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知道開始珍惜時光後，才會發現時間突然一下過得好快，仿佛被加速了一般，眨眼間就到了過年。
處處張燈結彩，紅紅火火。
「姜三，鞭炮掛好了嗎？」
「這邊，這邊的福字呢？怎麼還沒貼好？」
「姜六，你怎麼在偷吃豬蹄？！」
「大、大哥……」
檐下躺椅上，姜無難戴著錦帽裹著貂裘躺在上面，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他們忙來忙去。
那椅子一晃一晃的，他視野里的人們好像也在隨著晃動。
在他身後，元川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與揣著暖袖的江疏禾並肩而立。
挨了罵的姜六悄無聲息地摸過來，湊到她旁邊問：「江姑娘，今夜除夕，小郡主會來麼？」
「我也不知道。」江疏禾低聲回答。
但是按理來說，像永安王府這樣聖眷正濃，必定會被召進宮裡同過除夕。
她視線不經意望向那個看似不在乎，實則豎起耳朵在聽的人，還是沒有說出後面這句。
姜無難輕點著躺椅扶手的指尖慢慢停下。
姜六就偷懶了一小會兒，就又被拉著去掛檐上的燈籠，一不小心滑了一腳，露出了不該露的。
「少主你看姜六的紅褲衩子，哈哈哈……」
「鞭炮掛好啦！現在點麼？少主。」
「飯菜也都做好了，要現在上菜嗎？少主。」
「這還是我們所有人都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吶！」
嘰嘰喳喳的，姜無難從不知這些曾經的「反賊」、暗衛們，見了光以後竟然這般活潑熱鬧，他被眾人呼喚著，不覺得厭煩，只覺得安寧。
他輕啟唇瓣，正欲說「開宴」。
忽然從門口又興奮地跑來一群人。
「少主！小郡主來了！小郡主來陪您過年來了！」
他的眼睛驀地放出光彩，甚至撐著椅子噌地站了起來，儘管有些頭暈，他也只是晃了晃，便飽含期待地望向院門口。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身影。
他都快要覺得是這個人故意消遣自己了的時候，一抹亮色出現在視野里。
滿滿顯然是著急趕來，身上穿的還是鵝黃色的拖地宮裝，靈動俏皮；頭上恰到好處的珠翠絨花，更是相得益彰。
「無難。」她腳步停頓了一下。
「滿滿。」姜無難的聲音有些喑啞。
卻見她眼神避開一瞬後，又再次揚起笑臉，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雖然端莊，卻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不由自主抬起的兩隻手，又悄然放了下去。
又有人跑進來報喜：「亓先生和亓悅姑娘也來了！」
許久不見的亓信年和長大了的亓悅被人引著進來，亓先生年紀大了，亓悅一直在身旁攙扶著他；亓悅一看見並肩而立的滿滿與姜無難兩人，便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
元川撫掌道：「這下是真的全都到齊了。」
姜六高興道：「太好了，小郡主來了，咱們這下終於可以開飯了吧？」
「就知道吃。」姜七吐槽，但臉上的笑意卻怎麼都遮不住。
「開飯。」姜無難笑著點頭，眼中划過一絲猶豫後，還是輕輕朝著滿滿伸手，「咱們一起吃團圓飯。」
看著兩人相攜進去，跟在滿滿身後的茯神與茯苓對視一眼後，沒有說話。
姜六眼睛一轉，自來熟地湊上去，「兩位姐姐，咱一起進去吃飯。」
茯神：「我們就不……」
「別客氣嘛，咱們少主可好啦，沒有架子的。」姜七也反應過來，一手一個硬是將兩人挽了進來。
她倆力氣哪裡是習武的姜七的對手，像兩隻被挾持了的鴨子一般，踉蹌著進了門。
大廳里擺了兩張很大的圓桌，陸陸續續已經上了不少菜了，很快就填得滿滿當當，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她們倆被摁在其中一張桌子上坐下，扭頭就能看見自家小郡主和他們的少主坐在另一桌的主位，好似這「一大家子」的家主與家主夫人一般。
茯神的眉間攏著糾結和擔憂。
姜六瞅見了，又湊上來打岔：「兩位姐姐，我叫姜六，你們叫我小六就行，敢問二位芳名？」
「茯神。」茯神淡淡道。
「我叫茯苓。」茯苓笑了一下。
「兩位姐姐的名字真好聽，還都是藥材名呢。」姜六敏銳地分辨出茯苓更好說話，於是笑嘻嘻地看著她問：「茯苓姐姐，小郡主今日怎麼能來？咱們還以為她來不了了。」
「小郡主本在宮中參加宮宴，只待了一會兒，便向帝後請辭離開了。」
姜六吃驚，「啊？直接請辭？帝後沒有怪罪她吧？」
「沒有，咱們小郡主可受寵了，就算……」
「咳。」茯神掩唇輕咳了一聲，她立馬閉嘴了。
姜六會意，打著哈哈請她們不要拘謹。
姜一點燃了供台上的香燭，吃團圓飯時大門不能關，院外傳來響徹天際的鞭炮聲，一時間蓋住了堂內人說話的聲音。
所有人都帶著喜氣朝門外望去。
外面又開始下雪了，飄飄揚揚的，讓年節愈發有了冬日的氛圍。
姜無難偏頭看著身側的滿滿，輕輕抬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滿滿怔了一瞬，恍惚的視線飛快地從外間的落雪上移開，收拾好臉上的表情，轉過來朝他一笑。
姜無難看見她的唇在動，但是聽不清說了什麼，下意識把耳朵湊近。
「覺得吵嗎？」她微微提高了音量。
呼吸撲灑在他的耳廓上，引起一陣細小的戰慄；他低頭，喉結滾動了一下，笑著朝滿滿搖頭。
他向來是喜靜的人。
可是此時此刻，身邊坐著的，是親朋好友，是摯愛之人。
他能重活一世，這一幕，已是最美好圓滿的結局了，他怎會覺得吵鬧呢？
亓先生端起酒杯，目光欣慰地從所有人臉上一一滑過：
「願我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開飯咯！哈哈哈……」
屋內推杯換盞、歡聲笑語，屋頂上，有個孤寂的人屈腿坐著，手中握著一壺冷了的酒，旁邊還放著一柄撐開的傘。
「砰砰砰」的幾聲，火星子拖著紅色的尾巴竄上天空，一團團煙花在漆黑的夜幕上炸開，美不勝收。
雲迦仰頭看著，面無表情的臉上揚起幾不可見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