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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八世紀中葉以前的室利佛逝和訶陵

2024-08-24 20:12:57 作者: 王任叔
  室利佛逝於683年建立後,就在686年把領土擴大到梅朗引和邦加島,梅朗引在占碑區域內,和葛林芝高峰相鄰近,這就是說,深入到廣大的農村地區;邦加島的門托克(即文島)扼邦加海峽的交通要口和巨港相對峙。這一切都是有它戰略意義的。

  首先,因為擴大了農村地區的占領,這就使巨窪這個對外貿易港有可能掠奪到頁多的公社剩餘產品以供對外輸出。而扼住了門托克要口,則可以控制從爪哇以東而來的商船和商品。這樣不僅可以繁榮巨港城市,並且室利佛逝的統治階級就有了更大的收入。

  大概,自七世紀起,南海一帶的航海技術有更大的進展。巨大的海舶也不必沿海岸航行,而能直渡大海。義淨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中所描寫的「長截洪溟,似山之濤橫海,斜道巨壑,如雲之浪滔天」,就是直渡大海的景象。所以他自廣州出發,「米隔兩旬」,就到了巨港。而當時,南海商人不僅限於印度人,而且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也登上了舞台。義淨的最後一次返國,就是附波斯舶啟程的。這樣,蘇門答臘的巨港地位就較之馬來亞任何一個港口重要了。它不僅可以作為中國同印度和阿拉伯通商的一個中繼港,而且還可以成為爪哇以東地區同中國、印度、阿拉伯通商的一個中繼港。室利佛逝之所以占領邦加,並且宣布要討伐爪哇,其最終目的就是耍奪取爪生重要港口,使爪哇以及爪哇以東地區的物資,匯集到巨港這個輻湊地點來。

  儘管關於室利佛逝的征伐爪哇,我們沒有具體測確實的資料可資佐證,但從各種跡象看來,室利佛逝的討伐爪哇是付之於實施的。這種跡象有如下三點:

  第一,在中爪哇葛都附近章加爾地方,發現了一塊732年建立的碑銘。碑銘的建立者為散查亞王。從碑銘吞,他是即度人的後裔,也許是同當地部落貴族家庭混血的印度人,而又是一個中興復國之主。這證明他的祖先是曾一度失國過的。他頌讚作為濕婆教的聖物——林加(性標柱),而這聖物多半是在迪延高原上的,證明他的故國過去是建立在海岸一帶的。

  第二,據《新唐書》被稱為居周婆城的國王,其祖「吉延」是東遷到婆露加斯城來的。宋時的閣婆,實際只限於東爪哇。《新唐書》就將閣婆和訶陵相混。其所謂「其祖吉延」,也就是Hyang的音譯,是個部落首領的稱號,而不是人物名。「吉延」的東遷也就是有一個部落首領帶領他一個部落人員遷到今日泗水和錦石一帶。但在東爪哇某些地區,當時還是個母系制氏族公社社會,即所謂「國人推女子為王;號悉莫」。實即當時在東爪哇,以悉英氏族為部落的統治氏族。人們在泗水內地和瑪琅以北的迪納雅地方發現了一塊750年的石碑。碑銘的建立者正是提婆悉莫,意即悉獎王。看來,那東遷的部落和原住部落,經過了幾十年後是混合了。母系制已改為父系制,但仍以悉莫氏旅為統治氏族。

  第三,在義淨的南海十餘州中,有莫訶信州。而據《太平寰宇記》,英訶信州在訶陵和多隆之間。這同《印度尼西亞史話》的作者的考證,把訶信國位於西爪哇和中爪哇之間,也許就在巴巽丹地方是頗為合致的。而熒訶信這個名詞之由來,據稱是由「外來人」,即馬來人這個稱呼轉訛而來的。如果這一探索是合乎真實的話,那麼,室利佛逝當初出征爪哇也許已占領了今天的井裡汶到直葛這些潛口地帶。從六、七世紀的中國資料來看,這個莫訶信國,也許就是隨婆登國所在地。室利佛逝所征服的或許正是這個國家。

