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08-26 00:09:47 作者: 昔邀曉
  第2章

  正月十五,上元節。

  殷箏一大早就換上了新衣,去給老夫人請安。

  因是佳節,老夫人院裡熱鬧非凡,不僅殷夫人在,殷老爺以及殷箏的二叔二嬸也在。

  殷箏請過安後便被老夫人叫去,坐到了老夫人身旁。

  沒過多久,殷箏的大哥、三弟以及二叔二嬸家的一雙兒女也來了,最後才是排行老四的殷暮雪。

  「多大的人了,還貪睡賴床。」

  殷夫人點了點殷暮雪的額頭。

  殷暮雪哎呀一聲,捂著額頭和自己娘親撒嬌:「我又不是故意的,昨兒大哥帶我出門,玩得可開心了,就老想著今天也要出門玩,想的我都忘了睡了。」

  殷夫人故意逗她:「這麼說來還是你大哥的錯,那我可要罰他才行。」

  殷暮雪瞪大了眼睛,急道:「不行不行,娘你不能罰大哥,你若罰大哥,我、我就……」

  殷夫人樂得不行:「你就什麼?」

  「我以後就不理你了!」

  眾人鬨笑,惹得殷暮雪雙頰泛紅,躲到殷夫人身後鬧起了小性子。

  殷箏被老夫人親親密密地摟著,臉上揚起和眾人一般無二的笑,看著殷夫人母女微微出神。

  中午一大家子人一塊用飯,飯後老太太要歇息,眾人便一一散去。

  殷箏和殷暮雪被老太太留了片刻,一出來就撞見了受劉嬤嬤差遣,要帶殷箏去小佛堂的婆子。

  那婆子上前行禮,向殷箏說明了來意,婆子還謹記劉嬤嬤的話,沒有直接提到小佛堂,只說劉嬤嬤叫二姑娘去正院給夫人幫忙。

  還沒走的殷暮雪聽到這話,想起昨晚對殷箏的承諾,轉回身來,說道:「等等,二姐姐今天晚上要陪我出門,下午就不去正院了。」

  婆子遲疑:「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

  殷暮雪對待下人可沒有對待家中長輩的嬌憨,她斜睨那婆子:「娘親最是疼我,這種小事自然也是依我的。」

  婆子惹不起這位小祖宗,但也不敢就這麼回去。

  殷暮雪不耐煩:「罷了罷了,我同你去一趟正院,和娘親說一聲,這樣總可以了吧。」

  婆子這才應是,帶著殷暮雪去了正院找殷夫人。

  被留下的殷箏則帶著過節回了院子,過節一路憋著,回到自家院裡才開口問殷箏:「姑娘,我們今晚能和四姑娘一塊出門嗎?」

  過節性子再冷,也是個年方二八的少女,遇上花燈游會這種一年一度的盛大慶典,自然也會期待嚮往。

  只是昨日劉嬤嬤的舉動讓她明白今年怕是沒法出門玩了,為此逢年還氣得一晚上沒睡,沒想到峰迴路轉,四姑娘竟會幫她們。

  殷箏笑笑:「小妹不是說了嗎,夫人最疼她了,當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駁了她的面子。」

  果然沒過多久,正院那邊來話,說是殷箏今日不必去正院,好好準備晚上陪四姑娘一塊出門就行。

  逢年高興的險些尖叫出聲,過節臉上也帶了笑,兩人一塊籌備起了出門要帶的東西,還和院裡幾個沒法出門的灑掃丫鬟商量給她們帶些什麼回來。

  快傍晚的時候,過節和逢年兩個丫鬟向天借膽,拉著殷箏坐到梳妝鏡前重新梳了頭髮上了妝,這次過節梳頭,逢年上妝,兩人齊心協力,愣是沒讓殷箏有自己動手的機會。

  殷箏索性隨她們去,閉著眼睛在鏡子前坐著,耳邊時不時飄來她們二人挑選釵環口脂的聲音。

  好不容易打扮完,殷箏睜開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愣神。

  沒有了刻意的遮蓋,屬於殷箏這個年齡獨有的少女靈動一下子便突顯了出來。

  黛青的嫦娥眉溫婉無峰,細膩的皮膚上沒塗什麼粉,只在唇上擦了艷紅的口脂,便襯得膚色越加瑩潤白皙,也使一貫秀氣的面容染上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出挑與嫵媚,反差大得叫人挪不開眼。

