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陣

2024-08-25 02:42:41 作者: 喬家小橋
  他擺出一副「我絕對不管「的態度,楚謠也沒打算勸他,那些孩子固然可憐,她也固然心有不忍,但救人得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閱讀

  連虞康安都拿倭寇綁架人質沒辦法,做出舍小保大的決定。寇凜又不是三頭六臂,對這裡也不熟悉,讓他去想辦法根本是強人所難。

  見楚簫又準備開口,楚謠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

  楚簫忍住,想想也是,自己的安危還系在寇凜身上,哪裡有臉去要求他想辦法。

  袁少謹一樣沉默,跟隨寇凜離開京城轉這一圈,越來越認識到自己的無能。

  堂內靜的可怕。

  寇凜因與柳言白對面而坐,免不了將他的神情收入目中,見他時而展顏,時而皺眉,最後微微搖頭,似乎在腦海中構想著什麼。

  他仿若才剛想起來,在自己對面坐著的可是天影的「腦子」。

  老影主將柳言白收入麾下,提拔他為少影主,若真為江山易主,那他必定是大梁數一數二的謀士和軍師。

  他真正的實力,不該只是懂得破案和陰謀算計。

  寇凜突然很想知道,他這潭水究竟有多深。

  「柳博士。」寇凜淡淡道,「拋開虞三少的善惡、本官帶著家眷被左右掣肘不提,若今日本官為守城將,你為軍師,你可有辦法解決當下的危機?」

  「大人說的解決是何意?」柳言白看向他,「救下那些被作為人質的孩子,同時阻止倭賊入城?」

  寇凜點頭:「沒錯。」

  柳言白捧著茶杯,視線微微下垂,搖搖頭:「下官沒有。」

  寇凜抿了抿唇:「不,你有。」

  柳言白被他逼視著,不得已道:「恩,方才的確是想到一個,但太過冒險,並不適用。」

  楚簫和袁少謹都看過去:「老師,那您也說一說啊。」

  兩人目光殷切,連楚謠也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柳言白思忖片刻,道:「倭賊從海船上登岸,沒有馬匹和攻城車,手中只有貼著鐵片的藤盾。剛那吳千戶官說,這伙倭賊多半是由東瀛正規軍冒充,浪人雜亂無章法,但正規軍有序謹慎,背後應有軍師,他們的滕盾肯定浸了水的,這樣能夠增加藤條的韌性,更好的抵擋城樓我方的火|槍和弩|箭,但有個缺點……」

  「沉。」寇凜接著他的話道,「如此一來,進退都不易。」

  「大人所言極是。」柳言白點頭,「倭賊並不確定守城軍會不會有虞總兵那樣的魄力,直接連人質一起殺,所以他們不會和人質一起行動,將自己暴露在守城軍的射程內。以下官推測,倭賊應會驅趕著那些孩子在前,先從城門外的路障中清理出一條路,而他們則站在城樓射程之外,估摸著是吊橋口處等待。待路障清除乾淨,他們將開始射殺,逼著那些孩子往瓮城門跑,迫使咱們開城門。」

  袁少謹攥拳頭:「真卑鄙!」

  楚簫也憤憤然:「真無恥!」

  寇凜接著他的話道:「若不開,這些孩子全死了,惻隱之心下,守城軍氣勢將會降低,他們再圖謀進攻。若這城門開了,更是順他們的心意,城門厚重,開關都需要時間,他們便能舉著藤盾頂住城樓壓力發起衝鋒,一鼓作氣殺進城,」

  這種局勢,寇凜在北地戰場上見多了,只是北元沒用過小孩子罷了。從前遇到這種情況,開城門時我方派人殺出去,刀兵相接間,即使人數遠不如對方,也能阻擋和牽制住敵方一陣子,給人質進城和關閉城門爭取時間。

  但現今火器盛行,這城門一旦開了基本就甭想闔上。

  寇凜又問:「柳博士,你有辦法在開城門時絆住那些東瀛軍?」

  「擺陣。」柳言白道,「條件簡陋,時間緊迫,可以擺個幻音陣。只需要一把琴、銅釘、編鐘、鼓、水囊、金屬線,再不濟棉線也行。那些孩子從陣中經過,不會有任何損傷,但當東瀛軍過陣時,下官只需在城牆撫琴,這陣就啟動了。」

  說到這裡,寇凜和楚謠下意識的對望一眼。

  想起先前在紅袖招外,他們被困在東瀛幻陣里的遭遇。

  楚謠深深看了一眼柳言白,倘若他真是天影少主,先前那東瀛幻陣出自他手,那他口中的幻音陣絕對可靠。

  寇凜對這類涉獵不多:「不知這幻音陣是何種原理?」

  先前被東瀛幻陣所困,他記得是「目」陣,針對的是視力,通過眼睛來影響腦子。


  幻音陣,是讓人通過聲音刺激出現幻覺?

