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很隨意,到了晚飯時間,李深說要去嘗嘗當地美食。
當地美食是麻辣火鍋。
陳烏夏在食街聞到幾間火鍋店的飄香,不過她為自己留了條後路——點了一個鴛鴦鍋的湯底。
李深面前的調料碟滿是紅辣椒,當年紅裙女人說,他喜歡重口味。可陳烏夏覺得,他的氣場從來不會和欲/望掛鉤,清冷得不沾丁點兒世俗。
李深對上她的眼睛:「你點菜吧。」
黃紗說,紅油腦花是川菜的靈魂。於是,陳烏夏點了一份紅油腦花。
「你能吃辣?」他和她去燒烤攤的那天,她碗裡沒有沾半點辣醬。
「家裡不吃辣。」她搖頭後,又說,「既然來了,那就試試吧。」
湯底上了以後,服務員送了兩碗紅油腦花過來。深紅的碗上,點綴著幾片青辣椒,和幾粒花生碎。
陳烏夏小心翼翼地撥開青辣椒,先是嘗了一粒花生碎,不辣。接著她挖了一勺腦花。才第一口,她就被辣到了,嗆得喉嚨冒火,咳了好幾聲。她趕緊端起一杯水。
李深看她嗆得臉都紅了:「吃不了就別吃。」
「不好意思啊。」她灌了兩口水,舌頭還是發麻,「這碗要浪費了……」
「不會浪費。」李深拿過那個碗,用勺子送了一口,說,「這個味道不錯。」
她怔怔地看著:「……」他用的是她吃過的勺子。又端起水杯的時候,她裝作不經意地問:「對了,你的女朋友知道你這趟旅程吧?」
他抬起眼,放下了勺子,說:「我哪來的女朋友。」
陳烏夏不信他的話,低頭看著火鍋里滾滾的紅湯。
李深把肉下到了清湯里,然後給她點了一碗冰粉。靜了一會,他問:「誰告訴你我有女朋友?陳立洲?」
「忘了,有誰提過吧?」她不能講,自己聽彌勒佛男孩說過一次就記住了。「或許是鄺力?」
「鄺力沒有問過這些。」
「……」記性好的人很不容易矇混,「那也許是我哥吧。」
「一碗冰粉。」這店上菜真的迅速。
「陳烏夏,我沒有女朋友。」李深也像是不經意地說,「我現在和你捆綁在一起,不會分心給其他女人。」
清甜的冰粉沖走了她嘴裡的辣味。她問:「我一輩子好不了,難道你要陪我治一輩子?」
「是。」說完,他頓了下,「但是。」
「噢……」通常「但是」之後就是各種推辭的藉口了。
「陳烏夏,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你會治好的。」
二十歲的年紀,說一輩子感覺很長很長。但她期待治癒的那天。細想一下,他似乎話中有話,她不敢亂想,說:「你攬上大/麻煩了。」
他低低地說:「高中就攬上了。」
李深說他沒有女朋友,那置頂的人是誰?陳烏夏最後也沒有問。她要思考的是另外的事。他失去了女朋友的約束,那今晚兩人就是真正的孤男寡女了?
席間,李深問:「吃完要不要去走走?」
陳烏夏正是惴惴不安的時候,或許還有針灸的緣故,她覺得腦袋發漲,扶了扶額:「不了,我想早點休息。」
晚上到了酒店,她立刻要躲起來:「我洗洗睡了。」
「嗯。」一日奔波,李深知道她累了。
她看沙發的長度塞不下他的身長,又說:「是你自己要睡沙發的啊。」
「是。」他坐上了沙發,「早點休息,明天再去趟醫生診所。」
陳烏夏拉上了門,才發現這推拉門沒有鎖。
她懊惱,剛才回來的路上應該去買一把大鎖的。
如今只能拼一拼李深的人品了。清心寡欲的男生不至於欺負人吧。
想起來,她和李深當年鬧翻,其中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對他沒有百分百信任。
鄭良驥的電話打斷了陳烏夏的發呆。
她接起電話:「餵。」
「夏姐姐,周末有空嗎?」鄭良驥一個多月沒和她聯繫,這晚打完遊戲,他立即想起了她。
「這個周末我不在學校。」
「回家了?」
「不是,有事外出。」
「你國慶回家嗎?」
「嗯。」
「到時候約出來見見面。上次說請你吃飯,我都還沒請。」同宿舍的男生正在打遊戲。鄭良驥看過去一眼,話到嘴邊咽了下去,「夏姐姐,其實也沒什麼事,軍訓完了,和你說說話。」
掛了電話,陳烏夏走了一圈。更衣室、化妝間、浴室、衛生間,乾濕洗手台。浴室和衛生間全是玻璃,帘子也沒有。三面牆上都是鏡子,照得她發怵。
客房大得可以在裡面互毆了。
床上躺了會,陳烏夏拿起衣服想洗澡了。不大放心,她檢查一下房門。
房門和外廳之間的拉門,堆椅子都擋不住。
她猛然開了門。
李深正和團隊成員在群聊說正事,問:「你還沒休息?」
她緊握門板,禮貌詢問:「李深,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他放下了手裡的人設稿:「嗯?」
