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 報信
薄霧中,高柔領著三百虎豹騎小心翼翼的沿著河岸摸索。
所有人都眼睛瞪大,互相小心提醒路上的土坷垃。
這場意外升起的薄霧給高柔他們的行動帶來了極大的麻煩。
此刻他們只能沿著河岸走才不至於迷路。
三百虎豹騎皆是雄壯勇士,他們前後相繼騎著馬,緩慢行走著。
高柔看著前面那些模糊的背影,心中難免又一次想到了他的兄長高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今日正是他兄長的生日,當然也有可能叫冥壽。
兄長是有抱負的,雖然在高柔看來多少有點志大才疏了,但兄長的存在無論是給他還是給整個家族都提供了遮風避雨的安全港。
但兄長到底還是隨袁紹一起戰死在了伊洛,其實家人們並沒有得到兄長的準確的死亡消息,而泰山軍那邊無論是陣斬還是俘虜,也都沒有兄長的名單。
其實高柔認為兄長大概率是已經戰死了的,畢竟戰場上兵凶戰危,一旦殺起來或者落下馬,就是成了肉泥也不意外。
但高柔還是希望兄長能活下來,也許他也和自己一樣,在天下的哪個角落思念著親人。
只是不知道兄長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了。
高柔現在已經是曹操的虎豹將了,他的弓馬騎射功夫不錯,而高氏與曹操的關係也不錯,所以在袁氏伊洛大敗後,高柔就投奔了曹操並獲得了重用。
此刻他要去追索一支泰山軍騎隊,人數並不多,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一,所以他並不是太擔心。
畢竟敵軍就是再善騎戰,自己這些虎豹騎也不是一群軟蛋,別說人數都是三倍了,就是只有一倍,也能打個來回。
這會,他們這行人馬一路踉踉蹌蹌的走到了之前的看到的土坡上。
在這裡,前面一個虎豹將跳下了馬,順手摸了一下地上還新鮮的馬糞,點了一下頭就走到了高柔的面前。
他仰著頭小聲地對高柔道:
「校尉,敵軍應該走了沒多久,大概就半個時辰。」
眼前這個虎豹將以前是個馬夫,所以高柔很是相信他的判斷,皺著眉問道:
「能判斷出敵軍是從哪個方向走的嗎?」
這虎豹將毫不猶豫就點頭:
「這個不難,只要咬著馬蹄印和馬糞就能追到那些人。」
高柔頷首,就要下令繼續追擊,可看到虎豹將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
「怎的,還有其他問題?」
那虎豹將這才老實說道:
「敵軍的人數應該是不多的,但末將卻心中有點隱憂,因為這些地上的糞便和尿漬都可能看出這是一群一等一的好馬。末將覺得敵軍就算戰馬再多,但能給一支哨騎配備這麼多好馬,怕也是不容易的。」
這下子高柔陷入了思索,想了一會他對這個虎豹將下令:
「令全隊全部咬嚼子,馬也給我咬上,全隊不許任何一人出聲,誰敢出聲就殺誰。然後你繼續頭前帶路,我們繼續追擊。」
虎豹將連聲領命,然後又奔回了自己的隊伍。
只有此時的高柔心中激動難耐,但依舊默不作聲。
……
在下游上來的曹洪,其心境和高柔並不一樣,他對於曹操讓他來做這個任務是比較不滿的。
畢竟他曹洪也是軍中有名有姓的大將,要知道他老兄曹仁都已經是領兵數萬的大將了,他這會還帶個三百騎來抓什麼俘生。
這算什麼事呢。
可曹洪也不敢表露出來,因為他知道自家主公曹操的確是對自己有意見的。
沒其他事,就是因為曹洪之前貪墨了一批軍餉,還將部隊配發的一批物資轉手賣給了坐商。
曹洪肯定是明白自己的這些行為是讓曹操有多不喜的,但兄長還是太不食人間煙火了。
這世道沒個錢能幹啥?
族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後面要使錢了,不還是來找他曹洪來商辦?甚至曹操有時候急用錢,又不想被荀彧說道,也會找他曹洪來拆借。
只是曹操是從來不還的。
所以曹洪不認為自己貪一點是多大的事,畢竟他不貪,那族中大大小小的他曹操也不管,逢年過節也沒個薪俸,那該怎麼過呀。
而且他曹洪除了這個毛病也沒其他毛病的。
但曹洪到底還是因為這件事吃了曹操一頓打。
不僅之前的大將之位被奪,還被抽了十五軍鞭。
只是相比於被抽了十五軍棍,曹洪更心痛的還是自己被一擼到底。
畢竟沒了手中的權勢,他以後又怎麼和那些坐商再做生意,那錢還怎麼大把大把得掙呢?
