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是那一件披風——
容煥來到虞山,見她和喬遠舟在溫泉池子裡撲殺時,罩在她身上的那一件披風。
後來那件披風便在她這兒了。
披風因為她那一晚胡亂的掙扎,揮舞金簪被扯的裂出了口子,原本上面繡好的圖樣也被扯的不成型。
她讓婢女漿洗好了一直放著。
她想還又不想還,便一直留了下來。
前段時間她與容煥把話說開,她又想起那披風,便讓婢女找了出來,想修補好了,然後做個紀念。
便不打算還了。
婢女沒一會兒就將披風找了來。
何瑤挑了針,穿針引線,認真地做起活計來。
婢女一頭霧水地看著何瑤。
明明何瑤好像還是如往常一般無二,婢女卻覺得,何瑤似乎又生出了很深沉不快的心事。
那信……
有什麼不對嗎?
何瑤做了一整日的針線,仔細地修補著那件披風。
傍晚時分,她吩咐人準備飯菜,去請容煥過來用飯。
容煥很快便到了,瞧見桌上有酒有些意外。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容煥問。
在他的了解中何瑤是不碰酒的。
他平素也幾乎是滴酒不沾。
只有宴會節慶避不過會喝一二杯,因此有這一問。
何瑤微笑:「今日的確特別,你先坐下。」
容煥坐定後好奇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猜猜看。」
「……」容煥思忖了片刻,不好意思地說道:「前後節日都不靠,應該也不是你的生辰,倒是不好猜。」
何瑤揮手讓婢女退下,坐在容煥對面,溫聲笑問:「你知道我的生辰?」
「自然。」容煥說。
在京中時,他發現自己不知覺間已經關注了何瑤太多,便曾留意過她的生辰,想著是否那一日表明心意。
只是猶豫不決之下,後來還是暫時放棄了。
何瑤回眸淺笑:「那你可是搞錯了我的生辰。」
「什麼?」容煥愣了愣,「你是說,你今日生辰嗎?」
「不錯。」
何瑤解釋道:「你知道我的身世,我不是華陽公主所生,而是汝陽公主的女兒。」
「京中公主府上我所謂的生辰,是華陽公主按照她成婚的時間,推算懷孕生子然後編造的,那不是我的生辰。」
「今日是我的生辰。」
容煥意外了一瞬後尷尬起來,「原來是我搞錯了,這今日……」
「我自己都差點忘記了。」
何瑤為容煥擺了碗筷,「還是問起婢女時間,婢女說起我才想了起來,與殿下在此處日子都過的快了起來,我竟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是既然想起來了,若不慶祝一下,又覺得不好,便擺了這飯菜和酒水。」
「應該的。」
容煥接了碗筷點頭說道:「這樣的日子是要慶祝一下,只是有些突然……我許你個禮物,先欠著。」
容煥訕訕地說道:「不會欠很久。」
何瑤微笑:「好。」
她與容煥笑談用飯,問起打點行裝啟程京城的事。
容煥是昨日收到的書信,到現在一切已經打點的差不多了,只等一些瑣碎結束,便立即出發。
容煥說:「最近天氣很好,不會有雨,適宜出行。」
他被何瑤勸了幾杯酒,俊逸臉龐微微有些酡紅之色。
也是因著多喝了幾杯的緣故,他的話比平日多,姿態也較往常更親近溫柔了許多。
他起身走來,在何瑤身前蹲下身。
細長的手覆在了何瑤的手背上,依然是隔著衣裳。
跳躍的燭光照見他眼底的認真,「等回到京中,我去見鄭國公,稟明你我之事,可好?」
「好。」何瑤微笑著點頭,「你這樣的男兒郎,鳳毛麟角,萬里挑一的好,他一定會答應的。」
容煥也點頭。
他仿佛看到了來日到京城後一切順意的生活,心情不禁有些激動,覆在何瑤手背上的手便不自覺捏緊了幾分。
何瑤低頭看,「昨日在湖邊,你看信的時候背對著我,我們的影子落在湖面上,就像是你牽著我往前走。」
「不過你總是有禮君子,似乎從未正經地牽過我的手。」
「我——」
容煥喉頭乾澀。
他自是想正經的牽一牽,只是怕她因為喬遠舟之事心中有芥蒂,不會想要太親近的接觸。
所以便總是保持著幾分周全的距離。
何瑤幽幽說道:「殿下你如果不是這般周到有禮的人……你真的冒失、失禮一些些,恐怕你都沒有這般讓人喜歡。」
容煥輕咳一聲又笑了一下,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起了身。
何瑤也起了身,斟酒送到容煥面前,「殿下請。」
「這酒——」
「十九年前的今日,母親生了我,為保我日後平安,用了所有心血為我謀了新的身份,十九年後的今日,是殿下陪著我。」
「今日與我意義非凡,值得喝一杯。」她把酒遞到容煥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
容煥心有所動,結果酒杯一飲而盡。
何瑤又倒了兩杯,「這是母親當年殞命之處,也是我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地方,馬上就要離開了。」
「這一杯,便算是請殿下一起與我,與這裡做個告別。」
她率先一飲而盡。
容煥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接了酒,也喝了。
何瑤再倒兩杯,「我今日真的高興,高興便想再喝一杯。」
話落,她又是一飲而盡。
容煥眸光有些遲疑,心底生出幾分不安來,端著酒沒有動。
喝光了杯中酒的何瑤眸光閃亮地盯著他看:「你怎麼不喝了?」
「你似乎在灌我。」容煥微眯了眼,探究著何瑤的眼神,輕輕握住她的手肘,「你想灌醉我嗎?」
「被你發現啦!」
何瑤輕聲笑了起來,面容竟有些調皮之意。
就在容煥皺眉想要詢問她到底想做什麼的時候,何瑤上前兩步,貼近容煥身前,雙手攀上容煥肩膀。
容煥陡然一僵,屏住了呼吸,並且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直推到了月亮門門邊的雕花隔斷上。
退無可退,靠在那兒。
何瑤如影隨形而去。
她踮起腳尖靠近。
霎時間兩人呼吸交融,額貼著額,鼻點著鼻。
「你……這是做什麼……」容煥一開口,唇瓣幾乎碰到了何瑤的,僵硬而狼狽地朝後揚了揚頭。
「殿下總是這般光風霽月。」
何瑤清幽幽地說:「可你這樣的光風霽月,端方有禮,我又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表面說著喜歡我,其實心裡只是可憐我,同情我。」
「或是看不起我,覺得我不乾淨,不願靠近我,嫌棄我?」
「人說酒後吐真言,所以我便想看看,殿下飲了酒,是否還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