  「人的聽覺,對『音』的接受有一定的排斥。」柳言白思考片刻,仿若在國子監教書一般,拿起一根筷子,在盛滿水的茶杯邊沿輕輕敲了下,「叮」,清脆悅耳。

  隨後,他抽出自己的匕首,又問寇凜要來腰刀。鋒刃對鋒刃,交叉著猛然划過,只聽「刺啦」刺耳聲響,包括寇凜在內,幾人都緊緊皺起了眉頭。

  楚簫甚至捂住了耳朵。

  「我們會覺得難受,不僅是因為難聽,這聲音在一定程度上對人體是有損害的。幻音陣,就是將這種刺激在一瞬間內擴大數倍,入陣者輕者五臟受損,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產生幻覺。重者七孔流血當場暴斃。但現在條件不足,只能一切從簡,挺多讓他們難以忍受,不得不停下腳步捂住耳朵。」

  袁少謹聽故事一般,有些不信:「老師,只不過一些樂器絲線,能有這麼大威力?」

  「我所奏之曲自然不是普通樂曲,而城外陣位同樣蘊含易數之理。」柳言白解釋著,「幻音陣最妙之處是操控隨意,由我引動或停止。但美中不足的是此陣極為脆弱,只要被他們察覺,將連接陣位的絲線砍斷幾根,此陣就破了。所以需要在陣起之後,我方有人塞住耳朵從城樓上飛入陣中去攻擊他們,吸引和牽制他們,待城門闔上後,再飛回城門上來。」

  寇凜搖搖頭:「這些人下去後還能回來?差不多就是以命換命。」

  楚簫立刻道:「但犧牲一些人,能將那麼多孩子救回來也是值得的,我就願意去!」

  袁少謹忍不住看了楚簫一眼,他連說一聲「我也願意」的想法都沒有。

  他果然是不如楚簫。

  「你去牽制?從城樓跳下去,基本就摔成肉餅了吧?」寇凜瞥了楚簫一眼,濃濃的鄙視毫不遮掩。說著話,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去,打開客棧的門,招來一個金池衛士兵,「去將虞將軍喊來。」

  「是!」

  寇凜重新回來坐下,門留著。

  一刻鐘後,虞越走了進來,抱了抱拳:「寇指揮使有何吩咐?」

  寇凜側身看向他:「聽聞你不打算開城門?」

  虞越估計已被千戶和縣令問了無數遍,一臉不耐煩:「對,不打算。指揮使大人不必擔憂,不會連累到您,我虞家會一力承擔。」

  寇凜道:「我們現在有個主意。」他給柳言白使了個眼色。

  柳言白將布陣之事說了一遍。

  虞越無動於衷,只打量柳言白:「閣下是?」

  楚簫道:「這位是我們在國子監的老師,柳言白柳博士。」

  袁少謹補充:「也是虞清的老師。」

  虞越忽地輕提唇角,譏諷道:「紙上談兵,輕而易舉,戰爭和書中所寫的並不一樣。」

  寇凜笑道:「柳博士的本事,本官信得過。」

  虞越沉聲道:「但我信不過,東瀛人時常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但在我們虞家軍面前,和紙糊的差不多。」他朝著寇凜再一抱拳,態度囂張,「指揮使大人也是軍人出身,應該知道總有些文官仗著讀過兩本兵書就來指點江山。咱們不怕下去送死,只怕白白送了命之後,這城還守不住,回頭更被這群無恥文官數落無能。」

  寇凜挑眉:「若是本官下令呢?」

  虞越不卑不亢:「您雖貴為錦衣衛指揮使,但還沒權利來指揮咱們虞家軍和金池衛做事。總之,若沒個能令我折服的法子,這城門我是絕對不會開的。」

  寇凜勾了勾唇角,不辨神色。

  虞越微微躬身:「我上去看看表姐。」

  不等寇凜說話,便兀自上了樓去。

  「真夠狂妄的。」楚簫看著他的背影,「和虞清一點兒也不像。」

  「我有些相信大人對他的判斷了。」袁少謹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寇凜卻轉望楚謠,笑著道:「我倒是認同了你的看法,這小子有著虞家人的傲骨和氣節。」

  柳言白也點頭:「他是真不打算開城門。」

  楚謠回望寇凜:「如此咱們也算少了份威脅。」

  「恩。」寇凜應了一聲,垂頭喝茶。

  楚謠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低聲問道:「你可是有了其他想法?」


  寇凜看著茶杯內自己的倒影,沒有說話。

  楚謠也不再問。

  等虞越從樓上下來時,寇凜喊住了他:「虞將軍,本官勸你在考慮考慮柳博士的計策。」

  虞越煩不勝煩:「大人怕什麼?我不是說了,我們虞家一力承擔!」

  「承擔?你們拿什麼承擔?」寇凜猛地將手中茶杯重重按在桌面上。

  虞越被嚇了一跳。

  寇凜冷笑道:「你舅舅孟振邦出事,你以為是意外?你來飛雲關接孟小姐,倭賊恰好來襲浙江,還入侵雲關附近,你以為也是意外?不經總督批准擅自帶兵入境,再加上不開城門導致數百孩子慘死,你爹此番若不被卸去兵權,本官就卸甲歸田!」

