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明後天就到了，你等下批吧。」
宋瑩毫不客氣地說：「之前你給我的兩千，都投進去了，也不差這幾百。」
宋文京也不失望，點點頭坐下。
「也行。那這錢你先收著，回頭直接給姐夫。我手頭還有，也不著急花。」
自從被一機廠開除，他短暫鬱悶了幾天，就在姐姐宋瑩的提點下，找到了一份過渡性的新事業。
利用宋來福夫婦的人脈，弄幾個臨時工名額，以正式工的名義，賣給急於進城改變命運的鄉下人，牟取暴利。
進廠時，他還會告訴這些人，剛進去要試用一段時間，表現好才能留下，違反了紀律就要滾蛋，買工作的錢可以酌情退一部分。
這些願意花大價錢買工作的，多半都不是奔著進去混日子的，自然會努力幹活。
等幹上兩三個月，再找點其他藉口，如最近上頭有新政策，轉正名額突然收緊，要再等一段時間。
期間，這些人能領到臨時工標準的工資，也有酒水廠的內部福利。
腦筋靈活的，還能通過跟老員工搞好關係，低價弄一批飲料酒水出去賣，輕鬆賺差價。
有這麼些實際好處，加上轉正機會當胡蘿蔔吊著，這些人基本上只敢抱怨幾句上頭政策不合理，多半不會鬧著要退錢走人的。
宋文京賺的這錢，妥妥是空手套白狼！
最近一個月，他總共掙了大幾千。
除去給父親的上貢，跟姐夫合股進貨的兩千，他還剩了好幾百，渾身上下都來了個鳥槍換炮，如今也是時髦小青年一枚。
跟如今一比，過去每個月三四十的工資簡直寒磣到家了！
宋文京越想越得意：「動動嘴皮子就能淨掙八百，怕不是比賣電器還快！可惜這個干不長久，咱爸又不是廠長，哎。對了，店裡裝修得差不多了吧，準備哪天開張來著？」
宋瑩撇撇嘴：「你也小心點，交易前打聽細緻些，別招惹到那些腦子不好使、還蠻不講理的泥腿子！」
「知道知道。」
宋文京嘴上這麼說著，眼神卻有點飄。
他向來看不起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鄉下人，臭烘烘的，說話嗓門也大，除了有一把子力氣，真沒啥好怕的。
最近有了錢，他就多了不少朋友，其中不乏家裡背景比宋家強的。
到時真有人想不開要鬧，隨便找幾個穿制服的去嚇唬嚇唬，肯定就消停了。
他哪裡曉得，自己今天還真就招了個不好惹的對象，再過不久就要敲得他滿頭包，連宋來福都被他連累？
此刻，姐弟倆一副人上人的姿態，開始鄙薄那些人，純粹是因為愚蠢又貪心才會受騙。
而他們給了這些人進城工作的機會，雖然只是臨時工，好歹給了一塊敲門磚，有本事的自然能混上正式編制，這不比一輩子窩在鄉下強？
因為說得太激動，姐弟倆都沒留意到，本該去了電器商店的徐立新去而復返。
因為昨天的事，徐立新心裡存疑，晚上沒睡好，今天出門時又落了點東西。回來拿，正好見大門沒關緊，進來就聽到姐弟倆在大放厥詞。
他忽覺頭皮發麻。
倒不是他道德感有多高，覺得賣工作騙錢不對，只是突然發現，宋瑩確實跟他印象中的溫柔善良好女人不大一樣。
從前，他面對城裡姑娘宋瑩有些自卑，也曾委婉試探過對方的想法。
當時宋瑩說，她不看重那些，人品最重要。
後來，宋家人不同意這門親事，一半是因為他的戶口，另一半才是他有兩個拖油瓶。
也是她據理力爭，說服家裡人。
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
靜靜聽了一陣，徐立新拿出當兵時訓練出的本事，輕手輕腳離開。
這次去的卻不是自家未開張電器商店的方向，而是副食商店。
他騎著車上路，經過南江路時，還鬼使神差地扭頭多看了潘記素鹵店好幾眼，差點撞上其他人的自行車，被罵了也提不起精神回嘴。
店裡。
潘玉蘭無意間看到這一幕，挑了挑眉。
「姐，你瞧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該不會你那損招這麼快就起作用了吧？」
玉蓮也探頭過來瞧了兩眼，不屑道：「能這麼順利挑撥，可見他跟宋瑩本就沒多少真心，可不怪我。」
今天是開張第三天，剛好又是周日，許多人不用上班，來南江路逛街的人多了些，生意依舊不錯。
忙活了半天，飯點過後終於得了清閒。
玉蓮這才輕描淡寫地告訴母親和妹妹，今早婆婆上門來鬧了。
「什麼？五百塊？她有病吧，獅子大開口啊這是！」
潘母聽得眉頭大皺。
楊招娣可真是精，算計得還挺准，大花的醫藥費確實都是從自家借的，也不急著讓竇建華還，就仗著臉皮厚還想討便宜。
說是借錢，可，她不信楊招娣會還！
玉蓮：「媽，您彆氣。反正我們沒讓她討到好處，建華態度強硬，她們之後估計也不敢常來。我就是跟他一琢磨，怕買工作這事有問題。」
她嘆了口氣，「你們也知道我婆婆那個尿性，平時死摳死摳的，只捨得給小叔和小姑花錢。萬一這回被人坑了，錢要不回來，我就怕她還來鬧騰。」
潘玉蘭若有所思：「一千塊買工作？還是酒水廠的正式工？」
「她們是這麼說的。」
潘玉蘭看向玉蓮姐，目光有點同情。
「姐，你恐怕要做好心理準備。我早前不是想給你買個工作嗎，就找人打聽了下。雖說比買戶口便宜些，可也絕對不至於這麼便宜！一千塊，恐怕只能買到臨時工。」
玉蓮咬了咬牙：「果然！我就說不對勁，三年就能回本，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哪裡輪得到她們？一個個不積德行善，只會作孽。算了，由她們作死去吧。來就來，我才不怕她們！」
大花小聲提醒：「媽，咱家的錢罐子……」
玉蓮笑了，摸著她的髮辮。
「咱家大花越來越聰明了，都知道替媽防這個了。你放心，媽早就開了存摺，隔幾天就去信用社存一次的。」
從前，玉蓮也不習慣跑信用社、銀行，總嫌麻煩。可，自打上次宋瑩姐弟設下陷阱爬牆偷花，她就有些怕了。
寧可麻煩些，也不能讓辛苦掙的血汗錢隨便丟了啊！
潘玉蘭不忘提醒：「存摺也得收好。要是丟了，除非撿著的人有良心，不然，裡面的錢可就沒了。」
「我曉得，信用社的人提醒過我的。你別光說我，你和媽也得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