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24-08-26 00:09:53 作者: 昔邀曉
  第23章

  獵場在岐山腳下,有一片可安營紮寨的空地,和一望無際鬱鬱蔥蔥的樹林。

  早早便有人在聖駕到來之前搭好了營帳,無需貴人們多等,一到便能入帳休息,緩解這一路而來的舟車勞頓。

  殷箏不願在白天多睡,就想到營帳外走走,才出營帳就見賀輕雀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馬朝她走來,並對她說道:「這是附近馬場的馬,昨天才到,我去給你挑了一匹,你看看喜不喜歡。」

  賀輕雀沒打算讓殷箏參加圍獵,只是想讓殷箏在附近騎著馬散散步,看看風景,免得在營地待著無聊。

  殷箏接過賀輕雀手裡的韁繩,試著和馬接觸了一下。

  馬兒溫順,殷箏很快便與它熟悉,並在賀輕雀的幫助下騎上了馬背,繞著營地慢悠悠地走了起來。

  賀輕雀看殷箏不會上馬,便默認這個時候的殷箏還不會騎馬,一邊提醒她調整姿勢,一邊用手扯著馬的轡頭,這樣一旦發生什麼意外,比如馬要揚蹄什麼的,她都能及時拽住或上馬,避免殷箏受傷。

  很快她又發現,殷箏悟性很高,所有要點只提一遍她就能記住,唯一不好的是殷箏體力差,腿上皮膚也嫩,不過騎在馬上走了兩圈,下來的時候腿抖得根本站不穩,得賀輕雀扶著回去,且雙腿內側還被磨破了皮,紅皺紅皺的兩大塊,看起來格外嚇人。

  過節看後連忙就去打水給殷箏擦洗。

  賀輕雀則是懊惱:「是我疏忽了,我回去給你找兩瓶傷藥先擦著。」

  殷箏揉了揉酸麻的大腿,苦笑道:「麻煩你了。」

  賀輕雀走後,殷箏低頭,揉按大腿的手緩緩停下。

  她這具身體,不能跑不能跳,騎個馬走兩圈都能半癱,和廢了沒差。

  ……

  春獵與秋獵不同,因春季是萬物復甦的時節,為免傷了天和,春獵的重點不在獵獸,而在形式,所以花費的時間相對秋獵要長一些,各種儀式也要繁瑣許多。

  殷箏全程陪同在皇后身邊,雖然不曾騎馬入過獵場,但也通過皇后身邊的人,第一時間知道了獵場內發生的一件奇聞——

  有人在獵場裡看到了龍首、麋身、馬蹄、牛尾的神獸——麒麟。

  傳言大慶四域由四象鎮守,因此負責四域的四大營分別以朱雀、玄武、青龍、白虎來命名。

  而位於中央的雍都,同樣有自己的麒麟營,但麒麟營只是一個象徵意義,遠不及南北兩營來得實用,可即便是在大慶最難的時期,也沒有君王想過要廢除麒麟營來削減用度,足以見「麒麟」二字對皇室而言有多特殊。

  因此在麒麟出沒的傳聞傳開後,整個營地都轟動了。

  最開始眾人都只是半信半疑,覺得見著麒麟那人是眼花也不一定,直到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聲稱自己在林間看到麒麟,且各自口中所描述的麒麟外貌都驚人的一致。

  於是眾人逐漸開始對獵場有麒麟一事深信不疑,更有大臣上表,希望皇帝能封鎖獵場暫停春獵,免得驚擾了神獸。

  皇帝多好的脾氣,自然不會和大臣們擰著來,甚至還準備提前回去,免得有人不聽話,硬闖獵場去搜尋麒麟。

  這個膽敢違抗聖命,毫不敬畏神明的「有人」指的是誰,簡直再明確不過了。


  當天便有人發現,太子營帳外的守衛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顯然他們不是來保護太子,而是來保護麒麟免遭太子毒手的。

