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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2024-08-25 08:09:19 作者: 語笑闌珊
  祝燕隱看著一臉衰樣的潘仕候,實在想不出他與厲隨「叔侄相稱」的美好場景。主要是因為厲宮主的氣質實在太魔頭了,往那一站就是大寫的六親不認,不像侄兒,像天蛛堂的爹。

  城外山道,萬仞宮的弟子正在生火煮飯,江勝臨拿出一根胡蘿蔔,溜達過去餵踢雪烏騅。

  厲隨不悅:「我說它最近怎麼胖了,原來是你手閒。」

  江神醫驚呆,你這人能不能講點道理,我半個月一共就餵了兩次。

  踢雪烏騅心不在焉地嚼著蘿蔔,思念豆餅。

  厲隨替它梳開鬃毛,又拍了兩把馬頭:「你回城吧。」

  江勝臨:「你在同馬說話?」

  厲隨冷冷一瞥。

  江勝臨舉手投降:「行,我回城替你去看潘掌門。」

  厲隨把馬刷丟回桶里,轉身去了另一頭。

  江勝臨心想,這是什麼狗脾氣。

  若哪家江湖小報此時重金求稿,有個脾氣很狗的朋友是什麼體驗,江神醫可能會謝邀,然後匿名寫它個十萬八千字。

  錢莊裡,祝燕隱舒舒服服洗澡吃飯,又小睡了一陣,醒時外頭天還亮著,隱約能聽見街上的車馬人聲,像是極熱鬧。問了掌柜才知道,原來是潘仕候在擺流水席,招待武林盟眾人,桌子從天蛛堂一直擺到草樹街,排場鋪得大,連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祝章道:「江神醫也在天蛛堂,說是明天再回咱們錢莊。」

  「那今晚就不用針灸了。」祝燕隱想了想,又問,「白頭城有沒有什麼好去處?待到那些江湖人散了,我們也出去散散心,在家睡得骨頭都軟了。」

  掌柜笑著說,公子久在江南柳城,此番來了西北,自然得看些稀罕的。白頭城最有名的景致,就是城外的虎嘯峽,水流遠看似銀白錦緞,奔涌至途中又突然垂直落下,引得峽谷中巨浪滔天聲如虎嘯,壯闊雄渾。

  祝燕隱被說得心動:「夜晚也能看嗎?」

  「能,怎麼不能。」掌柜道,「今晚月色好,銀白的盤子落在緞中,比白天更有看頭。」

  祝燕隱拍板:「行,那等天黑後,我們便去虎嘯峽!」

  另一頭,草樹街的宴席一直到夕陽西沉才散。

  人人酒足飯飽,滿目杯盤狼藉。

  江勝臨在酒宴上坐了一個時辰,潘仕候只被家丁扶著,顫巍巍過來敬了兩回酒,卻隻字不提求診一事,實在怪異得很。畢竟這麼大一個神醫還是很值錢的,擺在江湖上得被萬人爭著往回搶。

  左思右想,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不想活了,可天蛛堂家大業大,潘仕候日子過得好好的,應該不至於突然尋死,那就只剩下第二種可能性,病是裝的。

  ……

  城外山道。

  潘仕候站在篝火旁,這陣倒是不用人扶著走了,就是臉色不大好看——與身體無關,與江湖紛爭有關。

  厲隨看著他,皺眉:「你裝病?」

  潘仕候訕訕道:「是。」

  潘仕候緊張得干吞了一口唾沫,對這位「賢侄」怕得很,沒比其餘江湖人強到哪裡去。在原地杵了半天,才又道:「我若不裝病,就得去金城武林大會,那萬盟主定會讓我去萬仞宮請你,你又不會見我,失面子。」


  厲隨:「……」

  夜半風寒,吹得人骨頭縫也冷,待久了怕是會凍病。

  厲隨心裡搖頭:「你回去吧。」

  「我來是有要緊事情要說。」潘仕候趕忙道,「尚儒山莊有古怪。」

  厲隨問:「什麼古怪?」

  潘仕候壓低聲音:「他們像是與焚火殿有來往。」

  厲隨手下一頓。

  尚儒山莊位於杜鵑城,地理位置偏南,與其說是江湖門派,倒更像地主豪紳,這些年捐建了不少書院,倒真應了「尚儒」的名號,掌門杜雅鳳更是時時刻刻擺出一副絕世大善人的姿態,穿一身白袍子到處施粥發錢,感覺下一刻就要因為行善積德的福報而當場飛升。這麼一個門派,與魔教有來往?

  潘仕候道:「我雖未去金城參加武林大會,可也一直在查魔教的事。尚儒山莊設在鳳鳴山下的書院,極有可能就是焚火教的聯絡點,你若不信,儘管派人去查。」

  厲隨點頭:「好。」

  「那你也隨我回去住兩天?我聽萬盟主說,他們要在白頭城中待三天。」潘仕候目光與語調皆忐忑,「你嬸嬸也想你了,幾天前就收拾好了客房。」

  厲隨靠在樹上:「不必了,你回去吧。」

  「……行,行。」潘仕候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那我走了。」

  他裹緊身上的外袍,看著更加乾枯瘦小,鬢邊掛著兩片白髮,有幾分狼狽相,臨走前又叮囑:「魔教素來詭計多端,你也要小心。」

  厲隨垂下視線,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火堆。許久之後抬眼,潘仕候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山路中。