「我要洗澡……要不,洗完你再回來吧。」她越說越輕了。血氣方剛的男孩子,她多少有顧慮。歸根結底,還是她信不過他吧。
「要有心,上次你醉酒不省人事,我有大把的機會。」李深的話似乎是拒絕,但說完後,他又說,「我出去了。」
李深去樓下買了煙,捻菸絲有別樣的樂趣。
窗外的馬路亮起成片的車燈,把月光比了下去。下班高峰期,從這條路塞到了上坡路。李深抬腕看了看時間,坐了不到三分鐘,他把捻碎的細屑彈在菸灰缸里。
旁邊的男人呼起長串的煙圈。
二手菸很嗆人。李深走出吸菸區,回到了酒店大堂。
陳烏夏的顧慮是對的。她醉酒的那天晚上,他一晚上沒睡。
如果讓他浮想她的沐浴,他的自制力或許會告急。但即便他多想念,他也不能。她沒有得到治癒之前,他是個負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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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鏡面,處處是稜角。燈是暖色,半昏半明。從更衣室到洗漱台,再到浴室,陳烏夏一步三回頭,脫衣服戰戰兢兢的。
她光溜溜地站在諾大的空間。鏡子映出一道優美的曲線,她沒有閒情欣賞,覺得慎得慌。
全玻璃的浴室門,對她而言和多餘的一樣。她開了水,猛然回頭。
她繳了李深的房卡,但基於上次他突然拿鑰匙闖進來,她擔心他會不會藏有另一張房卡,然後趁她洗浴時,偷摸進來。
陳烏夏胡思亂想,匆匆地洗完了。她套上浴袍,心才定了下來。李深如果真的闖進來,這浴袍也擋不了多久,可就是多了一份安全感。
為了增加安全感的厚度,她換上了保守的家居服。然後給他發了微信。
烏小夏:「我洗完了,你回來吧。」
沒一會兒,門鈴響了。陳烏夏開了門。
李深手裡夾了一支斷半截的煙,沒有點燃,靜靜看著她。她的臉頰在沐浴後紅得跟桃子似的。
她在他的目光中板起了臉:「我先休息了。門的裡面是你的禁區,可別過線了。」
「知道。」他丟了煙,說:「茶水間在這邊,你想吃什么喝什麼,自己出來吧。」
「好。」
陳烏夏沒有告訴陳立洲自己治病的事。想想,自己和李深一起來的,先不刺激堂哥了。安靜下來以後,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不一會兒,坐起刷手機。
宿舍群在討論今天晚上出去吃宵夜。
吳婷貝和黃紗的實習單位定了。
劉雅在抱怨,她男朋友說好給她找單位,至今沒有消息。她的男朋友是隔壁班的,聽說和旅行社有些關係。
幾人說了幾句就不再說話。
陳烏夏登了郵箱,沒有收到新的面試通知。這時閒著,她在線完善了一下面試的文檔。然後下床,出去倒水。
打開房門,她的頭探下沙發的方向,不見李深。她愣了一下,再轉向另外一邊。
酒店浴室都是全玻璃透明,包括在外廳的這一間。李深斜側向她,蒸汽熱騰。陳烏夏眼睛就是利,一眼從模糊中見到窄腰下彎出的挺翹弧度。
「啊。」她捂嘴晚了,嘴巴比手快,先喊了出來。
這聲驚動了李深,他轉過了頭。
陳烏夏連忙背過身去,才想要說什麼,見到前方的落地窗戶。她沖了過去,左右兩下拉實了窗簾。
她的頭鑽進了窗簾里,左右張望。
對面的住宅高樓距離很遠,應該沒有人拿望遠鏡偷窺李深吧。做完了這些動作,她回過神了,自己要回房就要正面面對那間浴室。
她的額頭貼在了玻璃上,寧願跟鴕鳥一樣,整個人躲到窗簾里。
「陳烏夏。」身後李深在叫她。
她咳了一下,直起身子,閉著眼問:「你洗完啦?」
「嗯。」
她睜開了眼睛:「穿衣服了嗎?」
「嗯。」
陳烏夏這才轉過身。李深穿的是浴袍,帶子系得松,衣襟在他的胸膛畫出一道長長的V。她拉起窗簾,擋住自己的下半臉,說:「我剛才什麼也沒看見。」
「哦。」他坐下時,浴袍從他的左大腿滑下。
他看著瘦削,其實很有力量。她眨了眨眼,把窗簾拉上,把自己的眼睛也擋住了。
「要喝水嗎?」李深看著她露出的半截腦袋。她剛洗完,頭髮蓬鬆地散落,比平時多了些許風情。
「是啊,我出來喝水。」陳烏夏鼓起勇氣,從窗簾里站出來。她目不斜視,逕自走到茶水間,拿起杯子,倒了一大杯涼水。
倏地,旁邊伸出了一隻手。
她僵住,聞到了他獨有的清新味道。
李深奪走了她的杯子:「別喝涼水,換溫水吧。」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陳烏夏倒了水,再喝幾口。她覺得自己十分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