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438.維也納與巴黎的區別
同樣的19日下午,在奧皇專列駛入火車站前半小時,一位戴著鴨舌帽的美國小伙子走進了主宮醫院的大門。
在看過卡維主持的那台肛門成形術後,他找過自己的老師,也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來這裡碰碰運氣。看看卡維在不在醫院,如果在的話,想問問自己有沒有機會跟在他身邊專精外科手術。
「外面的護士都說了,卡維醫生這幾天都不在,你又何必一定要來見我呢,回去吧。」
蘭德雷斯大手一揮,想繼續研究自己的手術筆記,誰知對方壓根沒有離開:「怎麼了?他今天不會來的,今天要接他家的皇帝陛下來巴黎,晚上還有一場宴會要辦。明天、後天,甚至這一個星期也都不會來的,因為他有實驗,主動脈瘤的手術還等著他呢」
霍姆斯早就聽說了這些事,只是不清楚具體時間,現在知道自己撲了空,心情反而平靜了許多。
來都來了,他可不會因為一句「卡維不在」就那麼輕易離開。他從包里拿出了自己準備好的簡歷,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讓我留在這裡工作?」
蘭德雷斯看著他真誠求學的模樣,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你該不會認為只要自己在這裡工作了,卡維那小子就會收下你把你帶在身邊吧?」
霍姆斯:
「別做夢了。」
原本這位外科大主任沒必要和眼前的小醫生多廢話什麼,可談及卡維,有些話實在不吐不快。
蘭德雷斯合上了自己的筆記,指著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說道:「知道這裡原本的主人麼?他是杜邦伊特朗老師最得意的學生,也算我半個師兄.
他去年冬天被卡維忽悠走了!去了維也納,成了他們總醫院的外科醫生。一個年過五十的外科權威為了追求醫學的未來,手術的極限,踏出舒適圈。看上去很美好很感人是嗎?但問題是卡維呢?卡維有帶著他做手術麼?卡維一個人在巴黎逍遙呢!!!」
蘭德雷斯越說越氣,最後就像個不如意的老婦人在那兒歇斯底里,把不甘但又無可奈何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
但在霍姆斯看來,這些都只是他單方面的胡猜罷了:「我倒覺得留在維也納也挺不錯的。」
蘭德雷斯:???
「我聽說卡維把留在維也納的所有手術圖譜都借給了他,剖宮產、腹股溝疝、闌尾炎、唇齶裂,聽小道消息說還有一台脊柱手術和開顱術,太誇張了,他親筆畫的圖譜.額,這對您來說或許沒什麼,但我能力低微」
之後的話蘭德雷斯已經聽不見了,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圖譜。
圖譜?有圖譜麼???
不對啊.
蘭德雷斯看著他,喉結微微顫動,口水在那兒滾了滾總算咽了下去。他還算克制,起身翻找桌上那迭書的時候還保持著大主任醫師最起碼的優雅。
很快他便從一本解剖書里抽出了那封信。
這是之前倉促接任主宮醫院外科主任時,遵從基本禮節和那麼一丁點同門師兄弟的情誼,寫給塞迪約後對方寄來的回信。裡面描述了這些日子的生活和工作情況,雖然沒那麼直白,但字裡行間還是能看出對方的失落。
圖譜呢?哪兒有圖譜?