一想到自己這次損失可能數百金,曹洪就疼得齜牙咧嘴。
他這樣子反倒是讓他的牙將給多想了,以為自家軍主還疼那個十五軍棍了。
於是這牙將主動讓人緩行了隊伍,不想讓自家軍主再勞於行軍之苦。
但曹洪很快就發現了這點,直接舉起鞭子就抽牙將,邊抽還大罵:
「怎的,狗奴也敢越俎代庖?我讓隊伍緩行了嗎?狗奴再給你個機會,你去前頭帶路,再要是敢不令而行,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牙將被抽得一臉苦色,只好求饒著向著頭前去趕。
正如曹洪自我評價的那樣,他這人除了貪,沒有其他毛病。
而對於曹操分給自己的任務,別看曹洪心中有一百個不樂意,但在執行上一定是一絲不苟的,不打任何一點糊塗。
而且曹洪這人還很機靈,他和那高柔不一樣,那人就沒在青州呆過,當然路不熟了。
但曹洪可太熟這裡了,因為他在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良田和農莊了。
當年曹操打算將治所從東平陵遷往臨淄,提前得到消息的曹洪早早就來到臨淄城外圈地。
而且他還不是假手於人的,而是自己親自來,當時他就沿著這淄水一帶來回走,看到一片好地了,就圈一下讓人去買。
總之,等曹操他們真搬遷到臨淄的時候,他曹洪早就跑遍了城外,扎紮實實的買了一大片好田。
而之後,曹仁在城外的農莊光是給城內達官貴人們提供菜蔬就狠狠地賺了一大筆。
可以說,曹仁要是做個商人的話,必然是相當成功的。
所以當曹操要他去對岸去捉那些泰山軍的哨騎時,曹洪就很聰明的選好了目的地。
他可不想傻傻的沿著河岸走,且不說人家萬一中途轉道了要撲個空,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曹洪和那高柔做一樣的事,那豈不是顯得他曹洪跌份了?
於是,曹洪帶隊過了河後就直奔一處豁口,那裡是去往臨淄的必經之路,無論那些哨騎跑多遠,他們最後總歸是要返回的吧。
曹洪這邊帶著三百虎豹騎走了大概三四里地後,終於走到了這處豁口,就準備在這裡埋伏起來。
其實去往臨淄的必經之路不只是這一處豁口,再往深地走其實還有幾處,而且還更適合伏擊。
但曹洪不願意冒這個險,因為這裡距離臨淄其實已經不足十五里了,雖然一般情況哨騎都是放五里,可萬一敵軍放遠一點,沒準就真可能發現他們。
所以,曹洪求穩選擇了這裡。
到這個時候,那就等著唄。
……
隨著太陽越升越高,薄霧開始消散了。
這個時候,丁盛一行人才發現董訪還有陶黯他們不見了,很顯然,剛剛在霧中行走,他們彼此走錯道了。
但好在這片地區丁盛之前也來過,因為這裡因為靠近蒙山一帶,所以有不少坡崗,再加上又臨近淄水,對岸又有大片密林,無論是生火做飯都非常方便,是理想的紮營之地。
只是後來因為將突騎都交給太史慈了,在沒有騎軍保護交通線的情況下,這時候把大本營扎在距離臨淄二十多里的地方,就顯得不合適了。
所以最後丁盛還是選擇直接將大本營扎在了臨淄城外,好直接負責調度攻城方略。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丁盛大致看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就知道自己應該是往北面斜著走了。
所以他這次看好方向,就帶著身邊二十幾名牙兵向著臨淄方向趕。
這一次丁盛的速度很快,或許是久於戰事養出了直覺,又或是身邊的牙兵數量過少沒有安全感,反正丁盛心裡的非常不踏實。
他覺得可能要出事。
於是,他沒有分人出去再找董訪他們,而是想以儘快的速度回到大營。
一行二十多騎速度飛快,而且好巧不巧,他們就是在曹洪他們趕往那處豁口前就沖了過去,不然他們就要正落在伏擊圈裡了。
從這一事來看,張沖常說丁盛是個福將還真說得對的。
這丁盛真有點氣運在身上,是有福之人。
但董訪和陶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而他們之所以慢了一步還多少和丁盛有點關係。
在起霧的時候,董訪就發現了隊伍中少了丁盛那些人,那時候他沒當回事,以為是落在了後面。
