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菊花茶
元豐樓。
人頭攢動,黑壓壓把元豐樓擁裹了一圈又一圈,喜鵲閣的腰牌隨風晃蕩。
大堂內已是一片雜亂無章,桌椅東倒西歪,魏無缺捻起一片碎裂的瓷碗,環視了滿地狼藉的元豐樓。
他耐心等待,指尖輕輕敲桌。
上好棕木所造的茶桌裂開一條細密的縫隙,可見他耐心不是很多。
「想不到我元豐樓今日竟能迎來天家的貴客,座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黃景緩步而出,面色如鐵。
喜鵲閣的人既然包圍了元豐樓,那就證明…他們知道了元豐樓正在搜捕那陳氏女。
駱爍此刻一步踏前,冷聲道:「黃樓主好大的膽,官府搜人都需駕貼,你們元豐樓卻繞過官差行事?」
黃景回應道:「千里不同音,山同城也不同別處,更何況不過是小小賊子,哪裡勞煩得了官府呢?」
駱爍聞言眸光冷戾,剎那推刀出鞘。
寒亮的刀鋒晃過黃景的臉龐,他身後一眾江湖好手也旋即抽刀,剎那間刀光劍影,竟有劍拔弩張之勢。
這時,魏無缺面上忽帶幾分笑意,道:「黃樓主還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嗎?」
黃景微微皺眉,似有不解。
魏無缺慢慢道:「把東宮姑娘帶走的不是西晉諜子,此人姓閔,曾是西廠千戶。」
黃景面色微僵,其身後一眾江湖好手也頓時譁然。
半晌後,黃景回過神來,皮笑肉不笑道:「座主又怎麼確認他不是諜子?」
「因為他把人還回來了。」
魏無缺一字一句道。
黃景此刻終於臉色鐵青,喉結上下滾動了一陣,按在樓梯扶手的手不住用力,黃木碎出數道裂痕。
正在駱爍攥緊刀柄,以為他要發作時,黃景反而露出淳樸的笑容,抱拳道:
「既然如此,那確實是我們有失考量。」
說著,他回頭向一眾江湖高手道:
「都把刀兵放下吧,那群諜子們勢單力薄,他們想引我們火併,從而混水摸魚,今日千萬不能讓他們得逞。
歸根結底,還是這群諜子狡猾過頭。」
魏無缺抬手攔了攔駱爍,後者攥住刀的手鬆了一松,見此一幕,心中不由暗嘆這黃景當真不是省油的燈。
知道東宮姑娘被送回翠峰院的一瞬間,這黃景就瞬間變換面色,幾句就把原來的劍拔弩張化為和風細雨。
「魏座主,可還有何事告知?」黃景轉過頭來,拱手又問,「既然你我同是要追查孤煙劍,那麼為免今日般再起誤會,有些能敞開的事,還是希望敞開說。」
魏無缺掃了眼元豐樓內的景象,
那群諜子能藏身的地方不多,無非是高海武館、元豐樓、重陽觀、妙尚寺幾處。
如今一看,元豐樓的嫌疑也排除了。
他思忖片刻,緩緩道:「既然黃樓主誠心請教,那麼我也但說無妨,這群諜子的領頭是西晉監巡院的三把手,不知其姓名,只知其曾有個江湖諢名——多面鬼。」
不輕不重的話音落下,元豐樓內一眾高手聞之色變,而如六陽齋公這般上了年紀的武林前輩,更是眉頭皺得緊,如掛上了千斤鎖。
多面鬼,放在二十年前,正是江湖上一大凶名,晉虞兩國邊疆的一大響馬頭領,以篡位刺殺聞名,而且刀法精深,刀乃彎月快刀,殺人如同庖丁解牛,六陽齋公當年立誓肅清三山六道的響馬,便因此人奪去了他師弟的性命,而待六陽齋公踏入四品,令一眾關門弟子要報仇雪恨之時,多面鬼卻已銷聲匿跡。
本以為多面鬼已化作江湖上一縷過眼雲煙,但今日眾人卻又聽聞到這聞之色變的名號,眾人都多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
玄府。
元豐樓的突發驚變,並沒有怎麼影響到殷惟郢和陸英。
她們本就與此事近乎無關,更是江心真人的貴客,混亂發生時在元豐樓的後台,避開了大堂內的亂象,安然無恙的回到了玄府里。
但這也讓二女一臉懵然,全然不知元豐樓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且她們也沒尋到陳易的身影。
陸英還好,她算過卦,得知陳易無事便放下許多心來,殷惟郢就不一樣了,便是江心真人好說歹說地勸回了玄府,她仍舊惴惴不安,這副模樣,不斷算卦推演,繞著院子走了不知多少圈,簡直比捉姦時都還要緊張。
她不敢想像陳易若是死了,那她該如何是好。
殷惟郢在院子間轉了許多圈,衣擺晃過落葉,她仍舊姿容淡然,但急促的腳步聲卻騙不了人,陸英這時不由想,景王女是不是對陳易其實用情至深?
她不禁出聲一問:「殷道友可在憂心他?」
女冠腳步頓停,反而輕輕搖頭道:「既是憂心,倒也不算憂心。」
陸英疑惑了道:「這話怎解?」
「他對我用情至深,我卻待他無甚深情可言。」殷惟郢頓了下,嘆了口氣道:「我不憂心他的安危,反而是憂心他辜負他的深情。」
陸英聽罷,心覺此話玄奧,恰似故劍情深,又不似這般道理,當真是玄而又玄。
念及她比自己大不過三四年,思緒卻已半仙半玄,陸英感受到一絲沒來由的嫉妒。
她瞧上去比自己厲害多了,
不知怎麼地,陸英覺得陳易還是不回來要好。
只是天不遂她意。
陳易還是回來了。
僕婦通報過後沒片刻,就見那熟悉的身影緩緩踏入到府邸里。
陸英正起身要迎上去,卻見一道仙姿橫攔面前,恰似浮雲掠過,已到陳易身前。
殷惟郢上下打量了陳易一番,嗅到了些許血腥氣味,不住道:
「這…到底是怎麼了?」
「說來話長…」陳易頓了頓道:「我見到東宮若疏了。」
殷惟郢聽到這熟悉的名字,她不住面色微變,到底是從前跟陳易拜過堂的人,女冠回想起那些時日的困境,都不免心有餘悸。
「具體…怎麼了?」殷惟郢緩了緩心情,出聲問道。
陳易瞥了她一眼。
殷惟郢沒來由地心底一慌。
「到底怎麼了,事情告了一段落,我先去洗漱,之後再說也不遲。」
一邊說著,陳易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
「她給了我九十兩銀子。」
雪白的銀票落在秋水長眸內,白衣女冠的身影登時聳立,瞳孔漸漸放大,像是三魂七魄出竅遠遊。
萬千念頭一掠而過,她的脊背僵直起來。
耳畔邊,傳來了戲謔的調笑:
「與人廝殺一場,氣血受阻,當需活絡,先幫我泡一杯…菊花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