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你有別的仙姑了?!
陳易將劍鋒止住,掠起的劍氣截穿了秦圖的發梢,後者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他把劍收了起來道:
「找我何事?」
秦圖從地上爬起,瞧著滿地屍體,吞了口唾沫道:
「大俠,近來我等搜查西晉劍客孤煙劍的行蹤,敢問大俠聽沒聽過?」
孤煙劍…
陳易倒是確實有所耳聞。
此人是西晉成名劍客之一,在京城內就素有小斷劍客之名,多以鏢師身份來往於兩國。
「你們尋他做什麼?」
「不只是我們在尋他…上面來了大人物也在尋他。」秦圖比了個不能說的手勢,繼續道:「此人據說與斷劍客師出同門,是為樓蘭劍皇的衣缽弟子,那些大人物尋他,估摸是為了了解他的劍法,好以此對付斷劍客。」
陳易聽在耳內,想起了自己跟斷劍客的三年之約。
不知不覺中,已是過了半年,只剩兩年半的練習時長。
他雖習了殺人劍,但相較於斷劍客的劍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而那群大人物們尋孤煙劍,是為了對付斷劍客……
陳易眉頭微微蹙起,
斷劍客出身西晉陳氏,為了對付斷劍客…難道是喜鵲閣?!
陳易道:「繼續說。」
秦圖點了點頭道:「如今山同縣內缺錢缺糧,便是邊防維護都已耗盡錢財,實在沒有人手搜查孤煙劍,只望大俠能施以援手,援助我等。」
陳易道:「你一個小吏,就過來勸我?」
秦圖見狀連聲道:「姜、姜縣令也來了,就在不遠,我給你引見。」
「只有他?」
「是,只有他一人。」
秦圖領在前面,帶著陳易走出望月樓,陸英回過神來,趕緊跟上,生怕自己被陳易給丟在這裡。
不一會後,左拐右拐,拐入到巷子之中,陳易終於見到了秦圖口中的姜縣令。
只見那縣令經過一番喬裝打扮,像是剛剛翻牆翻出來,膝蓋上還有泥土。
「何必翻牆?」
「眼下是在衙時間,無事不應離開衙門,只怕被人參一本。」姜尚立賠笑道。
陳易回望了眼望月樓,笑道:「青樓里藏著多少把刀,姜縣令不知道?」
「山同城帳上沒錢,治安得靠門派來維持,捉人也得靠門派幫襯。」
「哦。」他像是不置可否。
姜尚立緩緩道:「公子武功高強,不然也走不出望月樓,只是礪鋒閣不是好相與的善茬,他們還有殘黨在城中,相信公子也不希望成天提心弔膽。」
「所以?」
「實不相瞞,小官誠邀大俠幫忙緝拿孤煙劍這一狂賊,甚至可以為此……」
姜尚立眼神一凌道:
「幫大俠除去礪鋒閣這一麻煩。」
陳易眼神微眯了起來。
姜尚立繼續道:「礪鋒閣本就是偏向西晉的殺手門派,之所以能紮根山同城,全因賄賂上代縣令,待小官赴任的時候,已是尾大不掉,我早已想除去這一麻煩,只是因為縣中無人手罷了。」
陳易思索片刻。
礪鋒閣的追殺想來是因柳風縣時,自己無意間被人注意,若山同城內還有礪鋒閣的殘黨,難保不會什麼時候又被盯上,合該趁早斬草除根。
而且,自己也對這孤煙劍稍微有所興趣,再加上背後有喜鵲閣主導,興趣就更大了。
「好。」
姜尚立問道:「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我姓…」自然不可能報上真名,所以陳易想起先前再講神鵰俠侶,就道:「龍。」
陸英大著眼睛盯了陳易一眼。
還說不是影射?
還說自己不是小龍女?
還說我不是…尹志平………
陸英咬了咬牙,心裡狠狠唾罵了陳易的一番無恥,身為周依棠侄子,竟然編故事編排她跟師尊,還污了人家全真教的名聲。而且照這後續的劇情,自己豈不是要跟師傅爭他這一個「小龍女」?
真真是好能幻想!