當時又剛好隊伍走到了一處廢棄的農塢,就打算在這裡休息一下,正好等丁盛他們過來。
但他們一直等到太陽出來後,霧也散了,可還是沒等來丁盛等人。
這時候董訪才確定,丁盛他們應該是走散了。
這個時候陶黯就建議大夥先回去,畢竟這裡又不是說距離大營有多遠的,丁盛他們要是找不到自己等人,肯定也會先回營地的。
但人群中有幾個丁盛的牙兵,他們這會卻想著去尋丁盛,別管什麼原因,他們要是不去尋丁盛而是直接回營,那他們牙兵算是做到頭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從農塢外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而且聲音是直接向著他們過來的。
董訪非常警覺,大喊一聲:
「上馬。」
這處農塢畢竟不在安全區內,所以董訪他們就算入塢休息了都沒有放下馬鞍。
此刻董訪一聲大喊,眾人連忙奔向了戰馬。
而這個時候,一直守在崗樓上的牙兵滿頭大汗對著下方喊:
「有數百騎兵正向著我們這邊奔來。」
說完,這人已經三下兩下滑下了崗樓,也沖向了停在草場上休息的戰馬。
此時,董訪兜轉馬頭,對被扶著上馬的陶黯道:
「陶公,這必是敵軍。我軍兵制,這個距離一定不會有大規模的騎軍出動的。而且我和丁盛都不在營,如何能有這規模的兵力調度?」
陶黯也意識到了嚴重性,直接對董訪道:
「董帥,一切都由你機宜。」
董訪沒有回,而是對著眾騎道:
「我們馬力沒怎麼跑,肯定是占優勢的,我們先跑一陣,看看追咱們的突騎是什麼路數。到時候咱們再殺個回馬槍,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豹子膽,也敢襲擊本帥。」
這話說的陶黯連連點頭,果然是我泰山軍名帥,這風采著實讓人稱讚。
於是,隨著董訪這邊話落,農莊大門哄一下倒地,然後就是董訪帶著八十多名牙兵疾馳出塢。
他們頭也不回,向著臨淄方向縱馬狂奔。
而在他們的身後,那高柔帶著三百虎豹騎緊追不捨,煙塵四起。
……
此時,泰山軍臨淄大營。
軍中十幾名大將聚在大帳內,目瞪口呆地聽著長史陳琴說出了炸裂的消息。
就在剛剛一隊哨騎飛奔回營,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一對樵夫父子,這父子看到泰山軍的哨騎後就說有重要的情報要交給他們的主將。
哨騎問這父子是什麼消息,但這父子二人卻咬牙不肯說,說是非要見到泰山軍的大人物才會說。
沒奈何的哨騎帶著父子回了營。
當時營中的兩個主帥都不在,主持軍務的就是兩名長史,陳琴和趙達。
趙達剛去工匠營檢查明日的攻城器械的準備情況,這會營中只有陳琴。
所以那樵夫父子見到的就是陳琴,在得知此人就是營里最大的人物後,兩人給陳琴帶來了大消息。
原來他們父子前日就去淄水對岸樵採燒炭,準備今日回來賣給泰山軍的後勤司的那些人。
但昨日不是下了暴雨嘛,他們悶的一窩炭全部被雨淋了,就當他們垂頭喪氣準備空手而回時,他們卻看到一隊隊曹軍潛伏在了密林里。
當時曹軍遭大雨,幾乎都躲在帳幕中躲雨,壓根沒人發現這對父子。
而意外發現曹軍蹤跡的父子二人小心跑了出來,然後就直奔臨淄這邊,他們要給泰山軍報信。
按道理這兩父子都是臨淄人,這會應該算是曹軍的陣營呀,可為何父子二人都毫不猶豫去給泰山軍通報呢?
原來這二人此前也不是什麼樵夫,他們本來在這片是有地的,可後來曹洪來了,他們賴以為生的土地一轉眼就成了曹洪的了。
這父子二人不願意給這曹仁做佃,就靠著樵採為生。
這就是曹操來了臨淄後,給他們父子帶來的。
而泰山軍來了後呢?
大軍不僅秋毫不犯,還有人味。
當時負責採購木炭的後勤吏,有一次遇到這父子辛苦背炭累倒在道邊,不僅給了兩人一頓飽飯,還讓他們以後將炭背到大營來賣。
他們父子有多少炭,泰山軍就要多少,而且和市價一樣。
這兩邊一比,這父子二人毫不猶豫就要來幫泰山軍。
因為有人真把他們這些臭蟲當成人!
大人物有一套道理,小人物也有一套道理。
他們也許沒有後天習得的j道德情懷,但他們卻樸素地表達著:
「誰對咱們好,誰就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