沒說有圖譜啊
他嘴裡喃喃著「圖譜」,又低頭偷瞄信件的右下角,落款處確實是那位師兄的名字。蘭德雷斯仿佛遭了電擊,一個沒站穩,又坐回到那把椅子上。
不知是霍姆斯察覺到了什麼,還是他早就有了打算,總之這位年輕人從始至終都把話題定格在自己身上,並且在非常恰當的時機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或者說尷尬:
「如果卡維醫生真的拒絕了我的請求,我也會繼續在這裡待下去,畢竟我需要在這裡完成學業,同時也希望能在您身邊學到更多的外科學知識。邊工作邊學習也是我一直以來追求的學習方式,希望蘭德雷斯主任能答應。」
蘭德雷斯將信迭好丟在一邊,思緒似乎還沒回來:「你的意思是只要卡維醫生收下你,你就放棄巴黎大學的學業?」
霍姆斯笑了:「如果換成您,只是個剛從哈佛大學畢業的實習醫生,巴黎大學和卡維醫生,您選哪一邊呢?我想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蘭德雷斯沒回話,沉默片刻後拿起了他的簡歷:「1866年哈佛大學醫學院碩士畢業,愛心醫院.原來紐約也有愛心醫院在那裡工作半年後申請巴黎醫學院入學攻讀博士學位.」
簡歷算不得豪華,但在一票留學生里已經相當不錯了。畢竟能讓巴黎大學醫學院那幫老學究們承認哈佛醫學院碩士學位,就已經說明了他這個碩士學位的含金量。
更何況這位還特地補上了巴黎醫學院的本科內容,沉穩又不失對自己的狠勁,是個好苗子。
對蘭德雷斯來說,學位固然重要,但如果是有學習熱情和決心的留學生,他還是願意接受的。
但問題的關鍵根本不在這兒:「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哈佛大學做的是心臟和血液方面的研究,去了愛心醫院乾的也是內科醫生,你一個內科醫生來我這裡找工作不覺得很奇怪麼?」
霍姆斯知道自己要面對的終極挑戰還是來了,如何說服他成了留下來的關鍵:「您有所不知,我一直對解剖感興趣,能成功入學哈佛醫學院也是因為對解剖產生了濃厚興趣。然而.蘭德雷斯主任,你可能無法想像我當時的工作境遇和學習環境,選擇內科實在是逼不得已。」
「哦?說來聽聽。」
霍姆斯雙手握拳,兩眼看著蘭德雷斯背後的落地窗外,眼中隱含淚光:「紐約的外科毫無系統性可言,只是一味地去做探索,不顧及病人安危地尋求也許會存在的某種可能性,沒有人去總結歸納幫後人避開難點」
「然後呢?」
「這當然也不全是壞事,至少麻醉是從美國開始的,但麻醉只是外科的附屬品,真正要做好手術完成治療還是需要技術的積澱。」霍姆斯斬釘截鐵地說道,「至少現在,我看不到美國外科的未來,更看不到哈佛醫學院的未來!」
沒提歐洲,沒提法國,但處處都是對巴黎這個世界外科中心的憧憬,說得蘭德雷斯怪不好意思的:「所以你現在想拋棄一直以來的內科研究,轉投外科?」
「我之前就說了,我對解剖充滿了興趣,只不過.」
「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是的,蘭德雷斯先生。」霍姆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對內科也同樣失望,在即將放棄四液學說的現在,竟然出現了『順勢療法』這種奇怪論調,本身就說明了內科學的凋敝。」
事情也確實如他所說,外科現如今的發展大大超越了內科,甚至給了他一種什麼都可以「打開看看」的奇怪感覺。
自從那傢伙來了巴黎後,外科原來已經發展得那麼快了
蘭德雷斯的腦海里又浮現出現了那個男人的樣子,以及厚厚一迭手術圖譜,連忙停止了思考:「奧利弗·霍姆斯,是個好名字。如果你堅持要來外科工作的話,我沒問題,反正主宮醫院的外科極度缺人。但是,我必須提醒你的是,這裡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如果卡維醫生」「如果他真的要你,雖然大概率不可能,但如果他真的要你,我不會反對,其他情況一概不許。」蘭德雷斯從抽屜里拿出了外科病房工作手冊,「試用期一個月,如果這段時間沒有出大錯就留下吧。」
「我知道了。」
「明天早上7點前到病房,然後」
蘭德雷斯還想多說幾個注意事項,就聽到窗外傳來了一陣低沉的悶響聲。聲音不算大,可能還不及咖啡杯摔地上的聲音,但就是讓他覺得不舒服。緊接著遠處升騰起了的煙霧,不論距離還是方位似乎都指向了火車站。
「這是怎麼了?」
「不清楚。」
蘭德雷斯心裡很清楚,這就是爆炸,但這是一次超出他認知範疇的爆炸。普通的黑火藥堆積後引爆的威力絕沒有那麼誇張,這顯然是拿到了礦場炸山的硝化甘油。
「你是叫」蘭德雷斯又看了眼簡歷上的名字,「霍姆斯,看來熟悉病房得放在今天了。」
十分鐘後,他的猜測就得到了驗證。
之前劇院大火災後卡維建議建立的電報站,向主宮醫院所有醫護傳來了火車站巡警亭的訊息:有人在火車站開槍,還引爆了炸藥,火車站有許多人受了傷。
此時的外科病房已經開始撤空病房,留出整整30張床位,每張床都配好了病號服和床褥。此外,還要準備足夠的清水、消毒用品、手術器械.
