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蕭奶奶這關比潘玉蘭好過多了。
老人家一把年紀了，經歷了戰亂、建國、喪夫喪子等劇變，前幾年甚至獨居首都，日子也能過得美滋滋，心志不是一般的堅定。
知道蕭啟有意出國學技術，她只看向一旁神色平靜的潘玉蘭，然後肅容問。
「這事，你經過玉蘭同意了嗎？」
蕭啟點頭，感動又愧疚地說：「玉蘭很支持我。我也會努力，早日完成學業回來陪你們。」
潘玉蘭迎上蕭奶奶憂心的眼神，坦然一笑。
「奶奶，我們商量過了。反正我要上一年半的學，他出去影響也不大，最多兩三年就回來了。逢年過節也能回來，跟二表哥在外地工作也差不多。要是能分配到離珍珍近的學校，他們兄妹倆還能有個照應。」
蕭奶奶看出她說的是真心話，並沒半點怨懟之意，欣慰之餘卻不忘嘆氣。
「好孩子，你是個懂事識大體的。可咱女人家，有的時候大可不必這麼懂事。就算願意，也得多折騰他幾天，讓他長點記性，別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忘了家裡還有人等著！想當年，你們爺爺每次要去打仗，我就——」
這話顯然是說給蕭啟聽的。
見奶奶神秘兮兮向玉蘭傳授御夫之道，甚至是當著自己的面，蕭啟哭笑不得，原本的離愁別緒也被沖淡些許。
「奶奶，有你這樣埋汰親孫子的嗎？我怕不是您孫女婿？」
蕭奶奶馬上斜眼看他：「你出去了要是忘了回家，我就沒孫子了，回頭給我干孫女找個新孫女婿。」
這干孫女自然不是旁人，就是潘玉蘭。
蕭啟自然百般保證，差點拿出宣誓入黨的勁頭，蕭奶奶才放過他。
老人家還不忘肅容提醒他警惕敵人的各種手段，說辭跟他領導差不多，但更詳細，甚至有蕭爺爺從前的某個老部下被腐蝕成功、毀了自己一生和全家人的案例。
蕭啟沒有不耐煩，只一一老實應下。
潘玉蘭見氣氛有些沉肅，故作納悶發問：「珍珍出國前，您也跟她說過這些嗎？」
蕭奶奶笑著點頭：「當然！外國鬼子裡長得俊的可不少，不然，我當年也瞧不上你們爺爺嘛，我可不得讓珍珍多提防著點？」
徵得家裡兩大巨頭的同意，蕭啟出國一事就算是敲定了。
他第一時間通知蕭靜棠等親近家人，並紅著臉請他們幫忙，在自己出國期間多多關照潘玉蘭和她家裡人。
至於潘母那裡，他也特地上門「負荊請罪」了一回。
大夥先是吃了一驚，對他的決定倒也表示理解。
都是從困難時代熬過來的，又不是那目光短淺之輩，都知道蕭啟出去不是享福，是為了學先進技術，回來才能更好地報效國家。
連潘母這個只上過掃盲班的，都知道技術很重要。
就像她從前娘家的磨豆腐手藝，在新時代的生產線前壓根沒抗衡之力，換成國內和國際上的對比也是一樣。
「小蕭啊，你只管放心去，好好學習，早點回來。我們等你！」
過後，蕭啟去配合廠里辦相關手續走流程了，潘母才拉著潘玉蘭說心裡話。
「你想完成學業再生孩子，我本來還為你提著顆心。現在好了，回頭你畢業了小蕭八成還沒回國呢。這下，親家奶奶就更不可能催你了。」
又安慰潘玉蘭。
「小蕭是個心實的，你也不用太擔心。要是他這種人都犯錯，天底下真沒好男人了。」
潘玉蘭淺笑著點頭：「我曉得。」
就最近幾晚蕭啟粘她的樣子，她也擔心不起來，說他擔心她移情別戀還更像點。