陳易眼下也不知陸英是怎麼想,跟縣令約好如何聯繫之後,他就扯著陸英走了。
二人的身影走遠之後,秦圖緩緩道:
「縣令爺,這人有真功夫啊。」
「你還說跟他過兩招?」
「…其實我覺得也就差一點。」
「什麼一點?」
秦圖比了個手勢道:「一點的意思就是,他手指一點,我就死給他看。」
「秦圖,你跟我唱戲呢?」
「沒有,小的哪敢糊弄縣令爺啊。」
「哪裡沒有說相聲?」
「因為我講得很認真。」
「……」
姜尚立已是無語,最後嘆了口氣。
秦圖想了想道:「縣令爺…真要除掉礪鋒閣?那些人可全都是刀口舔血過來,都是殺才……」
「我也知道。」
「而且幫忙除去礪鋒閣,只怕會有大麻煩,江湖皆知礪鋒閣是殺出來的凶名赫赫。」
姜尚立微微頷首,目光放長道:
「那麼你說,我把他賣給礪鋒閣,如何?」
秦圖呆愣當場。
…………………………
清風館中,但見一眾人排列而開,而一人獨坐上首。
他眉目惺忪,眼眶深陷,手掌枯瘦得像是麻稈,他年輕時喬裝過乞丐,由此暗殺了四人,其中還有一人自號天下第十一。
清風館是酒樓戲館,些許的唱戲聲傳著盪著,落在了這屋子裡頭。
「曾剃度蓮台下,沒緣法……」
而上首之人垂著眼目,像是半睡半醒,他單手捧著香爐,懸空、不抖,鼻尖貪婪地吸允縷縷香氣。
沒有一縷香氣逸散出來,
此人鼻大似龍!
「望月樓的門面,被人給端了?」他像是醒了,問道。
馬上有人跪地回應:「是,趙香主,據殘存的弟兄回報,殺人的是那閔寧閔千戶。」
「好手段。」
上首之人嘆聲道:
「不愧是英雄豪俠啊。
不過,老夫最愛殺的就是這等英雄豪俠。」
說完,他貪婪地大吸一口薰香。
那大如蛟龍的鼻孔撐得極開,這等身有異象,放在江湖之上,理應早有諢名。
但他沒有。
只因殺手最忌諱的就是留名。
殺手的職責是殺人,若有名聲,便被提防,被追殺,乃至淪落到眾矢之的。
世上最好的殺手,絕不是荊軻、豫讓之流,而是難以留名的宵小之輩。
因為宵小,所以沒有提防,因為無名,所以被人輕蔑。
而他在礪鋒閣中,唯有一個代號,以及他自己知道的名字——殘蛟趙彥。
跪地之人道:「此子陰險狡猾,而且警惕性極強,我們礪鋒閣一下通緝,他便從柳風縣開始殺起來,只怕是想將我們礪鋒閣在東虞的布局一一拔除。」
「陰險狡猾,這話是我們該說的?」
幽幽一道嗓音曼起,但見是一曼妙女子,柔美異常,她一出現,香風撲鼻,眾礪鋒閣殺手都不住目光迷離,可見魅術天成。
殘蛟趙彥之義女,迷魂蝶。
眾人不由吞下唾沫,壓抑住心中悸動。
只因稍有不慎,心境不穩,被其引到床榻之上,就要被採補致死.
「蝶兒說得不錯,陰險狡猾?呵呵……」趙彥淡淡道:「江湖之上,弱肉強食。」
「香主教訓的是,那麼接下來?」
趙彥道:「去請…姜縣令來一趟吧。」
「不必來請。」
話音落下,只見門外多了一襲儒衫,姜尚立雙手負後,慢慢走來。
趙彥直了直身子,臉上帶笑道:
「縣令爺,貴客啊。」
「我托你們礪鋒閣的事,辦成了嗎?」姜尚立開口問道。
「還在追查,這孤煙劍行蹤詭異,不知躲藏到何處去了,而我們礪鋒閣在城裡根基尚淺。」
「根基尚淺?你們已經來這三年了。」
趙彥眸子微眯,琢磨後道:「若不是根基尚淺,今日望月樓也不會被人端掉。」
「你們丟了個據點?」
「不錯,是一位京城來的千戶,此人背劍攜刀,姓閔。」
「那如果我說…我有辦法把他的人頭引給你們呢?」
趙彥瞬間眼睛睜開,炸開一抹精光。
「我是縣令,若以國事相邀,聽聞他素來公忠體國,想來不會不來。」
「縣令的份量有這麼重?」
「那如果加上喜鵲閣呢?」
趙彥把香爐放下,以示尊重,雙手按在了膝蓋上道:
「好!」
「那我要的東西呢?」
趙彥緩緩透底道:「我們礪鋒閣不會再幫忙隱瞞孤煙劍的下落。」
「好,那我以宴客之名請他過來,你們就以仰慕英雄豪俠之名赴宴。」
姜尚立隨手拋出令牌,趙彥接在手裡,隨後放到義女的手上,
「這塊令牌,喜鵲閣的人一看到,就知道你們是合作的,不會對你們出手。」
迷魂蝶巧笑嫣然,捧著喜鵲閣的楠木令牌打量了一番,隨後拋去了個媚眼。
姜尚立看都沒看,直起身子,大步離去。
縣令寬闊的後背展露在趙彥眼裡,趙彥指尖微動,習慣性推演出三種殺路,
可見姜尚立單手負後,便知三種殺路都一無所成。
「好警惕的功夫。」趙彥道。
警惕是一個殺手最大的誇讚。
一生踩過多少背有刀傷的屍體,趙彥已數不清了,但這姜尚立每一次來,都讓他有種無法一擊斃命之感。
這縣令,藏得太深。
「要提防啊。」
…………………………
…………………………
回客棧的路上。
小巷裡,陳易回過頭,就能看見陸英鼓起來的臉龐,玩心大發地戳了下。
陸英如遭雷擊道:「男女授受不親。」
陳易笑道:「我是她侄子,你是她徒弟,親如母女,我們也算是親戚,碰一下怎麼了?」
「算是自然算,」陸英警惕道:「可倫理綱常,不是讓你這種色鬼更興奮嗎?」
「你說對了,我是色鬼。」
說著,陳易就玩心大發,張牙舞爪地要撲上來!
