是一塊錦。不然,再會跳舞,也不過如舞女之流,除了被人取笑,又有什麼價值。」
這話何其辛辣諷刺,甚至,便是陳萱都感受到一絲入骨涼意。然而,聞夫人流麗的眼波仍是溫柔而美麗的,她看向陳萱,另起話題,「我曾聽文姐姐說起過魏太太學英文的事,現在仍有在學嗎?」
陳萱點頭,「現在在學日文。」
聞夫人笑,「那不如我們用日文交談。」
「我只會一點點。」
「沒關係,若是日文不流俐,可以換成英文。學語言就是要多練習。」
陳萱正坐的無聊,有聞夫人來陪練洋文,在陳萱看來,這比枯坐著喝果酒有意義的多。陳萱別看學習日文的時間不長,卻是很敢說的,她那種專注的神情,雖然時不時就要被聞夫人糾正讀音,陳萱還是嘰哩呱啦說的特別來勁。
兩人一直交談到舞曲結束,魏年秦殊魏銀連帶聞雅英韓小姐有說有笑的過來,聞夫人是長輩,大家自然紛紛打招呼,就是聞雅英也不冷不熱的喊了聲,「太太。」
聞夫人對眾人笑道,「坐吧。我有些累,過來坐坐。聽說雅英在北平交到許多新朋友,我和她父親十分欣慰,今次我特意過來,就是來看望雅英的。她過得這樣好,我心中十分歡喜。你們是她的朋友,就如我的晚輩是一樣的。上次來,不知道阿殊你也在北平,好幾年沒見你,都是大姑娘了,過來我這裡坐。」最後一句卻是對秦殊說的。
秦殊親親熱熱的過去,笑嘻嘻地坐在聞夫人身畔,「上次我知道聞姨你來北平的時候,你都回南京了,我還遺憾了好久。這回總算叫我遇著您。剛我就想過去跟您說話,可您身邊的人太多了,我也擠不進去。聞姨,你什麼時候到的北平,我請聞姨吃飯。」
聞夫人笑,「剛剛到,本來想和雅英爸爸一起來,他臨時有事,我只好自己過來看雅英。一會兒把你現在的地址給我,我這裡有南京帶來的糕團,我令司機給你送去。記得你小時候就愛吃這個,這幾年應該口味兒還沒變。」
「我現在就想流口水了。」秦殊誇張的做個吸口水的動作,逗得聞夫人輕笑出聲。
聞夫人又與魏年魏銀說過話,態度禮貌中透著親近。
聞夫人就有這種本領,哪怕是面對一眾晚輩,她仍是沒有半點長輩架子,而且以聞夫人的身份,竟是不冷落任何一人,在坐諸人無不如沐春風。待第三場舞曲響起,聞夫人笑,「年輕人去跳舞吧,這是你們的好時光。」
魏銀秦殊就是來玩兒的,很高興的跳舞去了。韓小姐則說有些累,留在了聞夫人身畔,聞雅英隨意將耳畔的一縷碎發抿到耳後,手中金鐲划過凝白皓腕,她看向給陳萱將清酒換成白水的魏年,笑,「今天跳的都是新式舞,魏先生不如再和我跳一曲。」
魏年對聞雅英向來觀感尋常,可聞雅英這樣直接說出來,魏年給陳萱使個眼色,陳萱也不是包子,魏年是她睡的人,哪裡容聞雅英這樣沒完沒了的跟魏年跳舞。陳萱就想裝個不舒服,也好讓魏年脫身。誰知聞夫人先是一笑,「雅英,我為你約了容先生。」
陳萱看向聞夫人,聞夫人的眼神則是落在聞雅英的臉上,溫和的神色沒有一絲破綻,她凝脂般的手輕輕的覆在聞雅英的手背上,以一種母親的慈愛,溫柔萬分的說,「這支舞,還是與容先生一起跳吧。」
魏年身上的汗毛,當即就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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