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潘玉蘭對這個姐夫是真怪不起來。
竇建軍也是個倒霉蛋,排行老二本就不受重視,偏偏他出生前楊招娣還不小心摔了一跤,難產,就更不待見他了。
要不是他心善,進山時幫了一把崴傷腳的老廚子,也不會有拜師學手藝的機緣。
就這,他爹媽當年還想他把機會讓給「更機靈」的小弟呢,也虧得老廚子沒答應。不然,他和玉蓮的小家只會更拮据,今日連二百塊都拿不出。
潘玉蘭簡單安慰他們兩句,便識趣離開,好讓這對夫婦能說些私房話,打開心結。
回到家,聞到一股熟悉的淡淡草藥香。
潘母也收攤回來了,正在熟門熟路地熬涼粉草。
「聽鄰居說,你剛剛回過一趟家,又急吼吼走了?是不是玉蓮出啥事了?」她聽到動靜,探頭出來問。
潘玉蘭嘆了口氣,走進廚房,將事情經過三言兩語道出。
卻只說了大花受傷前後種種,沒敢提楊招娣要求玉蓮讓工作給竇萍萍的事。
饒是這樣,潘母聽得血壓都高了,破口大罵楊招娣、竇萍萍母女倆惡毒,後悔不該把玉蓮嫁到竇家去。
她邊罵邊催潘玉蘭做飯,準備吃完飯就去醫院看外孫女,自己則加速將涼粉煮好倒出來冷卻。
潘玉蘭也沒勸,只默默去煮麵疙瘩湯。
西紅柿切成丁炒煮至軟爛,撒上點胡椒粉。湯底濃郁香醇,襯得麵疙瘩愈發勁道微甜。點綴其上的青菜葉子鮮嫩爽脆,還是蕭靜棠自家種的,今早拔了送過來。
一口湯下肚,整個人暖洋洋的,出了層薄汗,潘母肉眼可見地心情舒暢了些。
潘玉蘭暗暗鬆了口氣。
之前去看病,醫生就說她媽長期情緒焦慮鬱卒,也是導致病情加重的原因之一。村里黃大夫也說過類似的話,什麼情志不暢、肝氣犯肺之類的。
讓母親把火發出來就挺好。
這時,她才輕描淡寫為竇建華說了兩句好話。
潘母聽了果然高興。
「分家?這倒是好事。就是苦了大花了,只盼著你姐能苦盡甘來才好。」
刷過碗,她就碎碎念拉著潘玉蘭出門,卻迎面遇上蕭啟騎著車來了,車把上還掛著個大袋子。
潘母耐著性子停下,笑著招呼未來女婿。
「小蕭啊,你這是剛下班,來你姑家吃中飯?」
蕭啟卻靦腆一笑,搖搖頭,小聲說明來意。
之前借調出去將近三個月,期間除了工資還有出差補貼。領導看他工作成果斐然,人又黑瘦了一圈,還給他發了獎金。
加起來,今天領到手的除了好幾百現金外,還有攢了三個月的各種票,以及香皂、洗頭水、毛巾、口罩等物。
這些日用品分量大,他一個人根本用不完,從前會給邵和平或關家人送,如今有了對象,自然不能落下對象家裡。
「我想著,你們剛進城,多半還不習慣自己買糧食吃,反正我平時吃食堂也用不完,就給你們送點。要是有什麼需要的,你們只管說……」
潘玉蘭看著面前夾著各類票證的空白本子,和袋子裡雜七雜八的日用品,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這個人,嘴上說著今天新領的票,可看這份量,怕不是連壓箱底的都挖出來了。
「這怎麼好意思?我們家暫時不缺這些——」
她正要拒絕,卻被潘母笑眯眯打斷。
「蘭蘭,媽要批評你了。不管缺不缺的,都是小蕭一片心意。傻愣著做啥?還不快接過來!」
都要定親的人了,這麼生分可不行!
潘玉蘭不好同時駁了倆人的面子,只好接過來,要請蕭啟進去坐。
蕭啟卻很有眼色:「你們這是要出門?大中午,是不是有急事?」
他回來之後,已經揪著關益民,將偷花事件來龍去脈了解清楚,曉得是宋家姐弟故意搞鬼,這會兒難免有些擔心,是不是宋家人又搞事了。
潘玉蘭想了想說:「是有點急事。我姐的大閨女病了,正住院呢,我和我媽準備去看她。」
蕭啟一聽,馬上表示他也要去,還說:「領導念我辛苦,給了我兩天假期。」
潘玉蘭心頭甜滋滋的,見母親也笑著沒反對,索性帶上他一塊去人民醫院。
玉蓮夫婦還在重症監護病房外守著,神色憔悴,但彼此間距離近了許多,多半是說開了。
潘玉蘭上前問了大花情況,得知沒啥變化,才又問起。
「你們中飯吃了沒?我來時順便買了包子和涼麵。」
竇建華表情訕訕:「媽,玉蘭,我正準備去買呢。怪我,一時沒想起這茬……」
潘母:「嗐,一家人說這些幹啥?」
「謝謝媽,讓你們操心了。」
玉蓮感動地接過吃食,正想埋怨媽不該頂著大日頭過來,反正大花還昏迷著,早來晚來都一樣,忽然留意到母女二人身後的男青年。
「這位是?」
蕭啟馬上喊了聲姐、姐夫,又把路上急忙買的水果尼龍袋塞過來,才簡單自我介紹。
玉蓮夫婦直接愣住:「玉蘭,你們——」
潘玉蘭這才想起,自己早上只顧著說服大姐接受那一萬八,倒忘了跟她知會一聲,忙亡羊補牢。
「咳,這是我對象,昨天才定下的。今天事情太多,我就沒顧上說,也不是啥大事。」
玉蓮一喜,忙細細又打量蕭啟幾眼,發現他跟關益民有點像,一問,果然是表兄弟,頓時恍然。
當時她看關益民積極幫忙,還以為妹妹的姻緣可能是這個人,沒想到是他表弟!
玉蓮高興得暫時從女兒病重的痛苦中脫離。
「你說的叫什麼話?這可是大喜事!日子可定下了?」
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眼,都沒好意思接腔。
潘母笑著說:「沒呢,不急。讓他們年輕人多相處一陣,再考慮也不遲。」
「倒也是。城裡跟鄉下不一樣,結婚晚點也正常……」
竇建華見未來妹夫儀表堂堂,還是一機廠的技術員,前途無量,難得還這般好脾氣,對著他們禮數周到,為小姨子高興之餘,也不禁自慚形穢,更覺自己沒用,對不住妻女。
方才玉蓮提到的進城賣小吃一事,他本猶豫不決,如今卻像粒種子迅速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