  正因為室利佛逝對這些港口地帶的占領和馬來族勢力的侵入,過去被稱為婆皇國的而後被稱為訶陵國的一些部落,被迫遷移了。屬於生朝的部落遷移到內地葛都,而另一部落即以吉延為首的則東遷於泗水、錦石地區之後又深入於內陸了。怕正也由於此故,訶陵自840年同中國通好後,直至768年(這時散查亞王朝已經建立)才再有使節來中國,其間相隔128年之久。而室利佛逝自683年建立後,從695年同中國通好起,到742年,遣使卻有六次之多。這是否是爪哇自那時起,其對外貿易已為室利佛逝控制了呢?事情看來是有這樣的可能的。

  關於室利佛逝同中國的關係,《新唐書》卷二二二下室利佛逝傳,有如下的記載:

  室利佛逝一曰尸利佛誓。過軍徒弄山(按即今日越南的崑崙島)二子裡。地東西千旦,南北四千里而遠。有城十四,以二國分總。西曰郎婆露斯,多金、汞砂、龍腦。夏至立八尺表,影在表南二尺五寸。國多男子。有橐它,豹文而犀角,以乘且耕,名曰它牛豹。又有獸類野豕,角如山羊,名曰等(Juang巨獸),肉味美,以饋饈。其王號曷密多。咸享至開元(670——741年)間,數遣使者朝,表為邊吏侵掠,有詔廣州慰撫。又獻侏儒,僧祇女各二及歌舞。官使者為折衝,以其王為左威衛大將軍,賜紫袍、金鈿帶。後遣子入獻,詔宴於曲江,宰相會,冊封賓義王,授右金吾衛大將軍,還之。


  參之其他書籍,則室利佛逝通中國的年月如下:

  (一)《唐會要》卷一百,證聖元年(695年)九月初,詔給尸利佛誓等國使臣稟糧。(按為在武則天時,訂立各國使節遣返散國時應備糧若干月的規定。計南印度、北印度、波斯和阿拉伯諸國備六個月糧。空利佛逝、真臘和訶陵備五個月糧。占婆備三個月糧。)

  (二)《冊府元龜》卷九七〇,長安元年臘月(702年初)佛誓遣使「貢獻」;卷九七一,開元四年(716年)佛逝遭使「貢獻」;卷九七一,開元十二年(724年)七月,尸利佛普國王,遣官俱摩羅獻侏儒二人、僧祗女一人、雜樂人一部、五色鸚鵡。官俱摩羅為「折衝」,賜絹百匹;卷九七五,同年八月,以其王尸利陀羅跋摩為左威衛大將軍;卷九七一,開元十六年(728年)佛誓又獻鸚鵡;卷九七一,開元二十九年臘月(742年初)王遣子貢獻。又卷九六五,天寶元年,正月冊封佛誓王劉滕末恭為賓義王,授左金吾衛大將軍。

  很顯然,上述所謂「貢獻」,所謂「冊封」,依然是兩個目的,其一通商,其二借中國威聲以鞏圍和擴張自己的勢力,並非真的有「服屬」關係。

  但自742年後,室利佛逝即不再通中國,直至904始告恢復。其間相隔162年。代之而來中國者,又是所謂「河陵國」,計在大曆中(766—779年)「訶陵使者三至」,元和八年(813年),大和(827—835年)和咸通(860-874年間),訶陵都有使者來中國。這並不是說:室利佛逝王國已經滅亡了,而是以後改稱為三佛齊國了。

  入們從佛誓王名「劉滕末恭」知道當時佛誓國王已將所有海域各地視為自己的領土了。「劉滕末恭」的古爪哇語,即為Rayeng Way Agong的音譯。其義等於今日印度尼西亞語或馬來語Raja di Air Besar或Raja di Lautan Besar,即「大海之王」。看來,在742年以後,室利佛逝的勢力已控制了爪哇西部和中部,並且以爪哇為它的佛教的聖地,建立起它的霸權來了。但在742年之前,室利佛逝所謂「遭邊吏侵掠」確也是事實。人們在石塘發現的一塊石碑的碑銘上反映了這種情況。

