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結婚後，潘玉蘭就再沒扎過雙麻花辮，大多數時候都扎個簡單清爽的馬尾，只偶爾披散下來。
前幾天，她頭髮長了想修剪，結果遇到個手巧還會甜言蜜語的理髮師，愣是被哄得嘗試了平生第一次燙髮。
效果還挺不賴，彎曲度不大，看起來蓬鬆且自然。
她今天身上穿的是蕭奶奶給量體定做的新裙子，黃底綠花襯衫，配墨綠下裙，再套個米色針織外套，既保暖又清新。
有蕭奶奶這位時裝達人在，加上花容服裝廠源源不斷生產的新衣服，潘玉蘭的衣櫃愈發不缺新衣，這樣的打扮在熟悉她的眾人眼中早就習以為常。
可，只隔三差五見她一面的宋瑩，卻深深感受到潘玉蘭的變化。
如今的潘玉蘭，哪裡還是一年前那個土氣土氣，家徒四壁，被她推倒摔傷都不敢跟宋家撕破臉的小村姑？
她何德何能，能有這般造化？
宋瑩害喜反應最近輕了些，脾氣倒愈發大了起來，加上身旁還有趙太太等人，竟忍不住當場打臉。
潘玉蘭是偷溜出來付帳的，身邊並沒旁人，愣了下才注意到，旁邊幾個打扮時髦、還化了精緻妝容的女人當中，竟還有宋瑩。
她皺了皺眉，想到宋瑩又懷孕了這事，怕她二度流產賴上自己，乾脆當她是空氣，付完錢目不斜視走開。
宋瑩覺得沒面子，還不死心，轉頭跟好奇的女伴解釋。
「我這表姐野心大著呢，嫌南城一小的工作不掙錢，用家裡人名義做生意，還找了個城裡對象。結果，前不久我表姐夫突然出國，也不知道以後回不回來。他家裡就有外國的血統，不定在外頭有多少親戚呢，沒準——」
潘玉蘭冷下臉，回頭揚聲警告。
「宋瑩，你少在那胡編亂造！我丈夫是公派出國學技術，他能出去，就證明通過了組織上的考驗！組織相信他，你一個有案底的無業游民，哪來的資格給他潑髒水？你再胡說八道，我現在就去派出所告你污衊！」
宋瑩臉色微變，故作為難地看了看趙太太，假惺惺道。
「我也只是好心提醒，表姐既然不高興，我不說就是了。不過，人心易變，當初表姐夫他爸的死可是不明不白，他心裡有怨恨也不奇怪。」
趙太太是個護短的，只聽宋瑩偶爾提過一嘴潘玉蘭，連後者丈夫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此刻見潘玉蘭咄咄逼人，小跟班宋瑩卻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便端著架子開口袒護後者。
「這位女同志，你愛人若是心中坦蕩，清者自清，你又何必急著跳腳呢？這樣喊打喊殺的，反倒落了下乘。」
這般強盜邏輯，潘玉蘭差點聽笑了。
正巧出來找廁所的鄧月路過，忍不住出言反駁。
「喲呵，你瞧瞧自己說的是人話嗎？要是換你被人潑髒水，你最好也別辯解，就一句清者自清、百口莫辯完事！玉蘭，走，咱別搭理這種瘋子！」
潘玉蘭還沒回答，趙太太卻快速黑了臉。
一個眼色飛過去，除了懷孕的宋瑩，其他人馬上識趣地圍住潘玉蘭和鄧月，開始推搡怒罵。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知道趙太太是什麼人嗎？別給臉不要臉，趕緊道歉——」
潘玉蘭徹底火了。
「我管你們是什麼人，就是天王老子還要遵紀守法呢！」
心說，宋瑩沒湊上來也好，揍這幾個充數算了。
她使出當年種地攢下的力氣，一把將面前二人推到了地板上。
鄧月力氣不如她，屬於技巧流，直接抓住一女人頭髮，再踹向對方小腿。
短短几秒，趙太太的跟班們便損兵折將，哎喲個不停。
趙太太氣得指著潘玉蘭二人放狠話：「你們太放肆了——」
話未說完，久久等不到潘玉蘭進去、猜出她跑來付帳的蕭奶奶突然出現。
「這是出啥事了？你，你是全家的紅珠丫頭？」
宋瑩等跟班都愣了下，因為，趙太太本名確實叫全紅珠。
後者臉色變得有些拘束。
「是……您老不該在首都嗎，怎麼會在這？」
蕭奶奶淡定指了指潘玉蘭二人：「年紀大了，來南城享享孫子、孫媳婦的福。」又扭頭對後者解釋。
「這是我一個老同事的小女兒，快喊人，叫珠姨就行。」
最後笑呵呵看向趙太太：「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想必都是誤會，對吧？」
潘玉蘭二人乖巧地喊了聲姨。
全紅珠尷尬地點頭：「咳，確實是誤會。」
蕭奶奶說是老同事，其實二人關係很鐵，特殊時期，蕭奶奶還幫過全家人大忙，故而，全家人都記她的恩，小輩們見了蕭奶奶，就沒有一個敢不尊敬的。
加上蕭家人在各行各界的能量，哪怕全紅珠嫁的男人頗有本事，在海市、南城一帶可以讓她耀武揚威，她依舊不敢跟蕭奶奶撕破臉。
蕭奶奶淡淡一笑，瞥一眼宋瑩，也沒多說，寒暄幾句，就帶倆孫媳婦走了。
全紅珠見宋瑩抱著肚子躲得遠遠的，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飯也懶得吃了，直接拎包走人。
宋瑩湊上去想解釋，卻被重重甩了一巴掌。
「想拿我當槍使，借刀殺人？呵！敢算計我，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條命！」
宋瑩捂著臉，看著全紅珠氣勢洶洶的離開背影，和其他跟班的幸災樂禍目光，徹底慌了。
怎麼會這樣？
蕭啟奶奶不就是個普通退休工人嗎，怎麼會認識趙太太，還敢在她面前擺長輩架子？
她哪知道，蕭家人都把低調刻進了骨子裡。
前世她能嫁給蕭啟是強求來的，婚後沒幾天就暴露本性，壓根沒得到蕭家人認可，自然也就不清楚蕭家的真正實力。
宋家人知道的，也就是蕭啟父親是厲害的專家，母親是首都大領導了。
宋瑩失魂落魄回到家。
徐立新問：「怎麼臉色不好？不舒服嗎？早說了以孩子為重，請趙太太吃飯哪天不行？剛滿三個月你就急著往外跑……」
宋瑩不敢告訴他，自己得罪了趙太太，只能點點頭敷衍過去。
可，過了幾天，徐家服裝廠突然迎來一波突擊檢查。
檢查結果很不妙，消防安全、生產安全等方面通通不合格，被勒令停業整頓。
而且是無限期，哪天整頓好才可以重新進行生產。
徐立新黑著臉回家。
「你不是說，趙太太的關係都疏通好了嗎？怎麼今天我聽他們話音，像是你得罪了那邊？」
宋瑩支支吾吾不敢說真話，把鍋推到潘玉蘭和蕭奶奶的頭上。
「估計是記恨之前的事，那老太婆就在趙太太跟前上了眼藥……」
徐立新可沒以前好糊弄了，迅速抓住關鍵。
「你是說，上次你請趙太太吃飯時，就知道潘玉蘭太婆婆跟趙太太娘家關係好？那你不早說？你，你個敗家娘們！廠子要被你害慘了！你現在就跟我去蕭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