  就在眾人覺得聞澤此刻必然氣急敗壞的時候,聞澤將手上的紙張扔到桌上,對偽裝成小兵卒的長夜軍統領二十七說了句:「他比我想得要蠢些。」

  聞澤一臉不快,顯然是不滿意賀蕭任目前所施展出來的手段。

  但很快他便釋然了,畢竟這才是常態,過去無數次的常態,沒驚喜,沒趣味,枯燥無聊到讓他不願多費精力去應對,直接咬死就能了事。

  聞澤甚至懶得吩咐二十七,想叫二十七自己去處理,反正把賀蕭任安排在獵場的假麒麟和刺客抓住也並非什麼難事,稍加審訊便能連根拔起所有參與此事的人,根本不需要他費多少功夫。

  但是在開口前,聞澤想起了殷箏。

  聞澤在來的路上曾經問過殷箏,若要她在春獵結束前殺了自己,她會怎麼做。

  殷箏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並問聞澤要不要下棋,說是兩人可以來局盲棋,從而成功轉移了話題。

  當時不覺得,現在想想還真是遺憾,若要自己命的人是殷箏該多好,殷箏的手段,定然會比這個賀蕭任要精彩。

  聞澤越想越氣,骨子裡那點瘋勁兒又開始躁動起來。

  ……

  殷箏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此刻正站在營帳外仰頭看著岐山發呆。

  因為要提前回去,過節和幾個宮人正在裡面收拾東西,殷箏見他們忙碌,便只好出來,免得在裡面礙手礙腳。

  這幾日天氣一直不錯,殷箏能清楚看到岐山半山腰上那一座不算精緻但足夠恢弘的行宮。

  按照祖制,他們得在離開前一天搬到行宮裡去住,然後在離開的當天早上上山頂祭拜,用天子親自獵來的獵物祭天,祈求新的一年能夠風調雨順。

  就算今年要提前走,原定的祭天儀式也絕不會有變動。

  「怎麼在這裡站著?」

  賀輕雀過來找殷箏,見殷箏在營帳外站著,就好奇問了一句。

  殷箏說了原因後,兩人乾脆在營帳外聊了起來,期間殷箏時不時就會看向山上那座行宮,賀輕雀以為她對行宮感興趣,就同她說了些有關岐山行宮的趣事。

  殷箏聽得很專注,賀輕雀笑道:「怎麼對岐山行宮這麼好奇?」

  殷箏十分隨意地說了句:「我曾聽人說,岐山行宮內有暗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賀輕雀:「應當是假的吧,我……」

  話沒說完,遠處傳來一陣喧鬧,殷箏同賀輕雀兩人以為是別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聽動靜感覺不算近,因此都沒有防備。

  直到馬蹄聲逐漸逼近,兩人看見那本該在自己營帳的太子殿下騎馬飛奔而來,俱都嚇了一跳。

  賀輕雀第一反應就是將殷箏拉到自己身後護著,然而聞澤就是衝著殷箏來的,因此出手果斷,甩出一把匕首襲向賀輕雀,在賀輕雀出手應對的同時,聞澤將殷箏掠到了馬上,簡單完成一出聲東擊西。

  賀輕雀連忙找來一匹馬,騎馬追了上去。

  可賀輕雀隨手找來的馬如何能比得上東宮千挑萬選的名駒,所以直到聞澤帶著殷箏闖入獵場,賀輕雀都沒能追上聞澤,而一旦入了獵場,再想要找到他們就難了。


  賀輕雀在視野受阻的林子裡急得團團轉,恨不能將任性妄為的太子抓出來千刀萬剮。

  另一邊,聞澤帶著殷箏深入獵場,過了好一會兒才放慢速度,低頭去看被自己劫來的殷箏。

  卻見殷箏四處張望,顯然是對獵場充滿了好奇。

  聞澤頭一次和殷箏靠這麼近,也是頭一次發覺殷箏的身軀居然這麼單薄,即便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她的纖細與柔軟。

  聞澤不禁問道:「不怕?」

  殷箏甚至沒空回頭看他:「殿下既然敢往陷阱里踩,想來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聞澤輕笑,因為殷箏猜出了麒麟傳聞背後隱藏的貓膩,也因為……