「我、我、我是豬,你不能動手。」
說著,陸英慌得晃了晃臉上的面具,
「你、你難道稀罕母豬嗎?」
「骷髏我都要,更何況是…」陳易玩鬧地捏了捏她面具下的鼻子,「一頭小母豬。」
陸英打了個寒顫。
都怪自己耍一時之氣,本來人家都不稀罕自己的,這下糟了,人家稀罕了,不僅稀罕,還編排出一個故事來套自己身上。
而眼下孤男寡女,巷子裡前後無人……
陸英害怕了一陣,只是很快,她冷靜下來道:「你不敢。」
「我為什麼不敢?」
「你是凡夫俗子,凡夫俗子都有不敢的事。」
陳易挑了挑眉道:「你瞧不起凡夫俗子咯?」
「我瞧不起你。」陸英哼了一聲道。
這副模樣,讓陳易想起了誰。
殷惟郢,仍記得初次見她的時候,她是多麼出塵絕艷。
一口一個凡夫俗子,一句一個長生大道,最後還不是……
陳易笑道:「曾經有個仙姑一樣瞧不起我。
只是後來嘛……
結果大家都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
陸英瞧著他道:
「你成了她鼎爐唄,好可憐啊!」
陳易:「……」
他一時不知是哭還是笑,只能板著臉同意道:「是啊,好可憐啊。」
「可憐人。」
「老可憐了。」
「可憐人自有可恨之處。」陸英正了正臉色道:「你知道你為什麼可恨嗎?」
陳易想了想,自己確實是個經常被女子恨來恨去的人,便問道:「你說我哪裡可恨?」
陸英有些憐憫,神色嚴肅道:「你靠近些,我告訴你,你也不想老被別人恨吧。」
陳易就靠近了些。
陸英一下把豬臉面具反戴在他臉上:「哈哈哈,因為你是豬!」
陳易大怒,想抓住陸英,可陸英已經蹦著跳了起來,飛似逃出小巷。
山同城內,二人一追一逃,搖晃的青石板被踩得咯咯響,一路可見塵土飛揚,他們在大街上穿梭過來,穿梭過去,差點連路邊的攤子都掀翻。
歡笑著的少女身後,是一張大豬臉。
一群道人從路邊一條街巷裡慢慢走出,一路有說有笑的閒談,什麼衝起則盈,似在談論不久前的論道。
本來有道人在場,陸英還想矜持一些放慢腳步,可身後的豬臉就要追上來,她哪裡敢放慢!
