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434.光之城
卡維要做的事情對三人來說是完全的未知領域,但不可否認,這件事又和他們的工作有一定的關係。
答不答應先放在一邊,這件事至少推翻了卡維在三人心目中原有的形象。現在他可不是一個與世無爭只知道埋頭手術的年輕外科醫生,而是頗具野心想要不斷往上爬的醫學家。
「你竟然想搞醫學雜誌」
瓦雷拉非常吃驚,想著市面上那些亂七八糟和醫學相關的報紙書籍,便試著問道:「你準備以誰的名義?維也納外科協會?巴黎醫學會?還是醫學院?我記得醫學院有雜誌編輯,你可以找他們問問,說不定可以合作。」
「我不要合作。」卡維喝了口葡萄酒,手指指向自己,「既然是我創刊的雜誌,當然是以我自己的名義。」
要是放在兩年前,瓦雷拉肯定會罵他太過自大,連最後一點基本的自我認知都沒有。可現在情況不同了,這兩年卡維的技術有目共睹。如今的外科學界,「卡維」的名字就是手術成功的保障,似乎再找不出比卡維更具說服力的人了。
「說實話,雖然報社也有雜誌業務,但我從沒做過,格雷格也沒做過。」
瓦雷拉先擺明自己的觀點:「我們雖然是外科記者出身,可畢竟不是在職醫生,沒有系統學習過醫學知識。當然了,我們認識不少醫生,約稿也不是不行。但怎麼處理平日裡的稿件?就算你來做主編,也需要好幾位編輯一起審稿吧。」
「主編自然是我,但你說編輯.」卡維搖搖頭,「暫時不需要編輯,也不需要你們做處理。」
「那稿子怎麼辦?你那麼忙,好幾個地方來回跑,稿子寄過來放著不回信?還是不審核就直接發出去?」
卡維笑著擺擺手:「哪兒有什麼別人的稿子,創刊後的半年裡估計只能出一期雜誌,裡面刊登的都會是我一個人的文章。」
「啊?」
「你一個人的?」
想法非常大膽,甚至有些狂妄,但卻能讓三人一眼看到未來。
他們都能想像出到時雜誌出版後的場面,只論醫學方面的收入就是個天文數字。巴黎的、蘇黎世的、柏林的、倫敦的、紐約的全世界的外科醫生都需要這份堪稱外科手術指南一般的期刊。卡維的手術有多少價值,他的期刊就有多少價值,甚至因為其中的素描畫和細節內容,只高不低。
而支持這一想法的必要因素就是卡維這棵醫學大樹能茁壯成長下去。
雜誌最重要的就是稿源,尤其是高質量的稿源。卡維的文章質量絕對是第一流的,有了他做基礎,其他學者自然而然會來投稿。就算沒其他學者的文章,單單卡維自己的就已經相當夠用了。
瓦雷拉和格雷格對此深信不疑,所以這頓飯還沒吃完就答應了下來。
但梅耶爾和這兩位剛離開舒適圈的記者不同,他的基本盤一直都是社交圈,改賽道算是徹底打破了他的人生規劃:「說實話,我不太願意改行。」
「我以為你一直追著我要採訪是因為對外科也感興趣呢。」卡維沒想到這一層,不過也沒所謂,就當交個朋友,「沒關係,你有充足的考慮時間。等我把動脈瘤的手術做完才會靜下心來寫東西,大概還有三個月左右。」
梅耶爾知道這是個機會。
正如瓦雷拉離開餐廳時說的那樣,只靠卡維這兩年創新的手術術式就足以為雜誌打造良好的口碑,吸引一大批外科醫生參與投稿。之後就算卡維什麼都不干,都夠這份雜誌生存很長一段時間了。
問題就在於,沒人會相信這樣一位碩果纍纍的天才外科醫生會在未來的幾十年裡什麼都不干。
「我會考慮的。」
這只是結束手術後的一件小事。
卡維對冗長的稿件投遞和審核機制早就厭煩了,他的想法又超出如今主流醫學理論太多,很多東西都會被勸退回來要求重新修改。沒有網際網路支持下的郵件交流簡直折磨,所以自己創刊勢在必行。
自己審自己的總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破事兒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也只是隨口提了一句,最後具體實施的時間和雜誌上刊登的內容八字還沒定,和這三人也只有口頭上的約定。
卡維這些天的重點還是放在了小約翰的術後管理和動脈瘤的實驗上。
