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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夜長亭九夢君(五)

2024-08-25 23:41:21 作者: 七小皇叔
  阿音張了張口,帶得眼睫毛同被掐了一把似的閃閃躲躲,終究沒說出什麼來。閱讀

  她的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將前半生過了一遍,從在柴房裡被老媽子掐著下巴時的無助,到第一回下墓的膽戰心驚,再是頭一次同人廝混後長久的寂寥和空虛,這些折磨她的物件兒如今輕而易舉地就被隔了開。她坑坑窪窪的生命里起了一座高山,阿羅在這一頭,苦難在那一頭。

  她真希望她能清白一些,好踏踏實實地受了阿羅的這聲喜歡。

  她低下頭,小尖臉不囂張了,也不張狂了,就抿著嘴唇抽了兩下鼻子,手裡捻著不曉得何時抓住的頭髮絲兒。

  她有些難過,她感到自己長了一顆不是很健康的心臟,阿羅要走時,它勇往直前,阿羅回來了,它又扭扭捏捏。

  阿音鼓起勇氣看向阿羅,她曉得要將它治癒還需要不短的時間,但她願意努力一回。

  阿羅抬手拉住她的指尖,似阿音捻頭髮絲那樣捻了捻她的指腹,問她:「不是要認錯麼?」

  有些人的話是風,將冰霜一拂,三兩下便化了。

  於是阿音抬起頭,點了點。

  阿羅笑了,偏頭又問:「認什麼錯呢?」

  她一面說,一手手背撫了撫裙面,像是果真要聽她道歉的姿態。

  阿音望著她,說:「我應當待你坦誠些,想要的不再說不要,覺著好的不再說不好。」

  她的尾音沒了妖嬌的矯飾,被風寒攪得低沉又哽咽,阿羅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的指頭,拇指咯在凸起的指節上,認真而專注地望著她。

  阿音將眼神和嗓音一齊放低,終於道:「若是遇見不捨得的人,便不再讓她難過。」

  話音未落,阿羅欺身上前,偏臉含住了她的嘴唇。

  她本不該在這時候吻她,但她想應當有這樣的儀式感,能夠將阿音的承諾鄭重其事地吞下,安安分分地擱到身體裡。

  她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纏綿,只因那一聲略帶遲疑的「不捨得的人」完完整整地擊中了她,令她眼眶發酸,有難以自持的溫熱。

  阿羅闔著眼,腦海里全是面前這個頭髮亂糟糟的姑娘,鼻尖兒紅紅的,下唇咬破了皮,睫毛被揉散了一根,狼狽地沾在眼角。她想起頭一回見到傅無音的模樣,也是抽抽噎噎,揉著眼睛掛著淚珠子望著她。

  她那時只是偶然一瞥,也不過便是偶然一瞥。

  阿羅伸手,輕輕地扶住了阿音纖弱而執拗的脖頸。

  午後的陽光擠進來,到榻間時有些婉婉轉轉的羞澀。二人結束了一場綿長而美妙的親吻,對臥在床,聽阿羅念塗老么寄來的信。信是請街邊的先生代寫的,開篇頗有文化地起了一句「展信佳」,後頭想來是那先生在塗老么的莽聲粗氣里為了難,按他的語氣一字不落描了下來。