  「想多了,除了你我誰都沒帶。」

  殷箏終於賞了聞澤一個眼神,並真誠詢問:「你傻嗎?」

  聞澤笑得越發開心,殷箏在他的愉悅笑容里,慢慢領悟了他的意圖:「你拿我當誘餌?」

  聞澤喜歡和殷箏說話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無需解釋,對方總能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你猜他會不會來英雄救美?」

  聞澤問。

  賀蕭任原先只想設計陷阱刺殺太子,但若殷箏也在陷阱里,他不可能不來,因為刺客都是他的人,救下殷箏是穩賺不賠並絲毫不冒險的買賣。

  可是殷箏不解:「何必呢,直接抓了刺客慢慢審不好嗎?」

  聞澤告訴殷箏:「我想看他後悔莫及的臉。」

  殷箏愣住,聞澤語調依舊,像是過去每一次和殷箏閒聊一般:「我會告訴他他的計謀不過爾爾,找來的刺客也都不堪一擊,讓他知道等回了營地他必死無疑,然後將他清醒著帶回營地,看他這一路是如何的恐懼與後悔……」

  殷箏:「……你們有舊仇?」

  聞澤:「誰讓他這麼蠢。」

  蠢到令他失望。

  這一刻,殷箏終於掀開了聞澤的皮囊,在那副妖孽似的皮囊下窺見了一抹不可理喻又瘋狂病態的靈魂。

  「千鈞說你身邊跟著一個侍衛,那個侍衛呢?

  讓他出來護著你,免得待會打起來刀劍無眼。」

  聞澤說。

  殷箏默了片刻,道:「他被我留在雍都了。」

  ……

  雍都,東南角一座其貌不揚的宅院內集聚著十幾來人,有男有女。

  少年蹲在屋頂數了半天,愣是沒把下頭的人數明白,也懶得重新數,就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院裡的人聽到動靜紛紛拔刀以對,待看清來人是少年,才放鬆下來,收起了手上的傢伙。

  其中幾個人還同少年打了招呼——

  「二少爺。」

  少年問他們:「人都到齊了?」

  他們沒有回答少年,而是反問:「敢問二少爺,姑娘人呢?」

  少年擰著眉心,不高興道:「明明是我先問的你們,也該你們先回答我。」

  若在平時,他們定會如了少年的願,先回答少年的問題,可他們在臨西折了人手,看著少年那張和臨西王格外相似的臉,能維持原先的恭敬已是難得,一旦少年不配合他們,他們便忍不住怒從心頭起。


  其中一個年級大的中年人對少年道:「我們敬你在姑娘身邊護衛,才喊你一聲二少爺。

  如今臨西戒嚴,我們的人被白虎營抓了不少,兄弟們對你也有氣,我勸你還是別在兄弟們面前拿喬,問你什麼應了就是。」

  少年疑惑地歪了歪頭:「為何對我有氣?」

  邊上一個脾氣差的忍不了了,直接拍案而起:「你兄長是臨西王,白虎營的統帥,你還問我們為何對你有氣?

  !」

  少年依舊不解,並懷著這樣的不解,慢慢抽出了腰後的短刀。

  院內眾人再度警惕,然而少年身法鬼魅,迅如雷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這座宅院便沒了先前的熱鬧。

  猩紅粘稠的血一點點漫過粗糲的石板路,少年在一具具屍首間跳來跳去,總算把人數清楚,這才去他們住的屋子裡翻找,找出了一籠鴿子。

  少年把其中一隻鴿子抓出來,在鴿腿上綁好紅色的布條便放飛了出去。

  少年用手擋著太陽看著鴿子飛遠,隨後拎起裝鴿的籠子,嘟嘟囔囔地離開了這座宅院——

  「他江韶戚抓人,和我江易有什麼關係?」

  「剩下的鴿子不能放,可以烤了嗎?」

  「煲湯好像也不錯。」

  「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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