「之前卡維說的應急通道是指的哪個門?」蘭德雷斯一直都沒把這條放在心上,現在真遇到了大麻煩,馬上翻起了他的手冊,「側門,對!側門,就是靠近公共馬車線路的那個門!把那扇門到外科病房的通道清空,然後把擔架都搬過去!手術劇場接下去的手術全部取消,給傷員騰地方!」
半小時後,第一輛被警察徵用的公共馬車來到了側門口。
後車廂里躺著三名重傷員,然而打開車門後跳下來的並不是卡維,或者某個巡邏的警長,而是一位身穿鮮紅色制服的年輕人。他胸前掛著明晃晃的三塊勳章,身後還帶著金色披風,雖然動作很彆扭,可還是讓人不禁眼前一亮。
「威爾斯親王殿下?」
蘭德雷斯實在沒想到第一輛最重要的馬車會是這樣的局面,也實在搞不懂卡維在想什麼。
不對!卡維???
他馬上想到了卡維,別人會被炸彈炸傷,卡維又不是鋼鐵做的機器當然也會被炸傷,說不定現在
「放心,卡維醫生好的很,現場傷員太多了,他要再多留一會兒。」伯蒂拍拍褲腿上的灰塵,把醫護和擔架都讓了過去後還不忘伸個懶腰,「利頓子爵參軍時做過醫護兵,還幫忙抬過擔架,知道簡單的急救手段,所以我就求卡維先讓我過來了。」
「額」
「你簡單記一下情況。」利頓幫忙搬下一位傷員後,立刻搶在了伯蒂身前說道,「剛下來的這位是右上臂開放性骨折,應該是被重物砸傷的,創面比較大,卡維醫生說生命體徵+輸液,然後先做消毒,用濕紗布覆蓋,等他過來處理。」
蘭德雷斯把霍姆斯拉了過來:「你的本子呢,先幫忙記一下。」
「第二位是右小腿的開放性骨折,還有鎖骨和肋骨骨折。創面沒剛才的大,但錯位非常嚴重,和剛才做一樣的處理。」
「第三位」
這位傷得非常重,利頓看著他的臉都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傢伙被炸飛的木刺戳中了左眼,頭部也受到重擊,一路都昏迷說不出話。」
「處理呢?」蘭德雷斯也覺得非常棘手。
「還是老樣子。」利頓說完,走到伯蒂身邊,「親王殿下,現在巴黎非常不安全,我覺得沒必要留在這裡了,回酒店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回去吧。」
伯蒂的臉色瞬間變了:「回去?回哪兒去啊?」
利頓對他的反應毫無反應:「當然是倫敦。」
「開玩笑啊!這可是爆炸!針對奧皇的爆炸!現在才剛變得有趣起來,你讓我回倫敦?」伯蒂連連說不,「這不可能,我不可能回去看我媽的臉色,更不可能去帶孩子!」
利頓明知道爭不過他,可還是想掙扎一下:「女王陛下給我的任務就是看好你,要是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當不起那你就回去吧,遇到我媽就說我半路丟了。」
伯蒂甩開披風一轉身就往病房裡走,沿路東張西望地找了位搬器械的小護士,笑眯眯地湊上去問起路來:「請問手術劇場往哪兒走?」
「.」
「實在不好意思,我第一次來,能不能帶我過去?」
「.」
「沒關係,做手術的是我朋友,他會讓我進去的。」
「.」
「你想的可真周到,人也長得漂亮,晚上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這兒旁邊就有一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