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5 20:08:58 作者: 這碗粥
  陳烏夏不慎在沙地上摔了一跤,掌心蹭破了皮。疼是次要的,出糗才是第一反應。她抬頭向籃球場。

  李深低著頭,正和鄺力聊天。

  也是,他玩籃球好好的,怎麼會留意這邊。

  陳烏夏去操場邊上洗手。

  魏靜享也過來了:「陳烏夏,我兜里有一塊不鏽鋼皂,你幫我拿出來。」

  陳烏夏幫忙了。

  魏靜享仔細地搓手,問:「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只是擦傷了。」兩人雖是同桌,但魏靜享常常藉口請假,到了學校說的話題也是社會上的事,陳烏夏生活單調,兩人聊不到一起。她正想走。

  魏靜享喊住她:「對了,陳烏夏。」

  陳烏夏停住了。

  魏靜享用紙巾拭手,眼神饒有趣味。「我在圍堵李深的路上,發現了一件事。」

  沒有等到陳烏夏的慌亂,魏靜享開門見山地問:「你在跟蹤李深?」

  陳烏夏有些莫名:「沒有啊。」

  魏靜享挑眉:「少來。我都看見了,你跟著李深走了兩條街。鬼鬼祟祟的。」

  陳立洲巴不得和李深撇開關係,從不暴露地址。陳烏夏更加不會告訴同學,自己和李深住同一幢樓。

  魏靜享把她的沉默當作是默認:「怕什麼?你跟蹤你的,我圍堵我的。我又不是小學生,難道我討厭李深,就非得逼全世界遠離他嗎?放心,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解釋,陳烏夏還是不說話。