  人們在巨港以東的石塘地方發現一塊非常大的石塊,有118厘米高,148厘米闊,石碑頂上刻著七個眼鏡蛇的頭,由於碑銘已漫濾不清,不知其年月。石碑是九世紀或一世紀物,但也有人估計是同哥打卡普爾石碑的年月相去不遠的。我們認為,這石碑很可能是742年室利佛逝使者向中國訴說「邊吏侵掠」這個時候,即八世紀的中葉。因為石碑的主要精神即在於鎮壓謀叛的。這碑銘一共有28行。其最初二行也同哥打卡普爾碑銘一樣刻著一系列咒語。接著就呼喚各色人等,從王子、大臣直到奴隸起誓。這大概是在平定一次謀叛之後,舉行宣需授權典禮時的一張文告。在佛教的密宗,有一種宣誓,要求參加宣誓者滿飲兩口清水以資證驗。如果其人是犯過罪的,入晚他就會遭到不幸。這塊石碑大概是在這樣場合建立的。那建碑地就名之為「石塘」。

  石碑正文的開頭,大意是這樣的:

  全體的人們,來到這裡的全體人們——王子們、行政長官們、軍事指揮官們、刺史們、王家財務大臣們、郡守們、大法官們……領袖們、工頭們、下級種姓監督們、武器工匠們、俱摩羅摩遮、怯多婆多、阿底伽羅那)、書記宮們、建築師們、海軍艦長們、商人們、船長們,還有你們——國王的漁夫們、國王的奴隸們——所有你們全體將為這個祝濤的咒語而被殺;如果你們不忠誠於我,你們將應於咒語而被殺。

  如果你們的行為象一個謀叛者,同我的敵人聯繫,計劃著什麼陰謀;或者你身為一個達圖而甘為敵人間諜,那你將應於咒語而被殺。

  碑銘就是這樣開頭,接著敘述著各種陰謀叛亂。附和敵人,不論達圖自己或親屬,唆使人民脫離王國;或污辱石碑,企圖使咒語失效,並煽動人民攻擊宮廷;或引誘宮中婦女,盜竊國家機密及財富以資敵國;或嘯聚眾人鬧事,唆使醫生毒害人民,造成社會混亂;或將真實叛徒掉包,用「人形」及其他魔法,唆使人民不服從國王;或在王國邊境,舉行反叛;或矯命用國王畫像,舉行某種祭典,籠絡人民,脫離王國;或在自己統治境內,包鹿叛徒,竟又以自己命令,實行各種壞事——等等一切罪行,都將要應於咒語而被殺。

  接著,又敘述對王國的屬省、屬縣的政府,製造混亂,做種種不法之事,也必嚴予懲罰,並且罪及妻孥。再接著。又講到王族犯罪的;例如受國王冊封為王國各省的達圖的貴族血統的王子和非貴族婦女所生的王子及其他王子,如有不服從於國王或竟與敵人聯盟的,則不論王子本人及其眷屬,都將應於咒語而被殺。但在事前回頭了,那就可以贖罪,僅予懲罰。


  如果這些王子的家屬受人唆使,陰謀叛亂,則這些王子就失掉冊封為達圖的權利,並且應予懲罰。但如果身為達圖的王子和其他王子聯合,陰謀推翻國王政權,則必應於咒語而被殺。

  最後則對軍事長官:不論軍隊在國境內或新征服地區,如無國王命令而妄自行動,或竟附敵,進行叛亂,則必應於咒語而被殺。如果軍隊長官,能將敵人叛亂計劃訴之於國王,國王將賞以一部神聖的經典。如果不然,則討伐軍到達之日,也就是你應得之罪償還之日……云云。

  上述碑銘,充分可以看出室利佛逝王國內部矛盾和鬥爭的深刻化。它決不是徒然設想的各種陰謀叛亂事件,而是已經發生過一些事件的記錄。在碑銘中表現的主要矛盾是國王和達圖的矛盾,所謂達圖,正如我們說過是部落的首領。王國與達圖的矛盾,也就是王國同被征服部落的矛盾。但部落的達圖反對國王,卻也為部落的村社人民反對王國的壓迫和剝削的一種表現。大概,室利佛逝王國為了解決這一矛盾,較之赤土國的做法更進一步。在赤土國,每城置—「缽帝」,大概也是部落首領,即達圖擔任的。而於「缽帝」之外,則置一「那邪迦」進行監督。而室利佛逝國則撤換若干不服從的部落首領達圖,直接派王子擔任此職,進行了直接統治。但因之則發生了王族本身之間的矛盾。某些王子竟也外則通敵叛亂,內則聯合其他王子實行宮廷政變,而直接危害國王本身了。