也許是繼承了他母親的身體素質,約翰術後生命體徵非常穩定,只有體溫有小幅度上升,但持續了三四天就恢復到了正常水平。
直腸肛門經歷了那麼大的手術,需要時間休息,禁食是一定的,肛管也是為了讓吻合口好好恢復,但兩者持續時間都不宜過長。術後第二天下午就開放了母乳餵養,肛口溢出的糞便則交給護理人員來處理。
他們要保持肛門周圍的清潔和乾燥,待吻合口完全癒合後,還要為他選擇合適的擴肛器擴張肛門,防止切口形成疤痕引起狹窄。
這些倒沒什麼,真正麻煩的是誰來當約翰的監護人。
什琳娜沒能熬住嚴重的肺部感染,約翰已經成了孤兒。蘭德雷斯之前接這個燙手山芋是為了能參與全程手術,現在手術結束,術後護理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山芋自然要還給卡維。
卡維本來就一個人待慣了,不可能領養孩子,當然也不會把孩子留在主宮醫院的病房裡。最後兜兜轉轉了老半天,還是得交給奧斯曼來處理。
「當初可是你拉著我要救他母親的。」
卡維借著迎接弗朗茨和伊莉莎白來巴黎的間隙,在火車站找到了奧斯曼:「現在母親救了,孩子也生了,連重建肛門的手術也做完了,護理得差不多了,孩子一切太平,你總可以負責了吧。」
向來冷酷堅定的奧斯曼在遇到孩子的問題時,也沒太好的辦法:「如果,我是說如果,把他送進孤兒院的話.」
「那是你的問題。」
卡維埋頭看著報紙,根本沒看他的臉:「我只說一點,手術已經結束了兩個星期,但報紙上的熱度卻沒有完全消退。小約翰現在成了兒科手術的標誌性人物,不少人會盯著他的日常生活進行跟蹤報導,就連蘭德雷斯這樣的外科醫生也是如此,當然還有我。」這不是在對奧斯曼進行道德綁架。
兒科手術非常看重術後恢復和預後,預後的好壞直接關係到整台手術的完成度。卡維做的這台手術並不容易,至少短時間內,巴黎外科界不會冒險去碰這台手術,約翰成了鑑定手術成功與否的獨苗。
當然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讓卡維再做幾台,只是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實驗上,根本顧不了這些。
在這種情況下,當初救下母子的奧斯曼如果不負責撫養,必然會有相當多的媒體會把矛頭指向這個男人。當然救人本身沒有錯,但要是添油加醋一番,把什琳娜的死歸結於巴黎老城區的拆除,到那時奧斯曼就是殺害新生兒的兇手,破壞兒科手術發展的歷史罪人.
「喂,你越說越誇張了。」奧斯曼靠在牆邊抽著菸斗,手裡也捏著一份報紙,「我向來不怕威脅,過去十幾年裡,我天天被人罵歷史的罪人,早就習慣了。」
「是這樣嗎?」
「要不你去打聽一下?」
卡維知道他頭鐵,只能換個說法:「你換個思路想想,如果收養了他,好好照顧他,將他撫養長大,外界又會怎麼說呢?現在他們當然不會說你有多好,甚至還會繼續詆毀你。可要是等巴黎整個重建完成之後呢?你卸任了高官職位呢?自然而然會有人站出來幫你說話。」
奧斯曼沒有馬上反駁,顯然是對這套說法心動了,只不過他依然有堅持不乾的理由:「一,最近飲用水二期工程要開始了,我沒時間;二,我沒閒錢去再請保姆負責他的日常起居。三,我已經58歲,抱回家當孫子養麼?」
「挺好的,我覺得不錯,能豐富你的退休生活。」卡維說道,「至於保姆的事兒,我覺得主宮醫院的專職護士更好。」
「呵呵.不和你聊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奧斯曼壓根不理他,四處看了眼火車站的情況,「皇室專列應該快到了,我得去找亨利商量下安保問題。」
「安保?」
這兩個詞讓卡維想到了米克,自從上次檢查發現有消化道腫瘤後就再沒見過他。本來找找黑衣人還能問問米克情況怎麼樣,現在連黑衣人都撤了。
他當然討厭米克,就像個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這兩年就沒消停過。但他又不希望一個活生生的人因為不想手術而放棄治療,畢竟現在同事第一場,有他在也能多份安全感。
