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元蒙的入侵和麻若巴歇的興起

  元蒙之侵略爪哇，決不是象《爪哇諸王志》幼稚的說法，為的是來爪哇搜求公主或其他報酬，也不是象有些歷史家所說，僅僅是為了報復污辱使節孟琪黥面之恥；這自然也是元蒙侵略的藉口。但更本質的原因，則是它侵略政策發展的必然結果。因為從它征服宋王朝後的活動，東向日本，西至印度，南至爪哇，都是它的擴張和侵略目的。它既用兵於安南、緬甸和占城，它又幾次遣使招諭印度的俱藍等國。1280年遣廣東招討使達魯花赤、楊庭璧招俱藍入責。之後，又於1281年授哈撤爾海牙為俱藍國宣慰使，偕庭璧再往招諭。因風阻乏糧，抵僧伽耶山錫蘭島後，轉往馬八兒國，以便陸路轉道俱藍，而未果所願。於是它又在1282年遣楊庭璧獨往招諭俱藍。到了1286年，「海外諸藩國以楊庭璧奉詔招諭，至是皆來降。諸國凡十：日馬八兒、日須門那、曰僧急里。曰南無力、曰馬蘭丹、曰那旺、日丁呵兒、曰來來、曰急蘭亦解、曰蘇木都刺皆遺使貢方物。」(《元史》卷二一〇《外夷傳》)這樣，元蒙的勢力已至印度西海岸，而同在波斯和伊拉克等地的旭烈兀國家相呼應了。而在南海諸國中，在蘇門答臘東北部的南無里、蘇木都刺和馬來亞東北部的丁呵兒(丁家奴)和急蘭亦解(吉蘭丹?)都已劃在它勢力影響之下。而在1284年，又派亦黑迷失出使錫蘭。1285年進占占城。1287年又派亦黑迷失使馬八兒。可見元蒙對南海各國都抱有各種不同的侵略野心。只有當它對爪哇的侵略遭到失敗後，這種侵略野心稍殺，元蒙王朝才開始更多注意於海外貿易等等的經濟利益。元代，當它海外貿易極盛時，設有市舶司七所，即泉州、上海、激浦、溫州、廣東、杭州、慶元等地。

  元蒙在1289年遣使孟琪招諭爪哇，遭到克爾塔納加臘的侮辱，把使節黥面放還，之後，一直到1292年才決定入侵爪哇，之所以如此遲遲不決，固然由於侵略戰爭必須有所準備，但也不能不有所警戒，即1280一81年進擊日本遭到全師覆滅。1284年起侵占占城，欲立占城為行省，不斷用兵，始終未如所願，到了1290年占城反而宣告獨立了。這些海上侵略戰爭的失敗，也是侵略爪哇遲遲未果的原因之一。但到了1292年2月，忽必烈終於下定決心：詔福建行省授與史弼、亦黑迷失、高興平章政事，征爪哇。(可能有象《爪哇諸王志》所說，還有威臘臘查的送信說項。)史弱總軍事，亦黑迷失總海道事，設「左右軍都元帥府二」「征行上萬戶四」,「會福建、江西、湖廣三行省兵凡二萬」,「發舟千艘，給糧一年，鈔四萬錠，降虎符十，金符四十，銀符百，金衣段百端，用備功賞」(《元史》卷二一○爪哇傳),不但要大舉入侵爪哇，而且要招降所有南海各國。到了11月，三省軍隊會集於泉州，12月從後渚出發，過七洲洋、萬里石塘，軍次占域。在占城時，他們就先道良「諭降南巫里、速木都刺、不魯不都、八刺刺諸小國。」(《元史》亦黑迷失傳)。到1293年1月，從南中國海駛入爪哇海。在橄欖嶼、假裡馬答、勾欄等島上駐紮下來，伐木造小船，以備在爪哇內河上航行。他們並在此計議進攻的策略。2月間，他們先遣招諭爪哇等處宣慰使曲出海牙、楊梓、全忠祖、萬戶張禿刺赤等五百餘人，船十艘，先往招諭爪哇。

