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蘭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之前江明華提過，自己是在人事局上班的，只是不清楚她具體在哪個科。
沒想到，還真就專業對口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讓座，又給滿頭大汗的江明華遞手絹。
「明華姐，先擦擦汗吧。周姨，這事要是不好辦，我也不敢強求，別耽誤了明華姐的正事。」
周芳便言簡意賅對江明華說了，後者面露恍然。
「這事倒也不難辦。雖說不能大張旗鼓，卻也沒違法犯罪。不瞞你說，這些年城裡搞公費醫療，好些效益差的單位都鬧虧空，欠著職工大筆報銷沒法給呢。能有開源的機會，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想了想，江明華又補充一句。
「不過，在城裡沒工作的只能辦居民醫保，報銷力度可不及職工醫保！再就是，七月份開始，戶口遷移費標準又調了，本來是八千，現在調到一萬。」
許是那筆橫財來得太輕巧，潘玉蘭竟也不覺得漲價兩千肉痛，只有點發愁，一萬八可不夠母女倆都轉進城！
不過，再攢個一年半載，問題不大。
可江明華又說。
「還有啊，現在政策卡得也緊，一家子想一起辦很難。你如果要先給你媽辦，你自己至少要等個三五年了。」
潘玉蘭覺得還能接受。
想到周芳母女耐心仔細點撥自己，還主動透露出內部消息，愈發感動，暗暗決定要在兩個學生的教育上加倍用心。
過後兩個小學生發現課程變難、作業變多，是如何痛並快樂著，且不多說。
「多謝明華姐提點，我曉得的。我媽身體不好，能多個保障總是強些。」
「這孩子就是孝順，看得我都眼紅了。」
周芳說笑兩句，氣氛又變得輕鬆愉快，才輕描淡寫拍板，讓潘玉蘭回頭帶上錢和材料去找江明華。
江明華一口應下。
潘玉蘭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太有錢：「不急。我就是提前問問。」
周芳母女便以為，她攢的錢還差一點，也不奇怪。
畢竟上回說八千，卻突然漲到一萬，生意再好，掙兩千也要時間嘛。
「沒事。等你湊夠錢，只管來尋我。」
江明華把潘玉蘭帶來的西瓜切了，邊吃邊說家常話，如她兒子昨天學會爬了，只是有點懶，不拿玩具逗他就不動彈，云云。
她還笑著催潘玉蘭：「早就說想讓毛毛認你這個大恩人做乾媽的，可惜你沒結婚，不好認。看這架勢，毛毛很快能開口說話了，你可得抓緊點。」
潘玉蘭臉上一熱，低頭說：「不急……」卻被周芳似笑非笑打斷。
「你自己也是這個歲數才結的婚，還好意思催人家？當初我三催四請都不肯去相親的是誰？你只管等著，沒準今年就能吃上喜酒了！」
除了喜酒，外孫毛毛說不定能同時多一對乾爹乾媽呢。
江明華：「嗐，我那不是怕玉蘭妹子不上心，錯過好姻緣嘛。男人嘛，大都喜歡年輕的。也就建軍老實，才沒那麼多花花腸子。玉蘭妹子，要不我讓他給你介紹個電廠職工？」
見潘玉蘭欲言又止，表情羞澀，周芳忙開口打斷。
「行了行了，年紀輕輕的就想做媒，你吃過多少鹽、走過多少路、見過幾個人？做媒這事可考驗眼力了，還得講究一個緣法。你小心撮合出一對怨偶，回頭倆人恨你一輩子！」
江明華曉得她媽說的是正經道理，卻有些不服氣。
「媽，玉蘭妹子可不是恩將仇報的人。再說，我能給她介紹不好的？」
周芳白她一眼：「還不死心啊你？我問你，什麼叫怨偶？你覺著好的，旁人不一定覺著好。建軍不愛交際，你又不認得那些人，知道他們多少底細？」
等女兒徹底打消心思，才安撫一句：「你且安心等著，說不定過陣子就有好消息了。」
潘玉蘭鬆了口氣，卻又隱隱覺得，周姨多半是猜出來了，真是人老成精，沒多久就找了個藉口告辭。
周芳知道她難為情，也沒狠留她，只不忘提點她一句。
「其實，要不是有明華，你來找我可有些捨近求遠了。你不是認識蕭啟他表哥小關嗎？那傢伙，你別當他就是個賣花的，他朋友多著呢，真用起心來，能耐可不比旁人小。」
「啊？關同志？他還能辦這事？」
饒是看出周芳故意點這一句的暗示意味，潘玉蘭也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周芳：「是啊。之前我也不曉得，是有一次聽蕭護士長抱怨了一嘴，說他總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怕哪天被人抓去吃槍子，愁得她睡不著覺。不過，如今世道好了些，應該不至於。」
潘玉蘭頓時理解，為什麼蕭靜棠上次抱怨關益民時語氣那麼誠懇了，敢情不只是為拉近關係說家常，而是出自真心啊！
她想了想，決定回去找關益民請教下，這事怎麼辦更妥當，要不要給江明華包大紅包之類的。
就怕不符合政策規定，江明華看在她救過毛毛的份上冒險給她辦，回頭害了人家。
不料，路過農貿市場附近時，前方的車子和行人突然減速，導致她也只能跟著捏剎車。
「同志，前面咋堵住了？」她問。
亂糟糟問了一通，才曉得，有人拉了一車皮時髦衣服在路邊賣。
大姑娘、小媳婦們都搶瘋了，連男青年們也不甘示弱擠進去搶皮衣牛仔褲，才造成街道大堵塞。
潘玉蘭簡樸慣了，穿的衣服大都是母親或自己踩縫紉機做的，或是本地被服廠賣的，版型都有點老土，也就靠這張臉和大長腿撐著。
遠遠看了一眼，那邊烏泱泱的全是人頭，看得眼暈。
她一點也不想進去擠，生怕存摺被人偷了都沒發現，只推著車跟著人流慢慢往前挪。
忽然間，擁擠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尖叫。
「啊！流氓！抓流氓啊！他摸了我屁股！」
包括潘玉蘭在內，附近聽到這話的人都不約而同扭頭看過去。
只見一身穿紅裙、臉色漲紅的嬌小女子，正指著某男青年破口大罵，並要求周圍的人幫忙將其扭送去派出所。
那男青年似乎在辯解，只是人聲嘈雜，潘玉蘭聽不大清楚說的什麼，只覺著那把聲音有點耳熟。
她不由自主跟著人群往紅裙姑娘那擠去。
越來越近。
男青年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潘玉蘭挑了挑眉，迎上蕭啟焦慮中帶著不知所措的目光。
後者腦袋直接一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