  魏靜享扔了紙巾,說:「不過,這事別被肖奕媛知道。這是我給你的提醒。」

  「謝謝。」真正的心思,肖奕媛不明說,陳烏夏佯裝不知。在這樣特殊的年紀,暗地裡的情愫數不盡數。

  再好的朋友,各自也有不為外人道的小秘密。

  ----

  晚上的教室亮著一排排燈管,坐著一排排學生。每個學生的書桌堆滿了課本試題。黃色的書桌,幾乎被白色的試題占滿。滿眼皆白色,燈、牆、書,除了學生們的黑色腦袋。

  晚自習下課以後,教室里剩下的大多是住校生。當然,也有格外認真的走讀生。

  譬如陳烏夏,她正在畫圖研究象限角。

  李深在旁充當陪同。他早把今天的作業做完,還給她的作業檢查了一遍,挑了幾個錯,幫她糾正過來。

  入了秋,教室關了空調。窗戶大開,吹進來的風不是涼的,還有秋老虎的爪牙,以及趕不走的蚊子。

  李深拿著一支按筆,「滴答滴答」給她打拍子。

  她埋頭解題,劉海蓋住了她的眼睛。

  高一至今,她的劉海一直這麼整齊、厚重。遮住眉毛,露一雙大眼睛。她的臉色很白,從前是蒼白,到了高二,才漸漸有了少女的白皙。

  同桌說,陳烏夏的腿很細。其實不止腿,她整個人看著都很纖細,校服在她身上有些寬大。但她擼起袖子,手臂卻有均勻的肌肉線條。

  陳烏夏終於算出了答案。她感覺自己聽了很久的「滴答」聲,問:「我花了很長時間嗎?」

  「嗯。」李深接過她的草稿紙,「答案對了。」

  「那就好。」

  「好什麼?一道小題花這麼多時間。」

  陳烏夏:「……」這段時間他說話多了,句子長了,語氣還是涼涼的。

  李深:「教你一個技巧,這類題型可以秒殺。」

  「好!」她無比崇拜他的秒殺技。

  他畫了X軸和Y軸,幾筆就出答案了。接著,他再丟出一道題目:設a=sin(5π/7),b=cos(2π/7),c=tan(2π/7),比較a、b、c的大小。

  陳烏夏說:「這道題我會,直接算。」

  「問你數值了嗎?」

  「沒有。」

  「打個比方,路上來了三個人,一眼分得出少年、青年、老年,你卻上前一一詢問他們的年紀。多此一舉。」

  「報告。」她舉起手,「我分不清。」

  「我教你。」李深說,「考場上沒時間等你慢慢算。」


  「難怪你數學考試總是提前交卷,這種題目你也不用草稿紙嗎?」

  「我幾秒就知道答案是c>a>b,你不行。」

  「我知道我不行。」

  「不要低頭。」

  陳烏夏立刻抬起頭。

  「用三角函數線分析,比你計算結果快多了。」李深畫了一個圓,再從圓心畫X軸、Y軸。

  她她看了他修長手指好一會兒,才轉眼到紙上。他不盡從臉到手都長得優秀,而且寫得一手好字,簡直得天獨厚。

  李深放下了筆:「明白了?」

  陳烏夏點頭說:「明白了。」

  「再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李深攤開右手,放在她眼前,「你剛剛在看什麼?」

  她當然不敢承認自己看的是什麼,她靈機一動,說:「你握筆姿勢好規範。我從小握筆就歪了,大拇指會壓住食指。」

  他看著她。

  少年的內眼角勾得尖,很有攻擊性。她怯怯地放下筆,「我以後再也不發呆了。」

  「下課了。」李深收拾書本。

  陳烏夏收起筆記,打算回家再背一背他的解題思路。

  肖奕媛和鄺力鬧得很不愉快,好脾氣的鄺力也受不了了,直接走了。

  剩下肖奕媛一個人托腮看窗外。

  陳烏夏背起書包,上前問:「你還不走嗎?」

  「走啊。」肖奕媛看看時間,「這麼晚了,一起走吧。」

  夜裡又起秋風。校門外的一間蛋糕店飄來陣陣烘培的甜香。

  展示櫃裡的生日蛋糕萌趣又可愛,草莓和奇異果點綴著奶油,色彩鮮明。

  肖奕媛忽然說:「陳烏夏,我過陣子就滿十八了。我特別特別期待十八歲的到來,好想一下子長大,可以做一切自己喜歡做的事。」

  陳烏夏點頭:「我也想長大。」長大可以工作,可以回報大伯。

  「我爸媽在外面做生意,只有一個哥哥管我。他有自己的事業,沒有時間參加家長會。」肖奕媛的笑容有些誇張,「但我哥說要給我辦一個生日會。」

  「你哥很關心你啊。」

  肖奕媛雖然在笑,小梨渦卻不見了。她說:「那當然啊,我們是兩兄妹。我初中時候被欺負了,也是我哥給我出頭的。他那時候可太帥了。初中的人特別中二,小太妹勾結幾個人攔我,我又不是好欺負的,當場扯掉了那個女人一把頭髮。可是他們人多勢眾,兩個人按我的手,兩個人拉我的腳,我差點被拖在地上走。我哥啊,那個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真他媽太帥了!」說到最後,她的小梨渦才出現。「他是我的天神。」

  形容哥哥是天神,哪裡怪怪的。陳烏夏問:「那群欺負你的女生現在去哪兒了?」

  「讀中專去了吧,沒升高中。反正我沒見到。」肖奕媛說,「魏靜享是她爸暴富起來才成了太妹的。錢多,閒的。」

  不知不覺,到了分岔口。

  「不好意思,我說多了。」肖奕媛的眼睛閃著亮光,「想到十八歲就興奮不已。陳烏夏,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晚安。」