  大概在這前後，在特里克以墾殖為名而屯聚士卒的威查亞已有所聞。他不僅在此建立部落，並且已建立起麻喏巴歇王國，以與答哈相對抗。

  侵略軍於是開往吉利門(即「吉利門·爪哇群島」,在三寶壠正北的海中),在這裡分兵水陸兩路進迫。一路由史弼和孫參政、帥都元帥那海、萬戶寧居仁等率水軍自杜板向馬都拉海峽前進，在戎牙路的港口推進到八節澗大概在博龍河口。另一路由高興、亦黑迷失、帥都元帥鄭鎮國、萬戶脫歡等率馬步軍，由杜板陸行，以萬戶申元為前鋒，又遣副元師土虎登哥、萬戶諸懷遠、李忠等乘鑽鋒船，從戎牙路區內的麻喏巴歇，聯舟浮梁而進，前往八節澗，與水路而來的軍隊相會合。

  這時候，爪哇無疑是十分緊張了。招諭爪哇宣撫使前來報告，也知道侮辱元使的葛達那加刺(克爾塔納加臘)的國家已為葛朗主所篡奪。但還說前爪哇國王的女婿土罕必閣耶(即拉登·威查亞)願舉國納降。「土罕必閣耶不能離軍，光令楊梓、甘州不花、全忠祖等引其宰相昔刺難答吒耶等五十餘人來迎。」(《元史》卷二一〇,爪哇傳),並且，獻上「其國山川、戶口及葛郎國地圖」 (《史弼傳》)。看來，威查亞還是按照威臘臘查之計，想先借入侵軍的兵力，消滅答哈，然後光復爪哇的祖業。

  3月1日水陸兩軍隊在八節澗會合。這八節澗是上接杜馬板王府，下通莆奔大海(即爪哇海)的，為爪哇咽喉必爭之地。但在八節澗那裡的答哈的希寧官沿河泊舟，觀望成敗，再三招諭不降。侵略軍於八節澗設偃月營，留萬戶王天祥守河津要口。土虎登哥、李忠等領水軍，鄭鎮國、省都滇撫倫信領馬步軍，水陸並進。這時希寧官懼，棄船宵遁。此役，獲鬼頭大船百餘艘，乃令都元帥那海、萬戶寧居仁、鄭珪、高德誠、張受等鎮八節澗海口。正式興師向答哈國都入侵。

  正在大軍入侵時候，威查亞遣使來告，說葛朗主查亞卡旺的軍隊，追殺到麻喏巴歇來了。看來，查亞卡旺認為要抵禦入侵軍，必先除卻內部心腹之患，擬先消滅麻喏巴歇的威查亞。於是大營派亦黑迷失、張參政先往安慰威查亞。鄭鎮國引軍赴章孤接援。(約在布蘭塔斯河兩條入海的馬斯河和博龍河分岔處。)高興等進兵至麻嘮巴歇，但又說葛朗兵未知遠近，這樣又回到八節澗。可是不久，亦黑迷失得到報告，葛朗兵當晚將到，乃又派高興赴麻喏巴歇。3月7日，葛朗兵果然分三路來攻威查亞。8日早晨，亦黑迷失、孫參政率軍萬戶李明，迎擊葛朗兵於西南，但沒有碰到葛朗軍。高興和脫歡由東南路迎擊，同葛朗軍發生了遭遇戰。敵人被殺數百人，就向山谷方面奔去。可是到了中午，西南路的葛朗軍又襲擊而來。高興率軍展開戰鬥，一直到了傍晚，終於打敗了葛朗軍。