  逢年還想在殷箏眉心畫花鈿,被殷箏躲開了。

  「就這樣吧。」

  殷箏一臉的無可奈何,然而語氣淡淡,讓興奮上頭的逢年停了下來。

  逢年覺得奇怪,明明殷箏的表現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她就是覺得怕怕的。


  正巧這時院裡來了人,說是四姑娘叫人來催,逢年著急起來,就把剛剛那一瞬間的懼怕拋到了腦後,和過節一塊拎起東西,跟著殷箏朝外走去。

  殷府大門前早就備好了兩輛馬車,殷暮雪在其中一輛馬車裡等得有些不耐煩,聽說殷箏終於來了,便掀起車窗簾子,然後就和睜開眼照鏡子的殷箏一樣,愣住了。

  殷暮雪早就聽說過殷箏的生母是胡姬,長相艷麗動人,但因殷箏的長相,她一直對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直到看見殷箏好好上妝後的模樣,她才信了那些話,然後心裡就又不痛快了起來。

  這樣的不痛快讓她在逛花燈的時候,對殷箏採取了冷落的態度,任由殷箏在後頭跟著,自己則與相約遊玩的吳大姑娘聊得開心愉快。

  熱鬧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掛著花燈的竹架子,沿街的店鋪也比平時要熱鬧喜慶。

  幾十人抬著的龍燈敲鑼打鼓穿過人群,殷暮雪同吳大姑娘正看著那龍燈呢,只見龍燈尾巴一擺而過,對面站著幾個熟人,讓殷暮雪眼睛一亮:「林公子!」

  那幾人有男有女,為首的兩個一個是安國公府的小世子,另一個便是殷暮雪口中的林公子——林覺卿。

  殷暮雪拉著吳大姑娘過去,殷箏也只好放下手中才拿起的一塊扇墜子,跟了過去。

  小世子身後還跟著他的嫡親妹妹,一伙人正聊著,突然發現殷箏這麼一個生面孔,就好奇問了幾句。

  知道殷箏是殷暮雪的姐姐,小世子的妹妹安如蒹對殷箏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不僅是她,其他人也都明里暗裡地打量起了殷箏,只因殷箏樣貌確實不俗,若她也與殷暮雪一般有意思,大家自然也會喜歡她。

  可惜沒過多久眾人就失望了。

  因為他們發現,殷箏也就長得好看,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閃光點,別人說什麼都順著,只會附和他人,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和立場,就像是一隻空空的花瓶,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加上殷暮雪對她態度疏離,慢慢的,眾人也和殷暮雪一樣忽視了無趣至極的殷箏。

  被冷落的殷箏依舊笑得淺淺淡淡與世無爭,殷箏身邊的兩個丫鬟也早就習慣了,陪著殷箏一塊落在眾人後頭,一邊欣賞好看的花燈,一邊買東西,也算自得其樂。

  花燈會上,幾家商鋪為了賺錢,聯合弄出了與花燈有關的噱頭,說是花多少銀兩買東西便可換取花箋,到前面貼著燈謎的架子前猜燈謎,一張花箋可猜一個燈謎,猜中最多的,就能拿到那盞最漂亮的花燈。

  也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一群公子少爺們突然就較起勁來,非要拿到最好看的那盞花燈。

  最後林覺卿摘得魁首,將最好看的花燈送給了殷暮雪,其他人也都各自拿到了一盞漂亮的花燈,送給了身邊同行的姑娘,或是乾脆遞給了擦肩而過素不相識的女子。

  殷箏落在後面,許是眾人都忘了她了,所以並未拿到誰送的花燈。

  逢年見殷箏兩手空空有些尷尬,小小聲問殷箏:「姑娘,我們要不要買盞花燈?」

  「不了。」

  殷箏抬頭,深藍色的眼底映出不遠處的七層高塔,那高塔白牆黛瓦,古樸大氣,每層的飛檐上都掛著一隻檐鈴,隨風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說:「省著錢,去司天樓放祈天燈。」

