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雪瑩曾派身邊最得力的密探,查過時淵的所有。
從小到大的一切,所遇之人,發生之事,巨細無遺。
她先前曾看過無數遍。
那個生平,當時她看,只覺乾淨的不得了。
如今再看用了另外一番心思,卻是發覺到了某些不得了的東西——
她發現,時淵離家之後接觸過的人裡面,尤其是女子之中,好幾個的名字里都有個瑩字。
更以能文會武,較為英氣的多。
她又叫人來詢問,當初時淵如何到的自己身邊。
這件事情她以前也詢問過,並且清查之後確定沒有問題。
如今心情不同,再查之下,以前不曾留意的諸多細節也浮上心頭。
他的能耐,卻去做個營中管馬的獸醫官?
那一夜他追下山崖去救她,好似也像是專門跟著她去的。
所以這算什麼?
他,還是如她先前所假設的一樣,是誰派來的奸細嗎?
還是,他靠近自己,只是因為名字里的瑩,他把她當成什麼人了嗎?
「公主……」
跪在地上內侍被宮雪瑩渾身的冷氣嚇得戰戰兢兢。
宮雪瑩垂眸,緩緩將手邊的東西撥開,啪嗒一聲掉在那內侍面前。
她淡聲吩咐:「收好,不要讓他知道。」
內侍忙將東西撿起,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宮雪瑩在婢女的服侍下起身,走到窗邊去,外面依舊雪花飄飛,冷風撲面而來,吹去了宮雪瑩臉上的熱意。
連著心底繾綣纏綿的綺思好像也被吹走了。
她面對著冷風,冷靜和理智飛速回籠。
她就站在那裡看著雪。
跟在她身後的婢女們對視一眼,想勸也不敢勸,只能安靜地候著。
許久後,一道白衣人影出現在金鳳宮門口,款步而來。
是時淵。
從那一夜她要他「侍奉」之後,她便讓人準備了最上等的蠶絲雪緞,給時淵裁製了許多白衣。
她覺得時淵穿白衣的時候仙氣飄飄,當真惹人心動。
也只有他那般乾淨純粹的氣質,配上這樣的一身樸素到乏味的白衣,才會讓人眼前一亮。
那之後,他便也如她喜歡的一樣,總是穿著一身白衣。
大雪紛飛,他身上的白衣和白雪連成了一片,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裡,意外和關心便顯得無比明顯。
時淵大步而來,將裘皮大氅披在了宮雪瑩身上,「小心著涼。」
宮雪瑩幽幽地看了他一會兒,笑了:「我身子骨不錯,極少生病的,你莫要將我當做嬌花來照看了。」
時淵認真地系斗篷系帶:「我知道,只是身子再好也要時常愛惜,不適會越來越少,精氣神會更好。」
「好吧,你說的都對。」宮雪瑩上前半步,仰頭對上時淵的視線,「時淵,你有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時淵微怔。
他感覺到了宮雪瑩語氣裡帶著幾分清涼幽冷之意,似乎不是隨口詢問,是話中有話。
他沉吟片刻,「公主想知道什麼?」
他不是誰的奸細,真心實意想留在他身邊,這一點他表達過無數次。
她如今也是信了的。
那現在問的是什麼呢?
「阿姐、阿姐!」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小公主歡喜的聲音。
小妹來了。
小公主衝進了金鳳宮來,直接抱住宮雪瑩的手臂,將她拉走,還俏皮地朝著時淵眨眼睛。
「時淵先生,先把阿姐借我一會兒哦,晚一些就還你!」
「你放心啦我不會說你壞話,也不會教壞阿姐的!」
時淵笑著頷首,有禮地退下了。
小妹拖著宮雪瑩到炭火邊上,關心了幾句宮雪瑩的手為什麼那麼冷?然後便開始說起自己和情郎。
她已經招了駙馬。
小妹雖長在皇家,卻有宮雪瑩這個大姐保駕護航,從小到大可算是天真爛漫。
她嫁了喜歡的人,婚後生活也幸福和美。
宮雪瑩靜默地聽著她嘮叨一些吃飯喝水穿衣的瑣事。
以前只覺呱噪無趣的話題,如今她倒是也聽出一些趣味了,竟是一直沒打斷。
小公主說的口乾舌燥,只好停下,端起茶水猛灌了一口:「對了阿姐,你和時淵先生什麼時候大婚啊?」
「阿姐、阿姐?」
宮雪瑩被喚的回了神:「什麼?」
「你在想什麼?阿姐很少走神哦。」小公主眨巴著大眼睛湊過來,興致勃勃地追問:「阿姐,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
宮雪瑩平靜道:「我聽你說的有趣……他不回府,難道你就不懷疑他是去找什麼閒雜女子?」
小公主錯愕地睜大眼。
宮雪瑩又說:「他不理你,或許是欲情故縱。他不回府更可能是在外面眠花宿柳,他凶你,或是他本性兇悍,只不過在你面前裝作溫良,他——」
「停停——停下!」
小公主著急之下,一把捂住了宮雪瑩的嘴。
「他不理我是因為我先惹他生氣了,他不回府是我趕他走,叫他不能出現在我面前啊。」
「還有他凶我,是我差點被壞人欺負,他說我呆呆笨笨不知道保護自己,這怎麼就是本性兇悍呢?他是關心我!」
「阿姐,你怎麼把人都想的那麼壞呢?」
「他是我夫君,我就是要信任他呀,他不會騙我,對我不好的。」
小公主待了兩個時辰走了。
宮雪瑩認真地回味了小公主說的所有,和她幾乎有些傻氣的提點。
所以要信任麼?
不要想太多嗎?
時淵的眼神告訴她,他對她是有情的。
她看過那麼多的人,應該不會看錯。
宮雪瑩閉上了眼睛。
她告訴自己,或許真的是疑心太重,將所有一切都想的太壞了。
她勉力調整了情緒,儘量去信任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情。
*
時淵感覺到了宮雪瑩幾分悵然。
他也仔細地思忖過自己是否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可是無論怎麼回想,好像都沒有不合適的地方。
倒是外面有些事情。
比如她的三皇弟詆毀她的清譽,大臣們攻訐,親信也有一二背叛。
還有宮中的帝王,前日叫她入宮說招駙馬的事情。
大約是他和她的事情傳的人盡皆知,皇家覺得有失體面,所以招選駙馬,來堵上天下間悠悠眾口。
他一直知道,她是不在意那些詆毀的。
她有爭權奪勢的野心。
她的能力也的確配得上野心。
如此,若有一個身份相當的駙馬,那無疑是如虎添翼。
駙馬……是她的丈夫。
那如果招駙馬,兩人如今的關係,之後又要如何處置?
的確是一件值得憂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