  這樣，元蒙軍隊為威查亞展開了保衛麻喏巴歇的戰鬥，麻喏巴歇沒有首先為查亞卡旺所消滅。到了3月15日，元蒙軍決定分三路入侵葛朗。預期於19日會集於答哈，聽到炮聲後一齊出擊。這三路是土虎登哥等率水軍溯流而上；亦黑迷失由西路前進，高興等由東路前進，而由威查亞的軍隊繼其後。19日，三路都到答哈。查亞卡旺以兵十餘萬迎戰，從晨至午接連展開三場大戰。葛朗軍敗潰，擁擠入河溺死者數萬人，被殺者5千餘人。查亞卡旺於是入城拒守。元蒙軍包圍了它，並且招他投降。就在那一晚上，查亞卡旺終於投降了。但他的兒子昔刺八的昔刺丹不合不願投降，逃入山谷。高興率千人追擊，虜昔刺丹不合還城。這樣侵略軍就取查亞卡旺及其妻子官屬，並俘獲金寶番布值5千餘萬兩，擬遇返本國。

  這時候，威查亞認為是使自己脫身並擊敗侵略軍的時機到了。4月2日威查亞在史弼和亦黑迷失面前，謊言要備珍寶及降表入貢。史弼、亦黑迷失允其所請，乃遺萬戶捏只不丁、甘州不花，以兵200人護送他還國。可是威查亞在半路中殺了兩位萬戶，背叛逃去；並且留軍拒戰，乘侵略軍返回時候，夾路出擊。高興在力戰中，誅直亞卡旺父子。顯然，威查亞在元蒙軍向答哈推進時，已於路上預先埋伏了自己的軍隊。這樣，史弼只好自己殿後迎戰，且戰且行，足足走了300多里。於24日得登舟返國。舟行68日，才達泉州。據稱，在這次戰役中，士卒死者三千餘人，得查亞卡旺的妻子及官屬百餘人。忽必烈以侵略爪哇失敗，歸罪於史弼和亦黑迷失，逮其官職並藉沒其財產。而高興因事先知威查亞恐有異動，向史弼、亦黑迷失進言，未予置信，因而不予處分。總計此次損失，兵員決不止三千餘人。在《元史》卷一六二，《史弼傳》中講到：月兒魯為寬免史弼和亦黑迷失罪責，曾上疏云：「弼等以五千人渡二十五萬里，入近代未嘗至之國，俘其王及諭降傍近小國，宜加矜憐」,是則二萬之眾已在皇帝面前謊報為「五千人」了，則所謂損失三千士卒者，實只留下二千人返國了。其實際損失要在一萬八千人。其中或有逃亡或失蹤，因此而流寓於印度尼西亞的也大有人在。元蒙的入侵爪哇遭到如此重大的失敗，未始不是一件歷史上重大的教訓。任何強大的侵略者必然有它盡頭的時候，拓地越多，戰線越長，則侵略力量不僅分散，而且也相形減弱。其結果是，內部矛盾亦必因之而爆發，或者發生分裂，或者促進了其直接統治區域的人民起而反抗。蒙古人縱橫歐亞之勢正也如此下場。元蒙自1264年征服南宋王朝直至1368年為明朱元璋所擊敗，先後僅104年。而自1293年入侵爪哇至其滅亡，僅75年。儘管自侵略爪哇失敗後，元蒙帝國已不再敢-對海外用兵，但中國內部，人民的反抗鬥爭已著著而來了。威查亞憑藉外力，使麻喏巴歇的小王國不至滅亡，敵國答哈得以傾覆，轉瞬之間，又復回戈相向.昔日的同盟者便成為今日的敵人，這周然是一切軟弱的封建主的狡猾伎倆，但也未必不利用了爪哇人敵視外來侵略者的民族心理，而得以獲此戰果的。如果元蒙敗歸的軍隊僅止二千餘人，則出發時一千艘船隻，必然大部分為麻喏巴歇所俘獲；而它又是遠洋航海的大船，這對於麻喏巴歇這樣一個海上國家的發展是有決定性影響的。元蒙軍隊侵略爪哇時帶來的火器(有當時是先進的),對麻喏巴歇軍事力量的發展，也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歷史就是這樣安排的：元蒙之入侵爪哇，相反為爪哇的發展開闢了一條道路。在侵略者的足跡上，印度尼西亞歷史裡一個最最強大的帝國——麻喏巴歇興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