  「晚安,明天見。」

  ----

  很晚了,街道路人很少,駛過的車輛在寂靜夜裡更加呼嘯。幌傘楓的枝上掛了路燈,亮起光,葉子綠得像幽靈。樹下人的臉模糊不清,但陳烏夏知道,他是李深。

  今晚被他逮到她在發呆,她心知犯了錯,想去道個歉。

  電話響了,她接起來:「喂,大伯。」

  「烏夏?怎麼還沒回來?」陳常平看著時鐘。

  「今天下課晚,我正在路上。」

  「要不要大伯出來接你?」

  「不用了,我到七仔這邊了。」陳烏夏說,「我和同學一起回去,大伯放心吧。」

  陳常平:「同學?哦,李深啊。」

  聽到這個名字,馬琳看過來一眼。

  陳烏夏:「是的。」

  陳常平:「好,早點回來吧。」


  他剛掛上電話,馬琳說:「兩孩子回家越來越晚了。」

  「學習氛圍當然在學校更好。」陳常平安撫妻子說,「快考試了,烏夏在學校是補課還是貪玩,出了成績不就清楚了。」

  這邊,陳烏夏看著李深去了便利店,她小跑跟過去,裝作是偶遇的樣子:「呀,李深?」

  李深一手插兜,書包單邊背在肩上。

  她沒看清他的眼色是冷還是淡,逕自說:「這麼巧?你先走了,我以為你早到家了。過來買東西啊?」她說了一連串廢話。

  「嗯,買東西。」巧得很,李深的回答也是廢話。

  有對話就是有轉機。「我也是。」陳烏夏假裝在貨架上挑選,正想要如何和他展開話題。

  李深主動開口問:「有沒有想吃的?」

  「嗯?」

  「我餓了。」

  「關東煮吧。」她走向收銀台。

  「你自己選。」他去了飲料區。

  櫃檯貼了一張優惠單,關東煮特價,任5串8.8。

  她問:「李深,你喜歡吃什麼?」

  「你選就行了。」他拿了兩盒卡士奶。

  陳烏夏:「北極翅、龍蝦球、牛肉丸、蘿蔔、昆布。兩碗。」

  店員問:「兩碗一樣?」

  「一樣。」李深就要刷付款碼。

  陳烏夏攔住了他:「還是我來吧,今天拖到這麼晚,完全是我的原因。」當著店員的面,她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又忍了回去。

  看她一臉心虛,李深明白了什麼,他收起了手機。

  然而,她翻遍了獅子錢包以後就尷尬了。今天中午充值了飯卡,她現在只剩十二塊。

  店員等著她埋單。

  李深也是。

  「那個……」陳烏夏吞吞吐吐地說:「能先借點錢給我嗎?」

  「可以。」李深說,「我借你100元,分12期,根據年利率25%,每月需還多少錢?三秒答題時間。」

  100,12,25%,幾個數字把她繞糊塗了。

  「三、二、一。」他說,「答題時間到。」

  店員看著這對少年少女,忽然笑了。

  陳烏夏嘀咕著:「你給我三百秒還差不多……」

  李深低頭,湊到她耳邊:「這題不是考你的數學。而是告訴你,年利率超過24%的民間借貸就是法律紅線了。」

  他過了變聲期,聲音比月夜那晚的清醇,又比堂哥的中音略沉。就像她喜歡的蛋糕,微微烤焦帶點兒酥皮的更好吃。

  李深付了錢,陳烏夏端起兩個碗走到就餐區。

  椅子間隔很近。暴雨那晚,擠在相鄰陌生人中間,她不覺得不妥。現在和李深挨在一起,她卻侷促起來,稍稍向另一邊挪。

  李深遞過來一盒酸奶。

  陳烏夏:「謝謝。」

  「你請的。」他提醒說,「記得還錢。」

  「知道了。你給我補課,我請你是應該的。」陳烏夏正色道,「今天晚上我走神了,對不起。我鄭重向你道歉。」

  「我答應補課,不是為了聽道歉。」李深打開酸奶的盒口,「要我給你開嗎?」

  「謝謝,我自己來。」

  他給兩盒酸奶插上吸管:「你下次考試如果沒有進步,我就退組。」

  陳烏夏:「……」才沒幾天,他就用下次考試當威脅了。

  「你害怕?」他用筷子夾起一塊蘿蔔。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成績一直很穩定。」穩定地在四十幾徘徊。

  「總結過原因嗎?」

  陳烏夏用竹籤叉起一粒牛肉丸,沾上番茄醬,嚼一口才說:「我哥說我做題太慢太慢了……我……腦子比較遲鈍。」高中的題目比初中更難。她覺得自己是沙丘里的鴕鳥,明知努力不會有多大的進步,還是固執地在原地踢著沙子。陳立洲閒時給她補課,她不是聽不懂,不過思考的時間太長太久,上了考場仍然不得其法。

  「不是。」

  牛肉丸停在半空。她又說:「我哥說我沒有天賦,勤能補拙行不通的。」

  「做題是有技巧的,你哥沒教你?」

  「我哥性子急。」

  「他不是很疼你嗎?」和變態妹控似的。

  「我冥思苦想的時候,我哥就說算了算了,他說我會找到自己合適的路。這條路大概率不會是高考。」陳烏夏很不是滋味,自己在李深眼裡已經一無是處了吧。

  「陳烏夏。」李深看著窗外,「在我面前別找藉口,我不會聽。」

  「……」

  「下次月考,進步五名以上的話你繼續請客。」

  是不是聽錯了?她伸出五指:「五……五名?」這太強人所難了。

  「做不到你就自動申請退出。」李深無情地說。

  她低頭吃丸子,假裝沒聽見。

  他用牛肉丸送酸奶:「我做事只為結果,浪費時間的免談。」

  陳烏夏轉念一想。其實她有什麼損失呢?不答應,恐怕李深明天就退組了。要是答應了,他還能給她輔導到月考前。「好,五名就五名。」

  李深點頭,說:「下次請奶茶了。」

  「嗯……」想不到那麼遠,還是先掰著手指算名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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