手續辦好，機票也定了，就在三月初。
眼見不剩幾天了，潘玉蘭等人開始為蕭啟打點行囊。
與此同時，消息不可避免地傳開了。
宋瑩最近忙著養胎，還要學管帳，沒顧上打聽潘玉蘭的消息，反倒是宋文京年後跟一機廠的前同事碰到，說話間聽說了這事。
他馬上去找宋瑩，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潘玉蘭之前不是挺得意，自己嫁了個體面男人？這下，她怕是要自討苦吃了！等姓蕭的回來，人家就是海歸碩士博士了，還能看得上她一個中專學歷的村姑？」
宋瑩卻愣了下，心情有點複雜。
前世，留學名額這事也發生過，蕭啟似乎還挺心動的。
宋瑩不懂什麼高精尖科技，只知道蕭啟是搗鼓機械的，就是懂的比普通工人多一些罷了，沒啥了不起的。
她當時就怕蕭啟發達了，更看不上她，各種鬧騰不許他去，還跑去他領導、甚至廠長辦公室一哭二鬧三上吊。
後來，蕭啟就沒能走成。
她想著，今生蕭啟對潘玉蘭那麼好，估計為了她更不會走了，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潘玉蘭居然沒鬧？
她是傻子嗎？
還是說，她太過自信，覺得蕭啟絕對不會變心，為了男人未來給自己增光添彩，才忍痛放人出去？
宋瑩又忍不住開始酸了。
「哼，她野心倒是大，就是不曉得運氣能不能一直好下去！回頭真被人一腳踹了，腸子都要悔青咯！」
當然，為了不出意外，她這話也只敢在家裡跟弟弟、親媽等人嘀咕，可不敢冒著再次流產的風險去挑釁潘玉蘭。
潘玉蘭對宋家人的惡意揣測渾然不知，只爭分奪秒地享受著跟蕭啟出國前的最後幾日時光。
一機廠領導很會做人，特地批了蕭啟幾天假陪家人。
蕭啟重新背上潘玉蘭送給自己的海鷗牌照相機，小兩口如蜜月游首都時那樣，在南城每一處好風景留下合影。
登機前，潘玉蘭把精心挑選出的幾張照片，和照相機一起塞進他的行李袋，笑眯眯道。
「我還沒出過國呢，你這次先去看看有啥好看好玩的，多拍點照回來。以後有了機會，我也去親眼瞧瞧。」
蕭啟將她緊緊抱住，望著窗外的半圓明月。
「好。以後我們一起去看！」
是夜，明月高懸半夜，平靜而慈悲地注視著地面上的無數悲歡離合，以及恩愛繾綣。
蕭啟離開半個月後。
寒假結束，潘玉蘭又重新投入到忙碌的日常中。
蕭啟不在，雖然跟何秀等人也算混熟了，她還是覺得，自己住一機廠宿舍沒意思，乾脆又搬回大水井巷，跟母親、彩霞二人一起住。
雖然有點擠，但更熱鬧。
一轉眼，潘玉蘭二十四歲生日到了。
蕭奶奶、蕭靜棠等人覺得，蕭啟把妻子扔在家裡出國去了，雖說是為國為公，到底委屈了潘玉蘭，特地叫了親朋好友一起給她慶祝。
更驚喜的是，蕭啟的第一封家書到來時，正好是她生日這天早上。
潘玉蘭心裡雖有些許缺憾，總體還是暖洋洋的。
不料，歡歡樂樂一頓飯剛吃完，就有不長眼的人跳出來找事。
「唷，男人都跑出國了還有心思花天酒地吶？我說表姐，你兜里是有幾個錢，可也得多為今後想想。要是表姐夫哪天看不上你了，你總得有個退路吧？」
宋瑩腹中胎兒滿了三個月，今日恰好來飯店請趙太太吃飯，在門外碰見打扮愈發體面的潘玉蘭，就忍不住出言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