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之前的郭金秋母子事件，潘玉蘭在南城還算小有名氣，這次被評為先進個體戶的事跡也廣為流傳，很快傳到南城一小眾人耳中。
她教過的學生們挺捨不得她，為此沒少在課下嘀嘀咕咕，為潘老師叫好。
原本心思浮動的個別老師愈發蠢蠢欲動。
潘玉蘭一個女人都闖出來了，他們就算跟不上她腳步，只做出十分之一成就，也比如今每月這點死工資強啊！
於是，開始有人陸續請辭。
原本穩如泰山的教務處主任開始慌了。
進了十一月，南城舉辦的全市小學奧數競賽中，一小輸了。
上次在省競賽中拿獎的學生，居然在這次市級比賽中輸給了二小的一個學生。
雖然只相差一分，可，後者偏偏前幾個月上了潘玉蘭的數學興趣補習班。
注重名聲、榮譽的南城一小就更難受了。
於是，張石再次肩負重任，擠出笑臉來找潘玉蘭，想請她重新回去任教。
「潘老師，之前那事是——」
不等他說完，潘玉蘭就直接打斷。
「你又想說是誤會？一次兩次都是誤會？當我傻呢？」
蕭珍已結束了海市的項目，跑到南城來陪蕭奶奶窩冬，正好在旁邊聽到，就沒好氣幫腔。
「用得著朝前，用不著朝後，你們學校就這麼對待教師隊伍的？我嫂子這回要是真回去了，過陣子又有什麼人眼紅她，說她壞話，你們是不是又得趕人了？就這，誰敢去你們學校教書啊？」
張石神色訕訕，用食指指了指天上，小聲說。
「之前那事，我們也是沒辦法，誰讓上頭有人發了話呢。我一個小卒，就更沒話語權了，都是聽命行事。潘老師，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吧？」
潘玉蘭皺了皺眉，想把他打發走。
蕭珍卻聽得來了興致：「上邊有人發話？是什麼人？難道是我嫂子之前教學成果太好，招別人眼了？」
這事，張石倒也聽到些許風聲，還想把潘玉蘭勸回去，好保住這學期的獎金，便神神秘秘透露給二女。
聽到是位姓李的領導，潘玉蘭心中毫無波瀾。
因為，九月份時，她按慣例回一機廠領蕭啟的工資津貼，非常巧地又偶遇了一次李曉惠。
許是之前蕭奶奶的威脅起了作用，李曉惠並沒像之前那樣，趾高氣昂上來擺婆婆架子，只高高在上看她一眼就走開了。
但，潘玉蘭本就能「嗅」出旁人情緒，即便她裝得滴水不漏，還是捕捉到了些許幸災樂禍的味道。
她估摸著，李曉惠可能是聽到一機廠里有些對蕭啟不利的傳言，推她出來當擋箭牌，轉移視線。
當然，也不排除她連蕭啟都恨上了，那流言就是她推波助瀾搞出來的。
反正一機廠領導都把事情解決了，她也評上了先進，自家生意更上一層樓，竟是利大於弊，就相當於打免費GG了。
潘玉蘭看得開，蕭珍卻臉色大變。
等張石失望離開後，她才難堪地問：「嫂子，你，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對不起，我——」
潘玉蘭拍拍她胳膊，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又不是你害我丟的工作，道啥歉？反正我本來也不大想幹了，只是一直沒下定決心，就當是被推了一把吧，這樣也好。你看，我現在照樣是潘老師，作坊生意也做大了，不是挺好的嗎？」
今年以來，營商環境對比去年又寬鬆了些。雖未徹底放開七個雇員限制，卻有了「放兩年再看」和「看一看再說」論調。
潘玉蘭特地將這些的講話報導剪下來，貼在筆記本上，以備不時之需，也大著膽子讓竇建華多招了幾個雇員。
潘家炒貨口碑一直不錯，經過大半年的發酵，名聲更是傳到了省外，開始有外省商人來南城批發，只是一直苦於產出量不夠。
如今產量上來，炒貨作坊的營業額自是噌噌往上漲，體量都是滷菜店的好幾倍了。
後者雖有真空塑封機器，但，南城氣候相對暖和，到底不如瓜子耐放，能輻射到的銷售範圍也就受到更多限制。
蕭珍知道，嫂子現在賺得比她哥多多了，卻沒法不內疚。
她跟李曉惠其實偶爾有聯繫，主要是後者單方面聯絡她，關心她學習工作生活。
之前潘玉蘭沒跟她細說過李曉惠的所作所為，只蕭啟提了一嘴，加上最近這一年來風平浪靜，她還以為對方可能悔過自新了。
沒想到，李曉惠居然還憋了這麼個大招！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覺得，我和哥哥、奶奶都是勢利眼，只要你沒了工作，就瞧不起你，要把你趕出家門嗎？」
她又氣又惱。
潘玉蘭若有所思道：「倒也未必。沒準是想讓我怨上你們，主動求去呢？」
蕭珍急了，忙抓住她的手。
「嫂子，你可千萬不能拋棄我哥啊！你要是不要他了，他得多傷心啊！你不知道，他偷偷把你照片塞枕頭裡，估計每天晚上都要摸出來看，才能睡得著。我上次不小心發現的，他死活不肯讓我告訴你這事……」
潘玉蘭心頭一軟。
「瞧你說的什麼話？你哥這麼好的男人，我幹嘛不要？那不是便宜了其他女人？我又不傻！」
蕭珍終於放下心來，轉頭找蕭奶奶氣呼呼控訴過李曉惠，就算著時差，斥巨資給蕭啟打了個越洋電話。
「——事情就是這樣。我估摸著，嫂子在信里肯定跟你報喜不報憂。她嘴上說不介意，可我覺得，遇上這種話，是個人都得難過吧？要不，她怎麼還給一幫孩子上補習班呢，掙得又不多。是吧？」
絮叨一通，看時長所剩不多，趕緊回到正題。
「反正，這事你知道就好，回頭給嫂子寫信時記得多多關心她。」
蕭啟沉默了下，悶聲應下。
打完電話回來，蕭珍高興得眉飛色舞。
蕭奶奶有些稀奇：「怎麼了這是？出門時還一張關公臉……」
蕭珍嘿嘿一笑，湊到她耳邊嘀咕兩句。
蕭奶奶面上也浮現出驚喜的笑容。
「真的？你沒騙我？哎喲，你哥哥有錢買機票不？要不咱給他寄點？」
「這事我問了，他說不用，拿了個什麼獎學金。」
「那就好~」
蕭奶奶馬上摩拳擦掌，將手上的定製單子全部推後，踩著縫紉機，開始憑著記憶中的尺碼做男裝。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天愈發寒冷，坐在屋裡做衣服，不一會手腳就冰了。
蕭奶奶掐著時間，將給孫子做的新大衣、西裝都完了工，開始天天看日曆倒計時。
到了蕭啟回國這天。
潘玉蘭早上起床後，眼皮跳了幾下。
下午去給蕭奶奶送東西，卻發現祖孫倆都不在，只曹青一人在忙活，後者笑容也有點古怪，像是瞞著她什麼事，有點不好意思，還有點想笑。
她沒問出個所以然來，納悶著回到大水井巷，卻在門外遠遠看到一道熟悉的瘦削身影。
潘玉蘭直接愣住，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還沒回神，就被男人淺笑著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