陸英雙腳飛快,簌簌地狂奔起來。
她的臉龐一閃而過,而那一眾道人中,有位女冠的臉色略帶疑惑。
待陸英身後的豬臉跟著掠過眼前時,女冠的秋水長眸慢慢放大。
一男一女玩鬧得起勁,行人躲避的「哎喲」聲,引走了說書人攤子前看客們的視線,蒙著攤子防風的白布迎風招展,二人沒入到小巷裡,路面揚起的細沙晃過了雙眼,嬉鬧聲里少女笑得肚子疼,疼得眼眶泛起淚,摔在了地上,手臂磨破滲著稚嫩血痕,陸英氣喘得很快,撲地一下就倒著靠在了牆壁上。
陳易轉過拐角,那張豬臉又冒了出來。
陸英笑得更厲害了,倒是全然不怕了。
「寂寞嗎?」耳畔邊,她忽然聽到一問。
陸英怔了怔,記起了當時自己問陳易寂不寂寞。
陳易把面具摘了下來,輕聲道:「你當時問我寂不寂寞,你為什麼要這樣問?」
陸英回過神來,垂了垂眼睛道:「因為我看師尊,她就挺寂寞的。」
「哦?」
「師尊她…她從來都不太關心世事,我不知該怎麼說,她就好像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俯瞰,很…」陸英沉吟了很久後道:「漠然。」
陸英眼裡的周依棠,其實跟陳易眼裡的,相差無幾。
甚至她隱隱覺得,自己跟周依棠,沒有陳易跟周依棠來得親近。
於陸英而言,周依棠站得太高,雲霧氤氳籠罩,令人為之仰止,難以親近,人與山巔隔著重重雲彩,站在那裡,就不似此世中人,而好像她走到哪裡,哪裡就是高山,
而她屹立山巔,俯瞰這滾滾紅塵,帶著深深的漠然。
所以在陸英看來,她很寂寞。
「劍越是練到極致,就越是寂寞。不止是劍,凡是站在武道絕巔的高手,都會寂寞。」
若在寅劍山蒼梧峰上,陸英斷然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可在這裡,她反而敢傾訴出來。
陳易聽著就驚奇。
尋常人殫精竭慮,豁出命來攀登的武道巔峰,可劍甲首徒陸英卻在糾結寂不寂寞,陳易都不知怎麼說好,倘若讓旁人知道,委實會說太過小家子氣。
不過,這才是陸英,才是他的大師姐。
「你怕寂寞?」
「…怕,所以我不敢練太多的劍……」陸英頓了頓道:「我怕像師尊一樣斬了三屍,變得不愛說話,性情漠然,如今師尊有我,我又哪裡再去找一個陸英呢?」
陳易伸了個懶腰,他既不寬慰,也不給個答案。
他只是很慵懶地伸著懶腰,頗為幼稚地感嘆一句: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陸英掃了他一眼道:「你在影射聽雪嗎?」
陳易愣了愣,沒想到陸英竟然談起了小狐狸,便順著話題道:「她怎麼樣了,寂寞嗎?」
「怎麼會寂寞,」陸英哼了一聲道:「別說蒼梧峰有我在,就算沒我在,她也有黃花陪著。」
「黃花?」
「她養的一條黃狗,好像很老了。」陸英回憶了下道:「還有一個小狗崽子也帶上了山,送了給別人。」
陳易想了想小狐狸抱著小狗的畫面,臉上就不住露出笑意。
她過得好,那可真太好了。
陸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怕他把殷聽雪從山上扯回去。
陳易回過神來,猜出她心中所想道:「我不會把她扯回去,她過得好,我很開心。」
陸英輕哼一聲道:「知道就好。」
「該去客棧了。」
陳易說著,站起了身來,朝陸英伸出了手。
陸英聽他說「該去客棧了」,還有點害怕,但見他把自己拉起來後,就好好地鬆開了手。
他沒有色心大發地捏住不放,反倒讓她有一點驚奇。
「你不走嗎?」
「…嗯。」
陸英應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巷子裡靜悄悄的。
陸英理了理稍顯凌亂的衣衫,朝陳易的背影那看了好一會,他都不回頭看一眼,徑直就往前走呢。
說什麼色鬼色鬼的,其實這個時候,反而規矩得很……
陸英回憶了下,說起來,他好色當然是好色,可明明自己山洞裡無力反抗,他都沒有強來,
…想必不是那種強迫女子的人,反而更像那種纏郎。
烈女怕纏郎呀……
陸英想了一會,決定事先拒絕他,讓他打消心念為好,便道:「那個……」
「怎麼了?」
陸英猶豫後道:「你是個好人。」
「你眼光不錯。」
陸英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是在誇你。」
「你過謙了。」
「………」
插科打諢之間,一男一女的身影逐漸隱沒在街巷之中。
大街之上,那一眾道士停在原地,彼此面面相覷,也不知太華神女殷惟郢為何不走了。
有人不禁出聲問:「殷仙姑,怎麼停在這了?」
女冠駐足原地,袖袍迎風蕩漾,出塵得不似紅塵中人,她眸光籠罩於晦暗不明之中。
太華山的地界之上,你追我趕,打打鬧鬧,耍耍笑笑……
好不風流快活,日日新面孔,天天好日子……
你不先來找我就罷了,
別的仙姑又是怎麼一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