  於此之外,還有軍事首領的坐大,在國境內叛亂,或在新征服地區自行獨立,這對王國的威脅是十分重大的。對於這種叛亂,國王除以咒語的魔力威嚇,還講到他們將為眼鏡蛇所吞食,而最後的結果,則只有訴之於討伐了。

  所有這一切矛盾的爆發,正也是室利佛逝的殘民以逞的擴張政策帶來的必然的結果。但石塘石碑的建立卻也說明一件事實:在那時侯,一切叛亂和陰謀都被平定下去了。王國再度臻於鞏固。而王國的鞏固則又必然引導向再擴張的路上奔去。室利佛逝國王自稱為「劉酵末恭」也就是這種擴張主義的表示。

  大概正是室利佛逝有事於內部叛亂的奠平時候,即約在728年到742年之間,對爪哇的控制也就削弱的。這樣,在爪哇一度為他所征服的「訶陵圍」的後商,終於也乘機復興了。人們在中爪哇葛都附近的章加爾村發現一塊石碑。碑銘是用拔羅婆字體書寫的梵文,建碑的確實年月是732年。碑銘的大意如下:

  唯塞迦紀元六五四年(732年)迦刺底迦月白分之十三日,星期一,是吉祥之日。散查亞國王已經簽署命令:於斯提朗加山上建立一座「林加」。

  接著用六行來讚頌濕婆神(二至四行)讚頌毗濕奴神(第五行)讚美婆羅摩神(第六行)。自第七行起,頗有關於歷史事實的記載。

  (七)有個寶島,名為閣婆,物產豐富無比,稻穀更為豐盛,富有金礦,為眾天神所有。全島各地均皆虔奉天神,唯對「林加」所在地更為神聖虔敬。唯此建立「林加」聖地,名為孔涅臘孔涅,用以祝福世界之平安與繁榮。

  (八)唯此閣婆,舉世聞名,為一切人類所居住的世界之寶石。此地有一個國王,名為散納,出自有名之王族。唯此王族,功勳無比。統治所有人民,仁慈為懷,恩賜有加。

  發菩提心,有如慈父愛撫眾子,自幼迄長,無不憐惜。征服敵人,久久統治王國,有如聖人「馬奴」,公平正義。

  (九)王國因陛下庇護,十分興隆,直至散納國王如月西沉之時。陛下為答謝天神恩賜乃赴天國,是乃眾善積德之所。但王國失此庇護,突遭分裂,飽經憂患。

  (十)乃有人蹶起,更替為王。此人膚色,猶如烈火中之金塊,閃閃發光。……鐵腕堅強,有如一座主峰所伸張之崗巒。昂首高舉,有如須彌山的頂峰。踞坐於大地之上,踐履諸王之國。

  (十一)高貴的陛下,為一切智者所敬們。熟知眾書,又復澈悟奧義。唯此國王,剛強勇毅,有如室利羅摩(Sri Rama),征服周圍諸國國王,其名為室利散查亞國王陛下。功勳有如太陽,全世光耀,使人獲得幸福。陛下為桑散納訶之子。桑散納訶為國王散納之女弟。

  (十二)唯此國王,建此王國,以大海巨浪為腰帶,以高山頂峰為乳房。因此之故,即有人深睡於大路之旁,亦無懼於惡人以及其他危險。是以居民豐足,愛惜令名,生活舒適康樂。於是法官老爺只好躊躇飲泣,深感無事之可為了。

  上述碑銘應引起我們注意的有如下幾點:

  首先,所謂「孔浮臘孔涅」聖地是在哪裡呢?有人指出這是南印度的一個地名,是南印度的坦帕爾尼河邊一座山名,古稱孔涅臘山,觀在則叫做阿加斯查馬拉山。其所以稱為阿加斯查馬拉山,是因為崇奉阿加斯查之故。(阿加斯查也就是中國稱之為「南極仙翁」的。)因為這山就是南極仙翁修道的地方。南極仙翁被認為是將印度的雅利安人文化帶到南印度來的聖人。這一說法,同以後爪哇對南極仙翁的崇奉備至的事實是相符的。因之,所謂散查亞王朝,看來具有印度血統但已爪哇化了的一個王族所建立的。


  在葛都之北的迪延高原上就有不少建築遺址,迄今還保存著。這些建築遺址被認為是中爪哇時代開始的最古紀念物。我們已經指出過:在五世紀時通中國的婆皇國,可能是在迪延高原之北的今日婆皇縣。這個國家可能同迪延高原的濕婆教遺址是有聯繫的。這裡本來是個為群山圍繞的洞穴基地,高達二千米以上。它可能早已是一個聖地,為濕婆教徒們祈禱或朝聖之所。高原上有各種寺廟,大都是小型的。大概是經過些歲月,逐漸增建的。這些小型寺廟可能是供僧侶、公務員和各地來訪的朝聖者居住的。這裡的建築藝術風格不同於印度,雖然有印度藝術因素,但更多是混合著印度尼西亞的古老傳統。這怕正也反映了久久居住於爪哇的印度人——或稱之為羯陵伽人,也日益本地民族化了。這同散查亞王本人的名字和他叔父的名字散納、母親的名字桑散納訶已非印度化是相吻合的。

  其次,關於散查亞建國的經過。有一本《列王傳》(Parahyang-an)曾予以貓述。據稱:臘希揚加·曼迪明納(RahyangaMandiminah)是桑散納的兒子,在位七年。後來由桑·辛納(Sang Sena)繼位,也在位七年,之後則為臘希揚加·普巴索臘(Rahyanga Purbasara)所推翻。桑辛納逃到默臘比,在那裡生下了臘希揚·占布里(Rahyanga Jembri)。這時,桑辛納同他的僚屬去到臘希揚加·基杜爾那裡,要求保護。可是臘希揚加·基杜爾卻說:「扣留起來!我不願因你而遭到困難。你知道有人已從加路而來了。」

  接著,這書還講到桑辛納的兒子是一個偉大的征服者,他征服了巴厘、比馬、末羅游、吉蔑、羯陵伽、室利佛逝、婆魯師和中國。他以監護者名義向諸國頒布命令。如此等等。

  《列王傳》是一冊後世根據傳說而寫成的書,不免有荒誕不經之處。但其中卻也反映了一些歷史真實。其一,散查亞的故國是為另一個國王所推翻的。其二,基杜爾王不願庇護國王辛納,是怕「加路」國有人來追索。古稱加路國的約在今日之雙木丹和尖美士地區,即中爪哇與西爪哇邊境,也就是大約相當於摩訶信國地區。這樣就證明:散查亞故國是為外族勢力聯合了國內部落而被推翻的。這就不能不同室利佛逝的討伐爪哇的事聯繫起來了。

  而證明這一傳說某些可信的,還有一些地理名詞可作旁證。在沙拉迪加,也就是默臘比山之北,有兩條河,一名辛查亞,一名辛莫瓦。據認為是當地居民用來紀念散查亞國王和他的母親的;不過辛納訶轉訛為辛奠瓦吧了。那麼,默臘比和沙拉迪加可能是散查亞進行復國鬥爭的根據地。

  其三,散查亞王的前王散納,也是個征服其他國家而建立起王國來的。其實,被散納王征服的國家,不過是部落,這就是說,它是由於征服各個部落,而成為氏族部落的所謂最高統一體,它並不改變部落各公社的生產形態。而從「散納」、「散納訶」和「散查亞」這種名稱看來,所謂「出自王族」云云,不過是一個部落中的統治氏族。正和東遷到東爪哇去的「悉莫」氏族一樣。「恐莫」或者竟是Senaha的轉音。這樣,散查亞王族雖然混有印度血統,並且十分印度化了,但在繼承關係上還是以母系氏族為主線的。這種外來民族征服了本地民族卻往往以本地民族的母系氏族為繼承主線,我們在玻里尼西亞各島的世系表上也常常看到這一情況。

