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08-26 00:09:48 作者: 昔邀曉
  第5章

  殷箏並不知道殷暮雪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她拉著逢年回自己院子,才踏進過節的屋子,就看到了不知何時醒來,一臉呆愣坐在床上的過節。

  「過節!」

  逢年走快幾步撲了過去,緊緊抱住過節,哭得稀里嘩啦。

  殷箏還站在屋門口,她隔著一定的距離觀察過節,想知道過節是否會像逢年說那樣,睡醒後就瘋了。

  過節愣愣地被逢年抱著,唯一的反應就是用雙手捧起逢年涕泗橫流的臉,定定地看了許久,直到在過節盈滿淚水的眼中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樣,她才遲疑地朝逢年喚了一聲:「逢年?」

  音落,兩行清淚滑下臉頰,過節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跟著逢年哭了起來,甚至比逢年哭得還凶。

  她一邊哭,一邊嘴裡說起了奇怪的話:「逢年,我好想你,我也好想姑娘……姑娘她不要我了……無論我怎麼做她都不要我了……逢年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本來還在哭的逢年頓時就被過節給嚇噎住了,她驚恐地看向殷箏,滿臉都寫著:過節真的瘋了!

  殷箏看到此情此景,想法和逢年差不離,也覺得過節是瘋了,不然怎麼會這樣胡言亂語。

  但很奇怪,或許是因為她見識過真正的瘋子,也可能是因為過節的表現比起瘋子更像個情緒徹底崩潰的少女,讓她始終無法輕易下結論。

  逢年看向殷箏的動作讓過節也轉過了頭,她終於看到門口的殷箏,哭聲戛然而止,臉上的所有表情也跟著定格,變成了不敢置信。

  不可能的,過節想,自己怎麼可能夢見姑娘,自從姑娘和自己斷絕關係後,自己就連做夢,都不敢夢到姑娘了,怎麼可能……

  過節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頭,清晰的痛和滿口的血腥味讓她如遭雷劈。

  ——不是夢!

  是真的,不是她夢到了過去,是她真的回到了過去!

  不真實的現狀讓她再次陷入呆滯,高興與後悔兩種情緒就像是兩根堅固的細線,在她心上來回纏繞,勒緊了深深陷入肉里,隨著她的每一次心跳,割出道道傷口。

  她高興一切都能回到最初,有重來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這次她一定不會再行差踏錯,不會再讓姑娘對自己失望,但同時她又後悔,後悔自己剛剛的失態,以姑娘的聰慧,必能看出自己的異常……

  是賭一把,隱瞞自己曾經的過錯,好讓姑娘繼續把自己留在身邊,還是將一切如實相告?

  選擇前者,只要能瞞住姑娘,自己就能如願以償,可一旦姑娘發現她是再生之人,上輩子曾背過主,等待著自己的恐怕將會是和上輩子一樣的未來。

  選擇後者,就是把決定權放到了姑娘手上,若姑娘看在一切都還未發生的份上原諒她,她就能留下,若得不到原諒……她就又是一個人了。

  不過短短瞬息,過節便想了許多,並做出了決定。

  她輕輕推開逢年,起身下床,朝殷箏站著的方向跪下,磕頭:「姑娘。」

  她顫著嗓子:「我有話想對您說。」

  離開自家姑娘後養成的利己本能瘋狂地叫囂著讓她閉嘴,但她還是決定將選擇權遞到殷箏手裡。

  上輩子她已經錯過一次,並為這一次過錯毀了自己最重要的羈絆,這輩子,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殷箏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此刻就站在真相邊緣,只要再走一步,她就能碰到今日雍都所有混亂的源頭。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老夫人身邊的徐嬤嬤跑了進來,嘴裡還大聲喊著:「二姑娘!快隨我去四姑娘那!」

  殷箏側身,問徐嬤嬤:「小妹怎麼了?」

  徐嬤嬤匆匆忙忙拉著殷箏往外走,語速飛快地向殷箏解釋道:「老夫人才從二老爺那兒回來,就聽說大老爺那出事了,正往正院趕,路上又撞見了彩衣,說四姑娘吐了血。

  老太太分身乏術,就叫老奴幾個來請大少爺和二姑娘去看看四姑娘……」

  殷箏聽得頭皮發麻,忙問:「祖母怎麼樣了?」

  家中兒孫一個接一個的出事,殷箏怕老夫人承受不來。

  但幸好,老夫人向來身體康健,此番接二連三的壞消息也並未將她打倒,她讓人去叫殷澈殷箏後,就繼續往正院去了。

  殷箏稍稍松下一口氣,跟著徐嬤嬤趕去殷暮雪那兒。


  離開前,殷箏還回頭朝追來的逢年喊了一聲:「你留下照顧過節,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一頭霧水的逢年這才慢慢停下腳步,原地站了片刻後拔腿往回跑。

  她跑回屋子,將至今還跪在地上的過節扶了起來坐到床上,然後就跟個無頭蒼蠅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過節看殷箏被叫走,心態猶如被推上斷頭台後又被押回牢房,有了片刻的緩期的囚犯,說不清是高興多一點,還是煎熬多一點。

  她盯著一如往昔的逢年發了會兒呆,不知怎的突然就笑出了聲。

  那笑聲明明該是高興的,卻又帶著絲絲苦澀,隨著再次溢出的眼淚一塊落下,把逢年嚇了一跳。

  逢年瀕臨崩潰:「你到底是怎麼了嘛!」

  「我沒事。」

  過節擦掉臉上的淚水,拍了拍身旁的床沿,招呼逢年:「過來坐吧。」

  逢年過去坐下,過節拉過她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無聲地嘆出一口氣——逢年還活著,太好了。

  隨後她問逢年:「今天是什麼日子?」

  逢年心想過節沒救了,居然連今天是什麼日子都不知道。

  過節看逢年一臉哭喪樣,就笑著安慰她:「我沒事,我就是忘了。」

  逢年對上過節的笑容,莫名有些不自在,因為過節的笑和剛剛不一樣,笑得太……太奇怪了,看得人心裡痒痒的,過節原來是這麼笑的嗎?