「奧地利的安保系統還是可以的,這點你不用擔心。」卡維也跟著掃了眼四周,憑多年和那些傢伙鬥智鬥勇的經驗,馬上就找到了幾位疑似的傢伙,「況且亨利局長辦事效率,哪兒還需要你一個高官來擔心啊。」
「他效率是效率,但最近不知怎麼的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實在太拼了」奧斯曼臉色有些難看,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不行,我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他又忍不住翻出剛看的報紙,裡面有好幾個篇幅重點報導了最近有些猖獗的盜竊行為。雖然警察局連軸轉,不少贓物被追回,人也順利逮捕歸案,但總有漏掉的。
卡維沒太在意,只覺得他是存心找了個藉口離開罷了。
反正小約翰的屁股還需要一定程度的護理,留在醫院也是個辦法,只不過難免要對蘭德雷斯多動動嘴皮子。和油鹽不進的奧斯曼不同,這傢伙的需求被卡維拿捏得死死的。不論是漢字翻譯還是剛結束的手術,卡維有的是辦法讓他留下約翰。
只不過沒有監護人總是不行的.
卡維剛想去找個黑衣人問問米克的情況,忽然身後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卡維醫生~」
「威爾斯親王殿下。」卡維微微欠身行禮。
「那麼見外,叫我伯蒂就行了。」來人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老朋友的樣子,「你可真不好找啊,手術結束後第二天就去酒店找你,撲了個空。三天後索性去實驗室,你又不在。又過了三天算了算了,我就不該特地去找你的。」
「實在不好意思,浪費親王的時間了。」
「哎呀,時間而已我多的是。」
卡維看了眼他身邊的姑娘,估計也有二十五六的年紀。
她比威尼西亞要矮上半個頭,身材也顯得更瘦小些,氣質比不過不遠處正和弗拉基米爾大公調情的時尚女王,但穿著倒是一點不差。肩上披的是毛絲鼠斗篷,戴著一頂嵌了紅寶石的金絲頭冠,身上則是件血色宮廷裙,估計全都是威爾斯親王的手筆。
伯蒂似乎看出了卡維的心思,笑著湊上前問道:「怎麼?看上她了?」
「我可沒興趣。」卡維擺擺手。
「等等,你沒見過她嗎?」
卡維覺得奇怪:「沒見過,怎麼了?」
「你也算是維也納的伯爵,該多參加一些聚會的,老窩在實驗室和手術劇場多無聊啊。」伯蒂邊說邊自豪地在女人臉上親了一口,「她是亨利·德·莫尼男爵三年前娶的第四任老婆,和奧皇后同名也叫伊莉莎白,挺漂亮的吧。」
歐洲同名可太常見了,叫伊莉莎白的女人多的就和公園裡的野花一樣,走在大街上隨處可見。
但亨利.
「亨利.男爵?」卡維一口氣沒回上來,頓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等等,你說的該不會是亨利局長吧?」
「錯!」伯蒂糾正道,「代局長。」
「懂了懂了。」卡維實在受不了這種複雜的人際關係,只能對其敬而遠之。
「不!你不懂!」
誰知利頓子爵走上前偏偏要把事情說清楚:「親王殿下從來不偷不搶,這是兩廂情願的事兒。不信可以去火車站門口親自問問他,門口看到我們的時候可太高興了,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他的老婆。」
卡維:啊???
這時汽笛聲由遠及近,奧地利皇室專列像一條巨蟒緩緩駛向巴黎火車站,剛才還安靜的站台頓時熱鬧了起來,歡迎隊伍排成長龍,不斷揮舞著手裡的奧匈新旗子。火車進站停靠在站台邊,震耳欲聾的車軌聲伴著噴出的白色霧氣,罩在了每個人的身上,將他們耳朵里的髒東西全清掃了出去。
弗朗茨夫婦終於結束了半年的布達佩斯之行,來到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