  其四,這個國家不同於當時南海各國,是印度教的濕婆教派還占主要勢力。這從散查亞的碑銘上所禱祝的天神和以建立林加為神聖這些表現上就可以看出。但看來濕婆教王國並不排斥佛教,七世紀末訶陵依然是中國的和尚重要訪問地點之一。這時很可能就是散納國王統治中爪哇的時代。也很有可能,那時,這個中爪哇國家已為室利佛逝所征服,濕婆教的散納王國已經不存在了,36年後,散查亞才再恢復了這個濕婆教王國的。

  就在732年散查亞王朝宣布建立後,訶陵同中國通好又繼續了,幾乎代替了室利佛逝同中國通好的地位。

  在章加爾碑建立後28年,在東爪哇興起了又一個濕婆教王國。人們在泗水以南和瑪琅以北的迪納雅地方發現一塊750年的碑銘。這碑銘是首先用古爪哇字母書寫的梵文,其大意如下:

  唯塞迦紀元六八二年(750)

  (一)厥有國王,神力巨大,聰明睿知,名為提婆悉莫陛下。唯此國王,護衛王城。唯此王城為缽底羯濕婆羅聖地聖火所照耀。

  (二)國王有子,名利斯瓦,缽底亦名卡查亞納,聞名於世。當父王陛下赴天國後,利斯正陛下,守護此王城,命名為康紐魯漢。

  (三)利斯瓦陛下生得一女,父王賜名烏您雅納,立為國之公主,冀以繼承父王世系。

  (四)卡查亞納國王陛下,撫育眾婆羅門,為人民所愛戴。陛下信奉高貴之聖者阿加斯查。陛下為消除喪失精神力量之惡習,乃與國內眾大人,共建一崇奉聖者阿加斯查聖寺,優美無比。

  (五)陛下見此聖者阿加斯近像,為祖傳檀香木所制,乃發慈悲心,並表示對聖者愛戴,下令以黑曜石,刻制一聖者阿加斯查像,俾垂永久,瞻仰弗替。

  (六)遵照此無量菩提心之國王陛下命令,於阿加斯查聖像刻制完成後,命名為昆巴約尼,予以豎立,舉行盛大祭典。參加者有精通《梨俱吠陀》及其他吠陀眾信徒,眾婆羅門,眾名僧以及國內有專門技藝之居民。時在塞迦紀元六八二年末仰始羅月,星期五,白分之第一日。

  (七)國王陛下賜此聖寺一片肥沃土地,水牛無數及若干男女奴隸。又賜眾名僧生活必需品,諸如胰子、浴具、祭具及祭品。又建一大屋,設備家俱俱全,供眾婆羅門會客食宿之用,並備有衣服、床鋪、大米、小米及其他等等。

  (八)任何時候,若有國王家族或國王嗣子及國內眾大人,旨在干預此聖寺,或作惡行,違犯國王贈賜規定而予以破壞者,唯願其永墮地獄。如此人等,不論現世、來世都將遭受惡運。

  (九)若或相反,國王陛下之家族,樂善好施,滿懷聖念,尊敬眾競羅門,舉止有禮,則必將獲得平安、善良與繁榮之祝福。為此有望彼等護衛此無與倫比之王國,一如國王陛下之所為。

  上述碑銘首先值得注意的是建國之君「提婆悉莫」,也就是「悉莫王」,核之於《新唐書》的女王悉莫。在印度尼西亞的氏族制度中往往有繼承權屬於母系氏族,而家庭公社和村社的行政權則委之於母系繼承吾的兄弟。章加爾碑銘有人解釋這個國家是桑辛納詞和散納共治國政的,也是這種氏族制的反映,而這碑銘立公主為繼承人更表明這一點。因之,這個國家是印度化了的一個本地部落的統治氏族所建立的,而這個氏族看來多半和中爪哇辛納訶氏設(或辛貨瓦)有聯繫的,或者寬是同一氏族,遭受外侮與內亂,一則避居於東爪哇,一則從海異而遷移至沙拉迪加一帶的。