  司天樓便是七層高塔的名字,每年上元節,司天樓下都會提供特質的祈天燈與紙筆,供人在祈天燈上寫字繪畫,之後只要再點上火,祈天燈便會緩緩升起,飛向高空。

  殷箏花錢買了一盞祈天燈,但卻並未在空白的燈上寫任何字,直接就點燃了燈下的松脂,看著祈天燈慢慢升空。

  如殷箏一般花錢買燈放燈的人不少,殷暮雪就一口氣放了三個,燈上寫滿了她的祈願。

  那一盞盞祈天燈圍繞著司天樓越飛越高,溫暖的顏色像是能渲染夜間冰冷的空氣,一點點燒到人心裡……

  司天樓正北方向便是宮城,宮城裡許多宮殿都建立在高台之上,特別是使用頻率極高的翎羽殿,不僅建在高台上,還建有兩層。

  今夜上元節的宮宴便設在翎羽殿二層,宮宴上除了皇帝皇后王公大臣,還有在年前趕來雍都朝拜的域外使臣。

  宴上眾人談笑飲酒觀賞舞樂,一牆之隔,有一肩披大氅的男子沒甚站相地靠在柱子上。

  男子頭戴纏龍金冠,大氅下的紅杉上繡著四條五爪龍紋,腰佩雙玉並一枚拇指大小的麒麟紐方印,端的是貴氣逼人。


  男子似乎是喝醉了酒,神態看著有些慵懶倦怠,他那雙漂亮的眼眸看著司天樓的方向,眸底映出星星點點的祈天燈,猶如深邃的夜空亮起了璀璨的星子,誘人失足沉淪。

  一旁的宦官賈圓見他看得出神,便提議道:「殿下若是喜歡,可叫司天樓送百來個祈天燈到宮裡,讓宮女們在麒麟池邊點上,到時候天空湖面交相呼應,定比司天樓那邊還要好看。」

  男子轉動眼眸,看向賈圓:「宮裡不是也有祈天燈嗎?

  為何要專門去司天樓討?」

  賈圓臉上掛著喜氣的笑容,為男子解惑:「殿下有所不知,那司天樓的祈天燈都是交由黔北軍司特製的,以臨西玉松脂做燃料,丹南赤竹削成的竹篾為骨,糊上肅東才有的辟火紙,自然與宮裡的祈天燈不同。

  奴婢還聽說,今年這些燈特地送去臨西的觀世塔沐過音,因此往年都是提前一個月送到,今年推遲了日子,臨到正月十四才送入雍都。」

  「黔北、臨西、南丹、肅東……」男子將賈圓提到的地名一一數來,而後輕笑,「司天樓倒是闊氣。」

  賈圓深諳自家主子唯恐天下不亂的脾性,此刻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冒起了冷汗,臉上的笑意也隱隱有些崩壞:「殿、殿下……」

  勸阻的話還未出口,便有皇帝身邊伺候的內監徐公公找過來,對男子說道:「我的太子爺,您怎麼在這兒待著,陛下正找您呢。」

  聞澤半點沒有身為皇帝兒子該有的誠惶誠恐小心謹慎,閒閒一眼掃過去,直接問徐公公:「父皇找我有事?」

  徐公公翹著蘭花指,指向牆壁,說道:「嶺部的郡主獻舞后直言仰慕殿下您,嶺部使臣也有要與我們聯姻的意思,陛下不願獨斷,就想叫您自己來拿主意。」

  聞澤聞言,笑著「哦?」

  了一聲,其中蘊含的躍躍欲試,叫在場兩位見過大風大浪的公公都沉默了下來。

  整個皇宮大內,誰人不知太子殿下荒唐到連皇帝皇后都拿他無可奈何,至今未婚也是因為他不想成親,但凡上奏催促的大臣,都會被他掘地三尺咬得傷痕累累,導致前朝後宮,都無一人敢再多言。

  徐公公還在心裡嘆,那嶺部終究是域外部族,不曉得他們太子殿下瘋狗似的名聲,待會兒怕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被他們太子殿下羞辱了。

  聞澤跟著徐公公回去,一旁的賈圓正在心裡安慰自己好歹是把司天樓的事省過去了,結果就聽聞澤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

  「明日一早,叫千鈞帶人去搜司天樓。」

  ……

  司天樓下,殷箏仰頭望著自己的祈天燈越飛越高,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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