  旁邊的影衛小心翼翼道:「宮主,潘掌門像是的確身體不舒服,方才還踉蹌了一下,山里風大又寒涼,不如屬下護他回城?」

  厲隨拿過一旁的湘君劍,打了個簡短呼哨。

  踢雪烏騅自半山腰疾馳而來,堅硬四蹄踏過篝火,濺起一路星點殘光。

  嘴裡還包著剛啃下的一把新鮮嫩草。

  不好吃。

  ……

  虎嘯峽距離白頭城尚有一段距離,不過祝燕隱白天睡得多,此時也不困,帶著十幾人浩浩蕩蕩出城,一路賞繁星聞花香,找回了一些江南夜遊的調調。

  不過沒過多久,就又不像江南了,「轟隆隆」的巨大咆哮聲自遠處隱隱傳來,如同有猛獸即將脫閘,再往近一些,就連說話都要靠吼。

  祝小穗坐在馬車裡,膽戰心驚地想,這是什麼可怕的景致,前些年柳城有黑心商人建了個騙錢的修羅鬼城,忽悠百姓去地府一日游,也沒這麼嗷嗷嗚嗚。

  祝燕隱也被吵得夠嗆,覺得不然還是回去吧,游一遊方才那片花田就很好,不一定非得來這裡聽巨浪咆哮。

  他掀開車簾,剛打算讓忠叔折返,卻被眼前的景象一驚。

  這晚月色明亮,照雪白巨浪奔流出雲,如千丈冰絲懸於石壁,後又齊齊傾瀉落入深潭,濺得水瀑似傾盆急雨,說是虎嘯,其實更像萬壑驚雷,裹著下山玉龍一起炸開在耳邊,空氣里也泛著潮。

  「這……」祝燕隱跳下馬車,看著眼前的蒼峰流瀑,震撼極了。

  錢莊掌柜得意笑道:「我就知道,公子定會喜歡這裡,若登上白虹峰看虎嘯峽,又是另一番景象,視野要更開闊些。」


  「行。」祝燕隱來了興趣,「那我們就登到高處再看看。」

  不遠處,潘仕候一行人騎著馬,也正向這個方向馳來。

  白虹峰的路其實不崎嶇,但越往上越高陡,祝燕隱走得有些困難,他剛打算找個家丁拉自己一把,突然就被人攔腰一把托住,雙腳陡然懸空,身體離地,騰雲駕霧一般飛了!

  沒有一點點防備地飛了!

  這種體驗其實不算壞,畢竟飛檐走壁誰不愛,更何況是心懷大俠夢的祝二公子——前提是如果嘴沒讓人捂住。

  祝燕隱口鼻被掩,腦中「轟」一下,第一反應就是,我被綁架了!

  然後還沒等他掙扎反抗,已經被人壓入草叢:「公子切莫出聲,對面山上有人。」

  祝燕隱這才看清,原來帶著自己飛的是祝府家丁,頓時鬆了口氣,但又很吃驚:「你會功夫?」

  家丁道:「二公子出遠門,老爺與大少爺掛心萬分,自然要多派幾個人沿途保護。」

  祝燕隱:「那你怎麼不早說?」

  家丁如實回答,大少爺不讓說,怕二公子上癮,不坐轎子了,天天吵著要草上飛。

  祝燕隱:「……」

  其餘人也被家丁護在草叢中,心裡慌慌的,不懂看個瀑布怎麼還能看出事。祝燕隱在對面山上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哪裡有人影,於是問:「你是不是看錯了?」

  「沒有。」家丁道,「而且山道上又有另一群人來了。」

  馬蹄聲聲,越來越近。

  祝燕隱不自覺就屏住呼吸。

  來人是潘仕候。

  他要回家,這裡是進城的必經之路。

  祝燕隱也看清了他的樣貌,小聲道:「是天蛛堂的人,白日裡我們見過的,為什麼要躲著他?」

  家丁又將他的頭按得更低了些:「躲的是對面山上那伙帶刀客,他們像是要對潘掌門下手。」

  祝燕隱心揪起來:「真的假的。」

  正說著,夜空中已傳來一聲尖銳哨鳴!

  身穿黑衣的殺手身影如鷹鷂一般,從半山腰飛身掠下,將潘仕候一行人團團圍在中間,二話不說拔刀便砍,招招皆是死手。

  祝燕隱還是頭一回見到這實打實的江湖仇殺,緊張得眼睛也不眨一下。他是偏向潘仕候的,因為對方在外到處吹噓與厲隨「叔侄關係甚密」,也沒死,可見不是什麼壞人。但那群殺手的功夫又很高,打了沒幾下,潘仕候已經跌跌撞撞地坐在地上,只能倉惶舉劍擋刀。

  祝燕隱問:「你們能打贏那群殺手嗎?」

  家丁答:「對方功夫路子詭異,我們估摸得過個數百招,才能將其拿下。」

  祝燕隱道:「那去幫幫潘——」

  還沒「潘」完,底下便傳來一片慘叫。

  祝燕隱急急轉頭,還當潘仕候已經死了。

  紅霧噴起好幾丈高。

  幾個黑乎乎的東西在空中飛,祝燕隱仔細分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玩意好像是頭。

  上一刻還長在殺手脖子上的頭。

  厲隨跨坐在黑色駿馬上,面色冷峻,他單手執劍,鮮紅的血液淋淋漓漓流淌過鋒刃,在地上洇出一條深色的細小溪流。

  只一招,就殺了對方十餘人。

  祝燕隱臉色泛白,胃裡隱隱翻湧。

  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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