  其次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這個國家有很多婆羅門,其中還有精通《梨俱吠陀》和其他吠陀的,並且還為他們建立大屋和接待來客的賓館。看來這些婆羅門是來自外地的印度人。因之,這個國家必然有對外貿易的港口。《新唐書》說,其祖吉延,東遷於婆露伽斯。有人推測,其地即為今日的錦石,已於上述。如果這推測是可信的,那麼,這個城市也是極為繁榮的。《新唐書》卷二二二下驃國傳有云:「經多茸補邏川至閣婆,八日行至婆賄伽盧」。(婆「賄」伽「盧」可能是婆「賂」伽「庶」之誤。)又云:「國土熱,衢路植椰子、檳榔,仰不見日。王居以金為髭,廚覆銀瓦,釁香木,堂飾明珠。有二池,以金為堤,舟楫皆飾金寶」,是個十分富庶的國家。傳說不免誇大,但婆露伽斯國已為中國所聞名大致可以肯定。這個國家也許就以婆露伽斯國聞名於外的。

  再次,這個給予婆羅門建立聖寺,贈土地、耕牛和奴婢的國家之所以如此富庶,正是征服了當地部落,大量以貢納形式榨取公社成員的剩餘勞動生產品而得到的。碑中幾次提到「大人」,還說,陛下為消除喪失精神力量之惡習,乃與國內一切大人,共議建立此聖寺。這裡所謂「大人」就是部落首領。所謂「為消除喪失精神力量之惡習」,不過是被征服的部落下的公社成員對王國不服從的表示。為此征服者國王就用宗教迷信,來從思想上和精神上加強統治而已。因之,這個國家也同散查亞王室一樣,是建立在部落之上,作為公社最高統一體而出現的。這樣,對公社的生產形態——土地公有制度——是並無改變的。這就是馬克思所說的「普遍奴隸」制。

  於此之外,僧侶奴隸主莊園制也從旁山現了。碑銘中所描寫的賜土地,賜耕牛和奴隸,建立聖寺和聖像,就是一種僧但奴隸主莊園的描寫。它並且認為這種莊園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其規制即國王的後嗣也不得予以改變的。在印度尼西亞,這種莊園制首先見之於古戴王國的婆羅羯濕婆羅聖地。之後,也在多羅磨國出現過村封制,即檻牛村。而後又見之於室利佛逝的「祇樹給孤獨園」和義淨所描述的僧伽僧侶公社。現在則又見之於這國家的阿加斯查的「昆巴約尼」聖地。也許早已存在的迪延高原聖地,就是這碎銘所說的「缽底羯濕婆羅」聖地。它是自成為一個「縣」或一個「郡」,即「缽底」管理區的奴隸主莊園。

  石碑是在迪納雅發現的。迪納雅在莫佐克托(惹班)之南、諫義里的東北,約當今日的查蒂雷佐地方。人們沒有在迪納雅發現古代聖寺的遺址,但在那裡的不遠地方的巴杜特和威利斯山腳附近的勿蘇基存在著陵廟遺址。人們在那裡發現了各種有關濕婆教的石像,尤其是巴杜特村的陵廟遺址,在一切方面,同迪延高原的陵廟有相同之處,其藝術風格分明是帶有中爪哇特色的,在那裡發現兩個石像,其一為女神杜爾加像,被認為是濕婆的妻子。另一個即為阿加斯查。從藝術風格看,人們肯定早於九世紀末的普蘭巴南的藝術。如果這樣,這個國家勢力已及於諫義里之東,同時,又插有泗水或錦石的出口港的,是個不算太小的國家了。這就為東爪哇後來的發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礎了。

  但自八世紀後半期起,爪哇的歷史依然以中爪畦舞台而展開的。東爪哇的歷史還處於一種「潛流」的地位,它將在九世紀末演變為主流。而在這個歷史時期里,中爪哇的歷史卻又同室利佛逝的勢力糾合在一起。

  在我們這節所述的歷史時期里,整個印度尼西亞群島大部分地區,伯還都處在部落制度時期。這就是說,它正如義淨所說:「諸國周圍,或可百里,或數百里,或可百驛」,是並不太大的。而在這種部落制度下的公社成員卻未必不對大國的出現提供了一分力量的,商業發達的甚礎也就是他們的剩餘勞動生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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