  不對不對,過節原來很少笑的。

  逢年糾結著告訴過節,今天是正月十六。

  僅憑日子,過節也不好確定如今是哪一年,於是又問:「姑娘今年多大了?」

  逢年乖乖回答:「今年生辰剛過,十七了。」

  十七……過節想起來了,就是這一年,這一天,太子藉口搜查司天樓,讓虎嘯軍在司天樓埋下火藥,於正月十七引爆炸毀了司天樓。

  不過當時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一切是太子殿下的自導自演,司天樓被炸毀,國師也死在了廢墟之中,沒了國師製藥,皇帝陛下舊病復發臥床不起,不得不讓太子監國,叫整個大慶都成了那位混帳太子手中的玩物,不過數年就被玩得支離破碎,山河飄搖……

  必須要做些什麼才行,好在日子還來得及,說不定她能從源頭改變一切,不讓她家姑娘嫁給太子那混帳東西。

  隨後逢年去打了水,給自己也給過節洗了把臉。

  看過節真的只是忘了事,逢年也漸漸冷靜下來,還和過節說:「還好你沒瘋,你若真和二老爺一樣瘋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過節敏銳道:「二老爺怎麼了?」

  逢年就把今早叫不醒她,出門找大夫遇到的事情和她說了。

  過節聽完,冒了一背後冷汗。

  直到此刻她才驚覺,這世間很可能並非只有她一個重生之人。

  她無比慶幸又無比後怕,想要隱瞞她家姑娘本來就難,在並非只有她一人重生的情況下想要隱瞞成功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幸好,幸好這次她做出了對的選擇。

  ……

  殷箏和徐嬤嬤趕到的時候,殷暮雪還沒醒,整個院子亂成一團,還是徐嬤嬤發了火,才把那一大群丫鬟給鎮住。

  殷箏進到屋裡,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隨後又有老夫人身邊的嬤嬤過來,說是大少爺殷澈昨夜不曾歸家,所以到處都找不到他。

  殷箏:「無妨,我在這照看小妹就好,只是你們可曾請來大夫?」

  說到大夫,幾位嬤嬤都是面露難色。

  如今雍都上下都開始搶大夫了,還有人聽說,安國公府沒能請到宮裡的太醫,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就讓府中侍衛去請到了大夫的人家裡,把人大夫給綁走了,哪還能找到大夫。

  殷箏想了想,說道:「我記得柳夫子會些醫術,不如請她過來給小妹看看吧?」

  柳夫子就是那位教殷箏瑤琴的女夫子,徐嬤嬤聽後立刻就叫人上柳夫子家,把柳夫子給請了過來。

  柳夫子一把脈便知殷暮雪是氣急攻心,拿起筆來開了方子,讓他們去抓藥。

  彩衣連忙就去了,徐嬤嬤見柳夫子果真會醫術,就請她去正院也給殷老爺和殷夫人看看。

  柳夫子跟著去了,一時間屋裡就剩下了還在昏睡的殷暮雪和殷箏。

  殷暮雪屋裡的丫鬟都記得殷暮雪是怎麼被氣吐血的,所以都改了往日對殷箏的輕狂態度,給殷箏奉茶遞點心,說起話來畢恭畢敬,唯恐像銀環似的被抽了鞭子關柴房。

  彩衣跑去抓藥回來,又親自熬了藥,端來餵殷暮雪喝下。

  期間殷箏耐心等待,就盼著殷暮雪這邊好了她就回自己院子,問清楚過節想要和自己說什麼,再讓少年去一趟柳夫子那,把殷老爺和殷夫人的脈案拿來,看看他們突然昏睡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殷暮雪還沒醒,殷老爺和殷夫人就先醒了,他們倒是沒像二老爺似的發瘋,只是舉止有些奇怪,特地照鏡子不說,還問如今是什麼日子哪一年,還一個勁地覺著自己是在做夢。

  最後老夫人忍無可忍,就說了殷暮雪吐血的事情,想刺激刺激他們,好讓他們回回神。

  殷老爺和殷夫人果然慌了,還要來看看殷暮雪。

  正好老夫人也一直掛念著殷暮雪,就跟了他們一塊過來。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殷老爺和殷夫人在進了殷暮雪的屋子後,第一反應居然是向一旁的殷箏行禮。

  殷箏連忙避開,還躲到了老夫人身後,老夫人也滿頭霧水:「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殷老爺和殷夫人對視一眼,依舊有些懵里懵懂,要知道殷箏雖是他們的女兒,但君君臣臣才是本分,所以從殷箏成為太子妃的那一天起,他們就開始對她行禮,後來太子繼位,殷箏成為皇后,幾十年的時間下來,他們早就養成了對她行禮的習慣。

  這難道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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