  粗人的話自柔意萬千的姑娘嗓里出來,也動聽許多,阿音卻沒心思聽塗老么的絮叨,方才吻過阿羅後,她竟沒來由地生分了起來,張口結舌竟是一句「我才飲了藥,苦不苦」。

  她在阿羅的怔愣里臊得慌,摸一把耳墜子回身掏了床邊的信,讓阿羅念給她聽。

  阿羅心領神會,將微微的笑意抿在信紙邊緣。

  一封信正至尾聲,阿羅要抬眼,手上的信紙卻被阿音一拉,橫在兩人中間,阿羅在透亮的信紙里瞧見阿音微勾了秀麗的脖頸,隔著墨香對她說:「咱們這便算好了。」

  她旖旎的輪廓在中正的字句間風情大盛,連呼吸都令人心癢,阿羅捏紙的手頓了頓,輕輕應道:「是。」

  阿音伸手,將阿羅垂在枕間的一縷頭髮拉過來,在掌心裡撓啊撓,又道:「倘若你不想好了,你便同我說。」

  阿羅將信放下來,擱到一邊,探手掌住阿音的臉頰,輕輕撫了撫,她原本想說不會,忖了忖卻啟唇應承一句「好」。

  阿音這才安了心,同從前一樣輕車熟路地躺進她懷裡,臥著獨特的冷香,嘴角又隱隱翹起來。

  阿羅圈著她,低聲問:「你還未同我說,你怎樣想明白的?」

  阿音回復了些精神,食指勾著阿羅頸間的頭髮,答得鬆快:「從前我以為咱們不是一路的,這幾日我才發覺,我亦有特異本領。」

  阿羅曉得她又開始信口胡謅,也不戳穿她,只問道:「什麼本領?」

  阿音眼波裊裊娜娜地盪:「扶乩請仙,占卜預言。」


  阿羅蹙眉,聽阿音低低笑:「我從前教了個小十九『貌美如花』的訣,她便止住了一日一年的生長態勢,而後我教她御時術法,竟也得老天賞臉,有了功用。」

  她撐起一邊眉尾,對阿羅道:「你說,是本事不是?」

  阿羅未回答,只在唇邊綻了絹花似的溫情,同她說:「那你再占一個,如今的。」

  「如今,」阿音咬著下唇,眼角的光影里籠著阿羅軟糯的笑,她眨眨眼,柔聲說:「大約有兩個姑娘,能白頭到老罷。」

  阿羅愣住,將眼神放低,安靜地注視她。

  阿音的呼吸起起落落,她在阿羅的眼神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她原來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沒什麼鋼鐵之軀,也沒什麼三頭六臂,她用了許許多多的時間在塵世里跌跌撞撞,而後才尋到了一個可以稱之為永遠的東西。

  她曾對著五錢憤憤不平地後怕,琢磨自己今生的磨難是否是因著在泰山府哭了三日的緣故。

  如今她想,泰山府的那三日換來了前半生的不平,卻也換來了心裡的姑娘,如此算來,倒也並不覺得很虧。

  阿羅回過神來,欲言又止。

  阿音先她一步開了口:「我曉得你白不了頭,可話本裡頭神神鬼鬼的都會障眼法,若我老了,你變個樣子,哄哄我,成不成?」

  阿羅安寧一笑,點頭:「我去學。」

  聽她的意思,鬼打牆不會,障眼法竟也不會,也不曉得這千八百年的,到底修什麼去了。阿音努嘴,心裡頭腹誹兩回,疑竇未出口,便在阿羅的動作里消了個乾淨。

  她柔軟而微涼的指尖將阿音的耳發勾到後頭,揉了揉糯米似的耳垂,而後蜿蜒而下,圈地圍城一般自她頸邊滑下來,停到她鎖骨下方。

  她在阿羅起起停停的動作里感受到了悠長的想念,不大濃,卻像被壓抑著似的,起了反叛的心思。

  阿音於是伸手,引導阿羅的手覆在該去的柔軟上,注視著她輕輕動了動雙肩,柔軟便有了堅硬的鎧甲,大喇喇地撓著阿羅的掌心。

  思念化作的長矛在生命線勾繪的軟盾上劃著名圈兒,令阿羅緊閉的雙唇不自覺地散了開,似剪斷了捆住她矜持的繩索。

  比阿音的動作更曖昧的卻是她的話語,她垂著眼帘道:「我的病不過虛張聲勢,並不十分重。」

  「若是能發發汗,大抵便好了。」

  她的暗示足夠明顯,阿羅攏了攏好看的鳳眼,將手撤回來,未等阿音失落的表情漫上臉頰,食指便抵上了她的下唇,略用力一按,壓出嬌艷欲滴的色彩,而後她抬了抬下巴,將指腹探進芬芳馥郁的雙唇里。

  霎時便被溫熱包裹住,游魚似的舌尖在上頭輕輕一掃。

  阿羅的臉上分明漫上了粉色,呼吸亦不復往日的平穩,阿音正要動作,卻見她抽了手,手背抵住輕咳一聲,柔聲道:「今日,不成。」

  (防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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