  虞越氣焰漸失:「我擅自入境,是為守城救人,我爹從來都是如此,將在外……」

  寇凜語氣更冷:「你可知聖上最忌憚的,就是你爹的將在外!」

  虞越抿著唇:「但這城門不能開,不然……」

  「沒人會聽你的『不然』,那些想扳倒你虞家的人,不會為你們歌功頌德,只會揪住你們造成的惡劣影響無限放大。」寇凜板起臉,「你這點眼界,不如你父親百分之一,也不如你二哥十分之一。」

  虞越臉上赤紅,爭道:「那也不行,我信不過歪門邪道,也沒自信我帶來的這幾個手下能做到。」

  寇凜站起身,睨著他道:「不用你們,本官孤身一人下去牽制。」

  他這一句話出口,眾人皆驚。

  虞越詫異道:「寇指揮使你……」

  寇凜道:「怎麼,信不過本官?本官上戰場的時候,虞將軍,你還不會走路。」

  虞越垂眸不語。

  寇凜肅容道:「若出任何變故,本官一力承擔。」

  「末將聽令。」虞越咬了咬牙,最終抱拳,又看向柳言白,「不知柳博士布陣都需要什麼材料?」

  柳言白從對寇凜的驚訝中回神:「哦,虞將軍隨我去一趟縣衙。」

  虞越伸手:「請!」

  柳言白從寇凜身邊經過時,頓了頓腳步:「下官這陣若是稍有差錯,大人您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寇凜在他肩膀一按,忽地笑道:「本官與柳博士同行一路,自然信得過柳博士的本事。」

  柳言白默不作聲,離開客棧。

  楚謠旋即起身:「隨我上樓。」

  寇凜微微一怔,扶著她上去。

  袁少謹看著寇凜的背影,內心忽地有些澎湃,道:「楚簫。」

  楚簫也看著寇凜:「恩?」

  袁少謹道:「我覺得你說的沒錯,我總和你比有什麼用。一個相近的對手,不如一個強悍的榜樣。」

  他有了一個新的目標,要成為寇凜這樣的人。

  但正上樓梯的寇凜忽然有點懵,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不管閒事了?

  這次誰說服他了?

  他為什麼又要管閒事?

  進了楚簫提前為他們預定的房間裡以後,寇凜原本以為楚謠會數落他逞英雄,先解釋:「謠謠,虞越沒問題,你們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我想瞧瞧柳言白的本事,往後知己知彼……」

  卻見楚謠開始脫衣服,他頓住了話。

  楚謠將身上的軟絲甲脫給他,這是寇凜從前除了沐浴幾乎不離身的寶貝,自從離京之後,就被她穿在了身上。

  寇凜從她手裡接過軟絲甲,呼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數落我呢。」

  「你有信心麼?」

  「當然有。」

  「那我數落你做什麼?」楚謠一邊抿著嘴笑,一邊幫他脫著衣服,「比起來總將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掛在嘴邊的權奸,我一直喜歡的,都是那個在我無助之時喊了一聲救命,就停下腳步來救我的俠士。」

  寇凜呼吸一滯,沒有說話。

  但楚謠的神色又黯下來:「但我心裡實在擔心,你千萬要保重自己,不要逞強……」

  不等她說完,寇凜倏地將她抱了起來,擱在妝檯上,與她平視。

  楚謠陡然輕呼一聲,兩手抓緊他手臂。他抓過她的手,放在他肩膀上,讓她兩條胳膊環住自己的脖子。

  自己則站在她雙腿之間,與她貼的極緊。

  楚謠一瞬面紅耳赤。

  寇凜笑著道:「你總這麼叮囑,也未免太過沒誠意,不如來點兒實際的。」

  楚謠的臉愈發鮮紅欲滴,嬌羞的錯開他的視線:「那你想要什麼實際的?」

  寇凜湊到耳邊:「自然是給我些愛的鼓勵。」

  楚謠咬著唇,準備主動去親吻他時,卻聽他道:「多給我點金票,讓我貼在衣服裡頭,護住要害位置,這樣我的武功起碼能提高兩倍,絕對不會讓自己被火|槍和弩|箭射中的。」

  又補充:「胸口處一定得貼大數額的,起碼一萬兩。褲|襠處更別提了,金票太薄,得帳本才夠用。」

  隨後往後退了一步,朝她伸出手,擺出一副「你不給我我可能會戰死沙場或者斷子絕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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