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蘭不是聖母，只會慶幸自己沒倒霉，壓根不會心疼主動跳火坑、還坑過她無數次的宋瑩。
她只當那天什麼都沒看見，按部就班過著自己的日子。
如今，她和蕭啟已經搬到大水井巷，跟潘母一塊住。
為方便養胎，蕭啟送她的那輛自行車已經閒置了，出入要麼靠腿，要麼坐公交，或是讓竇建華或廠里其他人送她。
經過嚴防死守，堅決杜絕一切危險分子靠近，潘玉蘭的孕中期也平平穩穩過去了。
唯一算得上不好的就是，肚子大起來之後她胃口變得古怪。
經常大半夜突然餓，莫名想吃某種特定食物，大多數時候也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就是都得現做，比較麻煩。
蕭啟脾氣好，睡覺又輕，一發現她有動靜，馬上翻身爬起來去廚房。
折騰幾次過後，潘玉蘭看著他的黑眼圈，有點心疼，想說別弄了，白天備點糖果、餅子、滷肉在屋裡放著，餓了隨便對付過去。
可惜，肚子裡的小壞蛋突然變得挑嘴，對普通食物居然毫無興趣，吃下去味同嚼蠟，飽腹是飽腹了，就是渾身不舒坦，還影響睡眠。
蕭啟心疼得不已，說什麼都不許她再湊合。
潘母倒是想把做夜宵這事攬過去，被小兩口齊齊拒絕。
「您年紀大了睡眠短，半夜醒來搗鼓這個，回去別指望睡著了。我年輕力壯，熬得住！」
「媽，你要不聽我們的，我就跟他搬回廠里去。」
潘母只好妥協。
半夜隱約聽到隔壁有動靜，只安心繼續睡覺，夢裡都美滋滋的。
能找到這樣的好女婿，真跟做夢似的。
這夜，潘玉蘭抱著肚子坐在廚房門口，表情沮喪。
「還以為我走了大運，不用過害喜這關，誰知道，小崽子在這兒等著我呢。」
蕭啟端著熱氣騰騰的兩小碗紅油拌麵出來，邊打呵欠邊笑。
「快吃吧，吃完我陪你在院子裡轉幾圈，再回屋睡覺。」
兩人對坐，開始吸溜吸溜吃麵條。
潘玉蘭吃著吃著，有點飽了，抬頭看了蕭啟兩眼，忽然笑了。
「你天天跟著我多吃一頓，好像胖了一圈。」
蕭啟把她剩了個碗底的面扒拉過去，斯文而不失速度地吃了，才沒好氣說。
「咱家這小東西就是個眼大肚子小的，晚晚折騰著我起來做飯，偏偏就只吃得下那麼幾口，又不好浪費糧食，我不胖才怪呢。」
說著又笑。
「怕是也知道前兩年我不在家，讓你受委屈了，故意借這機會給你報仇呢。」
潘玉蘭瞪他。
「瞎說！孩子平時乖得很，就是饞了點，哪裡就要扣這大帽子了？真要報仇，那也是出生後晚上折騰你換尿片才是！」
蕭啟滿口「是是是」地附和著，起身洗碗。
潘玉蘭卻嘀咕起另一件事。
「你說，咱們要不要開始物色合適的保姆了？」
這幾個月里，他們的二層小樓已經翻新得差不多，家具什麼的都到位了，正開著窗通風，只差幾樣大件電器就能住人。
潘母年紀大了，即便早前把那肺水腫的老毛病治好了，身體還是比同齡人弱些。
二人連晚上起來做夜宵都不敢折騰她，自然更不敢請她幫忙帶孩子。
萬一到時生個小夜哭郎，別說潘母了，恐怕就是潘玉蘭和蕭啟兩人輪番上陣也頂不住。
關鍵是，兩人都有自己的事業，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圍著孩子轉。
故而，請保姆這事，兩人在查出有喜後就達成了一致意見，只是距離生產時間還長，也就沒刻意提前去找。
蕭啟甩干手上的水珠，扶著她站起來，在鋪滿清輝的院子裡慢慢踱步。
「明天我回廠里打聽下，還有將近四個月，肯定能找到合適的。」
「恩，我也找人問問。工資高點不打緊，關鍵是人要愛衛生，好溝通，不能太固執。哦對了，至少得做滿一年以上，能做久點就更好了……」
這幾個月，潘玉蘭為了孩子和自身安全著想，出門頻率略有降低，大部分時候都有人陪同，卻從未放下過對食品廠的關注。
尤其是碰上帶著大單子前來的客戶，無論新老，竇建華都得請她親自過去坐鎮。
廠里的人並不知道，他們的潘廠長鼻子特別靈，只當她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得出求合作的這些人是否誠心。
畢竟，繼上次幫花容服裝廠避雷之後，潘玉蘭在自家食品廠也揪出了好幾個想渾水摸魚的傢伙，統統列入合作黑名單。
這兩年，下海乾個體的人越來越多，各類食品、日用品工廠像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其中還不乏從國字頭廠子跳出來的、自身有技術人脈的，這也就導致，競爭愈發激烈起來。
潘玉蘭深知不能滿足於現狀，否則，終將會像從前那些經營不善的廠子一樣，倒在時代的洪流之下。
她決不可能為了生孩子，就放棄自己奮鬥了好幾年的新事業。
過後，兩口子按著潘玉蘭擬的標準，開始找合適保姆。
親朋好友們各有推薦，一時間竟挑花了眼。
還沒選出最終人選，潘家忽然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這幾年，潘母鮮少回東灣村，逢年過節也都是小輩出面回去祭掃，或是參與村里人的紅白喜事。
她一眼就看到了跟自己不對付大半輩子的妯娌潘二嬸，卻差點沒認出後者旁邊的人是誰。
「這，這是玉梅？你們怎麼來了？」
潘母驚訝過後，語氣變得很淡。
潘二嬸看她那整齊的花白頭髮，紅潤的臉色，遠比過去明亮從容的眼神，和腕上的玉鐲子，哪怕衣著樸素都掩蓋不住的殷實人家氣度，心裡嫉妒得要死，卻不敢像幾年前那樣口無遮攔了。
她扯了把低著頭的女兒玉梅，讓她喊人，完了賠著笑說了幾句家常，才若無其事進入正題。
「嫂子，玉蘭懷了有六七個月了吧？聽說，你們最近想找個保姆來看孩子。你看，我家玉梅能不能行？」
潘母吃了一驚，看了玉梅兩眼，暗暗皺眉。
這丫頭嫁得不算好，前些年鬧出那事之後，倒是收了心，開始踏實過日子，也生了兩個娃娃，一男一女。
就是男人沒啥本事，去年才順利轉正，工資也漲不了多少，還得貼補一大家子。她自己也眼高手低的，只能在家帶孩子務農。
要是換了其他同樣處境的遠房親戚，潘母沒準就心軟，給她一個面試的機會了，可，偏偏是害過女兒的玉梅！
除非她腦子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